考古與博物館，是否值得一試？

王若婷

康熙皇帝六十大壽時的三十二扇屏風、乾隆時期的銅鍍金鄉(xiāng)村音樂水法鐘、金發(fā)塔在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里，富

貴堂皇的古文物讓人嘖嘖稱奇，主人公們嫻熟的技法、儒雅的氣質，更是俘獲大眾眼球，博得滿堂喝彩?？v使博物館熱突襲而來，依舊改變不了考古學、博物館學少有人問津的冷門狀況。雖然有無數(shù)讀書后生對考古、博物館芳心暗許，但考慮到所謂的現(xiàn)實狀況，他們大多都打了退堂鼓，選擇了財經(jīng)等熱門專業(yè)。

考古、博物館，盡管那么冷，但是否值得報考？聽聽英國資深專家與博物館的故事，或許你會茅塞頓開。

興趣之下的專業(yè)選擇最為恰當

69歲的艾洛 .福勒（ Mr. Errol Fuller）是英國久負盛名的畫家、作家以及自然歷史類博物館策展人，研究著重于對滅絕哺乳動物與鳥類的人文與藝術價值挖掘，著有《失去的動物》《渡渡鳥》《滅絕的鳥類》《天堂拂曉》等書。

童年時，艾洛最喜歡流連于英國倫敦的各大博物館。每到工作日，艾洛的母親為他準備好午餐便當，把他送到博物館，然后再去上班。傍晚下班后，母親再來博物館接艾洛回家。“后來博物館幾乎成了我每天都要去的地方?！卑寤貞浿f，“就連休息日也不例外?！币坏叫瞧谔?，當艾洛的家人都在商場購物時，他就一個人溜到博物館，看櫥窗里的動物標本、化石館藏?！澳菚r還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我只能去博物館里。 ”

在參觀時，艾洛不斷被或大或小的標本所吸引，腦海里構思著所有關于眼前動物標本的故事：它們在制成標本之前是什么樣？如何遭受了死亡，又怎樣得以完好地保存至今？一個個問號不斷盤旋著。最使他感興趣的，是各種鳥類的標本，“它們的羽毛色澤真是太美了，沒人能拒絕美的誘惑?！?/p>

就這樣，在博物館氛圍的熏陶下，艾洛用自己手中的筆，畫出并寫下關于鳥類的專業(yè)書籍，并為此不惜踏入危險的國度。“我最喜歡天堂鳥，為此不得不多次去新幾內亞島收集資料，那個地方非常危險，所幸至今為止，我還算平安順利。”談到天堂鳥，艾洛眼前一亮，神采奕奕地說：“它是上帝所創(chuàng)作的尤物。”

在興趣的指引下，艾洛成為一名自然歷史類博物館策展人，行走于世界各地，“哪里需要展陳，我就去到哪里?！?/p>

印象最為深刻的一次布展，是在卡塔爾多哈策劃舉辦的展覽“失去的世界”。考慮到那時中東的人們對恐龍不太了解，艾洛把展覽主題定為恐龍展。由于多哈嚴格的宗教信仰管制，展覽中不能出現(xiàn)任何解釋的語言、文字，他們只能在展廳里放置的兩架恐龍標本上做文章。深思熟慮一番，艾洛決定讓梁龍像霸王龍一樣站立起來，而對三角龍采用特殊的光照。兩架恐龍一經(jīng)展出，帶著面紗的中東女子眼睛里流露出的驚異神采令艾洛至今難以忘懷。

即便艾洛在博物館界蜚聲遐邇，但也有人對他的工作抱有疑問，問得最多兩個問題是：薪金如何？為何要費盡心力做臨時展陳，畢竟這些設計都不能得到永久保留。面對第一個疑問，艾洛幽默地說：“與博物館、標本打交道，并不掙錢，我都這把歲數(shù)了，也沒有很多積蓄。要想賺錢，我建議你去當銀行家。”對第二個問題，艾洛自稱是個樂天派，“地球終究會滅亡，但能為此就不過好每一天嗎？要把精力放在此時此刻?！?/p>

用專業(yè)精神非功利地做事

任職于諾丁漢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的托馬斯.哈特曼博士（ Dr. Thomas Hartman），全權負責諾丁漢大學的動物學收藏。其專業(yè)領域涵蓋生命多樣性與顯微鏡學、圖像分析學等，善于運用博物館收藏來輔助學習。

據(jù)他分析，考古與博物館冷門，很大程度上是由其專業(yè)要求高所導致的。拿動物標本保存這一小門類來說，福爾馬林液該配多少，每隔一平方厘米在什么部位打一針，怎么把壞了的標本修復好，上頜和下頜怎么能對得住、脊椎骨是否匹配、牙齒是否正確等等，這些細節(jié)都要一點一點仔細琢磨。托馬斯博士說：“這叫做專業(yè)，得精確到一絲一毫?！?/p>

英國有著悠久的私人采集歷史，但并非每一位采集者都是專業(yè)人員，托馬斯博士經(jīng)常會收到問題百出的標本，比如尾巴裝錯了地方的鴿子、肚子填充過于飽滿的南美洲鱷魚、好像剛剛從僵尸電影中跑出來的海龜有一次，他拿到了一只未成年黑猩猩的標本，幾乎用了六個月的時間才發(fā)現(xiàn)標本的兩只腳裝反了。

在數(shù)不清的快遞盒、鞋盒里，往往藏著大大小小的“驚喜”。諾丁漢大學生物系的儲藏柜里有一只注明“鳥類骨架”的紙箱子，托馬斯博士打開箱子，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珍貴哺乳動物鴨嘴獸的骨骼標本。

此外，他還經(jīng)常遇到標本上下頭骨不匹配的情況，為此練就出迅速找出不匹配頭骨的絕技。在諾丁漢大學的動物館藏里，他曾經(jīng)為30只狐貍、狗分別找到了它們自己的下頜。

這些技巧都是多年專業(yè)知識、經(jīng)驗所積累得來的，如果沒有多年操練，就連專業(yè)人士也難以完成，更不用說普通人。國內流傳著“考古本科就業(yè)不好，研究生就業(yè)一般，博士生就業(yè)頂呱呱”的俗語。考古、博物館所謂就業(yè)難，很大程度上是要求高、難達到標準所造成的。

薪金待遇問題也是阻擋考生報考考古學、博物館學等冷門學科的攔路虎。托馬斯博士除了負責諾丁漢大學生物系標本的分類歸檔、保存管理，還義務負責學校的展覽工作。做這些工作既不會帶來加薪，也不會幫助他晉升，“甚至會帶來‘麻煩”。因為托馬斯博士如果想辦展覽活動，就需要走一系列手續(xù)程序。活動一旦成功，本著“能者多勞”的原則，院系主任甚至還會給他多派任務，增加工作量。對此，托馬斯博士倒是很達觀，“做的都是我喜歡的事情，所以也很享受?！?/p>

最令托馬斯博士印象深刻的一次展覽，是為附近貧困的移民家庭孩子所舉辦的“我畫霸王龍”活動：把霸王龍頭骨的輪廓用投影打在白紙上，讓孩子們沿著投影去畫。當他們的小腦袋隨著畫筆挪動時，他們不僅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種叫霸王龍的動物，還拉著托馬斯博士問霸王龍的習性，心里埋下了對知識渴望的種子。

無論是標本的保存護理，還是展覽的策劃安排，托馬斯博士都要花費心力，盡管沒有顯性的物質財富，但是他沉浸在自己的館藏世界里，流連忘返。

考古并不是只有風餐宿露

大衛(wèi).弗朗西斯博士（ Dr. David Francis） 2016年6月于倫敦大學考古系博士畢業(yè)，研究重點集中在如何將故事講述理論作為公眾參觀體驗的主要載體，應用于展陳設計之中，并對觀眾的反應做出有效定性評估。在大英博物館，他已經(jīng)有 8年的工作經(jīng)驗。

回憶自己當時選擇考古專業(yè)的緣由，大衛(wèi)坦承，就是覺得考古很酷。面對櫥窗里琳瑯滿目的展品，他從不會覺得枯燥單調，而是自由想象每一件展品背后的故事。每到一座新城市，放下行囊，大衛(wèi)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考察一番當?shù)氐牟┪镳^，因為在他眼里，從一座博物館的布局、展品的陳列，能夠看出這座城市的文化底蘊與風俗人情。

與大眾想象不同，考古并非只有頭戴鴨舌帽、手持短柄鐵鍬，在野外東刨西敲、風餐宿露。相反，很多室內工作也離不開考古工作人員。據(jù)大衛(wèi)介紹，除了典型的文物修復，博物館小到展陳設計，大到建筑設計，其實也都需要參考考古工作人員的意見。

大衛(wèi)的好朋友、現(xiàn)在就職于諾丁漢大學建筑系的王琦博士對此深表贊同。他說：“建筑師在設計空間時，最大的問題就是，總是在設計一個盒子，而沒有去想盒子里會裝什么東西。如果建筑師不參考考古工作者的意見，就很可能會考慮不到展品的尺寸大小、保存溫度、室內濕度等問題，從而出現(xiàn)設計脫節(jié)的情況?！?/p>

至于展陳設計，大衛(wèi)則表示展覽除了要像文學作品一樣有著清晰的“入門——培養(yǎng)興趣——高潮——結束”的故事線，還要擁有自己的明星展品，否則就會使參觀者迷失在展品的海洋里，覺得展覽索然無味。

比如大英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就是羅塞塔石碑，而不同的小展覽也有自己的明星展品：顯示中世紀封建社會構成的劉易斯棋子、反映中世紀騎士文化的閱兵之盾、秦始皇特展中的兵馬俑方陣、有著傳奇風味的維京海盜的死人頭骨正是由這些不同的明星展品串聯(lián)起不同的游覽路線，吸引著四面八方的人們前來參觀。

對比中國博物館與英國博物館，大衛(wèi)最深的感受就是，“中國的博物館實在太嚴肅了?！痹谟?，博物館雖然同樣安靜，但總能看到校園的孩子在博物館上課，或講讀經(jīng)典文學，或觀察建筑風物，或臨摹素描。學前兒童、大學生、老年人都能在專業(yè)引導下在偌大的博物館找到自己的空間。當然，這些針對性的人性化服務，如果沒有專業(yè)背景，將很難達成。

看到這里，不知你對考古、博物館是否重新認識、萌發(fā)興趣？選專業(yè)，說到底，還是要知此知彼，一方面了解自己的興趣點，一方面全面了解專業(yè)的構成、就業(yè)趨向，萬不可人云亦云，放棄了興趣，上了所謂“冷門專業(yè)”的當。

責任編輯：張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