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五代科舉制與城市教育變遷

馮　兵

（四川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成都610065）

隋唐五代科舉制與城市教育變遷

馮兵

（四川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成都610065）

隋唐五代是中國科舉考試創(chuàng)立與發(fā)展的重要時段。其改變了魏晉時期以選舉為主的人才選拔形式，將考試作為選士的主要方式，并與城市官學、私學共同確立了封建教育體制，培育了大量人才。學校培養(yǎng)的學生，經(jīng)由科舉選拔可以取得授官機會，科舉制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城市官學、私學的發(fā)展，并影響到留學的興起。基于統(tǒng)治者單純依靠科舉選拔人才多有不足的認知，加之上層偶有舉人須由國子和郡縣學之限定，以及城市教育的日趨成熟，皆有力倒逼科舉制進行相應的調(diào)整和變革。

隋唐五代；科舉制；城市教育

科舉制是中國封建社會通過分科考試的辦法選拔官吏的一種制度。其產(chǎn)生對中國封建社會的發(fā)展演變、政治穩(wěn)定以及中華文明和儒家文化的傳播繼承等，均曾產(chǎn)生過不可低估的作用。隋唐五代科舉制的創(chuàng)立、發(fā)展，確立了封建時代教育體制，培育了大量人才，使孔子“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得以推行；魏晉南北朝時期門閥士族壟斷仕途的局面被打破，教育開始向全社會開放，中國傳統(tǒng)主流文化亦得以維系。又因其以政治服務為目的，也造成了不良的學習和社會風氣，導致學校教育與社會需求脫節(jié)的弊端逐步顯露，嚴重阻礙了教育和社會的發(fā)展。無論功過是非，值得關注的是科舉制建立推動了城市教育的變遷，相對于鄉(xiāng)村教育，城市教育日益成熟，亦有力倒逼科舉制的革新。

一、科舉制的創(chuàng)立與發(fā)展

隋代以前，人才選拔以及官員任用主要是鄉(xiāng)舉里選的選舉制，魏晉以后多采用九品中正制?？婆e制產(chǎn)生于隋朝，發(fā)展于唐朝?！翱婆e”一詞由來已久，不同時代均有其確定含義，共同的核心是設科舉士。設科舉士有時稱為“科舉”，更多則以“科第”、“科選”稱之，盡管稱呼多變，但均突出“科”字，其目的在于分科取士，即統(tǒng)治者通過考試手段選拔人才。

隋朝統(tǒng)一后，政權穩(wěn)定急需一大批人才解決官吏缺乏問題，加之門閥士族勢力日漸衰弱，庶族地主勢力開始發(fā)展。隋文帝為團結廣大庶族地主，緩解階級矛盾，同時為了集中選士權，改革用人制度，廢除了九品中正制，下令舉賢良，以德才為標準選拔官吏，對應試者身份不再過多限制。開皇二年（582）正月，隋文帝“詔舉賢良”。開皇三年，其下詔曰：“如有文武才用，未為時知，宜以禮發(fā)遣，朕將銓擢?！保?］20開皇十八年，“京官五品已上，總管、刺史、以志行修謹，清平干濟二科舉人”［2］43。其后又令：“州縣搜揚賢哲，皆取明知今古，通識治亂，窮政教之本，達禮樂之源。不限多少，不得不舉。限以三旬，咸令進路?！保?］51煬帝繼位后，發(fā)展了隋文帝時期科舉取士思想，大業(yè)二年（606）設進士科，標志著科舉制的開端，“以策取士”成為后世科舉定制。

大業(yè)三年（607）四月，煬帝下詔：“夫孝悌有聞，人倫之本，德行敦厚，立身之基。或節(jié)儀可稱，或操履清潔，所以激貪厲俗，有益風化。強毅正直，執(zhí)憲不撓，學業(yè)優(yōu)敏，文才美秀，并為廊廟之用，實乃瑚璉之資。才堪將略，則拔之以御侮，膂力驍壯，則任之以爪牙。爰及一藝可取，亦宜采錄，眾善畢舉，與時無棄……文武有職事者，五品已上，宜依令十科舉人。有一于此，不必求備?！保?］68明確提出分科取士辦法，即以十個不同科目分別取士。大業(yè)五年六月，又下詔“諸郡學業(yè)該通，才藝優(yōu)洽；膂力驍壯、超絕等倫，在官勤奮，堪理政事，立性正直、不避強御四科舉人”［4］73，為鞏固政治統(tǒng)治的需要，將十科縮減為四科，更加強調(diào)選拔實用人才。隋代科舉雖未形成完善制度，卻開啟了普通人士通過考試步入仕途的大門，得到了庶族地主和知識分子的支持，同時將官吏選拔權從地方集中至中央，加強了中央集權。

唐朝是科舉制進一步發(fā)展并逐漸完善時期，考試科目分?？坪椭瓶苾深?。每年分期舉行者稱常科，由皇帝下詔臨時舉行的考試稱制科。常設科目眾多，約五十多種，分秀才、明經(jīng)、俊士、進士、明法、明字、明算、一史、三史、開元禮、道舉、童子等。而明經(jīng)之別，有五經(jīng)、三經(jīng)、二經(jīng)、學究一經(jīng)、三禮、三傳、史科［4］1159。其中許多科目如明法、明算、明字等科不為人重視。由此，唐朝實際經(jīng)常舉行的科目是秀才、明經(jīng)、進士等，秀才一科在唐初要求很高，后來漸廢。明經(jīng)、進士便成為唐代?？频闹饕颇俊?/p>

明經(jīng)注重經(jīng)義與時務策，要求精確掌握經(jīng)書本文和注，考試內(nèi)容基本是儒家經(jīng)典，如三禮：《周禮》、《儀禮》、《禮記》；三傳：《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春秋谷梁傳》；《論語》、《孝經(jīng)》等?！胺裁鹘?jīng)，先帖文，然后口試，經(jīng)問大義十條，答時務策三道，亦為四等”［4］1161。一般而言，凡明經(jīng)，先帖經(jīng)，每經(jīng)十帖，每帖三言，通六以上為及格。然后口試，問經(jīng)義十條，通十為上上，通八為上中，通七為上下，通六為中上，皆為及格。答時務策三道，通二為及格，三試皆及格為及第［5］132。明經(jīng)對應試者要求較低，只要熟讀注疏即可，對經(jīng)義卻未必真懂，錄取幾率較大。

進士科注重詩賦，唐初沿用隋制，僅試策一場。唐高宗永隆二年（681），考功員外郎劉思立建言，“進士唯誦舊策，皆亡實才，而有司以文數(shù)充第”，建議“進士試雜文二篇，通文律者然后試策”［4］1163。八月，高宗頒布《嚴考試明經(jīng)進士詔》，規(guī)定“進士雜文兩首，識文律者，然后并令試策”［6］161。即考取進士科，首先要進行文律考察，合格者才有資格進行試策。其后，又加入帖經(jīng)一場，即進士科包括帖經(jīng)、試雜文、時務策三場考試?！疤韧ǘ笤囄脑囐x各一篇，文通而后試策，凡五條，皆通者為第”［7］356～357。帖經(jīng)最開始試《老子》，后來改為《爾雅》；雜文即詩賦各一篇，須“洞悉文律”；而時務策，則要求“義理愜當為通”，若“事義有滯，詞句不倫”則為下。經(jīng)策全通為甲，策通四、帖通四以上為乙，以下為不及第?？梢姡M士科雖試詩賦，但經(jīng)策是決定及第與否的關鍵。直至開元九年（721），唐玄宗詔曰：“求賢濟理，詢事考言，務取由衷，以觀深識，頃年策試，頗成弊風，所問既不切于時宜，所對亦何關于政事，徒征隱僻，莫見才明，以此擇賢，良未得所?！保?］2881隨著詩賦逐漸成為通用文體，天寶之后，詩賦逐漸被重視起來，至大和年間，詩賦逐漸超越策問，成為進士科偏重之科，帖經(jīng)不及格者若在詩賦上發(fā)揮良好亦可及第。進士及第者經(jīng)過吏部再次考試即選試可獲得官職，其內(nèi)容和標準有四點：“一曰身，二曰言，三曰書，四曰判?！保?］360甲等從九品上，乙等從九品下。

科舉制至唐時逐漸完善，除確立進士科的重要地位，還設立有武舉。武則天時期，由兵部主持選拔武官，開設武舉，其內(nèi)容包括智謀將帥、軍謀越眾、武足安邊、識洞韜略、軍謀出眾等十五個科目。選授標準為“五等三奇”：五等“一曰長朶，二曰馬射，三曰馬槍，四曰步射，五曰應對”；三奇“一曰驍勇，二曰材藝，三曰可為統(tǒng)領之用”［9］151。武舉作為科舉制的組成部分，使許多不善于舞文而善于騎射者通過武舉躋身仕途，以達到人盡其才，擴大統(tǒng)治基礎的目的。武科舉雖設，但不如文科舉，時而被廢，時而恢復，武舉出身者地位亦不如文科出身之進士。

五代時期科舉取士已是一種無可替代的選人制度，科舉考試形式與內(nèi)容具有明顯的傳承性。雖處大分裂之亂世，并未造成科舉考試形式與內(nèi)容的中斷?？婆e依然年年進行，繼續(xù)傳承著唐代舊制。詩賦作為科舉考試的主要形式依然為各割據(jù)政權所相沿襲用。與此同時，五代科舉亦顯露自身特點，在繼承唐代科舉基礎上，體現(xiàn)唐宋之際科舉制度變化的趨向性。首先是科目設置減少；其次是貢舉程序的變化，三級考試制度逐步形成，從地方到中央層層選拔的制度模式漸趨完備；三是省試中出現(xiàn)晝試，糊名制度，科舉考試更具公平性、嚴肅性；四是知貢舉官的差遣化色彩在進一步加重，通過限制知貢舉官與舉子之間的關系，防止出現(xiàn)朋黨之爭；五是錄取名額的猛增；六是及第后舉子們的宴集活動受到限制和尊重，逐漸取消除聞喜宴、關宴之外的其它宴集活動，慶賀宴席由自籌改為官辦［10］65。

概而言之，隋唐五代時期中國科舉制度創(chuàng)立并不斷發(fā)展、完善。眾多科目中，進士科逐漸成為科舉考試的核心內(nèi)容。雖每年錄取名額無限定，但因考試難度較大，實際錄取較少。每年應試千余人中及第者不過一二十人，少則幾人，有唐一代，登進士僅有三千余人［11］280。盡管如此，科舉及第仍是士子最為榮耀之事，有“登龍門”之稱。進士及第為官是躋身仕途最重要的途徑。唐代宰相共計368人，出身進士者就有142人，高級官員和地方封疆大吏多出于進士。

作為一種解放人才的制度，隋唐時期的科舉制沖破九品中正制以門第取人的樊籠，展現(xiàn)非同尋常的活力，其除了對“工、商之家”做出“不得入仕”的規(guī)定外［12］74，允許讀書人、農(nóng)民、官員根據(jù)個人情況向官府報名參加考試，朝廷依照其考試成績進行選取并授予官職?！叭魏稳酥灰耦^讀書，就有資格應考”［13］535。這一通過考試進入仕途的方式，顯現(xiàn)一定程度的公平性和廣泛性，使得部分處于社會中低層的優(yōu)秀人才得以參與政治和管理國家，進而促進社會進步和強盛［14］710。

由于唐代官學培養(yǎng)出來的學生，須經(jīng)科舉選拔才能取得吏部試的資格，經(jīng)過吏部試及格方能授官。因此，科舉制與官學教育的關系日趨密切。官學的培養(yǎng)目標就是準備參加科舉考試，如天皇九年設置的廣文館即“掌領國子學生進士者”，實為培養(yǎng)投考進士科的學生的補習學校。唐代科舉取士，官學成為科舉的預備機關或附庸，科舉考試的內(nèi)容和方法，也成為學校的教學內(nèi)容和檢查學生學習成績所經(jīng)常采用的方法。唐代的國子學、太學、四門學的教學計劃與課程設置就是按照科舉九經(jīng)取士的要求而安排。把經(jīng)書分為大、中、小三類，并規(guī)定通二經(jīng)須大小經(jīng)各一或中經(jīng)二；通三經(jīng)須大、中、小經(jīng)各一；通五經(jīng)須大經(jīng)并通，中、小經(jīng)各一；《孝經(jīng)》、《論語》必修，至于律、書、算三學的科目，也與科舉考試的科目完全相同。如科舉考試重視書判、策論與詩賦，學校則隨之注重習字、策論與詩賦的教學，習詩作賦成為一種社會風氣。至此，唐代的學校教育缺乏漢代官學的人文追求與學術個性，從屬于科舉并成為科舉的附庸，與此同時，通過學校教育學生可以為科舉成功創(chuàng)造條件。因此，以科舉及第為重要目的的官學教育十分發(fā)達。

二、官學教育的發(fā)展

隨著國家大一統(tǒng)完成，隋唐時期經(jīng)濟得到迅速恢復與發(fā)展，尤其唐代，其發(fā)展程度遠遠領先于世界其他國家，國力的強盛促進了文化事業(yè)與教育事業(yè)的繁榮。尤其是逐漸完善的科舉制度，使“讀書”成為普通士人改變命運、躋身仕途的有效途徑，以科舉考試為核心的城市教育由此發(fā)展壯大。隋唐時期學校種類之齊全，管理之嚴密，生徒之眾多，都是前代所無法比擬的［15］148。

隋朝統(tǒng)一全國后，在學校制度方面進行了很多創(chuàng)新，為中國古代教育制度的確立與完善奠定了基礎。隋文帝設立國子學，作為隋代中央官學，其后又設國子寺，置國子祭酒一人，專司教育。國子寺與國子祭酒的設置是教育史上教育行政部門和教育長官設置的肇始。國子祭酒下設主薄和錄事各一人，統(tǒng)領“國子、太學、四門、書算學，各置博士、助教、學生等員”［16］777。教師配置上，國子、太學、四門配置博士、助教各5名；書學、算學配置博士、助教各2名。國子學學員人數(shù)140人，太學、四門各360人，書學40人，算學80人。

經(jīng)歷南北朝時期的分裂割據(jù)后，復興儒學，統(tǒng)一南、北之學成為統(tǒng)治集團在意識形態(tài)上的必然需求。隋文帝十分重視國子學，開皇二年（582）十二月，“賜國子生明經(jīng)者束帛”［1］18，鼓勵學員參加科舉考試，并親自到國子學巡視，以提高國子學的地位。強化中央官學的同時，加強對地方教育的管理。開皇三年四月，文帝“詔天下勸學行禮”［1］19，命令州縣設置學校，禮祀孔子。隋文帝后期認為學校過多，學員“徒有名錄，廢止太學，四門學及州縣學”。大業(yè)三年（607），煬帝改國子寺為國子監(jiān)，恢復文帝后期廢止的學校?！罢鞅偃迳?，遠近畢至，使相與講論得失于東都之下”［17］1707?？傮w而言，隋朝以國子學為中心的太學、四門學、書學、算學共同構成中央官學以及州縣地方官學的形制，并為唐代所繼承，加以完善與發(fā)展。隋朝在城市教育上采取的開創(chuàng)性措施，雖然在較短統(tǒng)治時期內(nèi)未發(fā)揮應有作用，卻對后代官學教育產(chǎn)生重要影響。

唐代是中國古代官學發(fā)展的高峰時期。在學校組織、分類體系、科目設置、課程內(nèi)容、入學資格、學校管理等方面形成了較為嚴密的體制。中央官學：唐代中央官學又稱“六學二館”。六學指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和算學。武德元年（618），唐高祖“命裴寂、劉文靜等修定律令。置國子、太學、四門生，合三百余員，郡縣學亦各置生員”［18］5792，開創(chuàng)了唐代中央官學與地方官學的雛形?！岸^”即指弘文館與崇文館。武德四年，唐高祖于門下省置修文館，為弘文館前身。武德九年，太宗于“弘文殿聚四部書二十余萬卷；置弘文館于殿側，……取三品已上子孫充弘文館學士”［19］6023。貞觀元年（627），為進一步鼓勵學風，太宗詔“現(xiàn)在京文武職事五品以上子，有性愛學書及有書性者，聽于弘文館內(nèi)學書”［20］9，當年便有24名官僚之子入弘文館學書，太宗命書法家虞世南、歐陽詢于弘文館教授楷書，并令太學助教侯孝尊教授儒家經(jīng)典，許敬宗教授《史記》與《漢書》。貞觀二年，“為學生置講經(jīng)博士，考試經(jīng)業(yè)，準式貢舉，兼習書法”［21］176，弘文館由此成為中央官學的重要組成部分。

崇文館原名崇賢館，隸屬東宮。上元二年（675）因避章懷太子李賢之諱，改名崇文館，最初職能類似圖書館。顯慶元年（656），高宗于崇賢館置學士及生徒，成為中央官學組成部分。中央官學學生來源及人數(shù)均有嚴格規(guī)定：“國子學，生三百人，以文武三品以上子孫若從二品以上曾孫及勛官二品、縣公、京官四品帶三品勛封之子為之；太學，生五百人，從五品以上子孫，職事官五品期親若三品曾孫及勛官三品以上有封之子為之；四門學，生千三百人，其五百人以勛官三品以上無封、四品有封及文武七品以上子為之，八百人以庶人之俊異者為之；律學，生五十人，書學，生三十人，算學，生三十人，以八品以下子及庶人之通其學者為之?！保?］1159～1160“凡館二：門下省有弘文館，生三十人；東宮有崇文館，生二十人。以皇緦麻以上親，皇太后、皇后大功以上親，宰相及散官一品、功臣身食實封者、京官職事從三品、中書黃門侍郎之子為之”［4］1160。

由上述招生來源可知，唐代中央官學均為官僚子弟所壟斷，其中國子學、太學、弘文館、崇文館乃是貴族性質(zhì)的學校，非五品以上京官子弟不得入學；四門學、律學、算學、書學這類學校為下級官吏和一般庶人子弟俊異者所享有。中央官學教師隊伍有明確規(guī)定。就學校管理而言，國子監(jiān)設祭酒1人，司業(yè)2人，“掌儒學訓導之政”。就教師設置而言，國子監(jiān)博士五人，助教五人，“掌佐博士分經(jīng)傳授”?！爸敝v四人，掌佐博士、助教以經(jīng)術講授”。太學、四門學各博士六人，助教六人。律學，博士三人，助教一人。書學算學，各博士二人，助教一人［22］1265～1268。二館因有數(shù)職，因此與六學編制上有所差異，弘文館“學士掌詳正圖籍，教授生徒；朝廷制度沿革、禮儀輕重，皆參議焉”。校書郎二人，“掌校理典籍、刊正錯謬。凡學生教授、考試如國子之制”［23］1209～1210，崇文館“學士二人，掌經(jīng)籍圖書，教授諸生，課試舉送如弘文館”。校書郎二人，“掌校理書籍”［24］1294。

武德二年（619）六月，高祖確立崇尚儒學的文化政策，“朕君臨區(qū)宇，興化崇儒，永言先達，情深紹嗣。宜令有司于國子學立周公、孔子廟各一所，四時致祭”［25］557，提倡尊孔崇儒。儒家經(jīng)典成為中央官學主要教學內(nèi)容。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專講授經(jīng)學，包括正經(jīng)九種與旁經(jīng)兩種。正經(jīng)九種為大經(jīng)《禮記》、《春秋左氏傳》，學制3年；中經(jīng)《詩》、《周禮》、《儀禮》，學制2年；小經(jīng)《易》、《尚書》、《春秋公羊傳》、《谷梁傳》，學制1年；旁經(jīng)：《孝經(jīng)》、《論語》，學制1年。正經(jīng)不要求全部精通，旁經(jīng)為必修課程。

書學、算學與律學屬于專業(yè)性質(zhì)學校。書學主要學習書法，要求“日紙一幅”，間習時務策，“讀《國語》、《說文》、《字林》、《三蒼》、《爾雅》”［4］1160。學制要求為“石經(jīng)三體”3年，《說文》2年，《字林》1年。算學以7年為學限，學生分為兩組學習不同內(nèi)容。一組學《九章算術》、《海道算經(jīng)》共3年，《孫子算經(jīng)》、《五曹算經(jīng)》學習1年，《張丘建算經(jīng)》、《夏侯陽算經(jīng)》各1年，《周髀算經(jīng)》、《五經(jīng)算術》1年；另一組讀《綴術》4年，《緝古算經(jīng)》3年。律學以律令為專業(yè)，兼習格式法例。弘文館、崇文館課程、學制與國子學相似。六學二館之外，東都洛陽有規(guī)模較小的國子監(jiān)下轄各學校以及廣文館、醫(yī)學、樂學、崇玄學、歷學等，其學制與生員構成與西京六學二館類似。

唐代地方官學由京都學、都督府學、州學、縣學、市鎮(zhèn)學、里學構成。京都學以西京長安為中心；都督府學根據(jù)下轄州數(shù)量不同而分為上中下三級；州學則根據(jù)所轄縣數(shù)量不同分為上中下三級?？h學根據(jù)行政等級不同分為上、中、中下、下四等，京縣如長安、洛陽、萬年、太原、晉陽等以及畿縣如京兆、河南、太原所轄諸多縣為上等。市鎮(zhèn)學與里學是縣級、鄉(xiāng)級的學校。地方官學教學內(nèi)容以經(jīng)學和醫(yī)學為主，與中央官學一樣，地方官學在教師配置和學生名額有較為嚴格的規(guī)定。

五代時期的官學在衰廢中勉強延續(xù)，缺乏制度創(chuàng)新。國子監(jiān)、學官設置主要參照唐制設定。由于政局動亂不堪，朝代更迭頻仍，國子監(jiān)規(guī)模，學官、監(jiān)生數(shù)量受到嚴格限制。后唐天成三年（928），國子祭酒崔協(xié)奏請國子監(jiān)，每年“置監(jiān)生二百員”，“又請頒下諸道州府各置州學”［26］394；后周顯德二年（955），“營國子監(jiān)，置學舍”［27］2547；南唐升元二年（938），“立太學，命刪定禮樂”［28］188；南漢乾亨四年（920），“從兵部侍郎揚洞潛之請，始立學?！保?9］842。這一時期國子監(jiān)、太學和地方州學規(guī)模有限，沿續(xù)時間較短，且國子監(jiān)學生未經(jīng)嚴格挑選，進入者多以謀官為追求，少有刻苦攻讀者［31］99。

（表1）　唐代地方官學教師與學員數(shù)量配置表［30］30（單位：人）

三、私學、留學的勃興

在科舉制影響下，除官學外，私學與家學亦頗為興盛。私學是私人舉辦的學校，與官學概念相對應。其興起于春秋時期，其后歷代均為官學教育重要補充。唐代前期，由于國家政策的傾斜，官學教育得到長足發(fā)展，私學教育處于依附地位。安史之亂后，隨著唐朝國勢衰退，加之藩鎮(zhèn)林立，大批士子書生流向私學，加上重進士之風盛行，中舉之士的社會威望頗高，私學逐漸興盛起來，負擔起唐后期國家教育重任。

唐代私學教育類型大致可分為隱居讀書、私人講學、家學等類型。中國封建社會歷史長河中，隱居讀書一直為古代知識分子所崇尚。唐朝后期，社會風氣的轉變使得許多知識分子選擇這一方式。唐代隱居讀書大多是指一些知識分子選擇一安靜閑雅之地讀書自修，但與魏晉時期狂歌酣醉的憤世嫉俗方式不同，隱居讀書的士子學成后選擇參加科舉考試。晚唐詩人皮日休，“襄陽竟陵人也，業(yè)文，隱鹿門山，號醉吟先生，竊比大圣，榜未及第”［32］31。柳璨出自河東著姓，少年時期家境貧困，無親友援助，只好選擇通過采樵伐木以供自己讀書，“少孤貧好學，僻居林泉。晝則采樵，夜則燃木葉以照書”［33］4669。晚唐著名宰相牛僧孺為顯宦之前，十五歲時在長安附近的莊園中讀書，“數(shù)年業(yè)就，名聲入都中，……登進士上第”［34］114。可見，唐朝末年，隱居讀書者既有貧窮學生，亦有顯貴子弟，顯現(xiàn)隱居讀書現(xiàn)象的普遍化。

無論隱居讀書者身份有何不同，其最終目的卻是一致的，即考取功名。所謂“男兒立身須自強，十年閉戶穎水陽。業(yè)就功成見明主，擊鐘鼎食坐華堂”［35］321。有些學業(yè)已成但并未入仕者，則借隱居山林而博取高名，以待朝廷重用。溫造乃名門世家之后，曾祖父曾任南陽令，父親為太常丞，自幼嗜學，“不喜試吏，自負節(jié)概，少所降志，隱居王屋，以漁釣逍遙為事”［36］4314，其后壽州刺史張建封聞其名聲而致書招延，溫造由此獲得官位。玄宗時期宰相房琯的父親房融，武周時期為鳳閣鸞臺平章事，房琯本蔭補入弘文館學習，但其“于陸渾伊陽山中讀書為事，凡十余歲”。開元十二年（724），“玄宗將封岱岳，琯撰《封禪書》一篇及箋啟以獻。中書令張說奇其才，奏授秘書省校書郎，調(diào)補同州馮翊尉”［37］3320。由此，唐代學生士子隱居讀書有其特殊性，其不同于先秦兩漢時期的隱居出仕，亦與魏晉時期的憤世嫉俗式蟄居存異，具有很強的社會性與廣泛性，成為知識分子共同崇尚的社會風氣和讀書學習的一種方式［38］179，很大程度上具有教育意義，并為整個時代知識分子階層共同參與。

唐代私人講學繼承了春秋、兩漢時期聚徒教授的傳統(tǒng)教育方式，雖不及兩漢時期學徒數(shù)千的宏大規(guī)模與氣派，但在官學教育衰微的唐后期，對社會教育產(chǎn)生重大影響。教授的經(jīng)師，一般是在學問上很有造詣的宿儒，學生亦來源于本地，也有許多遠方慕名而來者。“平陽燕鳳祥，頗涉六藝，聚徒講授”［39］2880。王義方被貶后，“于昌樂聚徒教授。母亡，遂不復仕進?？傉露曜?。撰《筆?！肥?。門人何彥先、員半千制師服三年，喪畢而去”［40］30。滑州白馬人王恭，最初在鄉(xiāng)閭設私學，后因學徒眾多而聲名遠播，被詔入官學授課。史書載其事曰：“少篤學，教授鄉(xiāng)閭，弟子數(shù)百人。貞觀初，召拜太學博士，講三禮，別為《義證》，甚精博。”［41］5645王質(zhì)“寓居壽春，躬耕以養(yǎng)母。專以講學為事，門人受業(yè)者大集其門”［42］4267。竇常進士及第后，“居于廣陵之柳楊。結廬種樹，不求茍進，以講學著書為事，凡二十年不出”［43］4122。《北夢瑣言》載：“唐咸通中，荊州有書生號‘唐五經(jīng)’者，學識精博，實曰鴻儒，旨趣甚高，人所師仰，聚徒五百輩，以束修自給。優(yōu)游卒歲，有西河、濟南之風。”［44］60

唐代官學教育規(guī)定，品官子弟年滿十四歲才能進入州縣學?；蛘咧醒敫鞴傩W習。大量唐代墓志顯示，大多數(shù)人在六、七歲就已開始接受初級教育，可見當時私塾教育之發(fā)達。私塾教育主要是唐人在六七歲至十四歲之前接受教育的地方。無論在京師地區(qū)還是一般城市均有私塾開設以供孩童啟蒙教育?！短綇V記》載：“戚逍遙，冀州南宮人也，父以教授自資”［45］438。其父以教授自資，從事專門職業(yè)，以維持生活。江南道“蔣琛，精熟二經(jīng)，常教授于鄉(xiāng)里。每秋冬，于霅溪太湖中流，設網(wǎng)罟以結食，常獲巨龜”［46］2444。

私塾教育之外，亦有家學教育。家學教育的教授者一般為家族或者家庭里的父親、長者，受者則為家庭之中的子女、晚輩，是學校教育的補充。史書中記載頗多：胡珦“居陵下七年，市置田宅，務種樹為業(yè)以自給，教授子弟”［47］467。胡珦剛正不阿，被貶陵令后，郁郁不得志，親自教授子弟經(jīng)義典籍。武則天時期，“并州人毛俊誕一男，四歲，則天召入內(nèi)試字，《千字文》皆能暗書，賜衣裳放還”［48］1300。四歲孩童便能書寫、默寫《千字文》，且年齡未到入私學學習時限，應是家教所教。蔣乂年幼聰慧，外祖父親自教授，“性銳敏，七歲時，見庾信《哀江南賦》，再讀輒誦。外祖吳兢位史官，乂幼從外家學，得其書，博覽強記”［49］4531。《舊唐書·劉鄴傳》稱其“六七歲能賦詩，李德裕尤憐之，與諸子同硯席師學。大中初，德裕被貶逐，鄴無所依”［50］4617。劉鄴應是李德裕養(yǎng)子，因天資聰慧，在李德裕家學中跟隨其他兒子共同學習。

家學教育值得一提者是母親對兒女的訓育。唐代不少士大夫家庭出身的婦女在丈夫亡故后，能夠擔負起對后代的教育責任。顏真卿“少孤，母殷氏躬加訓導。既長，博學，工辭章，事親孝。開元中，舉進士”［51］4854。苗蕃“少喪父，受業(yè)母夫人。舉進士第”［47］385。河東薛播兄弟由伯母教育成才?！俺酰ゲ冈K于隰城丞，其妻濟南林氏，丹陽太守洋之妹，有母儀之令德，博涉五經(jīng)，善屬文，所為篇章，時人多諷詠之。元暖卒后，其子彥輔、彥國、彥偉、彥云及播兄據(jù)、摠并早孤幼，悉為林氏所訓導，以至成立，咸致文學之名。開元、天寶中二十年間，彥輔、據(jù)等七人并舉進士，連中科名，衣冠榮之”［52］3954～3956?？梢姡綄W與官學多有不同，官學有著嚴格的等級尊卑制度，私學之間的教授關系松散、隨和，無論學生處于什么階層，只要誠信訪學求師，皆有機會得到學問高深隱居者的教授，甚至在家中就能得到家中長者較好的教育。其知識的傳播是開放的、平等的。私學形式和內(nèi)容的不斷發(fā)展，逐漸打破了唐朝前期官學興盛的局面，擔負起了國家教育的重責。

都市教育之中，留學生教育頗值得一提。唐代教育中的留學生教育構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唐代經(jīng)濟文化發(fā)達，具有強大的包容、吸收、消化外來文化和廣泛的文化傳播能力，形成以唐朝為中心的東亞文化圈層。大量外國留學生隨本國使者進入唐朝，留居長安潛心學習中國文化。貞觀年間，“四夷若高麗、百濟、新羅、高昌、吐蕃，相繼遣子弟入學，遂至八千余人”［4］1163。留學生以新羅、日本為多。新羅“弁韓苗裔也，居漢樂浪地”。興光襲新羅王，“玄宗開元中，數(shù)入朝”，“又遣子弟入太學學經(jīng)術”［53］6202，6204。開成元年（836），“敕新羅宿衛(wèi)生王子金義宗等，所請留住學生員，仰準舊例留二人，衣糧準例支給”［54］779。開成二年三月，“新羅差入朝宿衛(wèi)王子，并準舊歷，割留習業(yè)學生，并及住學生等，共二百十六人”［54］779。據(jù)周一良先生統(tǒng)計，從9世紀到10世紀中葉約150年間，“朝鮮人在中國科舉考試及第者約90人”［55］9，其中著名的如李同、崔彥撝、崔致遠、金可紀、金夷吾等。

日本留學生數(shù)目無詳細記載，有幾位十分著名，不僅科舉及第，還在唐朝入朝為官。晁衡，日本名阿倍仲麻呂。開元四年（716）入唐，十九歲跟隨日本使節(jié)團抵達長安，其后進入國子監(jiān)太學，攻讀《禮記》、《周禮》、《左傳》等儒家經(jīng)典，太學畢業(yè)后參加科舉考試，中進士及第，任左散騎常侍安南都護，主持中日文化交流。與著名詩人王維、李白、儲光羲等密切交往。天寶十年（753），晁衡歸國，王維贈其送行詩《送秘書晁監(jiān)還日本國》：“積水不可極，安知滄海東。九州何處遠，萬里若乘空。向國惟看日，歸帆但信風。鰲身映天黑，魚眼射波紅。鄉(xiāng)樹扶桑外，主人孤島中。別離方異域，音信若為通?！保?6］1288船在東歸途中遇到大風，長安傳聞其海上遇難，李白揮淚寫下著名詩篇《哭晁卿衡》：“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明月不歸沉碧海，白云愁色滿蒼梧?！保?7］1892天寶十二年，晁衡回到長安，看到李白詩詞，百感交集，當即寫下了著名詩篇《望鄉(xiāng)》：“卅年長安住，歸不到蓬壺。一片望鄉(xiāng)情，盡付水天處?；曩鈿w來了，感君痛苦吾。我更為君哭，不得長安住。”著名的日本留學生吉備真?zhèn)?，開元四年到唐朝，主要研究經(jīng)學，對三史、五經(jīng)、陰陽、數(shù)學、歷算、天文有較高修養(yǎng)。開元二十三年歸國，將《唐禮》、《大衍歷經(jīng)》帶回日本，對日本法令制定有較大貢獻。

有唐一代，因其強大經(jīng)濟實力以及科舉制度的進一步完善，文化教育事業(yè)發(fā)展較大。貞觀時期，由于唐太宗重視教育，城市教育事業(yè)十分興旺，僅六學二館的學生就多達3200人。開元年間學校教育進一步發(fā)展。安史之亂后，藩鎮(zhèn)林立，政局動蕩，官學教育逐漸衰敗?！霸椭信d”時城市教育一度復蘇，但已無法恢復到盛唐時期之局面，唐朝末年瀕于崩潰。唐朝學校教育與科舉制度相得益彰，不僅培養(yǎng)了大批有學之士，推動了唐文化的繁榮與昌盛，也為后世城市教育奠定了基本的形式與制度。

四、結語

隋唐五代科舉制發(fā)展，推行了孔子“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打破了魏晉南北朝時期門閥士族壟斷仕途的局面，確立了封建時代教育體制，培育了大量人才，解決了官吏缺乏問題，緩解了階級矛盾。同時表現(xiàn)出與前代不同的特點?？荚囆问脚c內(nèi)容具有明顯繼承性、創(chuàng)新性。唐代傳承了隋代科舉考試的優(yōu)秀之處，五代亦在唐代基礎上有所發(fā)展。如唐代確立進士科重要地位，創(chuàng)立武舉制，五代繼續(xù)將詩賦作為科舉考試主要形式，但科目設置減少，三級考試制度形成，開始出現(xiàn)晝試和糊名制度等。

官學、私學、家學等教育方式與科舉制一起構建了城市教育體系。隋朝以國子學為中心的太學、四門學、書學、算學共同構成中央官學以及州縣地方官學的形制，并為唐代所繼承，完善與發(fā)展。外國留學生、國內(nèi)書生士子多云集京都和府州縣各級官學之中，隱居的鴻師碩儒大多為政府請出山林，進入城市之中為各級官學擔任博士、助教。隱居讀書、私人講學、家學等成為私學教育主要類型。其與官學在組織形式、分類體系、科目設置、課程內(nèi)容、入學資格、學生管理等方面雖多有不同，但均以考取功名為最終追求。學校培養(yǎng)的學生經(jīng)由科舉選拔可以取得授官機會，科舉制一定程度上推動了城市官學、私學的發(fā)展?；诮y(tǒng)治者單純依靠科舉選拔人才多有不足的認知，加之上層偶有舉人須由國子和郡縣學之限定，以及城市教育的日趨成熟，亦有力倒逼科舉制進行相應的調(diào)整和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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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嚴成、馬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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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4799（2016）05－0070－08

2015-09-25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資助項目：12AZD083；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面上資助項目：2014M550467；四川大學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青年學術人才資助項目：SKQX201402

馮兵（1980-），男，河南西華人，四川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四川省社科院博士后創(chuàng)新實踐基地聯(lián)合培養(yǎng)博士后，主要從事中國近現(xiàn)代史、城市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