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稚亞
這
是一個來自廣東的旅行團,導游絮絮叨叨向他們介紹著“濟州有三寶,橘子方言濟州馬”,然后一群人圍著一坨馬糞的展品,全神貫注。
對“濟州(Jeju)”這個名字很好奇。好奇的原因是為什么要把原先的“耽羅”改得這么難聽,難道就是為了賣橘子發(fā)展旅游業(yè)嗎?
我向導游拋出了那個問題,她看了我一眼,裝作中文不好的樣子,繼續(xù)回到了馬糞話題上。
“……馬糞可以燒火砌墻……”
為了緩解尷尬,我趕緊移步到一旁的紀念品商店,買了兩個可愛的冰箱貼石頭娃娃,表示我還是為濟州的旅游事業(yè)做出了GDP貢獻,并不是白蹭解說。
捧著娃娃再次找到那個團,幸好,他們已經(jīng)不說馬糞了。
“大家看這個墳墓啊,墳墓周圍是不是有兩個石頭做的孩童像?對,你們在機場看到的石頭爺爺就是濟州島的守護神,而石頭男孩是看守墳墓的。所以你們買紀念品啊,不要買小孩,要買老爺爺。”
漫無目的
完全沒有計劃的,我就到濟州島了。飛機落地的時候,我還處于發(fā)懵的狀態(tài)。
這趟旅行的起因很奇葩:劉暖暖同學說她要跟老公去洱海度假,我邊跟她聊天邊查了下洱海的房價和機票,感慨一下真貴啊,然后根據(jù)旅游網(wǎng)站給出的推薦順便就看到了濟州島。
等我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收到信用卡的扣款通知了。
萬惡的快捷付款,萬惡的指紋支付。
一直以來,我都把自己定義為那類“隨性”的人。永遠備著一個打包好的行李箱,里面裝著旅行裝的洗漱用品和拖鞋睡衣;有點錢就出去游山玩水,沒錢了就昏天黑地接稿子和文案;發(fā)起神經(jīng)大半夜出去跑20公里,然后第二天拉上窗簾關手機睡一天……然后我還特憐憫那些循規(guī)蹈矩謹慎生活的人:朝九晚五的想旅游一趟都得提前半年規(guī)劃,量入為出就為了把自己困在城市的鴿子籠中,年紀輕輕把自己鎖到婚姻和孩子的枷鎖中。對他們來說,發(fā)展才是硬道理,穩(wěn)定壓倒一切。這樣的生活,真是要多無聊有多無聊,簡直就是扼殺人的天性和創(chuàng)造力。
但是這次的“隨性”讓我第一次有了點后悔的感覺。
由于訂好了酒店和機票以后接到了一個不得不提前回國的通知,想要改簽發(fā)現(xiàn)當天的機票已售罄,酒店的錢沒法兒退,只好懷揣著候補的想法完成這次度假。緊接著發(fā)現(xiàn)未來的幾天濟州島都有雨。
不過這種懊惱隨著我入駐酒店,拉開窗簾,看到大海的那一刻就煙消云散了。
感受當下
剛下過雨的小島散發(fā)著海邊特有的咸濕氣味,遠方還若隱若現(xiàn)有幾個浮上浮下的人影(后來我才知道這些人是海女,她們不使用呼吸器潛水下海撈珍珠,目前只有日本和韓國還存有這份古老的職業(yè))。不得不說大海有一種神奇的魅力:它接納了世間那么多風風雨雨,蕩滌了一切想侵蝕它的塵埃污垢,暗濤洶涌。但一眼望去,盡頭永遠都是那么平靜。波濤翻滾的方向始終如一,堅定奔向自己該去的地方,浪也浪得那么義無反顧。
想想也是,其實不管是存錢存假踏實務實地來一場向往已久的旅行,還是任性地透支信用卡誰都不說一聲拖著箱子就走,不都是為了到達自己想去的地方嗎?
生命的意義就是奔著遠方,至于方式,因人而異。
先前,我去看了《海底總動員2》,主要是說一個健忘的名為Dory的小魚尋找父母的故事??赐曛笪揖烷_始吐槽好萊塢類型片的套路,Dory的成長轉折點太突兀,“健忘”這個梗一會好用一會不好用簡直就是拿觀眾當白癡,最后還拼命灌雞湯“只要用心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也忘不掉”,然后咬牙切齒在豆瓣打了個6分……
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就沒看懂。
Dory代表的是一種“當下的生活”。她記性不好,直到影片最后她的記性也沒有變好,但是她學會了通過推理的方法去“記住”一些東西(比如通過貝殼去找回家的路)。她的父母和朋友也不認為記性不好是一個需要去治愈的“疾病”,而是坦然接受這個缺陷,并且認為正是這個缺陷才塑造了他們所愛的Dory。Dory所做的一切都沒有計劃,但是為了達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目標,她是不斷采取行動,一步一步去接近的。
所以有計劃可以到達自己想去的地方,沒有計劃的隨性前進也會到達一個地方,只要可以坦然接受,這兩個地方都可以是幸??鞓返摹?/p>
遵循天性
說到計劃,我又變成了另外一個矛盾體。
在“玩”這個方面我一向過得很隨性,但時不時的,內心深處我又覺得自己不能這么坐吃等死(多奇怪,這時候我又變成了一個“有上進心”的人),具體就體現(xiàn)在愛給自己定計劃。先定個長期計劃,再把計劃分割成每日小計劃,然后像打游戲通關一樣每天做完一項勾一項,不做完就不準自己睡覺。每隔一段時間還去報名考個試測試一下自己這段時間是否“進步”了。
在別人看來,這簡直就不正常嘛。
但是很奇怪,我居然樂在其中。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心理變態(tài),喜歡折磨自己——用無休止的截稿日期折磨自己,用嚴格的飲食和運動折磨自己,用只增不減的書單折磨自己,我還跑去看心理醫(yī)生:我到底怎么了,為啥就不能好好享受生活,整天沒事給自己找一大堆事?
那個不靠譜的心理醫(yī)生建議我不要這么完美主義,每天增加娛樂時間(他說至少4個小時娛樂),可我逛了兩小時街又看了一場電影以后并沒有任何享受和開心的感覺,還總想著今天的計劃又沒完成,懊惱半天,結果心里更煩躁了。
還不如讓我窩沙發(fā)里寫一天稿。
現(xiàn)在我知道了,其實我就是這樣的人,以上的種種,都是自己跟自己的一種玩法。說直白點,就是天性。
想起來跟朋友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有人會勸我“嘗一口這個”,“吃一塊那個”,對于那些個特別油膩的煎炸食品,我都是拒絕的。他們就會用很惋惜的口吻說,哎呀你們這些健身的,這也不吃那也不吃,錯過了人生多少美味。
可是,我對這些食品真的毫無欲望呀,在我而言,吃這些東西,絲毫沒有享受感,反而才是痛苦呢。
所以,循規(guī)蹈矩是一種活法,隨心而至也是一種活法,坐吃等死是一種活法,模范學生也是一種活法。這些個活法沒有誰更好誰更差,也不存在什么“鄙視鏈”,之所以有些人能成功,只不過他運氣好點兒,他的“活法”更能受到大眾和資本的認可,而這種成功,也只不過是世俗層面,用金錢衡量的成功。
所以比起選擇哪一種活法,更重要的是先搞清自己是什么人。不記得在哪里看到過一句很雞湯的話:痛苦不在于你的選擇是什么,而在于你的選擇是不是違背了自己的本性。如果想出走的人被禁錮在此地,想留下的人卻不得不出走,這才是痛苦呢。雖然遠方和此地各有各的美好,但只有選對的人,才能體驗到這種美好。
我以前一直洋洋自得自己是“正能量”的小使者,鼓吹了多少人逃開生活的禁錮去追求“詩和遠方”。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其實被鼓吹的人,早就有了一顆蠢蠢欲動的心,就算沒有我,也總會在其他的某個時間點“幡然醒悟”,追求自我。而對于那些想留下的人來說,我的“隨性”理論在他們眼里,最多只能換來一個白眼外加一聲“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