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的語篇話語功能

吳玉凡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話說回來”的語篇話語功能

吳玉凡

（華中師范大學 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話說回來”是一個話語標記，它既可以連接分句、復句，也可以連接對話和段落，具有很強的連貫性。連接不同的語法單位，其前后項語義上存在著不同的關系，大體有轉折、順承、解證、遞進、并列等。其話語標記功能體現(xiàn)在話語組織、話輪構建兩方面上，已達到充分實現(xiàn)話題與話輪的合理轉換的目的。

話說回來；話語標記；連貫關系；功能

一、引言

“話說回來”常常用于下列話語中，如:

（1）話怕明說。你們兩家是白鹿村的大家戶，二位令尊與家父都是義交。我雖無意偏袒任何一方，但，再準的尺子也都量不準布，還要二位賢弟寬諒。（陳忠實《白鹿原》）

（2）當時珍妃是光著腳下井的；我爺爺干的好事。每回我學近代史學到這段我都面紅耳跳，嫌我爺爺給我丟份兒。了，當時我爺爺要不留心眼兒，各位現(xiàn)在也見不著這寶物。按這理兒我爺爺也立了一功。（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3）我國各民族的平等早已實現(xiàn)，當前的主要問題是地區(qū)之間經(jīng)濟發(fā)展不平衡，，經(jīng)濟發(fā)展不平衡不能說成是民族不平等。（1993年12 月10日《人民日報》第3版）

從上述舉例中可見:語音上，“話說回來”可以有前帶成分例（1），也可以有后帶成分例（2），還可以在語音上直接停頓例（3）；語義上，刪去“話說回來”，對于人們理解整句話的意思并沒有影響；語法上，“話說回來”既可以位于句首例（2），也可以位于句中例（1），它不和句子其他成分發(fā)生直接聯(lián)系，它的有無也不會影響整個句子在句法上的合理性，具有相當強的獨立性；功能上，“話說回來”承擔著連接前后句子例（2）和連接前后分句例（1）的作用。根據(jù)Schiffrin[1]對話語標記的界定，“話說回來”具備了話語標記的幾個基本特征。基于此，接下來我們要具體討論話語標記“話說回來”。

二、“話說回來”的銜接實體和連貫關系

“話說回來”作為獨立的語法單位，是一個“詞匯化的短語”，一般用于描述性的話語之中[2]。它既可以位于句中，關聯(lián)前后兩個分句，形成復句關系；也可以位于句首，關聯(lián)前后句子，形成句群關系；還可以放在段首，關聯(lián)兩個段落，形成段落關系；甚至可以用于對話開頭，關聯(lián)前后對話，形成話語關系。因此，我們將討論不同銜接實體下“話說回來”所表現(xiàn)出的連貫關系（表1）。

表1　“話說回來”銜接實體與連貫關系分布（單位：例）①統(tǒng)計源于CCL語料庫，搜索時間2015年1月。

（一）關聯(lián)分句

“話說回來”可用于連接前后兩個分句，構成復句關系，兩分句在語義內容及話題表述上連接緊密。CCL語料庫中用“話說回來”關聯(lián)分句的有21例，其中，6例單獨關聯(lián)中有5例前后分句為順承關系，1例為解證關系，其他15例前后分句均為轉折關系，連接轉折關系分句的“話說回來”之前可以有轉折連詞與之配合。如:

（5）她對他們說，這就是四十年前的餐桌，聯(lián)合國開會似的，點哪一國的菜都有，那時候的上海，可是個小世界，東西南北中的風景都可看到，不過，，風景總歸是風景，是窗戶外面的東西，要緊的是窗戶里頭的，這才是過日子的根本。（王安憶《長恨歌》）

上述兩個例子中，例（4）前后分句均出現(xiàn)“著了涼”，標示二者同屬一個話題，從語義上看，前后語義順承，都在表現(xiàn)說話者不想借傘的態(tài)度；例（5）前后分句同樣出現(xiàn)了標示語“風景”，但從語義上看，前一分句是說四十年前的上海風景獨特，后分句話鋒一轉，強調風景總歸是風景，內在才是根本；而上文的例（3）中，“話說回來”之后的分句是對前以分句的解釋，前后為解證關系。

（二）關聯(lián)句子

“話說回來”經(jīng)常用于句首，關聯(lián)前后兩個句子，構成句群。被關聯(lián)的句子在語義內容及話題表述上都不如被關聯(lián)的分句緊密，但從語義連貫的角度看，連貫關系更多樣，可以是順承關系、轉折關系、并列關系及遞進關系。其中，表示轉折關系最為常見，在126例關聯(lián)句子中有88例為轉折關系，而且表轉折關系時，可以不借助轉折連詞，也可以根據(jù)需要連用轉折連詞。其他關系相對較少，順承25例，并列5例，解證5例，遞進3例。如:

（7）“縣里的淀粉廠和酒精廠，因為規(guī)模太小，效益不好，都停著呢。幾年前，我們就在省里立了項，想搞個5萬噸的酒精廠，可以多消化些玉米，可是直到現(xiàn)在也沒籌夠錢。，在玉米供過于求的情況下，玉米的加工品就肯定有銷路嗎？”（2000年3月20日《人民日報》第11版）

（8）我得的“神經(jīng)纖維瘤”，雖然脊椎上有個骨槽，但2/3還在，再加上這個固定的“鋼圍腰”，只要不做90度的彎腰，問題就不大，況且周圍還有許多肌腱、肌肉牽引著。生命這東西就在于運動，你說有病，越躺病越厲害。了，我這條命是同志們給的，多活一天，就能多掙24小時，活著干，死了算。（1996年1月24日《人民日報》第3版）

（9）許先生譯作“從瑞士翻山越嶺到法國來”，化靜態(tài)為動態(tài)，確實好。而且“翻山越嶺”作為一種客觀描述用語，與《紅與黑》的整體敘述風格不悖，斯當達當不至于為之“大驚小怪”。，許先生行文每喜足尺加三。（CCL語料庫）

上述4個例子，均用“話說回來”關聯(lián)前后兩個句子。例（6）中，“話說回來”關聯(lián)的前后句分述外人和自己對細節(jié)的了解情況，表現(xiàn)為順承關系；例（7）中，“話說回來”關聯(lián)的前句意思是想借酒精廠來消化玉米，后句則反問玉米加工品能否有銷路，表明說話者的擔憂，前后語義轉折，表現(xiàn)為轉折關系；例（8）中，“話說回來”關聯(lián)的前后句存在由淺入深的邏輯關系，可以用“而且”替代“話說回來”，表現(xiàn)為遞進關系；例（9）中，“話說回來”關聯(lián)的后項是對前項中許先生之所以如此翻譯的解釋，表現(xiàn)為解證關系。

（三）關聯(lián)段落

“話說回來”還可以用于段首，關聯(lián)前后幾段內容，構成段落關系。它在關聯(lián)段落時，可以只關聯(lián)鄰近的前一段落，也可以關聯(lián)上文不相鄰的段落。被關聯(lián)的段落之間有順承、轉折、并列以及遞進等關系，這與關聯(lián)句子時有著相似之處。在關聯(lián)段落的62條語料中，39例被關聯(lián)段落之間表現(xiàn)出轉折關系，9例為順承關系，8例為解證關系，4例為并列關系，2例為遞進關系。如:

（10）假如你是一位歐洲國家的體育迷，臨時到美國出差，想觀看了解如火如荼的歐洲幾大足球聯(lián)賽，你一定十分失望……

（11）最近，在《47樓207》一書的序言中讀到這么一段話：“……這廝多情而不色情，風流而不下流，浪漫而不浪蕩……

……

例（10）中，“話說回來”位于段首，用來關聯(lián)前段，前后自然段分別敘說歐洲體育迷到美國出差以及美國體育迷到歐洲出差的情況，內容上并列，前后段屬并列關系；例（11）中，“話說回來”也位于段首，它關聯(lián)的兩個實體并不相鄰，但從語義內容上看，后段敘說《47樓207》作者的相關情況，是對前段的解釋，前后屬解證關系。

（四）關聯(lián)會話

除上述情況，“話說回來”也出現(xiàn)在人物對話中，用以關聯(lián)會話。和關聯(lián)句子、段落的情況類似，它可以就近關聯(lián)對話，被關聯(lián)的前后項表現(xiàn)出轉折、順承、解證等關系。不同的是，在就近關聯(lián)對話時，它可以關聯(lián)上一說話人所說話語，也可以關聯(lián)自己上一次所說話語，從連貫關系上來講，并無區(qū)別。通過統(tǒng)計，CCL語料庫中有16例“話說回來”關聯(lián)的會話，其中6例為轉折關系，9例為順承關系，1例為解證關系。如:

（12）米達麥亞自己愈想愈不痛快，未來的遠景真是缺少明朗感??！

“如果是作為‘征服者’被人討厭還無所謂；但如果淪為‘掠奪者’，遭人瞧不起的話，可不是一件教人愉快的事?。　?/p>

（13）“對不起，我說得太過份了……”萊娜很抱歉地說著?？词放量松蚰诉@麼久，大概是剛剛所說的害他心情不好了。“不，其實我也說得太過份了。”“，你打算怎么處置我？把我趕走，還是要送到牢里？”（翻譯作品《羅德島戰(zhàn)記》）

例（12）中“話說回來”用以關聯(lián)上一說話人所說話語，兩者之間為轉折關系；例（13）中“話說回來”的后項關聯(lián)的是說話者自身之前所說話語，兩者之間為順承關系。

三、“話說回來”的話語標記功能

（一）話語組織功能

一般而言，話語標記出現(xiàn)在語篇中不會影響整個語篇的語義表達，它最突出的功能是組織話語，建構相應的話語環(huán)境，使得話語連貫[3]。作為話語標記，“話說回來”在語篇組織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1.重拾前文話題

“言談中經(jīng)常有這樣的現(xiàn)象，人們在圍繞一個話題討論的過程中一步一步偏離了原本討論的對象，這時候，說話人就會借助一些手段把談話重新引回到原來的話題上。”[4]呂叔湘先生《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解釋“V+回來”為:人或事物隨動作從別處到原處[5]。據(jù)此，我們可以看出“話說回來”有著讓話語重回前文提及的話題之義，因此重拾前文話題應是“話說回來”最基本的功能。如:

（14）對于他們，商品流通的規(guī)律真像只看不見的手，或者把貨物贖回，不然就成了“死當”。因為他們要周轉資金，急著進貨。“個體戶”來這家典當行的人數(shù)不算太多，可是營業(yè)額大，拿來典當?shù)拇蠖际巧唐贰?，總死當率大約占20%，還是把東西贖回去的多。（1994年3月25日《人民日報》第9版）

例（14）中第一句話說的是“死當”的話題，第二句、第三句則分別是當東西的原因以及人數(shù)、營業(yè)額等。因此，第四句話便使用“話說回來”重拾話題，使話語重新回到“死當”上面來。顯然，“話說回來”在這起到了重拾前文話題的作用。

2.承接前文話題

“話說回來”不僅可以用來連接句子，也能夠用在句子中間，連接前后兩個分句。在一些分句中，“話說回來”的作用不僅限于重拾前文話題，而且可以就近承接句內話題。如:

（15）真正來自野外的遺珠，那益發(fā)浪漫了，但記住，千萬別在不許采摘的地方犯法，，在野外已經(jīng)慣于自然生態(tài)的攀藤類、蕨類和羊齒類，其實都不容易移植，假如帶回家里又能將它們一手養(yǎng)活，那份成就感，就會更大。（子柔《時光向左女人向右》）

例（15）中的“話說回來”用在句子中間，連接前后兩個分句。前后兩個分句都圍繞野外植物進行述說，此處的“話說回來”用在句子之間，承接前文話題，使句子聯(lián)系更加緊密，表意更加清晰。

3.轉換話題

“話說回來”還可以用來對前文所說話題進行合理轉換，從A話題轉而述說B話題。如:

（16）“好小子！比你爹強！論家底兒，我沒給你留下一根毛兒，你這開發(fā)公司也真地闖開了局面，家大業(yè)大啦。，你爺爺他也沒給我留下根毛兒呀！我拉扯你也不容易。兩手攥空拳啊，窮困潦倒，社會上什么黑心肝的事情沒見過？世態(tài)炎涼……”（陳建功《皇城根》

例（16）中“話說回來”用在句群中間，連接前后兩個句子。在前句中，說話者本來是在夸獎兒子憑借自己的努力開了公司，賺著了錢。但后句話題一轉，轉向自己空拳拉扯兒子的不易，表達對世態(tài)炎涼的憤慨。這里的“話說回來”無疑起到了話題轉換的作用，實現(xiàn)句子與句子之間的連接，句義與句義之間的轉換。

（二）話輪構建功能

“話說回來”作為話語標記，還經(jīng)常用于話頭，此時，便有著開啟話輪的功能，用來構建一個話輪，從而使得言語雙方按照需要進行交際。表現(xiàn)為當前說話人有意或無意終結原有話輪，建立新的話輪。如:

（17）楊瀾：其實是給每個人一個機會。

宗慶后：給一個機會。

楊瀾：其實機會的不平等，是最大的不平等。

宗慶后：對對。

宗慶后：我也一直在提這個問題，我說我們要轉變對財富的看法，財富的話應該說，除了你自己生活所必須之外，其他的我覺得都是社會的……（2013年12月15日《楊瀾訪談錄》）

楊瀾和宗慶后先是在談論機會平等的問題，而后又通過“話說回來”開啟了下一話題——仇富。這組對話中，“話說回來”的出現(xiàn)使得話輪開啟順利自然，并實現(xiàn)二者交際中的合理轉換。

四、結語

本文運用學界較為公認的對話語標記的界定，從語音、語義、語法等方面分析“話說回來”，認為它是一個話語標記。通過對語料的整理，得知它可以連接分句、句子、段落以及對話，其連接的前后項在內在語義上存在轉折、順承、解證、并列及遞進等關系。作為話語標記，“話說回來”的功能主要是話語組織和話輪構建。話語組織方面，“話說回來”具有重拾前文話題、承接前文話題以及轉換話題三個功能；話輪構建方面，主要是開啟話輪功能。對于話語標記“話說回來”的形成及其變化式，本文尚未探討。另外，究竟是何種原因使得“話說回來”的連貫關系如此豐富，這些都值得我們深思。

[1]SCHIFFRIND.Discoursemarkers[M].Cambridge UniversityPress，1987：31-41.

[2]李勝梅.“話說回來”的語用分析[J].修辭學習，2004 （3）：29-32.

[3]史金生，胡曉萍.“就是”的話語標記功能及其語法化[J].漢語學習，2013（4）：13-20.

[4]方梅.自然口語中弱化連詞的話語標記功能[J].中國語文，2000（5）：459-470.

[5]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M].修訂版.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277-278.

【責任編校李 婷】

“話說回來”is a discourse marker，which connects the clauses，sentences，turns and paragraphs.It is strongly coherent. The connection of the different grammatical units have different relations in semantic.In general，there are turning，connect orderly，annotation，progressive，parallel.The function is embodied in the discourse organization and construct turn，which can achieve the reasonable transformation of topic and turn.

The Discourse Function of“話說回來”in Chinese

WU Yufan

話說回來；discourse markers；Coherent relationship；function

H109.4

A

1674-0092（2016）03-0039-04

10.16858/j.issn.1674-0092.2016.03.007

2015-12-20

吳玉凡，男，江西新余人，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現(xiàn)代漢語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