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榮蘭
一個深秋的早晨,追尋著經(jīng)典影視劇《五朵金花》的編劇王公浦老先生的足跡,沿路穿過座座青山和田野,我們來到西疇縣興街鎮(zhèn)戈木村委會達戛村和岔河村。
誰會忘記?上世紀50年代,新中國首位壯族女縣長儂惠蓮在這里美麗蛻變,作家王公浦慕名而來激起了無限的創(chuàng)作熱情。
儂惠蓮出生于戈木村委會岔河村的貧困壯族家庭,18歲便嫁到鄰村達戛李家。1952年,在土地改革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合作化運動中,這位目不識丁的壯家婦女脫穎而出,在短短的四年里走上領(lǐng)導(dǎo)崗位,成為西疇縣首任女縣長,也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全國首位壯族女縣長。任職不到十年,她的辛勤和汗水換來了累累碩果:法斗鄉(xiāng)哄哈村的“陸文彥互助組”成為了聞名全國的衛(wèi)生運動模范典型,興街鎮(zhèn)戈木村委會炭西村的東升合作社得到了毛澤東主席的親自批示;全縣第一座水電站——達戛發(fā)電站誕生,全縣第一條公路——西(灑)興(街)公路刷新了西疇交通靠走的歷史,全縣第一個水庫——南昌水庫竣工蓄水。西疇縣在農(nóng)田、水利、電力和公路等方面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建設(shè)熱潮,呈現(xiàn)了欣欣向榮的動人景象。
儂惠蓮巾幗不讓須眉的行動和突出成績得到了縣、州、省以及國家的充分肯定,并引起了王公浦的極大興趣。1961年12月,時近40歲的王老慕名前往西疇,采訪了儂惠蓮的領(lǐng)導(dǎo)、下屬和丈夫。為更深入地挖掘儂惠蓮的事跡,更廣泛更全面地了解壯族的生活習(xí)慣及儂惠蓮周圍家族親友的狀況,他決定到儂惠蓮的出生地一帶入住農(nóng)家,繼而進行采訪寫作。他先是住在岜基生產(chǎn)隊隊長家了解情況,隨后長住岔河村和達戛村,細心體驗勞動生活,細致品味山山水水,扎實開展群眾采訪,傾全力創(chuàng)作《女縣長》。
王老的創(chuàng)作得到了當?shù)厝罕姷姆e極支持,雖然農(nóng)村生活極其困難,但是大家十分歡迎他、尊重他。在岔河村,村長特意安排他到條件較好的田會芬家吃住。那段日子,身為河北磁縣文化人的王老,雖然在飲食習(xí)慣上與當?shù)赜兴煌?,但卻從不挑剔。為了照顧好他,田家的老奶奶知道他不習(xí)慣喝冷水,就每天為他煨一罐開水放在灶洞里;見他夜晚熬夜,就悄悄給他捏個飯團或端來一碗湯圓;每年的生活不管有多困難,田家都要精心飼養(yǎng)一頭兩百來斤重的大年豬宰殺。其他群眾也常常為他送來自家生產(chǎn)的上好土特產(chǎn),或者直接邀請他到家里做客。
壯族喜好歌舞。隨口而唱的山歌和傳統(tǒng)的民歌民謠,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從屋檐、田間、地頭、山中飄逸而來,歌聲婉轉(zhuǎn)動聽。這種地方特色濃郁的民族歌謠,也引起了王老的極大興趣。不管走到哪里, 他都注意聆聽和記憶。農(nóng)閑之夜,岔河村業(yè)余劇團的姑娘小伙們常常忙著自編自演節(jié)目,他有時也去看看;但多數(shù)時間,他都是在收集整理材料或創(chuàng)作。他把當?shù)馗啐g的壯族歌手儂玉芳、田永昌家奶奶等幾位老奶奶請來一起唱歌,把村里懂點文化的田興開請來當民族語言翻譯。在岜基生產(chǎn)隊隊長家住時,隊長的老母親和幾位老奶奶就給他唱了“丟當任”(蓋房調(diào))等十幾首壯族調(diào)。一次,他有事將要離開村寨,老奶奶們夜里一得知消息,就擔心自己年齡太大等不到王老回來,于是不顧昏天黑地,拄著拐杖,扶著小孫女,急忙趕來把已經(jīng)唱了兩天也還沒有唱完的歌唱完,以便王老把那首歌完整地記錄。不久,達戛、岔河一帶的《逃婚調(diào)》等壯族民歌,就先后被他整理并出版。有機會時,王公浦也會不顧路途遙遠,步行十余公里到鄰村或是鄰縣的瑤山苗寨,深入了解民族文化并創(chuàng)作。
旖旎的疇陽河,是王老最喜愛的地方。凡有空閑和機會,他便來到河邊,面對滔滔的河水,盡情地欣賞這里的美景,也盡情地傾訴心中的歡樂和苦悶。一個月色皎潔的晚上,正在創(chuàng)作的王老應(yīng)田會芬的父親邀約,一起去岔河溶洞前的河里撈魚蝦。四周俊秀的山巒,洞中美麗的石鐘乳,河流中吆喝著、歡笑著、顫動著、忙碌著的人群,打破了山村夜晚的寧靜,形成了一幅沸騰的壯麗圖景。河流里的人多,但魚蝦更多。人們各自把魚籠往河邊的深水里輕輕地一推一提,便收獲大半籠躍動著的鮮活魚蝦,令人驚嘆不已。王老一邊幫著田會芬的父親打撈,一邊詳細地詢問有關(guān)岔河的傳說故事和資源。不到兩個小時,他們就撈到了滿滿的一大盆魚蝦?;氐郊液?,田會芬的父親累得上床便睡,王老卻文思泉涌,毫無睡意,趁興連夜創(chuàng)作。第二天一早,他就將夜里的見聞和感受寫成了幾頁稿子遞給田會芬,請她幫看看寫得是不是如實。得到田會芬的贊同后,王老高興得像個小孩似的。在王老的心里,疇陽河的流水歡騰可愛,疇陽河的性格堅強不屈,疇陽河的感情愛憎分明,疇陽河的物產(chǎn)豐富多樣,疇陽河畔的風(fēng)光秀麗,傳說神奇,群眾勤勞善良,萬物生機迸發(fā)。疇陽河內(nèi)外,留下了王老勞作休息、傾訴暢想、徘徊沉思的強健身影。在《我愛疇陽河》、《疇陽河岸》、《岔河村的姑娘們》等散文,以及電視劇本《壯家婚禮》、短篇小說《愛的漩流》、回憶錄《十年一覺金花夢》等文章里,王老將對疇陽河及其周邊自然風(fēng)光的贊美和留戀、民風(fēng)民俗的感悟和體驗、姑娘們的勤勞善良和愛恨情愁,均做了細膩的描述。
王老勤勞,能吃苦,常常和群眾一起早出晚歸。使牛耙田,插秧薅鋤,割稻打柴,甚至在漆黑的夜晚到大樹下獵狩“破臉狗”,他都高興地參加。夏季里幫群眾薅秧時,他白皙的皮膚常常被烈日曬黑脫皮,白嫩的雙腳常常被秧苗和碎石劃破磨破,還有一種會飛的小黑蟲常常叮咬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可他不但不在乎,還風(fēng)趣地笑著說:“云南十八怪,蟲蟲會咬人。”冬季里幫群眾割席草時,他手上、臉上的皮膚也常常被劃傷劃破,但他仍然堅持著和群眾一起勞動。
王老的創(chuàng)作,大多是在夜晚完成。他的桌上,放有一種似茶非茶的東西。一次,田會芬忍不住好奇地問:“這到底是什么?”王公浦笑著告訴她:“這是咖啡?!薄坝惺裁从媚??”看著田會芬疑惑不解的神情,他一邊解釋一邊笑呵呵地沖泡了幾杯讓大家品嘗。那一夜,田會芬一家徹夜難眠。原來,為了盡快完成創(chuàng)作,王老困了就喝咖啡來提神。
王老以《女縣長》為題,先后寫了一篇報告文學(xué)、一部小說和一個多幕話劇。當時,他的報告文學(xué)和小說都未完稿,只完成了多幕話劇。1964年6月,王老將傾注了三年心血精心創(chuàng)作的多幕話劇《女縣長》,交給文山州文工團印制了試排本。隨后,他帶領(lǐng)文化隊到文山州委大禮堂彩排。彩排演出的反響很好,得到了北影廠王云龍的認可,要求改寫成電影。但是,由于種種原因,作品便被擱置了。不久,“文革”襲來,王老受到?jīng)_擊,與所有的老朋友失去了聯(lián)系,《女縣長》的報告文學(xué)和小說夭折,劇本擱置。直到2013年春節(jié)前,在昆明,原興街文工隊工作人員劉禹芳才終于與他一家取得聯(lián)系。來往之中,談到了當年的作品《女縣長》。于是,這個沉睡多年的劇本又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
疇陽河畔,我們衷心祝愿94歲高齡的王老健康長壽;大山之中,我們真誠期待早日實現(xiàn)王老一生的夙愿——讓《女縣長》重現(xiàn)文壇,成為又一朵讓世人驚嘆的絢麗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