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把子”的憂傷

有過類似經(jīng)歷，我非常理解杭州人的那一夜。毫無預警，政府突然發(fā)通知說，19日開始，外地人在杭州買房子要設限制。很多人當然擔心以后再也買不到房子，畢竟，前車之鑒，每個限購的城市，房價都會因此而飛漲，錯失當下窗口，可能永遠沒有機會了。于是，9月18日17點政策發(fā)布后，整個杭州陷入恐慌，成千上萬個家庭被裹挾其中，有樓盤的交易員甚至帶著POS機去上海和客戶簽約。最終，這座城市賣出了5105套房子。房價果然跟著限購令水漲船高，沒買到的失落者應該更多。有位年輕白領看了一個月的房子，最終在這一天放棄了，“現(xiàn)在上漲的趨勢讓人根本就喘不過氣來，爸媽一輩子攢了幾十萬，一個禮拜內就可能完全蒸發(fā)了”——字里行間，滿是壓抑和憂傷。

我的記性其實不好，看電影，過目就忘，但有個鏡頭，卻記得清楚?！逗＝瞧咛枴返拈_頭，男主角揮起吉他，怒砸路面，喊著：“我X你媽的臺北?！蹦欠N憤怒和氣盛，大概是我們成年之后逐漸失去的東西。9月底，有個叫“不怕事的校園初一扛把子”的小朋友火遍全國，他說要稱霸校園，下一步打遍全國。看他配的照片，也就是個十二三歲的農村小伙兒。雖然看著像是個笑話，但仔細想想，我們年輕時候，這樣的人物并不少見呀。只不過，那會兒沒有QQ、微博，再囂張，名氣也只局限于校園內，或者小鎮(zhèn)上罷了。當然，即便一個校園里，也是藏龍臥虎，他遲早要栽跟頭的。網(wǎng)上很快傳出他和一個初三“扛把子”的合影，對方邪魅地笑，他則被透明膠帶從頭包到腳。

接下來的劇情很可能是這樣：他會不斷吃虧，不斷頭破血流，終于有一天會吸取教訓，被歲月的棱角磕碰得溫順又膽怯——他會害怕失去某個人，擔心買不到房子，憂慮工作的前景。像我現(xiàn)在，變成一個連朋友圈都不敢關的人。我總是憂心會錯過什么，也許是我暗戀的女生向我示好，或者是喜歡我的小伙子暗訴衷腸。但大部分時候，都是浪費時間。有次和一個學編劇的朋友聊天，談及當下火爆的網(wǎng)絡大電影，她說現(xiàn)在這類電影，同一段對話，能翻來覆去講三四遍，這樣給劇情充水，很容易湊夠七八十分鐘。我大為贊同，然而，低頭再刷朋友圈，發(fā)現(xiàn)同一個話題也會被不同人以類似的語調訴說，同一個稿子會轉來轉去，同一條微商廣告每天都會出現(xiàn)，同樣是一個朋友，每次也只會推廣自己工作的內容。雖然朋友圈里大部分人會覺得網(wǎng)絡大電影就是浪費生命的作品，但看起來，我們同樣在以其他方式過著注水的人生。

只是在運氣好的時候，才會在大海撈起一根金針。9月20日那天，你的朋友圈里有什么值得回憶的事情嗎？我只記得張曼玉。那天是她生日。愿我的女神全智賢原諒我，我同時也對張曼玉有靈魂上的好感。她生日那天，有個媒體發(fā)了篇稿子，里面引用了她談自己不再年輕的一句話：“為什么非要年輕、沒有皺紋才是美呢？美不是一切，它很浪費人生?！甭犉饋砗芮逍旅撍缀敛蛔鲎?，和其他那些妖艷明星好不一樣。我也好想轉給老婆看，告訴她：以后別再買那些化妝品了，做你自己就好！你還年輕時，人人都說你美，現(xiàn)在，我鄭重告訴你，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一定更愛你以后備受摧殘的面容——因為那會省很多錢。

我對張曼玉產生好感是晚近的事情。前年，功成名就、江湖地位穩(wěn)固的她忽然跑到一個音樂節(jié)要實現(xiàn)自己唱歌的夢想，一展歌喉。雖然很多人嘲笑她跑調，我卻從此稀罕上這個女子，畢竟，我也是一個跑調十萬八千里的漢子啊。我的父親比張曼玉還要大上三歲，最近，因為一款K歌APP的流行，竟然也開始唱起歌來。母親說，認識父親幾十年，從來沒聽他唱過一句歌，沒想到，忽然著了迷。有一次，他出門好久，母親打電話詢問他何時回家吃飯。他也不答話，直接唱了一句：“說句心里話，我也想家。”我聽母親講著這些瑣碎的事情，腦子里馬上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來：父親開著那輛藍色的小皮卡，在兩旁是濃密的玉米叢林的小路上穿行。他手握著方向盤，迎著秋日里清亮的太陽，笑容滿面，嘴里哼哼著那首《說句心里話》。想著想著，我就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