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建農
通道轉兵:實現(xiàn)遵義會議偉大轉折的開端
◎蔣建農
遵義會議(油畫)
遵義會議作為長征和中國革命的偉大轉折而載入史冊。和歷史上任何偉大事件的發(fā)生一樣,遵義會議也有一個醞釀和漸進的發(fā)展過程。而中央紅軍長征中發(fā)生在湖南通道的“通道轉兵”,就是實現(xiàn)遵義會議偉大轉折的開端。
促成“通道轉兵”的原因有三:
一是隨著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和長征以來的慘重犧牲,不僅中央紅軍面臨著空前的生存危機,而且把持紅軍指揮權的李德、博古等也遭受了嚴重的信任危機。正如劉伯承在《回顧長征》中所指出:“廣大干部眼看反五次‘圍剿’以來,迭次失利,現(xiàn)在又幾乎瀕于絕境,與反四次‘圍剿’以前的情況對比之下,逐漸覺悟到這是排斥了以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正確路線,貫徹執(zhí)行了錯誤的路線所致,部隊中明顯地滋長了懷疑、不滿和積極要求改變領導的情緒,這種情緒,隨著我軍的失利,日益顯著,湘江戰(zhàn)役,達到了頂點?!?/p>
二是中革軍委二局破譯國民黨軍之間的電報,得知他們已確悉紅軍將“循蕭匪故道,向西急竄”,并緊急在湘西構筑了4道碉堡封鎖線,張網以待,企圖圍殲中央紅軍。
三是毛澤東不顧個人得失,向中央提出改變進軍路線和軍事指揮問題。踏上長征路的毛澤東,一直在思索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原因和紅軍的出路何在。他和一同行軍、宿營的張聞天、王稼祥等傾心交談,向他們分析紅軍軍事失利的原因和李德、博古等的指揮錯誤,并提出要討論軍事上的得失問題。毛澤東的意見首先得到張聞天、王稼祥的贊同和支持,進而又得到朱德、周恩來以及聶榮臻等紅軍將領的支持。在經歷湘江之戰(zhàn)的慘痛損失之后,毛澤東的主張得到黨內高層和眾多紅軍將領的普遍共鳴。從翻越老山界起,毛澤東和張聞天、王稼祥就開始批評中央的軍事路線,指出第五次反“圍剿”以來的失敗主要是軍事路線的錯誤所致。這引發(fā)了中央領導層的激烈爭論。鑒于紅軍已經失去到湘西與紅二、紅六軍團會師的先機,為避免自投羅網,毛澤東向中央建議,放棄原定計劃,改向敵人力量薄弱的貴州前進。但遭到李德、博古等的拒絕,他們仍把希望寄托在與紅二、紅六軍團會師上,堅持既定的行軍路線。毛澤東的建議雖然沒有被采納,但還是引起中革軍委主席兼紅軍總司令朱德的重視,他在進入通道當天的18時就致電紅一軍團的林彪、聶榮臻,要他們派出偵察部隊帶電臺去“偵察入黔的道路?!闭窃诿珴蓶|的力主下,中央的主要負責同志在通道召開了緊急會議。
通道會議沒有留下會議記錄,親歷者的回憶也很少,據李德回憶這是一次“飛行會議”。但是從會后的電報中可以確認:雖然李德、博古仍固執(zhí)己見,雖然這次會議仍堅持與紅二、紅六軍團會合的計劃,但是毛澤東關于改變進軍路線的主張得到包括周恩來在內的多數(shù)與會者的贊同。會后,中革軍委于當日19時半致電各軍團、縱隊下達《關于我軍明十三日西進的部署》,命令一軍團之第二師及九軍團應向黎平方向前進,“相機進占黎平”。1934年12月13日,中央紅軍從通道分兩路轉兵西進。一路由當時通道縣城的縣溪進入靖州縣的新廠、平茶,然后由新廠、平茶分兩路進入貴州。一路由通道的播陽進入貴州的洪州向黎平進軍。14日,朱德致電紅二、紅六軍團首長:“我西方野戰(zhàn)軍已西入黔境,在繼續(xù)西進中,尋求機動,以便北上。”要求紅二、紅六軍團主力仍應繼續(xù)向沅江上游行動,以策應中央紅軍向黔北進軍。15日,紅一軍團攻占黎平。這就是長征史上著名的通道轉兵。
長期以來學術界關于通道轉兵的意義,似乎有些認識不足。因此,有必要將其與遵義會議聯(lián)系起來進行分析。學術界對于遵義會議的重要歷史意義認識得比較充分。但是為期僅3天的遵義會議之所以能夠實現(xiàn)長征、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的偉大轉折,實際上有一個醞釀和準備的過程。親歷這一過程的陳云,當年就在《遵義政治局擴大會議傳達提綱》中寫道:“遵義政治局擴大會議的召集,是基于在湘南及通道的各種爭論而由黎平政治局會議所決定召集的?!笨梢姡酝ǖ擂D兵為開端,經過黎平會議和猴場會議,最后到遵義會議的召開,這是一個完整的歷史過程,構成了長征和中國革命的偉大轉折。綜合分析,這一偉大轉折的重要歷史意義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4個方面:
第一,獨立自主解決中國革命問題。自中共二大確立了與共產國際的組織隸屬關系后,中國共產黨主要領導人的更迭和重大決定的決策都要聽取、甚至是完全秉承共產國際和蘇聯(lián)的意見。但是在長征出發(fā)前夕,黨中央和紅軍總部與共產國際的電訊聯(lián)絡意外中斷,客觀上使得遵義會議能夠由中共自主召開并決定各項事宜。這看似偶然,但是在偶然中蘊含著必然。長期以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一直在實踐中獨立自主地探索中國革命的道路。早在1930年5月,他就鮮明地提出:“中國革命斗爭的勝利要靠中國同志了解中國情況。”遵義會議的召開正是毛澤東等同志長期與照搬共產國際決議和蘇聯(lián)經驗的教條主義行徑進行斗爭的必然結果。遵義會議后,獨立自主這一原則逐步成為中國共產黨人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基本出發(fā)點。即使是在1936年6月中共中央與共產國際的電訊聯(lián)絡重新恢復,直至1943年共產國際解散期間,雖然中共仍然聽取共產國際的意見和指示,但是,所有重大的決策基本上都是由中共最終獨立自主做出的。習近平總書記在紀念毛澤東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這種堅持走自己的路的堅定信心和決心,是我們黨全部理論和實踐的立足點,也是黨和人民事業(yè)不斷從勝利走向勝利的根本保證。”而通道轉兵恰恰是第五次反“圍剿”以來,在事關中央紅軍命運的重大問題上,中共第一次獨立自主地做出決策,否定了一貫秉承共產國際旨意的李德、博古的錯誤指揮,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改變既定的進軍路線,邁出實現(xiàn)長征和中國革命偉大轉折的第一步。
第二,遵循實事求是的思想。實事求是“是我們黨的基本思想方法、工作方法、領導方法”。能否一切從實際出發(fā)、能否自覺地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際有機地結合起來,是中國革命成敗的關鍵。長征時雖然還沒有“實事求是”這一提法,但是第五次反“圍剿”的失敗和長征初期的嚴重損失,使全黨、全軍從血的教訓中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一切從實際出發(fā)和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極端重要性。通道轉兵就是黨中央根據戰(zhàn)場的實際,毅然改變與紅二、紅六軍團會師的既定行軍路線,轉兵貴州,避免了全軍覆沒的危險。這是遵義會議能夠繼續(xù)秉承實事求是原則的精神,罷免“左”傾教條主義者的軍事指揮權,確立正確的軍事路線,使紅軍轉危為安的前提??梢哉f,假如沒有全黨和全軍上下對實事求是原則本質的深刻認識,就沒有通道轉兵,也就不可能有遵義會議的召開。換一個角度看,在通道轉兵和遵義會議之前我們黨領導中國革命的偉大實踐,既不乏因符合中國的實際而取得輝煌成就的情況,又有因為偏離實事求是原則的本質而一再遭受重大挫折的現(xiàn)象;但是在此之后,實事求是實際成為全黨自覺遵循的指導原則,紅軍長征和中國革命從此開始從勝利走向新的勝利。遵義會議后,各路紅軍的對敵斗爭形勢均發(fā)生重大轉機:中央紅軍經過四渡赤水之戰(zhàn),取得戰(zhàn)場的主動權,轉危為安;紅四方面軍取得陜南戰(zhàn)役和嘉陵江戰(zhàn)役的重大勝利;紅二、紅六軍團和紅二十五軍分別成功開辟了湘鄂川黔與鄂豫陜革命根據地。這些成果和勝利,進一步堅定了全軍上下戰(zhàn)勝國民黨軍圍追堵截和取得長征徹底勝利的信心。
紅軍過通道線路圖
第三,實行民主集中制,強化黨的領導。長征前設立的“三人團”全權指揮軍事,其權威性不容挑戰(zhàn)。所以毛澤東和彭德懷等的許多合理建議,都被他們否定了。到進入通道前這種狀況才開始改變。周恩來后來回憶:“在進入貴州前后,就爭論起來了,開始醞釀召集政治局會議了?!蓖ǖ擂D兵是在黨的領導層經過充分醞釀之后,在黨和紅軍主要領導人參加的會議上經過集體討論作出的決策;在其之后召開的黎平會議,針對是否轉兵貴州的激烈爭執(zhí),也是以中共中央政治局決定的形式明確:“政治局認為過去在湘西創(chuàng)立新的蘇維埃根據地的決定在目前已經是不可能的,并且是不適宜的?!痹?935年1月1日舉行的猴場會議上,為了削弱“左”傾教條主義者對紅軍的指揮權,中共中央再次以政治局決定的形式強調:“關于作戰(zhàn)方針,以及時間與地點的選擇,軍委必須在政治局會議上做報告?!痹陔S后召開的遵義會議上,黨中央不僅直接罷免了“左”傾教條主義者的軍事指揮權,而且全面總結了第五次反“圍剿”以來軍事失利的教訓,其中認為:“過去書記處與政治局自己對于軍委的領導是非常不夠的”,“對于戰(zhàn)略戰(zhàn)術方面則極少注意,而把這一責任放在極少數(shù)同志身上”??梢?,堅持馬克思主義政黨的民主集中制原則,強化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是中共能夠通過自身的力量克服左傾教條主義,挽狂瀾于既倒,實現(xiàn)長征和中國革命偉大轉折的關鍵。自醞釀通道轉兵開始,中共用黨內民主的方式開展黨內斗爭,用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方法解決黨內嚴重爭端。從通道會議到遵義會議,無不是在會前,黨和軍隊的領導骨干進行了充分的民主醞釀;會上,雖然交鋒激烈,但并沒有撤銷任何人的黨內職務,也沒有對任何人進行組織處分,這與“左”傾教條主義者對持不同意見者那種“殘酷斗爭,無情打擊”的干部政策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遵義會議后,根據實際需要,雖然推舉張聞天替代博古在黨內負總責(擔任總書記),但很快就又任命博古為紅軍總政治部主任。為集中解決軍事路線問題,同時也是為避免更多的爭論和分歧,毛澤東等在遵義會議上還非常策略地肯定“黨中央的政治路線無疑義的是正確的”。上述做法極大地維護了黨中央的緊密團結和高度統(tǒng)一。在后來反對張國燾分裂主義的斗爭中,博古、凱豐等一些自通道會議以來飽受批評但仍然堅持自己錯誤觀點的同志,包括被剝奪軍事指揮權的李德,全部都堅定地站在黨中央一邊,同張國燾的分裂行徑作斗爭。
第四,自通道轉兵始,毛澤東再次進入黨中央決策的領導層,并逐步成為新的中央領導集體的核心。毛澤東自寧都會議被剝奪對紅軍的領導權之后,雖然多次就軍事問題提出建議,但大多未被采納。特別是在第五次反“圍剿”和長征以來,他先是建議乘福建事變之機,紅軍主力突進到以浙江為中心的蘇浙皖贛地區(qū),將戰(zhàn)略防御轉變?yōu)閼?zhàn)略進攻;繼而建議紅軍主力到湖南中部,調動江西之敵到湖南消滅之。但均被拒絕。這種狀況到醞釀通道轉兵時發(fā)生了根本改變。通道會議的參加者李德回憶:“這次他不僅得到洛甫和王稼祥的支持,而且還得到了當時就準備轉向‘中央三人小組’(指毛澤東、張聞天和王稼祥——引者注)一邊的周恩來的支持。因此毛的建議被通過了。他乘此機會以談話的方式第一次表達了他的想法……”從通道會議開始,黎平會議和猴場會議都出現(xiàn)了毛澤東的身影,遵義會議更是增補毛澤東為中央政治局常委。陳云在《遵義政治局擴大會議傳達提綱》中記載:“擴大會完畢后中央常委即分工,以澤東同志為恩來同志的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笨傊?,從通道轉兵開始,毛澤東在黨的核心領導層重新獲得發(fā)言權,并發(fā)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直至在遵義會議上被實際確立了在全黨和全軍的領導地位。遵義會議后,以毛澤東為核心逐漸形成中共中央新的穩(wěn)定的領導集體,這不僅是奪取長征勝利和掀起中國革命新高潮的根本組織保證,而且對中國革命的勝利發(fā)展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發(fā)揮了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