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世平
價值連城還是一文不值?一只三足鼎,照盡人心……
文道生老了以后,晚景凄涼,常常饑一餐飽一餐。兩個兒子各自成家后,很少來看他。文道生想來想去,從床底翻出當(dāng)年討飯時用過的鼎鍋,放進(jìn)木柜子里。然后,他告訴兩個兒子,說他手里有一個古董,起碼值50萬。誰給他養(yǎng)老,這古董就傳給誰。
過了幾天,老大文炳祖和老二文炳國,雙雙來到老屋,要文道生拿出古董看看。文道生打開木柜子,拿出黑黢黢的鼎鍋。兄弟倆一見,臉苦了下來,這口鼎鍋他們小時候見過,娘用它裝豬食,原本是三只足,后來被豬碰斷了一足。
文道生把鼎鍋擺在桌子上,對兩個兒子說:“這鼎鍋是寶,不是我說的,是縣博物館的老館長說的。這老館長還健在,不信,你們?nèi)枂柪橡^長。”
文炳祖和文炳國商量了一會兒,決定第二天讓文道生帶上鼎鍋,一起去縣城找老館長。文道生隨著兩個兒子出了門,心里忐忑不安。
這個鼎鍋,是快解放的那年一個老叫花子送給他的。老叫花子帶著文道生住在山中的破廟里,不知哪天就有了這個鼎鍋。老叫花子臨死前說:“這鼎鍋是一個叫黑摸人的后生寄放在我這里的,黑摸人一直沒有來拿。這鼎鍋你先用著,如果有一天黑摸人來要,你就給他?!?/p>
一轉(zhuǎn)眼過了很多年,黑摸人一直沒有來取這只鼎鍋。文道生也不再討飯,而是開始種田,并成了家,日子過得還行。
有一天晚上,縣博物館館長金逸煥來到文道生家借住。當(dāng)他看到鼎鍋后,說:“真是個寶貝?!?/p>
文道生聽了大喜,問:“是個寶貝?”
金逸煥說:“是啊,你看著它,就不會忘記舊社會的苦難,不忘本。不忘本就是寶。你要好好保管它?!?/p>
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它是寶,如今生活好了,誰還會把它當(dāng)寶呢?
兄弟倆扶著文道生,來到了老館長金逸煥的家。金逸煥滿頭白發(fā),一副文人雅士的派頭。
這些年來,金逸煥已經(jīng)是縣古玩界的權(quán)威了,常有愛好古玩的政客商家登門拜訪??吹絻蓚€農(nóng)民來,金逸煥也沒有正眼瞧。直到文道生從蛇皮袋里拿出鼎鍋,金逸煥才開了口:“你是文道生?”
文道生苦笑著說:“是的,老館長,難為您還記得我。”
文炳祖說:“金館長,我們和老頭子來,是想讓您看看這古董值不值錢?!?/p>
金逸煥掃了一眼鼎鍋,斜睨著文炳祖,說:“你是老大吧,這件寶貝可要收好,價值百萬呢。好好伺候你老頭子,將來讓他把這寶貝傳給你?!?/p>
沒有想到鼎鍋真是個寶貝,還價值百萬。文道生喜笑顏開:“老館長,謝謝您。有您這幾句話,我就有好日子過了。”
金逸煥笑笑,對文道生說:“這件寶貝,你可要小心保管。”
從此以后,文炳祖、文炳國兩兄弟對父親千依百順,兩個兒媳待文道生就像親爹一樣。
文道生在兩個兒子家輪流住了一年多,忽然一日得了重感冒,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兩個兒子同文道生商量,把鼎鍋賣了換錢,去醫(yī)院住院治療。文道生沒有其他生錢的辦法,只得同意賣鼎鍋。
過了一段時間,鼎鍋沒賣出去,文道生的病卻拖好了。偏偏這時有一個倒賣古董的買主隨文炳祖來了。那人看到鼎鍋,一臉不屑,說:“這算什么古董,民國時期的仿制品。我出一千塊錢,你們賣我就買,不賣就算了。”
文道生急了,說:“我們一起去找金館長,他說值多少,就是多少?!鄙倘藢鹨轃ㄔ缬卸?,便一起來到金逸煥家。
文道生拿出鼎鍋,說明了來意。金逸煥微微一笑,說:“這鼎鍋的確是一件仿品,最早不過民國初年,又?jǐn)嗔艘蛔?,不過是一塊廢鐵罷了?!?/p>
商人很是得意,對文道生說:“算我走運,不然,一千塊錢白出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文道生連忙質(zhì)問金逸煥:“你一直都說這鼎鍋是寶貝,今天怎么說這樣的話?”
金逸煥冷笑道:“我早聽說你的兩個兒子不孝,上次我說值錢,是想讓你兩個兒子孝敬你?!?/p>
文道生心中五味陳雜,他心里感謝老館長,一句話讓他過了一年多好日子。可是,現(xiàn)在穿幫了,鼎鍋不值錢,他往后的日子怎么辦?
這時,文炳祖說:“其實,我一直想讓父親和我們一起住,只是媳婦不同意。給老頭子養(yǎng)老送終,是我當(dāng)兒子應(yīng)該做的。我這就回去給我媳婦做思想工作?!?/p>
文道生提著鼎鍋,跟文炳祖回到了家里。這個鼎鍋,文道生原來就沒有把它當(dāng)古董,收藏它,只是因為鼎鍋是老叫花子留下的。那時,老叫花子帶著他從南京大屠殺的恐怖中逃出,對他有天大的恩德。看到鼎鍋,他就會想起老叫花子的恩情。
文道生跟著大兒子文炳祖,少不了受媳婦的白眼,但好過獨自一人凄涼度日。
這天,一輛車來到文炳祖家門口,一個老者顫顫巍巍地下了車。文道生老眼昏花,好半天才認(rèn)出來這人是金逸煥。此時的金逸煥老態(tài)龍鐘,早沒了前兩年的飄逸仙風(fēng)。
金逸煥說:“老文,你那只鼎鍋呢?”文道生一驚,這討飯的鼎鍋,之前不是說它是仿品,不值幾個錢嗎?文道生問:“你問它做什么?”金逸煥不答反問道:“當(dāng)年,老叫花子給你說過黑摸人吧?”
文道生大吃一驚,連連點頭。
金逸煥神秘地笑笑:“我就是黑摸人?!?/p>
原來,金逸煥從小與盜墓人混在一起。那年,金逸煥一時貪心,帶著一只三足鼎鍋逃走了,可是一路被盜墓同伙追殺。那天,他逃到破廟,把三足鼎鍋寄存在老叫花子那里。金逸煥躲躲藏藏,混入南下的工作組中。
后來,組長介紹他在縣里工作,改名金逸煥。因為跟著工作組,金逸煥沒時間去找老叫花子要三足鼎。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jī)會,金逸煥在文道生家見到了三足鼎,但是自身難保,哪敢說那三足鼎是他存放的?時間越久,他就越不敢去要回三足鼎。他本想帶著這秘密去見閻王,沒想到文道生帶著三足鼎找上門來。思來想去,金逸煥向文物部門坦白了三足鼎的來龍去脈,一身輕松后才來找文道生。
文道生聽了,感慨不已:“我只想記著老叫花子的好,沒想到保管的是國家的寶貝?!?/p>
金逸煥說:“老文,你比我活得實在。對一個老叫花子都報恩報德。我這人,一錯再錯,快要入土了才一身干凈,慚愧啊!”
文炳祖和他媳婦聽得瞠目結(jié)舌。從此以后,他們對文道生十分孝順。
(責(zé)編:楊斯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