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宋代相權的擴大及其與皇權的關系

趙彥超

宋朝的制度內(nèi)重外輕，相權在這一時間急劇膨脹。甚至有人稱宋代之相權幾近于宰相可開府治事之西漢。然而，宋代的相權的擴展與之前的朝代又有著區(qū)別，它并沒有與皇權發(fā)生矛盾或威脅皇權，而是與皇權相輔相成。

1 宋代由內(nèi)而外的相權擴大

不同于晚唐五代的節(jié)度使擁兵割據(jù)現(xiàn)象或南北朝時期的宰相專權，宋朝的相權擴大稱得上是由內(nèi)而外。宋代是中國歷史上士大夫意識最強的朝代。宋代士大夫以天下為己任，一改自晚唐至五代武人為尊的局勢，以文人為尊，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文官勢力。

因為宋代重文輕武的政策，文人長期把持朝中重要職位。長時間的權力浸淫和優(yōu)越待遇養(yǎng)成了宋代士大夫“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感。而士大夫在廣泛參政的同時，宋代對于他們的行為格外優(yōu)容。宋太祖立下祖宗之法，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者。這一前所未有的寬容政策無疑在很大程度上增強了宋代士大夫的心理自信，也使得他們對皇室感恩戴德。

另外在薪俸上，宋代對于士大夫也格外優(yōu)待。宋代的官員俸祿有正俸、加俸、職田等，十分豐厚。宋代對士大夫的禮遇也體現(xiàn)在對宰相班次的尊崇上。太平興國八年（983）十一月，太宗詔曰：“自今宰相序立宜在親王之上?！边@雖與宋太宗親王出身，希望借此來抑制宗室權力有關，但也體現(xiàn)了宋代宰相真正坐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宋代之所以對士大夫如此優(yōu)容，與其建國的歷史背景是分不開的。宋代承五代之弊，武人干政，禍害百姓。士大夫也在長期的被壓迫過程中失去了氣節(jié)，成為了依附于武人的謀士。宋代皇帝出身于武人，更知道武人為禍的可怕，故而對此的防范變本加厲。太祖曾對趙普說：“五代方鎮(zhèn)殘虐，民受其禍。聯(lián)今選儒臣干事者百余，分加大藩，縱皆負朕，亦末及武臣一人也?！倍婪段淙说淖詈梅椒ň褪墙档推渖鐣匚唬谑?，士大夫社會地位得到了提升。同時，宋代統(tǒng)治者深知“馬上得天下，馬下治天下”的道理，拉攏士大夫階層，在封建社會中，是溝通穩(wěn)定底層人民的最好手段。

而宰相雖是百官之首，但依舊是士大夫中的一員，當士大夫整體受到重視，宰相權力的擴張也就自然而然了。皇權與相權，是在一個整體中互相依賴的一對矛盾。當雙方的統(tǒng)一性占主導地位時，任何一方的強化都是對另一方的支持，宋代的皇帝意識到只有取信于士大夫，王朝才可以長治久安。

所以在宋代，相權雖重，卻與皇權相安無事。其原因正是宰相代表的士大夫利益與皇權利益基本相同，宰相作為士大夫群體的一員，在士大夫傾心歸附皇權的時代，自然對皇權無法造成威脅。

2 宋代相權的分化與合并

歷朝歷代，為防范相權過重，危機皇權，有不同的對策。其中最重要的核心點便是分宰相之權。隋唐實行三省制，就意在將宰相之權三分為決策、批駁、行政，并采用集體宰相議政行政的制度，從人數(shù)上再對相權加以分裂。后來又設立樞密院，意在奪宰相軍權。

宋承唐制，也采用同樣的措施，并且還設立了三司，以奪宰相之財權。但與二府相比，三司使人選由宰相決定，其地位又低于宰相，并不能真正與之分庭抗禮。具體分析之后，可以發(fā)現(xiàn)，分割后的相權其實也有趨同的趨勢。宋代采用兩府合議的制度，宰相號稱“事無不統(tǒng)”。在軍務中糧草輸送等等都與庶務有關，令得宰相可以參議軍機，相比而言，樞密使處理政務的機會要小很多。另外，宰相位在樞密使之上，對于樞密使形成了無形的壓力。宰相的人選也往往出自樞密使。在元豐改制之后，三司使一職被裁撤，宰相又恢復了財權。而且，元豐改制后，宰相為尚書省左右仆射，而主管財政的戶部是尚書省的一個機構(gòu)，宰相可以說是成為了財政主官的直接領導。

宋代的三省制，在演變中實際上就是一個合一的過程。三省制本身實際上是一個為了制衡宰相權力而設的制度。但是，由于封建時期政府的效率有限，在實際運作過程中三省往往并不能嚴格按照自己部門的權力來處理政務，宋代的三省長官于政事堂合議的慣例其實就是這樣的體現(xiàn)。元豐改制后，干脆讓尚書省的左右仆射兼領中書門下二省，也就是三省合一。這種變化，是古代政府相權權力的自然體現(xiàn)。于是，宋代相權在經(jīng)歷了分割后，宰相依舊就擁有了皇帝之下的最高決策權、行政區(qū)、議政權。而且，宋代樞密使的待遇與宰相基本相同，三司使也有“計相”之稱?？梢哉f，宰相個人的權力可能與西漢不得同日而語，但整體相權卻相差無幾。

3 寒門取士和制度對宰相權力的約束

相比較于內(nèi)朝宗室和外戚可以借助與皇室血緣上的關系擁有統(tǒng)治合法性，外朝士大夫并沒有這一優(yōu)勢，故而對皇權威脅較小。通過實行科舉制度，宋朝的官員多從寒門取士。

隨著隋唐之時對世家大族的不斷削弱，在宋代世族對皇權已幾乎沒有威脅了。即使如此，宋代還有意對世家子弟在科舉中加以限制。開寶八年（974）二月，太祖在殿試時對舉人們說：“向者登科名級.多為勢家所取，致塞孤寒之路，其無謂也。今聯(lián)躬親臨試.以可否進退，盡革疇昔之弊矣”。而且對通過科舉的世家子弟，還有所謂的“加試”，大中樣符元年（1008）四月，真宗特別“召所謂勢家子弟者，別坐就試”。在這種刻意的安排下，宋代科舉錄取的官員大部分為寒門子弟。

出身寒門的宰相，本身并無政治根基，完全有賴于皇帝的信賴得以拜相。于是一心一意地作為皇權的藩籬，為皇帝出謀劃策。范仲淹“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憂”就體現(xiàn)了宋代寒門士人感念皇帝的恩德。而且，宋代宰相時常自稱“措大”，即一介窮書生，這是他們對自己身份的一種承認。仁宗死后，英宗因病廢事，國家大事皆決于宰相，這時歐陽修就說“臣等五六措大爾，舉動若非仁宗遺意，天下誰肯聽從”。因此宋代宰相不論進退出處，皆一心一意輔佐皇家。

而在外朝方面，臺諫的作用是最大的?；实墼O立臺諫的目的便在于繩糾百官，在宋代，臺諫也確實起到了這一作用。宋代的士大夫因為自身地位的提高，再度重視起個人名節(jié)，一批方正的諫官起到了限制相權的作用。

但是這種監(jiān)督必須依賴皇帝的支持。臺諫不僅僅制衡宰相，也制衡皇帝，皇帝與宰輔一樣，對臺諫的制衡天然地具有反作用的離心力。因此，宋代宰相并不怎么懼怕臺諫，臺諫并不能侵占相權，而只能在皇帝的授意下作為皇帝的鷹犬對付某些與皇帝背道而馳的宰相。

4 結(jié)論

宋代的相權擴張歸根結(jié)底是由于士大夫權利的擴展造成的，其內(nèi)生性使得宋代的皇權可以安穩(wěn)地容忍這一切，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宋代鼓勵相權的擴張，元豐改制和后來南宋尊左右仆射為左右丞相都體現(xiàn)了這一點。宋代雖然一直受到外部的威脅，但內(nèi)部不僅從未有真正威脅其統(tǒng)治的內(nèi)亂發(fā)生，宰相還數(shù)次在外部危難中挽救宋室。這一點，無疑是加強相權和其背后的士大夫權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成效。

參考文獻

[1]《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六十六

[2]《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七

[3]諸葛憶兵：《宋代宰輔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第49頁

[4]《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六

[5]《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六十八

[6]諸葛憶兵：《宋代宰輔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第57頁

[7]《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九九

[8]諸葛憶兵：《宋代宰輔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第27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