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祺
東海之濱有座秀美的漆吳山。在《山海經(jīng)》里它是那么的神秘……
(一)
太陽一縷縷收回它金色的光輝,緩緩?fù)O鲁?。海波溫情脈脈地注視著這位守時的旅人。小山姬宛靜靜坐在漆吳山最高的一棵大樹上,望著海上的日落。這是宛出生后的第一百二十九個日落。現(xiàn)在,天空是純凈的水藍(lán)色,所有云兒都?xì)w家了,遠(yuǎn)處潮水拍打著岸邊。
太陽沉進海里,天暗了下來。宛從樹頂一躍,穩(wěn)穩(wěn)地踩在了地上。她該睡覺了。像她這樣的小山姬,每天至少要保持十五小時的睡眠才能順利長大。不過宛不知道這一點,因為她的媽媽很早便離開了她,去往山海福地了。山海福地是山神、山姬、山鬼和山怪到了一定年齡以后必須去的地方,如果不去就會像普通人一樣面臨死亡。雖然宛不知道睡眠的重要性,但也不必?fù)?dān)心,因為這里很安全,困了隨地就可以躺下。只要她閉上眼,十五小時便飛過去了。
宛要睡覺了。她順著山樹之間空出來的小道向下走去,最好能找到一片既遮陰又溫暖的小樹叢。月亮出來了,乳白色的光射在山林里猶如一層青煙,籠罩著沉睡的花草。宛伸出手想碰一碰那輕霧,卻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霧,只是月光罷了。再向前走,宛遇到了一只老山貓,他向宛點了一下頭就繼續(xù)匆匆趕路。宛朝前走,越發(fā)困倦起來。
“就這里吧?!蓖鹱叩铰放缘囊黄谀緟怖锾闪讼聛?,不一會兒就合上眼睡著了。
第二天,快中午宛才醒。一股香氣飄進宛的鼻子,她坐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柃木全開花了。只一個晚上,整片柃木叢便開滿了雪白的花。宛連忙站起身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花香。
這之后,她便走出柃木叢向山頂?shù)姆较蜃呷?。正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了一點聲響。她停下腳步靜靜聽著。簌簌,簌簌……是從草叢中發(fā)出的聲音。她覺得可能是一條蛇。
果真是一條青皮的蛇,不過這并不是一般的蛇,因為他有很多赤色的小足。宛并沒有見過他。蛇爬到她面前停住了。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突然蛇的身上發(fā)出了一道金光,宛趕忙閉上眼,再睜開眼時,一個身子裹著青皮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了。他的臉很黑,身體幾乎全被青皮包著,只有腳上穿著赤紅的鞋。宛向他鞠了一躬,他也回了禮。
“山姬宛,我是南二山系山神的使者。現(xiàn)在通知你,山神將于后日來漆吳山巡查,屆時請你做好準(zhǔn)備?!鼻嗌哒f完轉(zhuǎn)頭就要走。
“蛇神,請等一下!”宛趕忙說。
“什么事?”
“我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山姬,還不太懂規(guī)矩,我母親沒有告訴我太多關(guān)于巡查的事……”
“哦,那你去問問山里的前輩吧,你認(rèn)識他們嗎?”
“認(rèn)識幾位。”
“嗯,他們會告訴你的。我還有幾座山要去通知,先走了。”說完,青蛇腳一蹬飛上了天。
“謝謝您!”宛喊。
這下宛可有事情做了。她很愉快,這是她做山姬以來得到的第一項任務(wù),她一定要努力將任務(wù)完成好。她應(yīng)該先去拜訪誰呢?她先想起了昨日遇到的老山貓。老山貓性情溫和,前幾次遇到他都很愉快,但他的行蹤不定,似乎酷愛在山中旅行,找到他并不容易,而后天山神就要來了——不行,沒時間到處找他。宛想到了白猴爺爺,他的住址宛知道,就在漆吳山南坡的一棵老白玉樹上,而且他還總是那么耐心。好,就去找他!
(二)
宛快速爬到山頂,爬到漆吳山最高的那棵樹上,從樹的密葉里取出一個籃子,里面放著一些溫潤的珍珠。這些珍珠是宛在漆吳山西坡一棵樹上采的,那棵樹的每一片葉子里都包著一顆珍珠。不過那棵樹很不好找,當(dāng)宛后來再去時已找不到那棵樹了。宛很愛惜這些珍珠,將它們保存在樹葉下面,這樣就不會遭受暴曬。她從珍珠中挑了幾顆最光滑的,放進衣服的口袋,然后跳到地上,從南邊向山下走去。
到了白猴爺爺?shù)募?,白猴爺爺正在忙著修整老白玉樹的葉子。白猴爺爺雖然老了,動作卻依然靈巧。
“白猴爺爺,我是山姬宛?!蓖鹪跇湎潞暗馈?/p>
“宛,……山姬含的女兒。怎樣,最近一切都還好嗎?”白猴爺爺停下手中的活轉(zhuǎn)過身,看著宛。
“嗯,還好?!蓖鸫鸬?。
“第一次見你時,你才出生二十天呢,而今都幾百天了吧!”
“嗯,一百多天了?!?/p>
“來,上來坐?!卑缀餇敔斪揭桓l上。宛等他坐下后輕盈地爬了上去,坐到旁邊的一根枝條上。
“宛,嗯……不錯,不錯?!笨粗穑缀餇敔斝Φ貌[上了眼睛。
“爺爺,能請教您一個事情嗎?”宛輕輕地問。
“什么?”
“就是關(guān)于山神的巡查……”
“哦,對!到了山神巡查的時間了,日子過得好快。山神每隔五百天巡查一次,看看山里有哪些居民去世了,哪些居民出生了,還有哪些居民到山海福地去了,有沒有……”
“那山姬需要準(zhǔn)備什么呢?”
“你媽媽沒有教給你嗎?哦,你那時太小了。山姬是整座山的守護者,是山里唯一擁有法力的人,也只有山姬才能去山海福地。”
“難道您去不了嗎?”
白猴爺爺搖搖頭:“去不了。那是神仙才能去的地方?!?/p>
他接著說:“在山神來之前,山姬一般要先檢查一下整座山。有哪些地方需要修補,哪些隱患需要消除,還要對山里的居民大致有所了解。這樣山神就會比較滿意,你對山神巡查的結(jié)果也會比較有把握?!?/p>
“可是山神后天就來了,我怎么可能視察完整座山!”
“你有法力,一天就可以做到啊?!?/p>
“可是我并沒覺得自己有法力,法力究竟是什么?”
白猴爺爺驚訝地望著宛:“怎么回事,你媽媽連這都沒教你嗎?”
“我不記得了?!蓖鸫鸬馈?/p>
“那這段時間你是怎么守護這座山的?”
“沒什么事兒,我就睡覺……”
“你不會飛嗎?”白猴爺爺看著宛。
宛搖搖頭。
“你走路?”
“嗯。”
“不應(yīng)該呀,山姬一生下來都會飛的。你……確定你是山姬嗎?”
“方才,那個蛇神喊我山姬宛?!蓖鹩行╇y過。
“那就應(yīng)該沒錯。這可麻煩了,山這么大,你要是走路會比我在樹上跑還慢,我可要五天才能把整座山跑完?!?/p>
“這怎么辦?”宛失望地低下頭。她很希望可以將任務(wù)完成好。
“這樣吧,我這兩天陪你在山里走走,至少把山視察一小半。至于你的法力,等山神來了,你可以讓他幫忙看看怎么辦?!?/p>
宛點點頭,感激地看著白猴爺爺。
(三)
白猴爺爺在樹間穿梭的身影非常敏捷,宛在地上要費些力氣才能趕上他。
“我們先把南邊查完吧。”宛說。
“是,像這樣緊急的時候就只能重點巡查了。我們先去海狐洞,那里總有些名堂?!卑缀餇敔?shù)穆曇魪臉溟g傳下來,不時還有被他踩掉的樹葉飄到她頭上。
“這里有海狐么?我還從沒見過他們?!?/p>
“他們很狡猾,總是躲著山姬走。他們原來很怕你媽媽。你一定要嚴(yán)厲一點,他們才會聽你的。”
“嗯。”
他們從漆吳山山腰一直下到底部,白猴爺爺找了一條最近的路線。南面只有海狐一家需要重點巡查,因為其余都是老住戶,守規(guī)矩。
不久,他們看到了海狐的洞。這個洞被盤山藤遮住一大半,一條清溪蜿蜒流進洞里。
“海狐,海狐!山姬巡查!”白猴爺爺喊。
一陣涼爽的海風(fēng)吹來,盤山藤的葉子互相拍打著。
沒有人回答。
“再不回答我們就進去了!”白猴爺爺威脅道。
唰地,洞口現(xiàn)出一個小身影,只有宛的膝蓋那么高。一對藍(lán)眼睛忽閃忽閃地發(fā)光。
“我是山姬宛,”宛說,“來調(diào)查一下你們家族的人數(shù)?!?/p>
小身影走了出來。他是一只小海狐,白色的皮毛上有幾道藍(lán)色的花紋,很漂亮。
“你們家族有幾個人?”宛問。
小海狐搖搖頭。
“你不知道嗎?”
小海狐搖搖頭又點點頭。
“大海狐呢?”白猴爺爺問。
小海狐又搖搖頭。
白猴爺爺生氣了:“你不會講話嗎?”
小海狐搖搖頭又點點頭。
宛忽然想到口袋里還有幾顆珍珠沒有送給白猴爺爺呢,現(xiàn)在沒準(zhǔn)能派上用場。她摸出一顆珍珠拿到小海狐眼前。小海狐的藍(lán)眼睛發(fā)出光來。
“這顆珍珠能檢驗真話和假話,如果你誠實地告訴我們?nèi)藬?shù),這顆珍珠就送給你?!?/p>
小海狐動心了。他猶豫了一會,終于開口了:“四十位,哦不,四十一位。嗯。”
“你可不要騙我們,山神來了會用法力弄得一清二楚,我們要是報錯了數(shù),會挨罰的!”
小海狐并不在乎這些,眼睛只盯著珍珠。
宛將珍珠遞給他,他用嘴叼住,轉(zhuǎn)頭竄回洞里去了。
“把數(shù)字記住不要忘了。還行,一個洞里四十二只海狐才是人口過剩的紅線。我們?nèi)ノ髅婵纯窗桑抢锞用褡疃?。”白猴說道。
“好的?!蓖鹜蝗幌肫饋碚f,“白猴爺爺,還有幾顆珍珠是送給您的……”
“哦,不用。你是從貝葉樹上摘的吧?”
“您知道那棵樹?”
“當(dāng)然,一棵結(jié)珍珠的樹。以前我的白玉樹上還結(jié)過白玉呢?!卑缀餇敔斦f著跳到樹梢上向西面走去。宛緊跟著。
“那現(xiàn)在不結(jié)了嗎?”
“嗯,這些樹想開花就開花,想結(jié)果就結(jié)果。心情不好時甚至連葉子都不長。你需要了解的事情還有許多。沒關(guān)系,慢慢學(xué)習(xí)吧。在山里日子久了,自然就熟悉了。”
他們來到了山的西南面。這次是從山下向上爬了。還好,太陽快要落山了,山里涼了下來。山的東面?zhèn)鱽黻囮嚭@寺?,一只海鷗從他們頭頂飛過。
“京樹,到了?!卑缀锿T诹艘豢酶叽蟮臉渑?。
宛向上看去,京樹的樹干筆直,樹頂上才有樹葉,葉子都是墨綠色的。
“這棵樹年齡很大了,如果再讓他生長下去,開出的花會放出一種黑色的有毒氣體,聞起來像燒焦味一樣,危及整片森林的居民。你必須用法力讓他——哦,不行,你還沒有法力?!?/p>
“還有其他辦法嗎?”
“要讓他心態(tài)平和。只有這樣,那些有毒氣體才能被凈化成花的香氣?!?/p>
“心態(tài)平和……”宛想了想,“我以前睡不著時,聽了媽媽的歌就平靜下來睡著了。我給京樹唱歌可以么?”
白猴爺爺聳了聳肩。
“我來試試。”宛說著走到京樹旁邊,摸著他的樹干??刹恢獮槭裁矗匠?M繞在腦海里的歌一下子竟都想不起來了,一首也不記得了。
“算了吧,等山神來了報告給他吧。”白猴爺爺說。
宛還在努力想著。
“時間不夠了……這樣吧,我繼續(xù)幫你巡查,等一會我們在山頂會合。這樣可以快一點?!?/p>
“也好?!蓖鸹卮?。
就這樣,白猴爺爺獨自一人上山去了,宛還在努力回想著她的歌。
(四)
白猴爺爺一路巡查了梨鼠的家、長臂猿的家、灰熊的家,他們都很守紀(jì)律,人口適中,也沒有非法移民。他還檢查了銀針樹上的針葉是否都按規(guī)定用露水包起來了,海云樹的葉子是否每一片都是海云的形狀。他覺得宛沒有跟來很可惜,不然她能學(xué)到很多。
宛呢,她一直在京樹邊站著。想不出歌來就用手摸著樹干,靜靜地傾聽。她仿佛聽到京樹吸收泥土水分的聲音,聽到他有一些新枝條在安靜地生長。宛很好奇,京樹什么時候會開花。再聽,她聽到了京樹里面有兩條小蟲正準(zhǔn)備搬家,他們拖著食物,鉆出樹上的一個小洞爬到樹干上。
“你們好。”宛向他們打招呼。
“嗨?!逼渲幸恢换卮稹K麄兒苊?,食物很大,需要兩只小蟲一起搬。
“打擾一下,請問你們知道這個京樹什么時候開花嗎?”宛問道。
其中一只停下來,驚訝地看著宛。
“你不是山姬嗎?你應(yīng)該比我們更清楚?!毙∠x用大大的眼睛看著她。
“哦,抱歉,我剛剛上任。所以……”
“明天就開啦!”
“明天?”
“是啊,你這個山姬怎么當(dāng)?shù)?,以往發(fā)生這種事情,山姬含會早早就來通知我們提前搬遷。這次如果不是爬到上面看到了黑花苞,我們就會死在里面啦!”
“太對不起了?!?/p>
“你得快一點處理。不然黑花苞一旦開放,毒氣會讓整座山的居民都窒息,那就太可怕了!”另一只小蟲急切地說。
“嗯……真對不起。”宛的心里仿佛壓上了一塊重重的大石頭。
兩只小蟲快速爬走了。
宛的眼睛沉得睜不開了,已經(jīng)到了每天睡覺的時間了。可是這件事又必須馬上解決,于是她打起精神來想辦法。歌記不住了,跳舞怎樣?曾經(jīng)見過小山貓?zhí)瑁旱猛鹂┛┲睒?,特別開心。跳舞也許會使京樹高興起來——可是宛不會。珍珠!宛拿出珍珠,珍珠在清淺的月光下發(fā)出晶瑩的光,柔和溫潤??删錄]有眼睛,不稀罕這個。
宛心里真著急了,這可關(guān)系到整座山的命運啊。想到小山貓、老山貓、白猴爺爺,還有山里那么多的動物植物居民,如果他們受到傷害,自己身為山姬卻不能保護他們,她的心一定會碎的,而且碎了以后也許就拼不起來了。淚水在她的眼里打轉(zhuǎn),可是著急也沒用,只是空耗精力。
夜深了,海風(fēng)越來越?jīng)?。今晚的海浪聲不知怎的特別大,轟隆隆地拍打著海岸,仿佛想引起整座漆吳山的注意。宛想了很久卻一點主意也沒有,最后累得不行,就背靠京樹坐在泥土上。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耳朵里不斷涌入海浪聲。不知不覺宛合上了眼,嘴里輕輕哼出了一首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歌謠:
“黃海浪……白海浪……輕柔卷入你夢鄉(xiāng)……
漆吳山……通云山……古老永恒的山……
……寂寞又憂傷……
……黎明在前方……”
宛的歌聲很小、很輕柔??刹恢醯?,隨著她的歌聲,海浪的聲音變小了,幾乎和平時一樣溫柔了,整座山也慢慢寂靜了下來。而宛的歌聲卻似乎還未消失,在夜空里輕輕滌蕩著每一個角落。這聲音是那么輕柔、空靈、縹緲,直接融入沉沉的夜色。這或許是山姬含去往山海福地之后漆吳山最寧靜的一個夜晚了……
萬籟俱寂之時,京樹上的黑花苞漸漸變成了白色,慢慢綻開。每片花瓣都那么嬌嫩動人,傾吐著不為人知的美麗,散發(fā)出清遠(yuǎn)的香氣。宛卻全然不知道這些,她太困了,已經(jīng)睡著了。
天空漸亮?xí)r,白猴爺爺在山頂?shù)攘嗽S久沒見到宛,就原路返回來找她。在京樹下他發(fā)現(xiàn)了宛。沁人心脾的幽香鉆入白猴爺爺?shù)谋亲樱缀餇敔旕R上打了一個噴嚏。
“什么花這么香!”抬頭一看,京樹上開滿了成片成片的小白花。那些小白花純美動人,片片花瓣沐浴著清晨灑下的第一縷陽光,白猴爺爺好像還聽到他們在樹頂輕松歡快的笑聲呢。
“哦,小山姬,你成功了!”白猴爺爺欣喜地叫道。
宛根本聽不到白猴爺爺?shù)穆曇?,她還在夢鄉(xiāng)里。
白猴爺爺將她背起來,爬到山頂上。他敏捷地爬上漆吳山上那棵最高的大樹,將宛輕輕放在密葉上。宛很輕,白猴爺爺又用一片大樹葉給她做被子。海風(fēng)很涼爽,宛的夢應(yīng)該更美了。
宛太累了,這一天一直沒醒,白猴爺爺就一直陪在宛的身邊,跪在山頂上默默許愿,請求山神寬恕他們還沒有把工作做完。
(五)
山神巡查的日子到了。清晨宛終于醒了。白猴爺爺剛吃完他的早餐——谷米,這種谷米長在藤條上。
“醒了,餓么?”白猴爺爺看著宛。
宛搖搖頭,山姬是不會餓的。
“今天是哪一天?”宛揉著眼睛問。
“山神今天來巡查?!?/p>
“什么?!我還沒有查完……”
“你已經(jīng)盡力了。”
“那怎么辦?”
“等山神來了以后好好解釋一下吧,希望他不要太嚴(yán)厲,畢竟你還小,而且剛剛才知道你的使命?!?/p>
宛心中很忐忑,這是她第一次面對山神的巡查,相當(dāng)于是第一次面對工作評價,而她并沒有準(zhǔn)備得很好。
“山神很嚴(yán)厲嗎?”
“嗯,比較嚴(yán)厲。上一次巡查時我依稀記得因為你母親年齡大了,又懷著你,所以沒有做得很好。山神發(fā)了怒,讓漆吳山三個月都沒有下雨。咱們的漆吳山是離太陽之山——通云山最近的一座山,天氣本來就熱,再三個月不下雨,結(jié)果山上許多居民都快渴死了。好在你媽媽聰明又勤勞,很快就想出了辦法,在山下的河邊做了一個簡易水車,往山上運水,這樣大家就有水喝了。”
宛很擔(dān)心,感到很害怕。山神這次可能又要發(fā)怒了。
太陽照到這棵大樹的樹干的時候,山神來了。
遠(yuǎn)方飄來三朵云。宛見過的青蛇神站在左邊的云上。右邊的云上站著一位小孩,穿著紅衣服。中間是山神。山神龍身鳥首,五縷彩色的帶子環(huán)繞在他的肩上,左手持著一個金色的魔杖。他所站的云朵不時發(fā)出金色的亮光。
宛和白猴爺爺趕忙俯下身敬禮。
“請起。”山神說。
宛抬起頭,只見山神用魔杖一點,他所在的云朵就分裂出了無數(shù)片小云,每朵云上都有一個小仙童。他們立刻飛到漆吳山的各個地方,進行視察。
“報告,東面的水杏不結(jié)果了?!币粋€小仙童駕著云朵飛了回來。青蛇點點頭,右邊的紅衣小孩記了下來。
“報告,東面的蝮蛇家族人口過剩了?!庇忠粋€小仙童飛回。紅衣小孩又記了下來。
“報告,北面的越河水量過大。”……就這樣,東面被記了十多條,北面記了二十多條,南面的小海狐還是算錯了數(shù),他們家其實有四十二只,剛好達標(biāo),西面倒是……
正在這時,又一朵云飛了過來。
“報告,西面……”宛感覺自己要暈過去了,不過后面的話還是給了她安慰。
“西面很好,沒有問題,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一種特別香的花?!?/p>
山神的云開始向漆吳山的西面移動,宛并不知道他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花,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從山神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京樹開的花。那晶瑩的白花嵌在墨綠色的葉子之間,煞是好看。京樹從來沒有開過這樣的花。他危險時開的花是深紫色的。
“是非法移植嗎?”山神用低沉的聲音問。
“我們看了,不是。”小仙童答道。
山神用犀利的眼睛看著宛。宛的后背直冒涼氣。
“山姬宛,這花是怎么回事?”山神問。
“我不……知道?!蓖鸬穆曇粼陬澏丁?/p>
“不用害怕,你到樹那里,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山神說。
宛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棵樹。因為白猴爺爺看到過那花,所以他立刻抓著宛的手,向西面的京樹跑去。
“山姬,你還不會飛嗎?”山神問。
宛停了下來,看著山神說:“不會?!?/p>
山神似乎明白了什么,點點頭。
離京樹還有十幾米,就聞到清新的花香了。到了京樹下,宛大吃一驚,幾片雪白的小花瓣落到她的臉上。
“你怎么做到的?”山神問。
宛極力回憶著那天夜里的一切,想要唱歌,珍珠,睡覺……好像并沒做什么,不,等等……睡覺之前,好像聽到了一陣陣的海浪聲……
“我好像唱了一首歌。”她對山神說。
“什么歌?”
宛試圖回憶,這次很快就想起來了。她把歌又唱了一遍?!熬褪沁@首?!彼f。
山神想了一想,問道:“你從哪里聽來的這首歌?”
“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太困了,聽著海浪聲就迷迷糊糊地唱出來了?!?/p>
“海浪?”
“嗯,昨晚的海浪聲特別大,我從沒有聽到過那么響的聲音?!?/p>
“你唱完這首歌之后呢?”山神慢慢問。
“之后……我就睡著了?!?/p>
山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山姬,你很特殊。你不像一般的山姬那樣會飛,但你有一種神奇的法力,那就是植物和其他事物能聽懂你的歌。而你只要集中注意力,也可以聽懂他們的聲音。每個山姬都與眾不同。其他山姬只能聽懂動物的語言,但你卻是動物、植物、其他事物發(fā)出的聲音都能聽懂?!?/p>
宛有些激動。
“昨天晚上,你隱約中聽到海浪的吵鬧聲,想讓它們安靜下來,就唱起了歌。你的歌聲令海浪心態(tài)平和,還能撫慰植物和大山。京樹或許很久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寧靜,被歌聲打動,才會開出花?!?/p>
接著他又說:“這次你準(zhǔn)備得不好,應(yīng)該受到責(zé)罰。不過下次,我會派人早點來通知你做準(zhǔn)備,這樣你即使走路也可以查完整座山了。你一定可以把漆吳山管理得更好?!?/p>
“記住,每個山姬都有自己獨特的法力,用好它。還有,你的京樹花很漂亮,我可以采一些回去嗎?”
“當(dāng)然!”宛激動地說。
那些小仙童很快飛了過來,在京樹頂上摘花。
小仙童們采完花,飛回山神的云里。山神飛走了,天空上又只剩三片云了。很快,三片云也看不見了。
(六)
懲罰和以前一樣,是三個月的停雨。不過知道了當(dāng)年母親的經(jīng)驗,宛知道該如何做。她在母親搭過水車的地方重新搭了一個水車。由于不會飛,白猴爺爺、松鼠一家、灰熊一家全來幫忙了。有好幾次,他們還看到了小海狐。小海狐由于漏算了自己,報錯了數(shù),心里過意不去,叼著那顆珍珠打算還給宛呢!
現(xiàn)在宛長大了,不用每天睡十五個小時了。每到傍晚,她總是坐在漆吳山最高的大樹上,享受著海風(fēng),欣賞著落日。有時她還會和著海浪哼唱不知在哪里聽過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