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沈佳明

舅舅走了，留給我們無盡的傷悲。

我記憶里的舅舅是一個高大、壯實的男人。

因為家里蓋新房，有諸多不便，我就住到了舅舅家?！凹娜嘶h下”。我的心中不免涌起絲絲傷感。起初，我對舅舅存有懼怕之心，怕他不待見我。在他家度過的第一夜，我便夢到了他，夢到了他對我翻白眼。清晨的陽光破窗而入，映在簾上。窗外，鳥雀嘰嘰喳喳地叫著，一派祥和。想起昨晚的夢，我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我趕緊起床，下樓。在狹窄的樓梯上，我和舅舅四目相對。我覺得尷尬，慌忙將頭低下。他向我打招呼：“起來了，餓了吧？趕緊去吃飯，你舅媽將你的早飯留在鍋里。自己動手，不要拘謹(jǐn)，跟在家一樣的?！蔽尹c點頭，應(yīng)了一聲。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時光漸漸溜走，我和舅舅的關(guān)系也漸漸地親密起來。我在他家生活得很好。閑來無事，我便坐在舅舅經(jīng)營的小店里，看舅舅忙活著。比如把一箱又一箱的啤酒從車上搬下。他先是用雙手扣住箱子邊，固定好，抓緊，再用雙手提起箱子，讓箱子緊貼著肚子，快速地走到店里，然后把箱子輕輕放下。我躍躍欲試，也想搬一箱，結(jié)果還是放棄了。我搬不動，一箱啤酒實在把我難為得夠嗆。看到我狼狽的樣子，舅舅哈哈地笑了：“小子，別看你個子不比你舅舅矮多少，干這活兒你還不行呢。趕緊上樓看你的書去。你呀，書讀好了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蔽也缓靡馑嫉匦α?。火辣辣的陽光把我也曬出了汗。舅舅胸前那塊黑乎乎的圍布，則被汗水勾勒出白色的線條。我看著他，若有所思；他朝我笑笑，就又去搬別的東西了。

夕陽在天際留下一片絢麗的云霞。到了傍晚，舅媽端來了飯菜。她把關(guān)懷融人白米中，把愛意注入湯水里。舅舅不時地給我夾菜。一旁的表弟嘟起嘴，吃醋了。

后來，我住進了新建好的家，不能隨時見到舅舅了。

我記得最后一次和他見面，是在過年期間，我們一家去探望舅舅。他顯得那樣消瘦，面色暗黃。他從床上起來，人還那么高，卻已是瘦骨嶙峋?？粗司松砩系囊路@得異常肥大，我心里難過極了，我不知道那衣服里藏著多少看不見的疼痛。

那日下午，我在學(xué)校。教室窗外，母親神情凝重，面帶淚痕。我知道舅舅情況不妙，心里一緊，一下子僵住了。

當(dāng)喇叭奏出凄愴的哀樂，紙錢在火苗中翻騰時，我的精神恍惚了，但在恍惚中，我的眼前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幕幕真實生動的往事—舅舅的影像，就在那里，鮮活如初。

指導(dǎo)老師：陳治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