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錢的燈

孔慶東

①當(dāng)著導(dǎo)師的面，自然是叫錢老師。但背后，還是覺得叫“老錢”過癮。

②老錢在世上混了五十個年頭了，還沒有混到一塊法定的私人居住空間。“慘相，已使我目不忍睹”，可他還是一天到晚彌勒佛似的教導(dǎo)我們?nèi)绾巫鰧W(xué)問。我有時便不免暗發(fā)一點魯智深式的腹誹：“今日也要做學(xué)問，明日也要做學(xué)問，冷了弟兄們的心?！?/p>

③當(dāng)我們十來個弟兄“保甲連坐”般擁擠在他那間斗大的宿舍里時，一片黑乎乎的身影在墻上漫涌著。常常是這邊正談著天底下最高雅清玄的問題，那邊突然杯翻壺仰，剎那間造就了幾位詩（濕）人。于是老錢笑得更加開心，青黃的燈光在他禿得未免過早的頭頂上波動著。我常常首先倡議解散，因為我知道人走茶涼之后，那盞燈說不定要亮到寅時卯刻。

④我常常從那盞燈下經(jīng)過。二十一樓的西半邊，沖南，二層中間的那個窗口。我披星戴月從三教回來，耳朵里落進一串老錢粗獷的笑——大概又接見什么文學(xué)青年了吧。我深更半夜從校外回來，那窗口像一只炯炯發(fā)光的眼睛注視著我。不知不覺，我竟養(yǎng)成了一種毛病，只要晚上出門，來回總要繞到那窗下?？匆谎勰菬?，似乎心里就多了一份舒坦。每當(dāng)我沖著書縫打呵欠時，不禁就想到：老錢大概還在干著吧？我再忍會兒。

⑤有一次送女朋友，我說：“從那邊兒繞一下，看看老錢的燈?！彼恍∨骸坝质抢襄X，老錢！老錢的燈有什么好看的？簡直是變態(tài)！”我勃然大怒，順手給了她一記紅燜肉，釀成了一場大禍。

⑥所以我有時覺得，老錢的燈恐怕不是什么好東西。老錢的滿頭黑發(fā)，不就是被它弄沒的么？只要它亮著，老錢就像著了魔似的翻呀，寫呀。寫魯迅，寫周作人?？墒侨思夷歉鐐z兒有他這樣的“貴府”，有他這樣的青燈么？“白發(fā)無情侵老境，青燈有味似兒時?！币苍S他很欣賞陸游的這聯(lián)名句吧？

⑦一件事念叨三遍以上，就再也說不清了——我的經(jīng)驗。所以還是盲目崇拜一點什么為好，一種主義，一個人，一盞燈……當(dāng)我面對書本“讀欲”不振時，當(dāng)我獨望窗外無所事事時，當(dāng)我覺得白天之重和黑夜之輕都壓得自己難以承受時，我就想：去看看老錢的燈吧，順便吃個煎餅果子。

⑧站在那窗下，仿佛能聽見那燈“嗡嗡”地喘息著，好像一盤時間的磁帶在轉(zhuǎn)動。有時真想喊一聲：“嘿，老錢，悠著點兒！”

⑨燈“嗡嗡”地喘息著。

⑩老錢是個普通人。

{11}但他的燈，亮在我心上。

【思考練習(xí)】

1.請結(jié)合作品，簡要分析文中“老錢”這一人物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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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請結(jié)合作品，簡要分析“燈”的象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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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作者認(rèn)為，“一件事念叨三遍以上，就再也說不清了——我的經(jīng)驗?！彼^“再也說不清了”，在文中具體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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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簡要分析文中畫線句運用的修辭手法（一種即可）及其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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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版參考答案見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