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永顧
高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換寢室。從高一時的臨時寢室到文理分科后住的寢室,再到搬去高三住的寢室。其間,我們換了很多間寢室。很多人換進來了,又有很多人換出去了。就這樣我們?yōu)閾Q寢室開心,也因為離別而暗自傷心。
如果有些人相處出現(xiàn)矛盾,也會調(diào)整寢室人員。仿佛那就是一扇神奇的門,我們在一扇門里傷了心就換到另一個地方。然而有些記憶是無論你經(jīng)歷了什么或過去了多久都不會更改的,相反它會一直鮮明而耀眼地存在于你的腦海中,跟著你直到你也消失。
那個時候,我們最羨慕的就是高三的學(xué)生,因為他們住的那棟樓是最新的,設(shè)備齊全,水電不斷,而且還是四人間。不像我們六人間,洗澡要排隊,洗衣服要搶位置。走廊窄小丟滿垃圾,雖然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每天都掃干凈,但仍然會散發(fā)異味,平時都要屏住呼吸迅速跑過去。特別是到了夏天,寢室上面只有一臺很舊的電風(fēng)扇,呼呼作響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寢室簡直就是烤爐,感覺這空間六個人根本不夠用,汗水的味道讓人作嘔。那個時候,我們就望著高三樓,希望時間能夠走得快一點兒,快點兒搬去那棟嶄新的宿舍樓。
后來我們終于升入了高三,和幾個玩得好的同學(xué)商量一下住了一個房間。沒有矛盾,沒有爭執(zhí),沒有討厭的人,突然覺得高三是這么美好。還有就是我們一年后終于要離開高中了,去迎接美好的大學(xué)生活,單單這樣想著的時候就覺得特別興奮。
高三開學(xué)的那天早上老師說傍晚搬寢室,我們一陣歡呼,一直都在期待那一刻的來臨,而班上的女生早早就預(yù)約跟自己玩得比較好的男生去寢室搬東西,兩年的東西加在一起的確需要人幫忙。我與班上的女同學(xué)關(guān)系都好,她們自然都跑來問我有沒有空兒,而當時的我嘴拙,竟然沒有說出一句中聽的話,以至于后來發(fā)生的事更是一言難盡。
其實,也不知道那個時候是什么心理,我本來是可以把事實告訴她們的,可是看著她們無比灼熱的眼神,我還是把自己正在發(fā)燒的事瞞下了。然后說,待會兒再看嘍。可是,那些女生卻個個一臉鄙視,紛紛對我說你真不夠意思,以后不理你了。
那種語氣讓我很受傷,或許是自尊心作祟,傍晚下課后我忍著頭痛去給她們搬東西,而那些滿口答應(yīng)得很好的男生卻搬一趟就開溜了,只有我跑上跑下,一直幫她們?nèi)堪嵬?,才回去搬自己的東西。
高二的寢室在六樓,高三的寢室在三樓,兩棟寢室之間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跑了兩趟,我感覺自己都要暈倒了,累得滿頭大汗。我應(yīng)該感謝那個時候的室友,他們已經(jīng)順帶幫我搬了些東西去高三的宿舍樓。
搬寢室的結(jié)局就是,我晚上是在醫(yī)務(wù)室度過的。室友下晚自習(xí)過來看我,打趣我為了女生如此勇于犧牲自己,我哭笑不得。后來有女生問我,昨天晚上怎么了,我什么都沒說,或許這就是別扭的我吧。
終于住在了渴望已久的寢室,感覺空氣都新鮮了許多。和室友將寢室重新布置和打掃干凈,累得坐在地上。地板已經(jīng)被洗得發(fā)亮,可以直接躺上去。那一年我們沒有發(fā)生什么波瀾壯闊的事,只是拼命看書,刷題,乃至于我就那樣考上了大學(xué),一切就像是一部無聲默片。
現(xiàn)在在大學(xué)里,室友都忙著自己的事兒。我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圖書館就是在兼職,那些一個人的夜晚,我竟然非常懷念高中時期的寢室。而那些溫馨的歲月,卻一去不復(fù)返了。
在英語角,有老外問我,中國的高中宿舍有幾個人,我說6個。他們驚呼受不了。后來這些大洋彼岸來的白人聽說中國的高中宿舍晚上還要定時斷電,更是嘖嘖稱奇。我想他們不懂集體宿舍的特別之處。作為獨生子女的一代人,從宿舍里學(xué)會了關(guān)心別人,學(xué)會了溝通和忍讓,也懂得了這世界上不僅有自己的需要,也有別人的需要,互相滿足,乃生存之道?!坝眉w宿舍彌補家庭教育里的缺失,不失為一種無心插柳。”我喜歡的一個寫作者這樣說。
在寢室的那幾年,的確讓我們學(xué)會了很多。室友生病了,給他買飯打熱水,給他抄筆記。還記得那個時候我身體不好,時常感冒發(fā)燒,室友竟然在寒冬給我去食堂那邊打熱水,我覺得不好意思,就跟他一起去,那種被寵溺的感覺是寢室生活獨特的魅力。再比如,每天中午大家都要午睡,一到上課的時間,就有室友一個一個把我們拍醒,然后一起去上課。
下課一起去小賣鋪、一起去食堂的日子更是增進了同學(xué)間的友誼。
冬天的時候,都不想出去吃飯,于是,石頭剪刀布決定誰去食堂買飯。買的東西總是一起拿出來分享,室友的家人來看他,帶的土特產(chǎn)被我們一搶而光也不會生氣。有分享自然也有分擔,誰遲到或是做了什么讓老師不開心的事,同寢室的人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為彼此辯解,或是掩飾一下。就是這樣的幾個人,在寢室里相處得像家人一樣,這就是中國寢室的魅力所在。
我們寢室都是學(xué)習(xí)成績比較好的,這種學(xué)習(xí)氛圍有時候讓人感覺很恐怖,但更多時候是催使自己更勤奮。雖然我們都知道,成功的背后是百倍的付出,但是當自己親眼所見別人在付出,還是不免有點兒驚慌。我以為自己算是比較努力的了,但有時候晚上醒來,發(fā)現(xiàn)還有室友在臺燈下看書,或是看見對面被子里散發(fā)出來的手電筒光,就是一陣佩服,同時暗暗告誡自己要努力。寒冬的早晨看見他們天沒亮就起來了,自己也變得毫無睡意,也許我考上大學(xué)還應(yīng)該感謝這群室友。
雖然室友都已經(jīng)十分努力,他們還是會為了下降的成績而毫無預(yù)兆地流眼淚。月考考得不好,室友難過得不想吃飯,我們有人負責(zé)講冷笑話,有人負責(zé)打飯,有人負責(zé)扮演一切可以安慰他的東西。一間寢室就是一個最大的容器,我們將所有的年少煩惱與秘密裝進去,從此這間寢室變得魔力無窮,乃至于我們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這種感情就像淚腺分泌液體一樣奇妙,自然而熱烈,用一句文藝的話形容就是,誰不曾在寢室流過淚?
高考后像是虛脫了一般躺在家里的床上,懷念那間狹小的空間。我媽說你是動物園的動物習(xí)慣了牢籠吧,我笑笑說她不懂。畢業(yè)那天,室友們收拾好東西,一個一個拖著行李走出去,我們彼此祝福,心里卻是滿滿的失落。
我跑去找以前的同學(xué),一股勁兒跑到五樓,累得氣喘吁吁,但是走廊上卻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以前走廊上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常,如今就像是一個落幕后的舞臺——留下來的人比離開的人更悲傷。我推開同學(xué)的寢室門,寢室里只有床架子和幾張椅子,其它的東西仿佛一下消失了似的,看著桌子上別人扔掉的舊書,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就那樣簌簌地掉了下來。
窗戶被風(fēng)吹得乒乓作響,我對著空無一人的寢室發(fā)呆,物是人非莫過于此了吧?然后擦掉臉上的液體,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終于要離開寢室了,往事歷歷在目,說不清什么滋味,心里空空的……
誰不曾在寢室流過淚,誰不曾就這樣忽然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