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告白變成了告別

陳若魚

一、比女人還女人的男人

四月的傍晚下了一場雨，林熏百無聊賴地打開了許久不玩的微博。

看著大學的那群朋友，有的成了曬自拍狂魔，有的成了虔誠的貓奴，有的花錢買會員，只為設置一個小尾巴，以凸顯自己的手機來自國外某高端品牌。

林熏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停產(chǎn)多年的諾基亞，正想感慨點兒什么，手一滑點進了豆瓣。周臣的名字，就是在這個時候再次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以往有關(guān)周臣的記憶瞬間席卷林熏的腦子，她翻了好幾頁他的廣播，可以看出他仍然愛看韓劇，愛織毛衣，愛對著鏡頭展示自己性感的嘴唇。

只是，這個比女人還女人的男人，不知道還會不會想起她。

二、果然是個娘炮

自從各類社交網(wǎng)站出現(xiàn)以后，林熏就荒廢了豆瓣。

她的最后一條帶圖片的廣播是三年前畢業(yè)的時候，幾十個男生對她假裝跪地求婚的畢業(yè)照片，她說這是全系只有一個女生才有的霸氣。

只是遺憾的是，里面沒有周臣。

還沒從往事的遺憾里清醒過來，林熏發(fā)現(xiàn)周臣加入了一個天蝎去死團的小組。

林熏從不信星座，也從不了解星座，可是她知道自己是天蝎座，因此突然很好奇周臣加入這個小組的原因。

聯(lián)想，大概是豐富人類生活不可缺乏的非物質(zhì)道具。林熏也從周臣這兩個字，漸漸聯(lián)想到了從前，想起他看韓劇哭紅的雙眼，想起他在南方潮濕的冬天，織了一雙粉色的手套遞給她，然后被她嫌棄后委屈和失落的表情。

隨后，跟周臣有關(guān)的大學生活，也在那一瞬間全部涌入腦海。

在進入大學的前兩個月里，林熏的生活軌跡還未跟周臣有所關(guān)聯(lián)。林熏因為喜歡建筑而選了土木工程，那時她絕沒想到原來全系只有她一個女生。她記得那時候的周臣，長得周正白凈，一頭齊肩長發(fā)，中分像漢奸，偏分像變態(tài)，后來索性綁起頭發(fā)，沒想到還俘獲了不少學姐的喜愛。

林熏就是在同社團的學姐口中才注意到同系的周臣。社團活動，他頭一次見到林熏，就自來熟地搭上她的肩，問了一句：

“你知道毛衣怎么洗不起球嗎？”

林熏看著袖口傲嬌的毛線球，又看看周身一眾土木系男神，想一腳踩死周臣的心都有了。

可是在漸漸相處之后，林熏發(fā)現(xiàn)其實周臣人不壞，甚至算得上一個不錯的戀愛對象。

大三的時候，周臣織了一雙粉紅色手套屁顛屁顛地送給林熏?？墒橇盅瑓s是女漢子的典型，打小就討厭粉紅色。也許是那天生日喝了點兒酒，也許是內(nèi)心的小心思作祟，她指著周臣的鼻子大罵：

“你果然是個娘炮！”

周臣一臉諂媚的笑登時僵在臉上，林熏只顧著和旁人喝酒，沒注意到默默退場的周臣。

周臣低著頭不說話，平時溫柔的眼睛也低低地垂著，林熏只當他又被哪部韓劇虐了，也沒放在心上。之后的幾周，周臣很少再出現(xiàn)在林熏面前，他不知道為什么她明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卻還是和別人一樣嘲笑他。

林熏確實是知道周臣的心意，也對他有著期待，不僅僅是粉紅色的手套，還有平時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起初她見周臣對誰都好，到后來才瞧到其中的區(qū)別，可是她是全系唯一的姑娘，而他是全系最娘的男生，如果在一起，注定是會被嘲笑的吧。

那時候的林熏自尊心太強，只得裝作不明白，甚至逃避。

因此，當初周臣送她手套時，她想說的謝謝卻脫口而出成傷害他的話，當她終于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時，周臣卻不再來找她了。

沒有給林熏一個和解的機會，和一個告白的勇氣。

三、一樣爺們兒

大四下學期，大家都忙著做畢業(yè)論文，林熏跟周臣變成兩條平行線，連畢業(yè)晚會也是坐在距離最遠的對角線。

林熏依然喜歡在深夜看武俠片，喜歡一切拯救地球的英雄，而周臣依然追最新的韓劇，兩個人各懷心思，誰也不肯先拉下臉面。

天蝎去死團里的公告，寫滿了對天蝎座的咒罵和控訴。

但周臣卻寫天蝎的優(yōu)點，如何大度開朗，如何講義氣，就是太愛面子，還舉出一些例子。

而那些例子，林熏一看就知道說的是她。

林熏不知道懷著什么心情，翻看了所有詆毀天蝎座的帖子，發(fā)現(xiàn)下面都有周臣的回復。雖然被恨毒了天蝎的人們攻擊，但仍然像一臺自動機器，義憤填膺地給天蝎座洗白。那一刻，林熏第一次覺得周臣突然變得像那些維護自己心愛姑娘的爺們兒一樣。

林熏在周臣跟帖的名字后面，問了一句：你為什么要給天蝎座洗白？

問完之后，林熏退出網(wǎng)站，像是期待禮物似的希望打開網(wǎng)站的時候會得到想要的答案。其實，這些年，她也曾戀愛過，可是總覺得對方太強勢，分手的時候又總是會想起溫軟的周臣。

可是等了一天、兩天、七天……半個月，周臣依然沒有回復她。

林熏想起來，從前還是她拉著周臣注冊豆瓣，她卻在不知不覺中散了場，等繞了一圈回來后，周臣卻還在。這種感覺，仿佛是讓一直單身的林熏忽然有了一個可以眺望的岸。

只是這個岸，卻不再是她的岸了。

四、玻璃和歲月

一年后林熏遇見周臣，是意料之外的。

那天，在春熙街的拐角，林熏抱著一堆工程圖紙路過一家星巴克，巨大的玻璃櫥窗，她一眼就看見了周臣。

他戴著黑色邊框眼鏡，認真地看著雜志。林熏在窗前站了許久，他才在抬頭的時候看見了她。兩個人隔著一面玻璃和三年的歲月，四目相對。

林熏那一瞬間，腦海掠過了無數(shù)個往事片段，然后她推門走了進去?？Х葟d里播放著歡樂的歌曲，林熏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周臣很man，短袖之下仍然能看出強壯的肱二頭肌。不知道是他變得內(nèi)斂了，還是他們太過疏離。

林熏看著這樣的周臣，心底蔓延出一絲抽痛。大概許多人都是這樣，因為一件小事而心生嫌隙，自尊心卻無限膨大，并且經(jīng)年不衰，把細微的那點兒愛意擠成一張薄薄的紙，風一吹便散落到天涯，然后再也回不去了。

林熏和周臣大概就是這樣，內(nèi)心澎湃表面卻維持著普通朋友一般的平靜和禮貌。

初夏的陽光照在身上，卻讓林熏覺得周身泛寒。周臣正在緩慢地說著話，林熏也不知道為什么，只覺得她無法接受跟周臣這樣的客氣，實在太令人難受，她更情愿大吵一架之后分道揚鑣。

可她發(fā)現(xiàn)，連最基本的期待都成了奢望。

周臣跟林熏就這樣面對面坐著，從問對方現(xiàn)在做什么工作聊起來，聊到這幾年去過的地方，遇見過的人。最后還是聊到周臣在豆瓣發(fā)帖子的事情。

周臣說，不管興起什么時髦的網(wǎng)站，他還是守在豆瓣，每天都會去關(guān)注林熏的動態(tài)，可是她卻好像是遺忘了豆瓣一樣，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有。他不是沒想過直接去找林熏，可是當年的心結(jié)一直未解開，靦腆的他不知該如何開口。

林熏看著他，心里的尷尬和陌生一點點被驅(qū)散，心也變得如當年一般柔軟起來。

周臣還說，他一直沒有機會告訴她，其實當時送她手套的下文是他鼓起所有勇氣的告白，可是因為她那句娘炮，讓告白變成了告別。記得有人曾在豆瓣上問他為什么要替天蝎座洗白，他剛想要回復，卻被組長踢出小組。他沒有機會回復那個人，他做這一切的原因，不過是，他一直深愛著那個天蝎座的姑娘。

林熏怔了怔，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她說，問他的那個人，就是她。

這次換周臣傻眼，他的眼眶也泛起紅，誰也沒有說話，但彼此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爆炸了，一點點占據(jù)心臟的每一個角落?？Х瑞^里的曲子換了，變成了溫柔的情歌。

而此時，窗外有風吹進來，林熏和周臣相視一笑。

責編/樊婷

E-mail： fantingb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