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之歌》：不逗你笑，只愿你懂得什么是美

李莎

“驚人的幾何之美、符號之美，幀幀是畫?！?/p>

2015年3月，電影愛好者李安靜在知乎上發(fā)布了一個話題：如何評價動畫電影《海洋之歌》？發(fā)問之后，她自己如此答道。

2014年9月，《海洋之歌》——這部改編自愛爾蘭民間神話，采用全手繪制作的愛爾蘭動畫片率先在加拿大上映，隨后在歐洲多個國家陸續(xù)公映。“好評如潮”這個中國成語成為了這部影片此后經(jīng)歷最形象的描述——它先后獲得奧斯卡金像獎、動畫領域最高榮譽安妮獎的多項提名，并榮獲第18屆上海電影節(jié)金爵獎最佳動畫片獎，在Metacritic（海外媒體綜合評分）高達85分，爛番茄（海外權威電影網(wǎng)站）新鮮度高達99%，更有超過兩萬名觀眾通過IMDB（知名電影網(wǎng)站）為影片獻出8.2的高分，在中國內地公映之前，豆瓣、時光網(wǎng)的評分均逼近9分。

2016年8月12日，在正式公映近兩年之后，在遍地爛片的暑期檔，中國內地的電影觀眾終于等來了走進電影院一睹《海洋之歌》真容的機會。

失去與尋回，世界通行

在愛爾蘭、蘇格蘭和法羅群島的民間傳說中，海豹精靈一直是一種神話生物。傳說中的海豹精靈總是會褪下海豹皮，幻化成人形與人類相遇，甚至成為人類的伴侶。然而這種伴侶關系很難長久，海豹精靈最終還是會穿回海豹皮回到大海中去。

然而，愛爾蘭動畫導演湯姆·摩爾在現(xiàn)實中看到的則與傳說完全不同。

2006年，正在制作自己的首部動畫電影《凱爾經(jīng)的秘密》的湯姆·摩爾帶著10歲的兒子到愛爾蘭西海岸度假。在那里，摩爾沒有看到傳說中的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遍布海灘的海豹尸體令他目瞪口呆。當?shù)厝烁嬖V他因為近年來魚群萎縮，致使產量不斷下降，漁夫由此開始屠殺捕食魚類的海豹?！叭祟惻c自然之間的關系日益疏遠，很多古老的神話傳說成了吸引游客的噱頭?！蹦栒f。

人與自然的關系以及神話傳說的喚回，當這兩個想法在摩爾心中相互碰撞時，《海洋之歌》最初的創(chuàng)作靈感產生了。他將“失去”定為故事的主題，“失去家人能為故事提供強大的內核，還有失落的古老語言，失落的歌謠都是我想表達的東西?！?/p>

在摩爾構建的故事中，住在海邊的小男孩本和他的妹妹雪兒是主角，他們的媽媽布朗娜是“海豹精靈”，在生下雪兒之后就離開人世、回歸大海。爸爸一直無法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為了讓孩子健康成長，奶奶把本和雪兒一起帶到了城市，但對大海懷有鄉(xiāng)愁的兩個孩子并不適應，兩人偷偷踏上了歸途。在這次冒險中，本和雪兒一路遇到了不少精靈和怪物。原來，在媽媽消失之后，雪兒就成了“海豹精靈”，她還肩負著拯救精靈族的重任……

“我們想弱化說教的成分，不去刻意強調民間傳說的流失，而是把故事重心放在更加普世的情感牽絆上，那份父母去世，或者失去自己所愛的人之后體會到的強烈沖擊?！蹦栒f。

事實證明，摩爾所闡釋的失去與尋回的確足夠普世，“也許愛爾蘭以及愛爾蘭的神話離我們很遠，但我想這絲毫不會影響中國觀眾的欣賞，它所傳達的關于追尋愛與自由的話題是世界通行的?！庇兄袊^眾在觀影后如此說道。

手繪動畫的完美反擊

《海洋之歌》從影片創(chuàng)意的產生到影片制作的完成，花了整整7年時間，因為，在這個屬于計算機和流水線的時代，湯姆·摩爾選擇了用逐幀手繪的方式完成這部作品。

在贊嘆過《海洋之歌》的符號之美、幾何之美后，李安靜還從黃金分割、對稱、線條、圓、直角三角形等方面分析了《海洋之歌》為何看上去如此精妙、和諧。例如，影片畫面的中心點幾乎都出現(xiàn)在黃金分割點處、大量圓和線條的運用使得影片擁有了一種動態(tài)的美感，平衡之下隱隱中藏有波瀾，而片中無處不在的愛爾蘭裝飾藝術更讓人設和背景的欣賞價值達到極高的水準。

1995年，世界上第一部完全由電腦制作的動畫片《玩具總動員》橫空出世，成為動畫發(fā)展歷史上的一大轉折點，在此后的二十年間，CG動畫（計算機動畫）逐漸成為動畫電影的主流。近年來，CG特效是否夠炫幾乎成為了評價一部動畫電影好壞的標準之一。但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摩爾則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一次手繪動畫的完美反擊。

“我覺得手繪動畫具有那種永恒的品質。我們今天再去看迪士尼的《小鹿斑比》，還有早期吉卜力動畫，它們依然非常新穎，毫無陳舊之感。”摩爾這樣解釋自己堅持手繪的原因。在他看來，所謂的特效科技是隨著時代的推進而不斷更新的，今天令人目眩的特效到了明天也許就會過時，而手繪卻可以沖破時間的限制，成為?？闯Ｐ碌慕?jīng)典。

事實上，即便拋開逐幀手繪的背景，《海洋之歌》整體呈現(xiàn)出的也是一種穿越時代的靜態(tài)美——摩爾將這部電影的時代背景定在1987年，因為那個年代正是他在愛爾蘭度過的童年時光。不過時代的烙印在影片中凸顯得并不明顯，許多觀眾看過電影后都認為故事發(fā)生的年代背景模糊不明。摩爾將此解釋為一種獨特的“愛爾蘭范兒”：“愛爾蘭鄉(xiāng)間風景本身就具有那種脫離時代，不隨時間變遷的永恒氣質?！?h3>很美很悲傷

2015年初，《海洋之歌》和《超能陸戰(zhàn)隊》《馴龍高手2》《盒子怪》《輝夜姬無語》一并入圍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提名，但卻在最終的評選中敗給了電影網(wǎng)站評分中低于自己的《超能陸戰(zhàn)隊》。而在此后一系列的獎項中，《海洋之歌》收獲的也大都是提名。

在該片的中國內地首次媒體觀影會中，各大媒體人及影評人在觀影之后紛紛被影片中細膩深入的“親情元素”戳中淚點，但2016年8月12日影片上映時，首日排片率位列倒數(shù)第三，僅為2.83%。七天后，在新一輪新片上映之際，《海洋之歌》正式退出了院線。同期，好萊塢動畫片《愛寵大機密》則取得了超過三億人民幣的票房。

叫好不叫座，這也是《海洋之歌》一直面臨的窘境。它再一次證明了，在大眾的心中，動畫片始終是一種娛樂需求，需要明快、簡單、賤萌、爆笑，即便《海洋之歌》將動畫電影的美做到了極致，但如果無法逗得孩子們哈哈大笑，它都無法取得商業(yè)上的成功。影評人溫翔的解讀直接而殘酷：“影片本身晦澀的隱喻、舒緩的節(jié)奏、地域特色較濃的風格，很難被廣泛接受和解讀。小孩是無法像喜愛《超能陸戰(zhàn)隊》或《瘋狂動物城》那樣去追捧《海洋之歌》的，所以它排片少、票房低，不足為奇?！?/p>

好在，堅持一筆筆畫出《海洋之歌》的摩爾對此并不在意。

《海洋之歌》在開篇引用了著名的愛爾蘭詩人葉芝的詩——《被偷走的孩子》，影片末尾，雪兒分別用英語和蓋爾語（蘇格蘭和愛爾蘭地區(qū)使用的一種民族語言）吟唱起民謠，這些都是摩爾的特意為之：“我希望給觀眾一種神秘而古老的感覺，我選擇葉芝的詩，是因為他在用自己的作品來保存愛爾蘭的神話傳說，他想保護這些祖輩的故事，讓它們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這也是我希望借《海洋之歌》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