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不懂他流淚的真正原因,直到有一天我邂逅了一眼神奇的泉水。
這眼泉坐落于內(nèi)蒙古一個庸碌的北方小鎮(zhèn)。說它庸碌,是因為形容它的人都不好意思形容它。沒有絢麗的霓虹燈,沒有璀璨的城市街景,沒有一家像樣的酒吧,甚至連街頭叫賣的小販和沿街賣藝為生的人都少有光顧。
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城郊的這眼終年不凍的溫泉。當?shù)厝朔Q它“問病泉”。相傳它能包治百病,關節(jié)炎、類風濕都會被溫情似玉的泉水因勢利導,泡過后的人先是大汗淋漓,皮膚焦灼不堪,到最后卻經(jīng)絡舒展,身心浩蕩,達然如頂天立地,如獲萬事皆備之感。
所以,很多感情受挫、職場慘敗、做事魯莽的人常常慕名而來。我開始十分不解,一眼泉真的能夠解決精神層面的困惑嗎?也想一探究竟。而且,更重要的是這眼溫泉水色很像是我喜歡喝的烏龍,金黃里透著一點蜜綠色。這茶色澤亮麗,香中含酸,酸中有甘,甘中帶香,水香長流,也難隆星云大師對烏龍茶情有獨鐘。
小時候,喊著要喝汽水,因為它很甜很甜;初中時,喜歡喝咖啡因為它苦中帶甜;而現(xiàn)在。喜歡喝烏龍,因為喝它就是在喝一種心境。其實喜好在某種程度上,反映的是人生中性情的變化。但據(jù)說,“問病泉”總是靜靜地躺在那兒,水色很久不變,敞開泉眼,敞開心扉,呼吸著草原吹來的風,好像整個世界與它無關。
剛進入溫泉,我還是有些忐忑,心里像秋天河畔焦枯的蘆葦,正在等一場有彈性的太陽雨,將我澤潤并隨時烘干。漸漸地,我呼吸的頻率放緩,這時候就應該出泉調(diào)整了,必須要保證身體不缺少水分。寒涼的風,溫熱的泉,強烈的反差讓我想到了很多。
禪宗很早就有“擔雪埋井”的故事,我想這眼泉之所以能給人們受傷的心靈細致地安撫,就如蜻蜓的觸角,在骯臟的水面上宕開一道清波,這就是因為,它能夠把溫情帶給這個世界,即使世界報以嚴寒;它能夠等待,有等待便不孤獨,即使到最后依然無人問津;它能夠收納,收納任何的情感,即使是全世界的傷悲。
其實,朋友吹口弦吹到哭,就是因為他的心里有一眼泉,心泉不封凍住,那些光陰,才不會越來越久遠;那些情懷,才不會越來越暗淡,那些故事,才不會越來越平淡。吹到傷感處,觸及自己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也就是這眼不封凍的活水泉的位置,不偏不倚,換來的才是穩(wěn)穩(wěn)的幸福。
我回到家之后,他寄來一堆模聯(lián)資料,邀我參加省模聯(lián)大會,并希望家鄉(xiāng)的一中也建立自己的模聯(lián)社。他告訴我說,他祖籍是靜寧田堡,雖然他不曾生于斯長于斯,但對靜寧,還是有一種菩提般的掛念。至于為什么用菩提形容是因為這種冥冥中的掛念,菩提般忽睡忽醒,忽明忽暗,卻又長存于心。
鄉(xiāng)情,似菩提子,在指間久久盤旋。心靈幽暗的時候,滿是干眼菩提注視你的目光。
家,離開了,就是一眼泉水。
燈,熄滅了,就是一段掛念。
他對家鄉(xiāng)的感情讓我的心也跟著明亮透澈,讓我意外的是,在其中一本書里,我發(fā)現(xiàn)有一個竹制口弦正以一個無比愜意的姿勢,在書頁之間安眠,就像歸巢的鳥兒在品嘗家的味道。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掌心。
手捧口弦,仿佛那天的口弦聲就在我的耳畔留步,之后奏響。
手捧口弦,我的眼角被波羅的海里的水浸濕,之后風干。
手捧口弦,我的心泉也好像永不封凍,之后不再隨物欲流轉(zhuǎn),縱使是裹挾著淺淺的傷悲,和一份千瘡百孔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