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感應師·貓證

高永++千實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威瑟斯彭學院提前放寒假。

愛蜜莉整天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滾來翻去，無所事事，手握著電視遙控器一直換頻道，總是找不到想看的節(jié)目，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這么無聊啊？”布雷克穿好衣服，從房間出來，“要不要來我的教堂幫忙整理卷宗？”

愛蜜莉聳聳肩說：“好吧，至少比呆在家里有趣多了?！?/p>

她看著坐在窗邊讀報刊的弗洛斯特，專注到連咖啡都冷了。如果不把它換掉，何時長青苔都不知道。

穿上外套，坐上布雷克的車子，一路來到那間古樸的小教堂。每一塊磚頭都堪稱古董，推開門還會發(fā)出“伊啊”的顫抖音。

教堂安靜到連腳步聲都會有回音。最里面是辦公室，柜子里堆滿各種文件，沾滿灰塵。

“你聽過一個士兵被敵軍逮捕的故事嗎？”布雷克邊整理教堂的文件，邊問愛蜜莉。

“你要講恐怖故事嗎？我不要聽！每次只要聽到那種故事，我一閉上眼睛就有好多畫面，晚上會睡不著！”愛蜜莉猛烈地搖頭。

布雷克詭譎地微笑：“不恐怖，是驚悚?！?/p>

這勾起愛蜜莉強烈的好奇心。

“這是我小時候聽來的傳說，在二戰(zhàn)期間，有個聯(lián)軍的可憐士兵被德軍俘虜。他們將士兵關在暗不見天日的牢房，騙他說，已經(jīng)在他手臂上劃了一刀，滴答聲是他殷紅的血液滴在旁邊水桶的聲音，直到血流干為止。士兵非常害怕，不斷求饒，但軍官還是毫不留情地關上鐵門，任由他自生自滅。三個小時后，士兵就斷氣了。其實敵人根本沒有在他手臂上劃傷口?！?/p>

“那滴答聲呢？”

“是旁邊水龍頭滴下的聲音?！?/p>

“就這樣？”愛蜜莉嘟嚷著，“什么嘛！既不恐怖也不驚悚！”

“是心理作用啦！”聽眾不滿意，布雷克只好尷尬地傻笑道，“我覺得這故事充分說明人類很容易被暗示給誤導，說穿了，生命的延續(xù)完全依賴一個人求生意志有多大而定?！?/p>

難得布雷克一本正經(jīng)地說哲理，愛蜜莉不好潑他冷水。

這種愛說教的德性，一定是跟他哥哥弗洛斯特學來的，真是近墨者黑。

門外突然爆出勁歌熱舞的嘈雜聲，聲浪從附近傳進來。“是誰這么沒公德心，吵死了！”布雷克捂住耳朵皺眉道。

“去跟他們溝通溝通！”愛蜜莉跟布雷克跨出教堂大門，依循音響聲走去，來到附近的市區(qū)公園。

兩個年輕人穿著運動背心站在公園中央大聲吆喝，賣力促銷鐵力士健身房的優(yōu)惠卷。其中一位體型壯碩，短發(fā)精悍，深色長褲，白色背心，邊拉拉力帶邊秀六塊腹肌，引起周遭女生的注目。

“這家伙……”看到對方塊頭那么大，布雷克想溝通的沖動龜縮起來。

他聽到愛蜜莉竟然對那六塊肌男贊不絕口，心里很不是滋味，酸酸地說：“那種身材值得你大驚小怪嗎？我隨便練練就有?！?/p>

他跑過去跟壯漢要了兩個10磅的啞鈴，剛開始還耍得有模有樣，做十下就酸軟無力，氣喘吁吁，“好酸啊……這玩意兒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重。”

壯漢走到布雷克面前說：“有感到酸嗎？那表示有效。重量訓練的要點就是施行重力，逼迫肌肉纖維斷裂，適時地進食足夠的蛋白質(zhì)，蛋白質(zhì)到了胃里分解成小分子的氨基酸，透過血管輸送到肌肉纖維斷裂處修補，日積月累，你的肌肉外形就會膨脹，達到增肌的效果?！?/p>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

壯漢伸出手拍他的肩膀道：“你有興趣學重量訓練嗎？”

布雷克狐疑地問道：“要多久才能練出你那樣的身材?。俊?/p>

“每天只要一小時，配合飲食，半年就可以看到訓練成果了。”

“真的嗎？愛蜜莉，我們一起去報名，我練六塊腹肌，你練馬甲線！”

愛蜜莉顯得興趣缺缺：“練肌肉是你們男人的事，我才不想要練出二頭肌、三頭肌咧！那樣多難看！”

壯漢急忙更正她的觀念：“小姐你誤會了，女性體內(nèi)缺乏睪固酮，練不出大肌肉，反而會有減肥的效果，避免鈣質(zhì)流失導致骨質(zhì)疏松的毛病，為了你的健康，我鼓勵你也來鐵力士健身房報名?！?/p>

一股強風吹倒旁邊的招生廣告牌，他大聲吆喝一旁比他瘦弱的男孩道：“謝明！把立牌扶正！”

男孩吃力地將鋼片材質(zhì)的廣告牌扶起來，壯漢前去幫忙，嘴巴抱怨著：“平時沒好好練，腰力這么差。你爸雖然是鐵力士的老板，可也不允許你懶散，運動得靠持之以恒。”

“我就是吃不胖嘛！”謝明抗議。他雖然看起來很年輕，沒有正職，卻一身名牌衣褲，腳下穿的也是昂貴的籃球運動鞋，顯然有個富爸爸。

“怎樣狂吃都不會胖？超令人羨慕的體質(zhì)?。　睈勖劾蚵冻隽w慕的表情。

“干嘛一臉羨慕??？”布雷克不屑地說。

“唉呀，你們男生不懂啦！”愛蜜莉哀怨地嚷道，“女生嘛，都想要苗條的身材，這樣才能穿上王子遞上的玻璃鞋?！?/p>

“你啊，都被電視廣告給洗腦了……女人就是要胖胖的才健康！像你就是健康的寶寶。”布雷克拐著彎嘲諷她，換來愛蜜莉一陣搥打。

“哎??！你的手刀真孔武有力！”

“我看你真的得去健身房，好好鍛煉你那經(jīng)不起我搥打的手臂！”

壯漢拿出名片說：“這位神父，我是鐵力士健身房的店長篤正隆，你明天上午來報名，兩人同行，算你們八折優(yōu)惠?！?/p>

布雷克猛點頭：“就這么決定了，明天去報名！是男人，就要有肌肉！肌肉就是男人的身份證！”

“沒錯！”愛蜜莉在一旁敲邊鼓。

兩人喜滋滋地談論未來的曲線改造計劃，都忘了要求六塊肌男將音樂關小聲一點。

隔天上午，布雷克跟愛蜜莉依約到健身房報名，健身房位于夏派飯店的三樓，是飯店老板經(jīng)營的附屬設施。

二樓是宴會廳與會議室，三樓是健身房，四樓以上是客房，總共十二層樓，樓頂還有游泳池與空中花園，平日招待名媛富商進駐，一樓還有鋼琴酒吧與開放式的歐洲自助餐廳。

隔條街就是市政府大樓，公交車總站、地下鐵出口、大型購物中心，在這種黃金地段蓋飯店，老板的財力要夠雄厚才行。

他們很少到這種高級的飯店走動，在一樓大廳迷行游園了好一陣子才看到電梯。此時廚房侍者端出一盤盤蒸熟的赤紅大龍蝦往餐廳走。

“哇！是我最愛的龍蝦料理！”布雷克看到里面的歐式自助餐飄出濃郁的海鮮香味，差點忘了來此處的目的。幸好被愛蜜莉及時拉回神，才乖乖地走進電梯，神情失落如喪考妣。

一踏出電梯，迎面而來的就是光鮮明亮的柜臺，柜臺沒有人迎接，幾個教練圍在里面吱吱喳喳地談論著什么事。

篤正隆教練跑過來說道：“抱歉！今天發(fā)生了一點狀況，暫時不營業(yè)……要報名還是可以?！?/p>

“沒關系，我們就是來報名，不想馬上運動，晚一點還得去教堂……”

布雷克話沒說完，就聽見愛蜜莉的尖叫聲。

他連忙跑去教練群圍觀的地點，愛蜜莉好奇心作祟，剛瞧一眼里面的景象，連忙捂住眼睛，眼前的景象實在太血腥。

一具尸體躺在冰冷的更衣室門口，滿地慘紅的血液……

冰冷的遺體，壯碩的身軀，穿著短褲，睜著慘白的雙眼，看起來死前經(jīng)歷過極為痛苦的掙扎，努力地想要爬出更衣室，因而留下駭人的拖行血跡。

布雷克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焦急道：“你們怎么回事？發(fā)生命案了，為何不報警處理？”

篤教練過來說：“我剛才已經(jīng)報警了?！?/p>

果然不久后，哈里森警官帶著鑒識人員上來，他訝異會在這里看見布雷克與愛蜜莉。

“你的哥哥弗洛斯特呢？”

“我們是來報名的。弗洛斯特……他啊！要他運動，簡直要他的命！”

愛蜜莉推他一下，細聲地說：“命案現(xiàn)場就在旁邊，別亂講不吉利的話?！?/p>

哈里森警官倒是不以為然地說：“我不介意?！?/p>

他帶領鑒識人員小心翼翼地走入更衣室，更衣室四周都是裝潢好的置物柜，更里面的通道連接著浴室與三溫暖。命案發(fā)生地點就在浴室通道口的空間，死者受重傷后，一路爬行到更衣室入口。

傷口在胸口與右手臂，橫割直切出多道井字形刀痕，看起來是死者想要抵擋什么利器而被割傷。

傷口并不深，胸口那幾道也沒深入心臟，其他都不算致命的刀痕。

“真怪……練的那么壯，只是幾道刀傷就能致命？”哈里森戴起手套，仔細檢驗起傷口。

鑒識人員指著尸體后腦勺上一塊腫脹瘀青處說道：“他可能踩到自己的血液而滑倒，摔著后腦……”

血液聚集在后腦皮質(zhì)層，壓迫到神經(jīng)元細胞，造成昏迷現(xiàn)象，但也不足以致命。

“總結(jié)各項跡證，估計是失血過多而喪命。至于殺人的動機與行兇器具是什么，還需要進一步調(diào)查?！惫锷撓率痔?，站直身子。

愛蜜莉忽然聽到頭頂上傳來微弱的貓鳴，抬頭一看，衣柜上方竟擺著貓籠。

“那里有一只貓耶！”

是一只黑色的貓咪，琥珀色的眼珠，非常漂亮。

布雷克是人群里最高的一位，他墊起腳尖，伸手拿起貓籠，輕輕將它捧在手上：“是哪個女會員帶來的寵物，忘了帶走嗎？”

“那是我的貓?！焙V正隆將籠子接過去，“因為平時我都待在這里看店，或指導學員操作器材，所以把它寄放在更衣室的衣柜上，方便照料?！?/p>

愛蜜莉問：“半夜也放這里嗎？它真可憐……”

“沒有沒有！平常下班就會拎回家，昨晚忘了而已。”

驀然間，布雷克注意到電梯旁有道木門，一位老者探出頭來，賊頭賊腦地張望。他與布雷克的眼神對上，驚恐地立刻關上門。

布雷克迅速拔腿追上去敲開門，門后是通往二樓的樓梯。老人往下狂奔，撞上清潔地板的婦人后，兩人雙雙跌倒。婦人痛得慘叫，引起正在二樓會議室開會的賓客們的注意，于是飯店老板走出會議室查看。

篤教練、警官與愛蜜莉也跟著下樓。

“好奇怪喔，有電梯，為什么還要裝木門？”愛蜜莉走到二樓東張西望，電梯明明就在旁邊。

布雷克扶起清潔婦，關心地問：“你沒受傷吧？”

飯店老板對撞人的老頭斥責：“老劉！走路怎么這么不小心？你忘記春姨有病在身嗎？”

被喚做“老劉”的長者在老板面前倉惶失措，頻頻向清潔婦春姨道歉。

“老板，我不要緊?！贝阂踢吶嘞ドw邊說。

愛蜜莉注意到春姨的手不自覺地抖動，頭也歪斜，模樣有點特殊。

“你先去附近醫(yī)院診斷，仔細檢查，看哪里受傷了，醫(yī)藥費開收據(jù)，交給會計小姐?！?/p>

“我會的，請放心。”春姨步履緩慢，仿佛機械人走路般歪著腰部慢慢離開二樓。

愛蜜莉從他們之間的對話中，嗅到一點點不尋常的味道，對春姨不協(xié)調(diào)的舉止更是充滿好奇。她不禁想，假使弗洛斯特在身旁，鐵定會馬上告訴她答案。

會議室走出另一個人，是昨天在公園扶招生廣告牌的瘦弱男生。他走到飯店老板面前說：“爸，沒事的話，我先回家去了?！?/p>

“回去記得寫功課，別只顧著玩手機游戲?。　?/p>

“知道啦！”謝明生氣地按電梯，用力地按了幾下，看得出他很不高興。愛蜜莉總算了解他一身名牌的經(jīng)濟來源。

在一旁的布雷克仍緊抓住老劉不放?！澳銊偛旁陂T后鬼鬼祟祟地偷看，是不是殺了人，做賊心虛？”

老劉猛搖頭，哈里森警官覺得布雷克此舉不妥，便說道：“布雷克，快放了老人家，偵訊的工作還是交給警方處理?！彼@才松手。

哈里森警官跟老板解說剛才老劉竄逃到二樓的情況。謝老板點頭說道：“我知道健身房發(fā)生的事，篤店長已用內(nèi)線電話跟我報告過，是我吩咐店長趕緊報警處理的?！?/p>

愛蜜莉脫口問道：“為什么電梯旁會另外加設個門？”

謝老板解釋道：“那通道是員工專用，特別是方便讓春姨端菜給教練們吃，以免占用賓客使用的電梯?！?

“教練的伙食都是由飯店提供？”布雷克感到有點意外。

“那是當然的，健美選手吃的東西跟一般人不一樣，不僅少油少鹽，碳水化合物與蛋白質(zhì)的比例必須符合2：1的原則。碳水化合物提供熱量，蛋白質(zhì)提供增肌的氨基酸。每位健美選手都是我們公司的寶貴資產(chǎn)?！?/p>

哈里森警官對健美先生吃什么不在乎，對老劉為什么鬼鬼祟祟偷窺比較關心。

“老劉是啞巴，無法說話。他是健身房的清潔工，每天負責關電燈，有些年輕教練下班后總是忘了關燈?！崩习褰忉尩馈?/p>

“啞巴？”哈里森對布雷克說，“只好請你哥弗洛斯特來問話了?！?/p>

“問話？我不是說他是啞巴嗎？”

“謝老板，這世間不是只有嘴巴能透露訊息，大腦也可以?！?/p>

哈里森派警員去接弗洛斯特，過了十幾分鐘后，弗洛斯特風塵仆仆地來到飯店，聽完哈里森的說明，他打開胸前圓盤，釋放出光學圣女妮兒，讓她將奈米粒子組成的觸手伸入老劉的大腦，讀取他的記憶。

他看到老劉眼中的影像，昏黃的燈光從更衣室透出。一個人躺在地上向他招手求救，老劉卻冷漠地把燈關掉，鎖緊鐵門離開。

“誰死了？”弗洛斯特問。

哈里森帶他到達三樓的命案現(xiàn)場。

此時勘驗作業(yè)已經(jīng)結(jié)束，鑒識人員正準備用防水尸袋將死者遺體包裹，移送到法醫(yī)處冰凍。

老板看著地上的尸體，忍不住捂住口鼻道：“真可惜……這么優(yōu)秀的健美選手，連續(xù)幾年奪得90公斤級的冠軍?！彼D(zhuǎn)頭詢問老劉，“你說，是不是你干的？我每天上樓查看，常遇見你跟景教練吵吵鬧鬧。他總嫌你掃得不干凈，地板拖得濕淋淋，留下骯臟的鞋印。尤其是陰雨綿綿的天氣。”

老劉用手語激動地揮舞：“是他太吹毛求庛，脾氣沖動火爆，被殺是早晚的事！死有余辜！”

店長緩和道：“別這么說他，小景是很認真教學的好教練，對你有要求只是職責所在，一個健身房維持整齊清潔才能吸引客人上門?！?/p>

鑒識人員把景賀然遺留的黑色旅行袋裝進塑料袋，并且編號。

弗洛斯特問：“我可以看看死者的物品嗎？”

他戴上手套，將黑色旅行袋里的東西仔細檢查，里面除了運動用品，還有一包不尋常的藥物。

“那是什么藥？”哈里森好奇地問。

“Coagulation factor concentrate……”弗洛斯特將這一串藥品英文名稱輸入手機，傳訊到胸前的O.N.Box，那里面儲存著各行各業(yè)的記憶，包括各種醫(yī)藥專業(yè)知識。

愛蜜莉也湊近瞧，好幾根類似注射管的藥劑，里面裝著液體，“好長的英文標示喔……”英文一向與她八字不合，是遠離地球的外星語言，學校的老師早已放棄教她如何發(fā)音。

“是凝血因子濃縮制劑，治療A型血友病的特殊藥物，中文名稱叫‘拜科奇?！?/p>

“什么是A型血友??？”她雖然學習成績不好，好奇心倒是很強，而且喜歡效法孔夫子，入太廟，每事問，剛好她有個萬事通的主子弗洛斯特。

愛蜜莉的父親契斯特頓·唐博士是O.N.Box的研發(fā)者，也是弗洛斯特的恩師。唐博士幾年前在實驗室遇害，她無家可歸，弗洛斯特收容她，條件是擔任他的女仆，負責三餐與清潔打掃的工作。

“血友病嘛……”弗洛斯特平時是個無趣的人，但對于闡述各式各樣的病理可靈活了，“這類患者血管內(nèi)的血漿中缺乏某種凝血因子，萬一血管破裂，血液不易凝結(jié)，因此容易失血過多而亡。景教練的死，除了傷口以外，后腦勺撞擊地板所產(chǎn)生的顱內(nèi)出血，是最糟糕的死因。體表的傷口透過藥物可以控制，傷及內(nèi)臟或顱內(nèi)，必死無疑?！?/p>

“原來如此，我懂了?！睈勖劾蛴昧Φ攸c頭，“主子英明，果然博學多聞?！?/p>

弗洛斯特懶得理她，這妮子宮廷戲看太多，一天到晚“主子”二字不離口，到底是心悅誠服，還是純好玩？

“血友病還分ABC型喔……我以為血友病就是血友病，沒別的?！惫锷俎k刑案認真，專業(yè)知識就很匱乏。

“A型血友病是體內(nèi)缺乏第八凝血因子，B型是缺乏第九因子，C型是缺乏第十一因子，C型很罕見。每個凝血因子的基因都是一串脫氧核醣核酸形成的復雜序列，不同類型的凝血因子缺乏，造成的影響也不同。脫氧核醣核酸就是俗稱的DNA?！?/p>

他繼續(xù)說道：“像死者本身從事重量訓練，很容易導致肌肉或關節(jié)出血，但他仍然咬牙苦撐，忍受病痛，將身體練得如此壯碩，相信他除了靠拜科奇治療之外，血漿里凝血因子活性程度應為正常人的5%至30%，屬于輕度血友病患者?！?/p>

一旁圍觀的教練團中，有名小教練忍不住驚呼道：“啥？小景有血友?。客耆床怀鰜怼綍r活蹦亂跳的！”

哈里森問篤正隆說：“你是店長，應該清楚底下教練的健康情況?！?/p>

“我是有問過他那是什么藥，小景只說那是營養(yǎng)補劑。每個健美選手都有各自的秘方，不會輕易告訴別人，這是默契?！?/p>

弗洛斯特看著墻上四周貼著的血脈噴張、鼓著碩大肌肉的健美先生海報，還有各式各樣營養(yǎng)補劑廣告。柜臺正后方一張醒目的廣告牌上寫著“猛男強效增肌粉馬力強”，底下標示“年度千萬代言人選拔賽”。

“喵”一聲，弗洛斯特轉(zhuǎn)身見愛蜜莉抱著一只黑貓。

“這是誰的貓？”

愛蜜莉說：“是篤教練的，它被安置在更衣室柜子上面?！?/p>

篤正隆笑一笑：“沒想到才幾分鐘，我的愛貓就被你降服了。”他湊近凝視貓眼，“小黑，這么容易就對姐姐投懷送抱啦？虧我養(yǎng)你養(yǎng)得那么殷勤?！?/p>

愛蜜莉嘟嚷著：“我好愛貓喔……可惜弗洛斯特都不讓人養(yǎng)寵物，他對有毛的動物過敏?！?/p>

“弗洛斯特……是你男朋友？”

“不是啦！我們是……”

弗洛斯特捂住她的嘴，說道：“請女傭不要多嘴，妨礙警方辦案。”

愛蜜莉做出“咬你喔”的動作，弗洛斯特連忙放手。

“你們更衣室天花板角落有裝監(jiān)視器嗎？”

“沒有?！焙V正隆說，“就算有，當時室內(nèi)一片昏暗，也照不到影像?！?/p>

“你怎樣知道當時室內(nèi)一片昏暗？”弗洛斯特追問。

“通?！蟿⒁欢〞褵舳缄P了。”

弗洛斯特遲疑了幾分鐘，下結(jié)論說：“所以，唯一目擊整個命案過程的證人，就是這只黑貓。”

篤正隆瞪大眼睛：“你懂貓語？”

弗洛斯特用手指著貓頭，篤正隆感到匪夷所思：“難不成你要剖開貓的腦袋？”

弗洛斯特拿出手套，打開O.N.Box，一道濃霧幻化成長發(fā)女子，雙手深入黑貓的大腦。

這是他第一次侵入貓的大腦，很快地，他就遇到前所未有的麻煩。

“貓的視力是近視，因此視覺影像模糊，尤其它還屬于夜行性狩獵動物，對靜止不動的東西無法辨認。”

“貓是大近視？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動物頻道不是說，貓的視覺很靈敏？”

“那是在夜間，而且目標物是動態(tài)。看得到獵物比看得清楚更重要。正常情況下，貓只能看清面前幾十厘米到幾米的距離，但它擁有人類沒有的廣角鏡頭，最大可以同時看見眼前260度廣角的景物。

愛蜜莉有一種被動物頻道欺騙的感覺。

“近視并不是最糟的情況，貓雖然有能力辨識顏色，但它對顏色漠不關心，因此呈現(xiàn)的畫面都是黑、灰、白，唯獨對藍色、黃色特別有感覺，某個層面而言，是色盲?！?/p>

“那不是比一臺老舊的監(jiān)視器更不管用？”

“不見得，多少還能提供有用的證據(jù)?！?/p>

他看到兩個灰影在更衣室內(nèi)發(fā)生爭執(zhí)。

因為貓的視角比人類廣，視覺右邊角落雖然模糊，但弗洛斯特察覺似乎有個神秘的第三者。

某人被藍衣人訓斥后，不斷地低頭道歉，然后離開貓的視線，大概是推門離開更衣室。過了一分鐘，突然從衣柜右邊角落竄出幾道光，朝藍衣人刺去。藍衣人舉手擋，那幾道光乍看像飛刀，也可能不是。貓的視力太差，實在很難分辨兇器的形狀。

弗洛斯特剛進健身房時，看見教練們都穿藍色制服，因此被刺的是小景。

小景踉蹌著倒退幾步，踩踏在自己灑在地板磁磚上的血液而滑倒。迅速從右邊角落逃跑的兇手，衣服顏色無法辨識，唯獨鞋子的黃色商標特別顯眼。

他摘下手套，收回光學圣女，問道：“你們之間，有誰的球鞋牌子有這個黃色的符號？”

他將商標畫出來，一個S型的箭頭。

在場的教練悶不吭聲，篤正隆怯懦地說：“那很貴。是第七街籃球名人羅恩限量款運動鞋，健身教練薪水不高，很少人買得起。”

愛蜜莉想起昨天在公園，那個瘦弱的男孩就是穿這牌子的球鞋。

“我知道誰穿這個標志的運動鞋?！?/p>

布雷克馬上響應愛蜜莉的想法：“你想說……昨天那個瘦弱的男生，飯店老板的兒子謝明！”

“答對了！沒有獎?！彼龥]時間跟布雷克扮鬼臉，急忙帶著弗洛斯特與警官下樓找飯店老板。

謝老板還在會議室跟增肌粉廠商開會，哈里森警官闖進去問道：“根據(jù)跡證，命案嫌疑犯穿著一雙S型箭頭的名牌籃球鞋。我想問令公子謝明一些問題，還請老板配合調(diào)查。”

狀況來得突然，謝老板連忙中止會議，打手機給兒子，謝明關機不回。于是謝老板打電話給春姨，請春姨跑一趟謝宅，叫謝明來飯店，警方有問題想訊問。

“警方找少爺有什么事嗎？”阿春姨焦慮地問。

“他們說，有看到一雙名牌鞋，跟阿明有關?！?/p>

掛了電話，謝老板緊張地左右徘徊，增肌粉廠商們走出會議室。

“既然老板要事正忙，我們先回總公司，過幾天再商議活動內(nèi)容?！?/p>

謝老板滿臉歉意，不停地彎腰致意，目送他們離開飯店。

他心里對兒子涉案一事非常懷疑，為了早日理清真相，說道：“這樣好了！我開車載你們到我家去，阿明一定還在家里。”

哈里森也覺得這樣速戰(zhàn)速決有效率，命令屬下在一樓停車場待命，再連同弗洛斯特一起坐進謝老板的房車。愛蜜莉也想擠進去，卻發(fā)現(xiàn)后車座已經(jīng)沒有空間了。布雷克手一攤，嘆氣道：“我看你就甭湊熱鬧了！陪我一起待在健身房，等他們回來啰！”

愛蜜莉一臉惋惜的表情，隨即想道：“趁弗洛斯特不在，好好地逗玩那只黑貓也不錯！”

布雷克翻白眼道：“有黑衣人在此，你不想逗，凈想著陪那只近視又色盲的喵星人玩?！?/p>

“呵呵……吃貓醋！叫幾聲喵喵，看合不合本姑娘的胃口?！?/p>

這時布雷克將愛蜜莉逼到墻壁圍住她，右手拍擊墻面發(fā)出“咚”的聲音，愛蜜莉緊張地說：“你想干什么？”

“你……”布雷克伸出手說道，“你臉上、還有領口沾上了幾根貓毛，我?guī)湍闱宓??！?/p>

“討厭！我以為你在玩‘壁咚！”

“什么避冬？夏天還早得很！”布雷克完全不懂她說的是時下最流行的術語，男生把女生壓到墻面，叫“壁咚”。

愛蜜莉甩開他的手，轉(zhuǎn)身跑進飯店。

布雷克愣了一下：“我有說錯什么？夏天還沒到，沒錯啊！”

謝老板開車載弗洛斯特他們往宅第駛?cè)?，途中卻遇到大堵車。他搖下車窗問路人，聽說前面發(fā)生了車禍，警方正進行交通管制。一行人等了好幾分鐘，李老板不耐煩，開了車門走出去，弗洛斯特跟哈里森也下車查看，只見群眾團團包圍中央路面，春姨倒在血泊中。

老板焦慮地上前，被警方攔阻。哈里森走過來亮出警證，警方立即讓出路。

“老板……救救……少爺！他一定是為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安心把這事交給警方調(diào)查，好好養(yǎng)傷?！?/p>

“他可能會被我遺傳……你要好好照顧阿明。否則，萬一我死了，會死不瞑目！”

春姨這番話引起弗洛斯特的狐疑。

哈里森嘆息道：“可憐……才剛被老劉撞傷腿，又遇到不長眼的司機，說話都語無倫次了。”

警方向哈里森警官報告道：“開車司機說，她是突然停在斑馬線的中央，駕駛閃避不及就撞上了?！?/p>

謝老板聽了好心疼：“唉……我不是每次都叮嚀你，過馬路一定要看綠燈秒數(shù)，少于9秒的綠燈就別過馬路，會來不及走到對街。”

救護人員將她抬上救護車，地上遺留著她的皮包與藥品。

“來吧，警官跟弗洛斯特先生，我們先跟著救護車到醫(yī)院探視春姨的傷勢，再回我家訊問犬子，行嗎？”謝老板懇求道。

弗洛斯特不置可否，哈里森說：“先去看看她的傷勢嚴不嚴重?！?/p>

到了圣合醫(yī)院，春姨打了麻醉劑，準備推進手術房。在等待手術的過程中，一位美麗的女醫(yī)師出現(xiàn)，身材高挑，金色長發(fā)飄散微卷，混血臉孔，甜美的聲音說道：“誰是傷者的家屬？手術前需要家屬簽名?！?/p>

謝老板前去簽名，說道：“她無親無故，我是她的老板，行嗎？”

“可以。”

簽完名，謝老板客氣地問：“請問她傷勢如何？有沒有生命危險？”

“等開完刀，主治醫(yī)師會告訴你。我只是實習生。”

哈里森問弗洛斯特：“你手上是什么東西？”

“是剛才在車禍現(xiàn)場遺留的皮包與藥品，應該是春姨的?！?/p>

弗洛斯特打開藥袋查看，順便拿給女醫(yī)師問道：“這是什么藥？”

“是左多巴藥物。她有帕金森氏癥嗎？”

“什么是帕金森氏癥？”哈里森聽不懂這名詞。

“是一種慢性的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退化性失調(diào)，它會損害患者的動作技能、語言能力以及其他功能?！迸t(yī)師解說道。

弗洛斯特也補充說明：“大腦底部基底核與黑質(zhì)腦細胞快速退化，無法制造足夠的多巴胺。多巴胺是一種神經(jīng)引導物質(zhì)，腦內(nèi)需要多巴胺來指揮肌肉的活動，缺乏足夠的多巴胺，會產(chǎn)生各種活動障礙。”

謝老板面色凝重地點點頭：“她因為行動遲緩，所以常在端菜給教練們時，不小心將熱菜潑在教練身上，小景剛開始只是怒目相向，后來聽說有出手扇過她巴掌。”

“喔……原來如此。這小景得罪的人真不少……”弗洛斯特眼中透出深奧的思潮。

“你懷疑她也有殺人動機？不……不可能，她的病讓她連殺蟑螂都打不準頭，哪來力氣對付壯碩的景教練？”老板猛搖頭，企圖讓弗洛斯特減少疑慮。

“她剛才說，少爺是為了她，不是故意的……少爺為了幫她出氣，殺死了景教練？”

李老板激動地駁斥道：“弗洛斯特！你說你透過那個儀器，真的看到了殺人兇手是我兒子嗎？”

“目前無法確定，貓的視覺記憶存在很多灰色部分，有待你兒子理清?！?/p>

看他冷淡的語氣，謝老板更火大，掄起拳抓住弗洛斯特的領子說道：“什么貓不貓的！你拿貓的記憶當證據(jù)！簡直一派胡言！”

哈里森挪開謝老板的手，緩道：“老板別動怒，弗洛斯特先生是解讀記憶方面的專家，協(xié)助我破獲許多大案，是非曲直，等見了你的兒子再說吧！”

站在旁邊仔細聆聽他們對話的女醫(yī)師微微一笑，說道：“貓的記憶？這位名叫弗洛斯特的先生，你對貓的大腦神經(jīng)組織有研究？”

哈里森替弗洛斯特解釋道：“弗洛斯特先生是有名的記憶感應師，他對大腦神經(jīng)元細胞很有研究。只不過這次目擊證人是一只黑貓?！?/p>

“是O.N.Box嗎？”

“你知道？”哈里森訝異。

“嗯，我有個朋友專門研究這個，改天介紹你們認識?！?/p>

“那么……你應該也聽過契斯特頓·唐博士，O.N.Box的研發(fā)者?！?/p>

“我知道的跟你聽到的有出入，O.N.Box不是唐博士研發(fā)的?！?/p>

弗洛斯特口氣冰冷地問道：“你認識唐博士？”

她抬起手，看手表說：“來不及了！我得進手術房，跟弗洛斯特先生聊天真愉快?！蓖耆焕頃奶釂?。

女醫(yī)師走向手術房又回頭說道：“喔，對了！你們應該是剛從鐵力士健身房過來的吧？那個店長養(yǎng)的黑貓，是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p>

“等一下！請問你尊姓大名？”弗洛斯特追問。

她回眸一笑，揮揮手：“有緣，我們自然會再見面。”

回到車上，謝老板啟動引擎，心情稍微緩和，他向弗洛斯特道歉：“最近工作忙得不可開交，累積了壓力，情緒才會失控，請先生見諒?！笨嚲o的神經(jīng)趨緩后，他長噓一口氣，“國內(nèi)增肌粉大廠馬力強首次找我們合作辦比賽，光籌募資金、租借場地設備就累得夠嗆，工作人員過去都沒經(jīng)驗?！?/p>

“增肌粉的成份有哪些？”弗洛斯特對這類健身補劑全然未知。

“主要成份是乳清，乳清是從牛乳中提煉出來的，有些廠商還會適度加一些肌酸、支鏈胺基酸、大豆卵磷脂、維生素等數(shù)十種營養(yǎng)補劑，主要提供給選手重量訓練后，半小時之內(nèi)的補充。”

他大略說明之后，接著又提道：“屆時比賽，弗洛斯特跟警官一定要到現(xiàn)場參觀?？次覀冞x手們努力的成果?！?/p>

哈里森回道：“先破案再說?！憋@然他的心思都放在健身房命案上頭。

謝老板將房車停在住宅門口。進了家門，看見謝明果然窩在沙發(fā)上玩手機，謝父暴怒地將他手機奪去，去進垃圾桶，

“干嗎搶我手機？！”謝明彈跳出沙發(fā)，發(fā)出怒吼。

“你現(xiàn)在可是殺小景的嫌犯，還有心情玩手機？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他死了關我屁事！那種人死了最好！脾氣爛又愛欺負人！討厭死了！”

父子吵起來，弗洛斯特插嘴說道：“謝明，你有這牌子的球鞋嗎？羅恩限量款?！?/p>

謝明不情愿地從房間拿出來，球鞋邊果然有黃色S標志。

“這雙鞋，你有借給別人穿過嗎？”

“我只穿過幾次去健身房，秀給朋友看，平常都是收起來的，寶貝得很呢！全球限量，國內(nèi)也只配額100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