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旗袍穿到北極去

丁嵐

李霞退休前是南京的一位幼兒園教師。2012年4月，年滿50歲的她辦理了退休手續(xù)，生活一下子安靜下來。

此時，李霞的兒子在讀大學，丈夫依然要忙他的事業(yè)。自己的退休生活如何安排，成了擺在李霞面前的一道新課題。

幾乎沒有糾結(jié)，李霞便決定“一路向北”。從小在江南水鄉(xiāng)生活的她，對祖國北方的山水充滿了好奇。現(xiàn)在正好有時間了，可以親眼去看一看那片神奇的土地，那還等什么呢？

一

2012年10月底的一天上午，李霞背著自己的雙肩包，出現(xiàn)在南京火車站的售票大廳。對于這次出行，她早已在心里做好了規(guī)劃：不再著急趕路，慢慢走，細細品。于是，她買了一張從南京到哈爾濱的慢車票，希望自己能夠真正放慢生活的腳步。

這是一趟將近30個小時的長途旅行。一路上，李霞或看書，或與別的旅客聊天，或用相機抓拍沿途風景，絲毫沒有感到無聊?；疖嚨秸竞?，李霞才從室外蕭瑟的景色中清醒過來：腳下的土地是哈爾濱，此時已是深秋，天氣預報說再過幾天，最低溫度就要到零度了。于是，李霞下火車的第一件事，是去車站附近的一家商場買了一件長羽絨服，將自己裹成了“粽子”。

簡單休息了幾個小時后，李霞又坐上了哈爾濱到大興安嶺的火車。經(jīng)過9個多小時的飛馳，李霞終于到達了以前老是在書中看到的大興安嶺。此時的大興安嶺，已經(jīng)開始飄雪。興奮的李霞不顧嚴寒，站在雪地里又蹦又跳。附近的一位飯店老板，熱情地招呼李霞“來吃點熱乎的”。當?shù)弥獎偼诵莸睦钕际菍３虂砜达L景的，老板指著滴水成冰的室外笑道：“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如果早3個月來，我們這兒可美啦！”這位熱心的飯店老板隨后告訴李霞，如果想“更接地氣”地玩轉(zhuǎn)大興安嶺林區(qū)，“你可以坐那種票價8元錢的小火車，這車可以帶你跑遍大興安嶺林區(qū)內(nèi)的十多個屯，景色老美了！”

就這樣，李霞坐著8元錢一張票的綠皮火車，在大興安嶺景區(qū)轉(zhuǎn)了一個又一個屯，拍了一張又一張照片。因為室外實在太冷了，相機經(jīng)常“罷工”，李霞便跑出去拍幾張就趕緊跑回室內(nèi)，把相機電池取下來放在自己懷里捂熱……

這一趟，李霞覺得自己特別奢侈，因為她開心地與北紅村的那塊石碑“我找到北了”合了影；踏上了黑匣子島，去了“全世界最小的鎮(zhèn)”烏蘇鎮(zhèn)；還到中國最北的一個郵政局，給自己寄了一張明信片；又去了中國地圖上位于“公雞嘴”位置的撫遠鎮(zhèn)，那可是中國最早見到太陽的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普通工薪階層的李霞，這一趟東北之行的花費非常少。她坐8元錢一趟的小火車，吃5元錢的快餐盒飯，住30元一晚的小旅館，40多天只花了不到7000元錢。但因為有美景相伴，李霞說自己的心情非常愉快，“覺得路過的每個村莊都那么的美，遇到的每個人都那么的善，自己也因此覺得生活太美好了。”

二

回到南京后，李霞時常回憶起此次旅行的快樂場景。李霞還將自己拍得滿意的風光照片，發(fā)給正在讀大學的兒子看。兒子告訴李霞：“你應該把這些美景，以及你當時的快樂心情，拿出來與大家分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兒子的這句話似乎提醒了李霞?！笆前?，現(xiàn)在大家的物質(zhì)生活水平越來越好，更愿意在精神層面上多一份享受，比如外出旅行等。我完全可以把自己此次‘獨闖東北的經(jīng)歷，以及相關(guān)的旅行寫出來與網(wǎng)友們分享，說不定還能給別的網(wǎng)友有益的建議呢。”

就這樣，李霞在新浪、搜狐等網(wǎng)站開通了博客，圖文并茂地將自己此番“獨闖東北”的經(jīng)歷進行了“連載”，竟然引來不少熱愛旅游的網(wǎng)友。一位正在讀大三的學生給李霞留言說：“從年齡上說，您是阿姨輩的；但從熱愛生活的角度上說，您完全就是一位勇敢的美少女。我由衷地為您的勇氣鼓掌，希望未來能看到您更多、更美的文章?！币晃簧轿鞯闹心昃W(wǎng)友給李霞留言說：“我與您應該是同齡人，也是去年剛退休。但我不得不承認，我與您的生活質(zhì)量簡直是天壤之別。退休1年來，我的生活半徑只限于自家到菜場這點距離，總以為一個人外出旅行既費錢又不方便，沒想到您一個江南女子，竟然能如此漂亮地‘獨闖東北。未來，您就是我的榜樣，我也要把自己的退休生活安排得多姿多彩，開心滿滿?！?/p>

更讓李霞意外的是，自己的博客不僅短短2個月就獲得了8萬多的點擊量，還被國內(nèi)多個報刊采用，她因此先后得到了近4000元稿費，這更是給了李霞極大的鼓舞。

2013年8月初，李霞再次背包上路，目標是沿著國境線走一圈。之后的2個多月，她去過丹東，在那塊著名的“一步跨”（指一步跨出去就是朝鮮領(lǐng)土）前留了影；到過廣西東興；在云南騰沖縣，李霞看過多個活火山，還泡了幾次溫泉……

三

隨著外出次數(shù)的增多，李霞的膽子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能體會旅行的意義。2014年春節(jié)，離李霞52歲生日還有兩個多月的時候，兒子開玩笑似的問她“這個生日準備怎么過”，李霞的回答是：“我準備去一趟美國，到大霧山去看一次螢火蟲。以前我在電視上看到過，說每年夏季的兩周內(nèi)，會有成千上萬的螢火蟲，聚集到美國大霧山國家公園，一同發(fā)光來吸引異性，這是美國唯一具有這種能力的螢火蟲?！?/p>

不光是兒子，連李霞的丈夫也被她的這番話嚇著了，說：“別去，你英語根本不行，去了美國，估計連廁所都找不著！”李霞似乎早有準備，當即打開手機告訴丈夫：“我已經(jīng)下載了一個翻譯軟件，到時候如果實在交流不了，就現(xiàn)場用手機翻譯。再告訴你一件事，我半年前就已經(jīng)辦好了去美國的旅行簽證?！眱鹤右娎钕嫉谋砬椴幌袷情_玩笑，說：“如果你真的決定了，還是我來給你訂機票、酒店吧?！?/p>

就這樣， 2014年6月，李霞踏上了去美國的航班。好在兒子已經(jīng)提前為她訂好了在美國期間的機票和酒店，并幫她報了美國當?shù)氐穆糜螆F，使得李霞的這趟行程基本沒有遇到太大的問題。紐約、大霧山國家公園……沿途的美景讓第一次出國的李霞目不暇接，而此行最難忘的還是在大霧山國家公園?！斑@是世界上最好的自然保護區(qū)之一，天黑之后不時有螢火蟲出現(xiàn)，你會發(fā)現(xiàn)周圍零星的閃光點越來越多，那就是螢火蟲。晚上10點半以后，林子里伸手不見五指，螢火蟲就開始像星星一樣肆意閃亮，真是太美了！”

李霞說：“這一趟我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獲，我在下山途中，拍到了黑熊媽媽護衛(wèi)3個小熊的場景。當時，黑熊媽媽看到我們的車路過，本能地對著正在爬樹的3個小熊輕輕地叫了一聲，同時眼神警覺地盯著我們，生怕我們這些不速之客會傷著它的3個孩子。之后，黑熊媽媽快速地伸出胳膊，將樹上的3個熊孩子一個個接下來，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黑夜里。那一刻，我覺得那只黑熊媽媽非常偉大，即使遇到再大的危險，也會首先想著要保護自己的孩子?！?/p>

四

2015年1月底，李霞又從上海飛到芬蘭小鎮(zhèn)伊瓦洛，據(jù)說每年11月至次年4月，這里就完全是一個冰雪世界，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看到北極光。李霞說，在芬蘭看極光是自己一直的夢想。

那天晚餐后，同行的十多位團友聚在餐廳里聊天，話題無外是此行是否能看到北極光，畢竟這是一件需要靠運氣的事兒。聊了一會兒，李霞突然覺得應該去外面走一走，萬一北極光出現(xiàn)了呢？

李霞一個人來到酒店外的一處空地，她下意識地仰頭看天，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傻傻的問題：這片天空到底有什么樣的魔力，值得我飛越千山萬水而來？還沒等她想出答案，李霞發(fā)現(xiàn)剛才還黑黢黢的天空，突然泛起了某種綠色的漣漪……

李霞來不及多想，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相機，對著天空狂拍起來。讓人吃驚的是，不一會兒，天空中又飄灑出一縷如彩虹般的神奇光帶，如煙似霧，搖曳不定，最后化成一個碩大無比的光環(huán)，縈繞在北斗星的周圍。

這就是北極光啊！

那一刻，李霞甚至連呼吸都放慢了下來，生怕驚動了這妖媚、迷人的北極光，她不敢跑回餐廳去喊那些還在原地討論的朋友，害怕自己一轉(zhuǎn)身，北極光就會離她而去?？上У氖?，室外零下近30度的溫度讓李霞的相機很快“罷工”，那就靜靜地看一會兒吧，這樣也很好！

回到酒店的房間里，同行的幾位伙伴羨慕地圍過來，紛紛后悔剛才光顧著聊天，錯過了極光。李霞安慰他們說：“剛才老天只是醞釀一下情緒，后面肯定還會有更多、更美的極光，你們就放心等著吧?！睕]想到，這句話當晚就變成了現(xiàn)實。

接近零點時，李霞透過芬蘭當?shù)靥刂频哪馨l(fā)熱的玻璃屋頂發(fā)現(xiàn)，天空中突然有幾十道深綠色的光帶從云團中射了出來，一瞬間又柔柔地彌漫開，形成了一個淺黃色、鑲著金邊的云帶，整個天空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色彩斑斕的舞臺。興奮至極的她，下意識地大喊了一聲：“快看，北極光！”已經(jīng)躺下的同伴被她的這聲尖叫驚醒，本能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兩人一起貪婪地隔著玻璃屋頂，看絢爛的北極在天空如海浪般翻滾、盛放，直到十多分鐘后各種顏色慢慢消融到黑暗之中。

那晚，李霞激動得徹夜未眠。這種因親眼目睹了北極光壯麗迷人而帶來的身心激蕩，讓她覺得此行一切的辛苦都非常值得。

此后幾天，李霞聽芬蘭當?shù)厝苏f，北極光對于生活在嚴寒里的人來說，是一份幸福的召喚。所以，在她幾天后離開伊瓦洛時，特意在當?shù)氐泥]局給一位昔日的同事寄了一張印有北極光的明信片，并認真地寫下一行文字：“去看一次北極光吧，有些地方，一生必須去一次?！?/p>

李霞說，至今自己最得意的一件事，是她曾經(jīng)勇敢地在北極穿上了旗袍?！澳鞘?014年我在北極時，當時室外溫度零下36度，我穿了旗袍露天拍照，當?shù)鼐包c的工作人員連連對我豎大拇指，說：‘你是第一個在北極穿旗袍的人，太美了！不過，因為外面實在是太冷了，我拍了幾張照片就跑回室內(nèi)了，但我畢竟瘋狂了一次，再不瘋狂就真的老了！”后來，當李霞把這張照片發(fā)到自己的微博上后，有位年輕人留言說：“阿姨，您只要保持好這樣的心態(tài)，就永遠不會老。您真是太可愛了！”

樂觀地安排好自己的退休生活，使得李霞整個人看起來越來越年輕，精神狀態(tài)也越來越好，連感冒也少了。當有人問李霞“為什么如此喜歡四處奔波”時，她笑道：“我沒覺得這是奔波，而是一種追求美、有質(zhì)量的生活。你想想，前方有美景，路上有未知，那是一種多么美妙的體驗?。　?/p>

（責編/朱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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