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月分外明

榮光友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說起肖德鴻的變化，真是令人驚嘆不已。一個相貌衣著普通的保安，竟在短短兩個月內(nèi)，變成了威嚴挺拔的警官。就連肖德鴻自己也連連感嘆：真是沒想到，我這輩子竟然還能再次穿上警服！

恢復了身份，尋找失散20多年的兒子就方便多了，但是尋人啟事已經(jīng)發(fā)布了好幾個月，卻沒有收到任何具有價值的消息，反而冒名認親的有好多。“唉，要是能找回我的兒子肖俊虎，那該有多好??！”其實，就在肖德鴻嘆息之時，他與兒子之間的距離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

在風景如畫的峨眉河北岸，肖家村的最南端，有一座磚木結(jié)構(gòu)的青瓦平房，住著肖德鴻一家。房屋被七八株大榕樹圍繞著，樹干粗壯，枝葉濃密，遒勁有力地矗立在藍天白云之下。房屋前面是院壩，中間立著一個高大的楠木秋千架，一架秋千在微風中輕輕搖晃，襯得下面的峨眉河格外清澈，淡綠色的碧波在陽光的點綴下蕩漾，魚兒追逐嬉戲，蝦兒穿梭跳躍，一派安然祥和的景象。

28歲的周文杰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榕樹、房屋、秋千架……眼睛逐漸被淚水濕潤。3歲前的記憶突然被激活，爸媽和姐姐的笑容以及當年與爸爸一起搖搖晃晃蕩秋千時那種飄飄欲仙的情景模糊地閃現(xiàn)在眼前。他真想立即跨進院壩，敲開房門，看一看朝思暮想的親人?？墒牵幌氲阶约哼@些年來的痛苦，他又舉步維艱，實在挪不動沉重的步伐。

上初中時，周文杰就知道自己是個棄兒。初二那年，他參加夏令營活動時意外受傷，急需輸血搶救。驗血時發(fā)現(xiàn)，他的血液是一種非常稀缺的“熊貓血”，當?shù)匮獛炖餂]有庫存，父母親友都無法給他輸血，直到醫(yī)院向省城血庫緊急求援，方才解了燃眉之急。自然，周文杰是被收養(yǎng)的事再也瞞不住了。

出院之后，小文杰再三詢問養(yǎng)父母收養(yǎng)自己的情況，養(yǎng)父母迫不得已告訴他：那天，他們在大雅山森林區(qū)林前村游玩時，忽然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小孩的哭聲，他們順著哭聲，走到公路旁邊的一個巖洞時，發(fā)現(xiàn)有一個3歲左右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們立即抱起孩子，給他喂水喂食，并在此等候了好幾個小時，也不見有人來尋找。于是，只能把孩子帶回家，想著等以后孩子的父母找上門來時，再還給他們。這一等就是十多年的時間……

原來自己是個棄兒！得知真相以后的小文杰心如刀割：自己那么幼小就被拋棄了，如果不是養(yǎng)父母機緣巧合救了自己，那豈不早就命喪黃泉了嗎？虎毒都不食子，親生父母為何如此？每每想到此，周文杰的心就痛苦不堪，這種心靈折磨伴隨了他十多年。

養(yǎng)父周濟安最擔心周文杰的身心健康，常常安慰他：“兒子啊，當我們撿到你時，你長得非常健壯，聰明伶俐，全身名牌服飾，就連內(nèi)衣內(nèi)褲也全都是名牌。由此可見，你的親生父母非常疼愛你。他們把你放在山洞里，沒來接你，一定是遇到了非常特殊的原因。文杰啊，千萬不要記恨親生父母，應當牢牢記住他們的生育之恩，只有放下思想包袱，才能輕裝前行，健康成長，我堅信，總有一天，你的親生父母會來找你的！”

幸虧有養(yǎng)父母的悉心關(guān)愛和教導，才讓周文杰暫時忘卻痛苦，刻苦學習，最終成為了著名作家，他創(chuàng)作出了幾部非常暢銷的小說，并多次獲得文學大獎。

上月中旬，周文杰在《雅山日報》上看到了一整版的尋人啟事：我兒肖俊虎，1988年8月8日出生，1991年8月10日，在大雅山林前村的一天然巖洞處丟失。如果肖俊虎以及他的養(yǎng)父母看到本啟事后，請與我們聯(lián)系，我們定將厚待你們。如有知情者提供相關(guān)信息并證明有效的，我們定將重謝。該啟事還刊登了家庭住址、聯(lián)系電話及肖俊虎3歲時與父母的合影。

周文杰一看就認定該啟事尋找的正是自己。按說，得知親生父母正在尋找自己的消息以后，應當非常開心才是，可他卻思前想后，特別難受：既然當初選擇拋棄孩子，卻又為何在25年后通過報紙、電視、網(wǎng)絡，非常高調(diào)地尋親呢？難道說這種高調(diào)背后有著某種復雜原因不成？是的，不弄清楚相關(guān)狀況，自己定然不能貿(mào)然認親，還得等等，看看，靜觀其變！

看著周文杰飽受折磨度日如年，周濟安又是心疼又是著急：“文杰呀，生育之恩功不可沒，你應當感恩，應當與親生父母相認，否則我決不答應??！”

“爸爸，這些我都懂，我自然是要與他們相認的。但是，我必須要弄清楚，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這25年不聲不響又是什么原由？只有水落石出之后，我才能認親！”周文杰擲地有聲地回答。

經(jīng)過深思熟慮以后，周文杰打扮成了窮困潦倒的流浪漢，踏上了去峨眉山的認親之路……

“我這是怎么了，曾經(jīng)寫過那么多的悲歡離合，怎么事情落到了自己的頭上，就心神不定了呢？既然有疑問，何不直截了當?shù)卦儐柷宄兀俊毕氲竭@里，周文杰便不再猶豫，他邁著矯健的步伐，大步流星地走進肖家大院內(nèi)，抬起右手，扣響了房屋的大門。

大門打開，身穿深灰色休閑服的肖德鴻愣住了，眼前的年輕男子雖然看似落魄，風塵仆仆，但相貌俊雅，身材高瘦，目光炯炯有神，活脫脫就像是自己年輕時的模樣。于是，熱情地將周文杰迎進了客廳，坐在沙發(fā)上，并給他端來一杯茶。

入坐以后，肖德鴻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周文杰，過了好一會兒才哽咽著開口：“小伙子，看見你，就像看見了年輕時的我，我想你就是我的兒子錯不了……”

周文杰嘴角微微一動，打斷了眼前哽咽男子的說話：“我姓周，是個窮困潦倒的漂泊者，在沒有做DNA鑒定之前，并不能確定我的身份，我來就是想要當面問問你們，當年為什么要拋棄你們的兒子？25年的時間，為什么又不去尋找他？”

肖德鴻輕嘆了一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緩慢而沉痛地講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當年，我任刑警隊長時，破獲了一個販毒大案。有一天，我去雅山市接兒子回家，行進到人煙稀少的大雅山森林公路路段時，我發(fā)現(xiàn)被人跟蹤了，立即意識到來者不善，很可能發(fā)生殊死搏斗，嚴重危及兒子的安全。最為糟糕的是，我的手機剛好出了故障，不能尋求救兵。為了保護我的孩子，我只能飛速開車，爭分奪秒搶在前面，將車?？吭诼愤叄殉了械膬鹤臃旁诹司o靠公路邊的一個天然巖洞里，然后返回車上，迅速開車，將跟蹤者引開。我想在躲過跟蹤或搏斗以后，再返回來接兒子。誰知，大約行進了30分鐘以后，我的車被另一伙埋伏在那里的歹徒給堵截住了，我被迫與他們搏斗，終因寡不敵眾，他們將受傷昏迷的我和車都推下了洶涌澎湃青衣江……后來，我被一個漁民救起，送進了醫(yī)院。醫(yī)院根據(jù)我衣袋里的證件，聯(lián)系到了家屬，可惜，我因頭部受傷，失去了記憶。當時，我根本不認識我的妻子和女兒，也不認識公安局的領(lǐng)導和同事。我傷好以后，妻子問我把兒子帶到哪里去了，我也蒙了，根本不記得兒子的去向，氣得她又是跺腳又是狠狠地捶打我。但我只要一想就頭痛欲裂，所以她也不敢再多問什么了。”

看到周文杰似乎略有所思，肖德鴻繼續(xù)說道：“當我出院回到家里后，看著峨眉山和峨眉河，看著肖家大院，特別是看著院壩里的秋千時，我突然非常興奮，總覺得想起了什么事情，可我使勁兒思考，想得頭痛發(fā)昏，卻又什么也想不起來。我的妻子精心照顧我，后來我逐漸認識了很多人，學會了家務勞動……在這期間，我的妻子不斷啟發(fā)我回憶‘兒子被帶到哪里去了，可我雖然‘認識了照片上的‘兒子，但卻始終想不起他到哪里去了。就這樣，三年時間很快過去了。顯然，像我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繼續(xù)留在刑警隊里的。于是，我被領(lǐng)導安排保留警籍但長期休假，正好到我父親的公司里工作，大事做不了，就暫時當了清潔工。我兢兢業(yè)業(yè)工作，受到好評。后來，逐漸恢復身體健康的我又被安排在公司保安隊里工作，也算沒有浪費這一身好功夫。”

“你什么時候恢復的記憶？”周文杰問道。

肖德鴻喝了口茶，繼續(xù)說道：“三個月前，峨眉河洪水暴漲，當我奮不顧身地跳入激流中搶救落水兒童時，頭部再次受傷，誰知卻因禍得?；謴土擞洃洝．斈曜窔⑽业膬捶傅弥一謴陀洃浿?，便再次到醫(yī)院里想殺人滅口，被埋伏在那里的刑警一網(wǎng)打盡了。真相大白以后，市公安局重新恢復了我在刑警隊的工作。當我靜下心來回憶25年前的事時，這才慢慢想起了與兒子失散的相關(guān)情景。于是，這才有了報刊、電視和網(wǎng)絡上的‘尋人啟事！”說著，肖德鴻打開一個櫥柜，拿出幾份資料遞給了周文杰：“這是我的住院病歷和法院懲治兇手的判決書復印件以及尋人啟事底稿?！?/p>

手捧資料，周文杰非常震驚，心潮起伏，熱淚盈眶：“其實，看著尋人啟事我就知道你找的肯定是我，因為這里面的描述和我養(yǎng)父說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我一直覺得我是被拋棄的孩子，這些年一直都有心結(jié)。這下好了，我的心結(jié)打開了，我們這就去醫(yī)院做親子鑒定吧?！?/p>

親子鑒定結(jié)果出來了，周文杰果然就是肖俊虎，是肖德鴻失散了25年的親生兒子！

“好兒子，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回來吧，你媽媽和姐姐一定很高興，你媽媽繼承了爺爺?shù)墓?，?jīng)營得很好，你一定會在公司里找到合適的職位?！薄鞍职?，養(yǎng)父母待我很好，我沒有吃苦。我這一身的打扮，其實是為了體驗漂泊生活而特意安排的。我是收入豐厚的暢銷書作家，您兒媳婦是報社編輯，孫子在上托兒所?，F(xiàn)在，我找到了你們，全家團圓，感覺特別幸福！”

第二天正好是中秋節(jié)。這天晚上，皎潔的圓月特別明亮，深邃的天空澄澈透明，亮汪汪的月光如水般的灑落在峨眉山市的山川大地上。肖家大院寬敞的院壩似乎比白天還要亮堂。周家和肖家的所有成員，都團團圓圓地圍坐在一起，敬月賞月，吃月餅品酒喝飲料。歡聲笑語此起彼伏，熱鬧極了。

周文杰神采飛揚地高擎酒杯：“古人說‘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我的切身體會是，‘峨眉山月分外明，今夜明月特別圓！在這里，我要感謝親生父母，爸爸為了保護我，臨危不懼，智慧果敢。媽媽一直想方設法尋找我。爸爸找回記憶之后，全力以赴地尋找我，這讓我非常感動。我要特別感謝養(yǎng)父養(yǎng)母，是他們嘔心瀝血地將我培養(yǎng)成人成才。我還要感謝我的妻子，是她和我共同養(yǎng)育了可愛的兒子，共建了幸福小家……為此，我提議：讓我們共同舉杯，祝愿我們這個大家庭的所有成員，健康平安，萬事如意，永遠幸福，干——杯！”

大家共同舉杯，異口同聲：“健康平安，萬事如意，永遠幸福！”

半年之后，由周文杰創(chuàng)作的，以肖德鴻遇險，肖俊虎失散，養(yǎng)父母收養(yǎng)，尋親團圓等經(jīng)歷為原型的長篇小說《峨眉山月分外明》被華川文藝出版社推出后，因故事情節(jié)扣人心弦，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再次刷新了熱銷紀錄，周文杰成為了最受讀者喜愛的暢銷書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