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瀟
其中的真正含義,只有特雷莎·梅知曉。
特雷莎·梅(Theresa May)喜歡鮮艷的顏色。她的衣著總是亮眼的:橙紅套裝、藍色外套、明黃裙子……有時還加上大塊的幾何紋。她也喜歡造型感強烈的首飾,經(jīng)常用厚重的圓形項鏈搭配那些彩色服飾,相得益彰。她最為喜歡的,還是各種引人注目的鞋子:豹紋、鉚釘、桃紅、彩條……在她那里,仿佛沒有禁忌。她的百無禁忌表現(xiàn)在,穿著這些出現(xiàn)在人們意想不到的場合——全世界大約只有特雷莎·梅一人,會穿著過膝漆皮靴去見英國女王。在其成為新一任英國首相之后,她的著裝風格沒有任何改變。
特雷莎·梅對他人的看法不以為然——比方說,有人認為,她腳上那些狂放不羈的鞋子,不太符合英國首相的身份??商乩咨X得這不是一個問題。她這種我行我素的作風,收獲了許多時尚博主的好評:“即使不做首相,在任何一個領(lǐng)域,特雷莎·梅都能成為時尚偶像?!?/p>
偏好弗洛伊德理論的英國媒體八卦說,特雷莎·梅而今的樣子,是隱藏在她強勢外表背后的童年印記造成的。這是典型的媒體套路,當一個人成為眾人焦點之后,便從其童年開始著手,挖出一個大眾喜聞樂見的故事,每個細節(jié)都富于隱喻意味。
特雷莎·梅的故事是“牧師的女兒”。這種在郊區(qū)牧師家長大的鄰家姑娘,英國民眾感到熟悉——通常情況下,她們懂事、乖巧,嚴肅、拘謹,還有一點兒倔強,總試圖打破這種刻板形象。在特雷莎12歲的照片里,我們看到的一個文靜的姑娘,相貌清秀——與多數(shù)同齡姑娘不同,她的眼神異常堅定。就在這一年,小姑娘決心將來要做一名政治家。特雷莎的朋友這樣描述政治生涯對她的意義:“像一種召喚或一個假期,她甚至不認為那是一種工作?!?/p>
父親對她的成長影響巨大。特雷莎是父親的好女兒,經(jīng)常跟父親一起收聽板球比賽。在牧師父親那里,特雷莎繼承了責任心和使命感,這種意識貫徹至今?!拔一蛟S該說,我可能是‘假正經(jīng)(Goody Two Shoes)?!碧乩咨f。她的說話方式充滿了使命感,眼睛閃閃發(fā)光。
《鏡報》調(diào)侃說,特雷莎·梅的興趣愛好,一直在忠實地回應(yīng)她“假正經(jīng)”的形象。她喜歡的飲料是St Clements加檸檬水;她從不使用臟話罵人;她喜歡在超市里推著車子走來走去——而不是像而今的小年輕一樣,在網(wǎng)上購物。她最喜愛的,是購買那些在別人看來不同尋常、在她看來合乎情理的鞋子,再將它們一雙雙,認真擺放在透明的塑料鞋盒里。
在許多時候,牧師的好女兒是叛逆的。有一次,她的學校禁止女孩兒與男孩兒一道加入橄欖球之旅。特雷莎感到非常憤怒,并且,采取了行動來表達自己的不認可。她不顧校方禁令,加入了這個原本只屬于男孩兒的活動。特雷莎的另一個著名事件,發(fā)生在辦公室里:她穿著一件T恤,上面寫著一行字,告訴全世界,她是一個女權(quán)主義者。
在遇到她的丈夫之前,特雷莎叫特雷莎·布拉西耶(Theresa Brasier)。她小時候在公立學校上學,后來到了牛津大學圣休學院(St Hughs College),攻讀地理專業(yè)。在學校的保守黨協(xié)會迪斯科舞會上,她遇到了菲利普·梅(Philip May)。這是1976年,介紹他們認識的,是后來擔任巴基斯坦總理的貝娜齊爾·布托(Benazir Bhutto)——2007年,這位美麗的女總理死于暗殺。
1980年,特雷莎與菲利普結(jié)婚,并一同前往倫敦金融城工作:特雷莎進入英格蘭銀行(BoE),接著在支付清算協(xié)會工作,1997年,成為梅登黑德(Maidenhead)的議員。菲利普·梅依然活躍在金融行業(yè),現(xiàn)任職于美國基金管理公司Capital Group。
成為大不列顛第二個女首相的特雷莎·梅,絲毫不掩飾自己對于風尚的喜愛。像所有女性一樣,衣櫥幫她塑造形象,也塑造自信。特雷莎總是十分坦誠地說,一件設(shè)計師單品與一雙美麗的鞋子,可以讓她感到開心。
在去年的世界婦女峰會上,特雷莎·梅做出了這樣的時尚宣言:“我喜歡衣服,也喜歡鞋子。對于職場女性而言,一大挑戰(zhàn)是做自己。所以我說,你可以既聰明,又熱愛美衣。你可以既擁有事業(yè),又熱愛美衣。”
然而,鞋子與衣服,似乎是特雷莎·梅唯一愿意與公眾分享的私人生活。她那富于折中主義的巨大的鞋類收藏,像一個信號,告訴人們,特雷莎·梅想要贏得的不僅是眼球。
入住唐寧街的特雷莎·梅,態(tài)度似乎較以前柔和了。英國脫歐之后,特雷莎認識到,她該表現(xiàn)得更為親切些。這或許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英國的X一代,對于背后故事更感興趣。他們喜歡有血有肉的公眾人物。除了她那些著名的套裝和鞋子,特雷莎也開始向公眾展示更多私人生活,比方家庭和孩子。
最近,特雷莎在公眾面前表示,沒有生育孩子讓她感到遺憾。在梅競選保守黨領(lǐng)導人期間,其競爭對手安德里亞·利德索姆(Andrea Leadsom)曾以這個作為說辭,稱身為人母會讓她成為更合適的候選人。后來利德索姆就此道歉,并退出了競選。也就在這一年,特雷莎的豹紋鞋第一次進入公眾視野,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xiàn)。聯(lián)想豐富的時尚博主說,特雷莎之所以如此青睞豹紋鞋,是因為它帶來了幸運。
這不禁讓人猜測,特雷莎·梅那費盡心思的高調(diào)著裝,在時尚愛好之外,更是一種政治公關(guān)策略。這是為了向大眾展示首相的私人生活,讓其呆板的政治形象多一些火花與幽默感。在熱心的英國媒體上,特雷莎令人難忘的鞋子選擇,已被整理成了一部編年史。甚至還出現(xiàn)了一個名叫“特雷莎的時尚時刻”的網(wǎng)站,專門整理特雷莎·梅的穿衣亮點。
在女性更多的參與政治之后,穿衣也變成了政治的戰(zhàn)場。在過去幾年里,政壇女性的穿衣,一直是一個熱門的時尚話題,并且為公眾輸出了許多時尚偶像:米歇爾·奧巴馬、卡拉·布呂尼、凱特王妃……以及,作為反面教材的希拉里。在時尚戰(zhàn)場上,希拉里艱難前行,總是遇到強大的敵人——直到現(xiàn)在,這個宿命依然沒有改變。她的競爭對手特朗普,又讓人們看到了一個超模夫人。
特雷莎·梅的時尚之路要順利得多??傮w而言,特雷莎穿得像一名大權(quán)在握的強勢女性。她經(jīng)常穿著的是經(jīng)典套裝、連衣裙、風衣和外套。此外,她還非常熱愛穿褲裝,搭配樂福鞋——這讓她看起來非常帥氣,有一股巾幗不讓須眉的強大氣場。
鮮艷的色彩和動物印花是特雷莎·梅的標志性裝扮
然而,特雷莎不愿意被職業(yè)身份所吞沒。在顏色和花紋的選擇上,她總是非常出挑。其色彩繽紛的程度,與在位幾十年、打造出一道彩虹譜系的英國女王,可以一比。那些明亮的飽和色,讓特雷莎·梅即使沒有權(quán)力加身,也是人群中的焦點。
在品牌的選擇上,特雷莎表現(xiàn)出了自己的風格。比如,她青睞西太后薇薇安·韋斯特伍德。這位英國本土的時尚偶像,通常與朋克、搖滾樂、叛逆70年代和青年運動聯(lián)系在一起。她的風格是打破常規(guī)、不按規(guī)則出牌。相較于巴寶莉、阿瑪尼這樣能將人包裝成完美“白骨精”的品牌,薇薇安·韋斯特維德對于職場女性,顯得過于危險——對于特雷莎·梅,這卻不是問題。
這些著裝的潛臺詞是什么呢?我們不妨參考一下好萊塢金牌造型師的意見,看看服裝是如何幫助人物、塑造公眾形象的。在過去,我采訪了《廣告狂人》的造型師珍妮·布萊恩特,在這部劇集中,她用服裝賦予角色個性,讓其中的形象成為時尚經(jīng)典。
珍妮·布萊恩特告訴我,穿衣打扮“需要一張清晰的路線圖”?!懊慨斘覟橐粋€角色設(shè)計服裝的時候,我首先考慮的是:這個人要體現(xiàn)什么身份?通過這件衣服想要表達什么?”
讓我們來看看特雷莎·梅的著裝:她的衣櫥里有時髦的套裝、鉛筆裙、亮色外套和大衣,這些醒目的著裝體現(xiàn)了她的自信。她偏好動物紋和夸張的幾何紋,這說明了其“進攻性”與“復雜”。最值得言說的還是那些著名的低跟豹紋鞋:一方面,野性的豹紋在吐露其野心與不受約束;另一方面,審慎的小低跟又表明了她的謹小慎微。
在顏色選擇上,特雷莎主要使用了珍妮·布萊恩特調(diào)色板上的兩個色調(diào)。一種象征“樂觀”:亮紅、碧藍、橙黃……都是新鮮水果的顏色;另一種象征“強烈”:正紅色、貴族藍。造型師說,在塑造這個基調(diào)的時候,除了顏色,還會用幾何造型與格紋加以配合,這些夸張的造型可以表達洶涌的心情和復雜的情勢?!珊系氖牵@也是特雷莎·梅熱愛的元素。
“你的標志性外貌就像你的名字一樣,能夠迅速讓你從人群中脫穎而出。你也許偏好穿一件亮色的衣服,比如天藍色或紫紅色;或是喜歡向別人展示自己的美腿;也有可能喜歡一些特別的裝飾物,比如層層疊疊的粗重項鏈。所有這些造型,都可以成為你的標志性外貌?!闭淠荨げ既R恩特說。
毫無疑問的是,新晉的英國女首相,在還未來得及徹底展露其政治上“標志性外貌”以前,已經(jīng)成功塑造了一個形象上的“標志性外貌”:飽和顏色、夸張飾品、引人注目的鞋子和美麗的小腿。通常情況下,這樣著裝的人擁有夏天般明朗的個性,他們往往積極、外向、熱烈、強勢、自由奔放而不受約束。
特雷莎·梅的個性是怎樣的呢?在同僚的口中,她冷靜而堅韌。競爭保守黨黨魁期間,前財政大臣肯·克拉克(Ken Clarke)稱她為“非常不好對付的女人”。梅的政府任職經(jīng)歷,也在暗示她的個性特征。她是英國50年以來,任職最久的內(nèi)政大臣。這與她的行事方式有關(guān),低調(diào)的風格使得她比張揚和高調(diào)的同僚干得更久。特雷莎·梅的經(jīng)典戰(zhàn)術(shù)之一,是“后退一步,讓競爭對手自己出錯”。開會時,她可以“讓沉默彌漫整個房間”,最后,受不了靜默的人,會先開口表態(tài)。
在另一方面,特雷莎又是出人意表的。她總是頑固又率直地給出意見,不論這個意見是否受歡迎。上臺伊始,她就大刀闊斧地調(diào)整白廳架構(gòu),毫不留情地遣散了數(shù)位前同僚。最令人震驚的是,她任命鮑里斯·約翰遜(Boris Johnson)出任外交大臣。鮑里斯不僅是梅昔日的競爭對手,更出名的是行事乖張、口無遮攔。
我們可以從其著裝上找到她政治風格的呼應(yīng):低調(diào)審慎的套裝,搭配出人意料的、大膽的豹紋鞋。至于為何要選擇豹紋,是政治策略還是率性而為,只有特雷莎·梅自己知道答案。
《金融時報》稱,體現(xiàn)特雷莎·梅時尚策劃天賦的第一個跡象,正是2002年保守黨大會上穿著的那雙豹紋高跟鞋。此時,她警告黨內(nèi)同僚,說他們被視為“骯臟的政黨”。這讓她成為保守黨內(nèi)的現(xiàn)代派,多年后,這種思路成為黨內(nèi)主流。
在許多方面,特雷莎·梅讓人想起瑪格麗特·撒切爾(Margaret Thatcher)。比如梅在入主唐寧街的演講中,主張“一個國家”。撒切爾在首相當選演講中,誦讀了圣方濟會(Francis of Assisi)的禱文:“凡是有不和的地方?!比藗円蚕嘈牛返谋y鞋,會像撒切爾的手提包一樣,成為一個留在英國政壇的時尚符號。
所有人都知道特雷莎·梅面臨著艱巨挑戰(zhàn),與此同時,她一貫矜持的個性,對打造公共形象構(gòu)成了挑戰(zhàn)。在其當選后,媒體的關(guān)注點被放在了她的穿衣風格上,被一些人譴責為“性別歧視”。但特雷莎稱,時尚是她的“破冰船”——在時尚外衣的掩護下,她可以輕易搶占專欄空間,又不會引起爭議。
至于她那些永遠引得觀眾注意的色彩繽紛的鞋子,特雷莎·梅的友人曾經(jīng)這樣歸納原因:“對于穿著一些人們不期望她穿著的東西的這件事,特雷莎是不在意的。她這么做,不是為了博眼球,而是一種挑釁:我知道自己有腦子,而且我非常認真地處理事情。所以,我可以穿著漂亮的鞋子?!?/p>
有人曾經(jīng)向特雷莎·梅提過那個經(jīng)典的荒島問題:如果被流放到荒島上,你會帶上一本怎樣的書呢?牧師的女兒說:《傲慢與偏見》——這是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英國答案。那么,你唯一的奢侈是什么呢?特雷莎·梅說:“終身訂閱的《VOGUE》?!薄@是一個游戲打破者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