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關門聲

葛會渠

葉慧最近總是睡不好覺。夜里失眠，白天精力自然跟不上，整日哈欠連天的，一看書，眼睛就發(fā)花，讓她痛苦不堪。

事情的起因竟緣于關門。葉慧的父母分別在棉紡廠和手套廠工作，兩人都上夜班，不過，一個是夜里12點的班，另一個卻是凌晨兩點的班。問題就出在這兒，母親出門時，葉慧通常剛躺下，但父親上班時就不一樣了，好不容易才睡迷糊了，防盜門“砰”地一聲，就把她給驚醒了。再睡，腦袋便嗡嗡地疼，怎么也睡不踏實了。盡管葉慧痛苦異常，但父母并不知情。也難怪，這么多年日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女兒從未失眠過。其實，葉慧也清楚，是自己的心理出了問題，自打跨進了高三的大門，就老像有座大山堵在心坎上似的，讓她對任何聲響都特別敏感。

長此下去，別說考大學了，自己不被逼瘋就萬幸了。葉慧想同父母談談，讓父親調(diào)個班，但是好幾次，每當她看到父親因操勞而過早花白了的頭發(fā)時，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省吃儉用地把她養(yǎng)這么大太不容易，她實在不忍心當面說出口。

怎樣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葉慧傷透了腦筋。不過沒多久，聰穎的她便想出了一個好辦法。

這晚，葉慧剛放學回家，母親就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了桌。一家三口吃了一會兒飯，母親忽然面對父親說道：“這段日子，我們手套廠附近，夜里發(fā)生了幾起搶劫單身女工的事件，案子一直都沒破，弄得我現(xiàn)在天天提心吊膽的。孩他爸，你能不能跟你們單位的領導說說，把你上班的時間也調(diào)到12點，這樣，咱倆就能一起走了，我也不用怕了?！?/p>

“誰會搶你這樣的老媽子呦！”父親哈哈大笑起來，飯都快噴出來了，又說道，“不過還真是挺巧的，我們廠里的紡錠車間最近夜里12點的班次缺人，明天我就向領導申請，看他們同不同意把我調(diào)過去?！备改刚f話的時候，眼睛總時不時地瞟向葉慧。葉慧當然明白，這些話是故意說給她聽的，但她佯裝不知，只顧埋頭吃飯。不過她也沒想到父母居然編出一套搶劫的說辭來，心里暗笑：真看不出來，平時老實巴交的兩人還挺會演戲的！

第二天夜里，關門聲只響了一遍。葉慧的睡眠逐漸又恢復正常了。日子在埋頭苦讀中飛逝，轉(zhuǎn)眼就進入了春天。

乍暖還寒的季節(jié)交替時分，氣候變化很大。這天晚上，葉慧忽然感到渾身困乏，四肢無力，偶爾還伴有一陣陣的冷。一定是感冒了！怕父母擔心，她沒敢聲張，自己悄悄找了兩顆感冒藥吃了。

到了夜里12點，父母準時出門了。葉慧躺在床上捂緊被子，心想，睡一覺就沒事了，誰知沒過多長時間，身上的寒意卻越來越重，頭也疼的更加厲害了。她趕緊找來體溫表一量，天，竟然39度！不能再硬撐了，得立即去掛水才行！看看墻上的掛鐘，快到凌晨一點了，好在小區(qū)里就有一家診所，而且就在樓下不遠處。葉慧連忙穿好衣服，帶上錢，打開了房門。

關上防盜門，樓道口的感應燈應聲而亮，就在燈亮的剎那，葉慧不由自主地尖叫起來。微弱的燈光下，樓道口竟然蜷縮著一個人，背靠著墻，頭埋在肩膀里，顯然是睡著了。

尖叫聲驚醒了那人，他抬起頭來。天哪，竟然是父親！

兩個人都呆住了。父親好像做錯事的孩子般漲紅了臉：“我，我……”葉慧知道父親想要說什么，她淚流滿面，上前輕輕地捂住了他的嘴……

那年高考，清江市出了個作文得滿分的考生，當?shù)赝韴笤诘谝粫r間刊登了這篇文章。

作文題是圍繞“門”寫一篇800字左右的文章，體裁不限。滿分作文寫得樸實無華，但卻感人至深：一名高三女生的父母都上夜班，而且時間不一致，晚出門的父親關門時總會將女兒吵醒。為了巧妙地解決失眠的問題，女孩在一天早晨故意將日記本放在衛(wèi)生間的梳妝臺上，父母發(fā)現(xiàn)后，因為怕女兒責怪他們偷看日記，母親編出了一個搶劫的故事，父親編出了一個調(diào)班的理由。從此，兩人一道上班，每天關門聲只響一次。而實際情況是，父親并沒有調(diào)班，出門后，困乏的他就睡在自家的樓道口直至上班，為的就是能讓女兒睡好覺。女孩并不知情，直到一天夜里，她發(fā)高燒到樓下的診所去掛水，才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文章的最后寫道，那個女孩自從發(fā)現(xiàn)了父親的秘密后，就再也不讓父親睡在外面了，關門聲每天仍會響起兩次，可她竟再未失眠過。

晚報同時刊登了閱卷老師的評語，只有短短的一句話：世上的愛有許多種，但從沒有一種能與父母對兒女的愛相比。

選自《百家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