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房為親情集合！分離三地的“三代團聚”為何仍心酸

畢畢

一個老少三代相親相愛的和睦家庭，卻因子女事業(yè)和求學等原因不得不分隔遙遠的三地：女兒夫妻在無錫工作，外孫大學畢業(yè)在廣東立業(yè)成家，退休后的外公外婆留守老家山西。眼看父母日漸老去，女兒梁瓊欲將父母接到自己身邊，怎奈父母不喜歡無錫，更無法排解對心愛外孫的日思夜想。為讓父母安享晚年，梁瓊夫妻順應(yīng)老人的意愿，在兒子生活的城市給父母買了一套房子，幫父母移民廣東。始料未及的是，無盡煩惱隨之而來——

我是山西大同人，父母都是大同一家大型煤炭企業(yè)的退休干部。15歲那年，我唯一的哥哥因車禍去世，我成了父母唯一的孩子。1989年，我從蘇州大學金融專業(yè)畢業(yè)被無錫一家銀行錄用。接下來的兩年里，我順利結(jié)婚生子。

我的丈夫林根茂是江蘇溧水人，大學畢業(yè)后在無錫一家國有企業(yè)做工程師，我們給兒子取名林凡。雖然父母很不情愿我在遠離家鄉(xiāng)的江蘇扎下根，但看到我工作如意婚姻幸福，他們還是很欣慰。

我的婆婆很早就因病去世，公公在溧水老家跟小兒子生活在一起。1991年冬，我即將臨產(chǎn)時，母親請假來無錫照顧我坐月子，直到我休完半年的產(chǎn)假才回老家，為此，母親失去了一次漲工資的機會，我很愧疚，但母親不但毫無怨言，還在兒子兩歲半時，得知我老公被單位派往阿聯(lián)酋工作三年后，毅然讓我把兒子送回娘家給她撫養(yǎng)，并且辦理了內(nèi)退手續(xù)提前退休。從此，父母精心撫養(yǎng)起凡凡，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中學，寒來暑往，付出了無數(shù)心血。

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父親每晚騎著自行車去學校接凡凡回家，從未間斷。因?qū)W校食堂伙食不好，為了給即將高考的外孫每天中午補充營養(yǎng)，母親每天做好飯菜用保溫盒裝好，父親把飯盒揣在懷里送到學校，等凡凡吃完再回家。最讓我欣慰的是父母對凡凡寬嚴相濟的教育方式，讓凡凡長成了健康陽光的大男孩。

2008年高考，凡凡被華南理工大學計算機專業(yè)錄取，遠赴廣州讀大學，父母喜悅的淚水里飽含不舍與失落。此時父親也已退休，看到父母白發(fā)日漸增多，我無比心疼，深深體會到他們思念外孫那割肉般的痛苦。懂事的兒子也對外公外婆十分牽掛，大學四年，兒子每次一放假就立即回山西陪外公外婆，而每次凡凡開學離開家，祖孫三人都灑淚而別。

2011年底，單位派我到太原出差。我高興地給家里打電話，說我正好可以順便回家看看二老。母親一聽說我要回家，就哭著說：“既然你要回來了，我也就不瞞你了，你爸病了，都住院一個星期了……”我當即急得哭出聲來：“爸爸病了怎么不早告訴我？什么??？嚴重嗎？”

母親說，一天晚上，父親突然腿痛難忍，連站都站不起來了，當時母親外出買菜，父親自己爬到書房找到醫(yī)藥箱，翻出一片芬必得吃下止痛，母親回來后發(fā)現(xiàn)父親倒在地上呻吟嚇壞了，可她又搬不動身材高大的父親，只好求助鄰居將父親送到醫(yī)院。醫(yī)生檢查后確診是腰椎間盤突出癥，當即就要父親住院治療，母親也只好在病房陪護，這天母親回家取換洗衣服，接到了我的電話。

父親是個剛強的人，能疼到站都站不起來，可想病得多嚴重，而我和丈夫前段時間因工作忙竟有半個月都沒給父母打電話，我愧疚不已，心急如焚，立即改簽，在第二天提前飛到太原，再轉(zhuǎn)汽車于當晚回到大同直奔醫(yī)院。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頭發(fā)花白的父親，我頓時淚如雨下，拉住他的手痛哭。同病房的老人都有幾個兒女圍在左右，我的爸爸媽媽卻形單影只。父親走路需要攙扶，有時媽媽出去買飯，父親想去衛(wèi)生間，只好求助病友家屬幫忙。我心酸不已，我是個多么不稱職的女兒啊！

我利用兩天時間處理完工作上的事，然后打電話向單位請假一周，我要好好陪陪父親母親。丈夫得知后也請假回到大同，父親母親臉上露出舒展的笑容，五天后，父親康復出院回家。

這件事讓我和丈夫意識到，不能再讓父母孤獨地在老家做空巢老人了。我打電話跟父母商量接他們來無錫生活，可他們說：“凡凡再過幾個月就要畢業(yè)了，你們還是先把孩子的事安頓好了再考慮我們?！备改傅脑捵屛覀冏笥覟殡y：父母老了需要照顧，而兒子談了個汕頭籍的女友，他們已分別與汕頭的兩家公司順利簽約，準備工作穩(wěn)定后就結(jié)婚，給兒子買房籌備婚事，同樣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轉(zhuǎn)眼到了春節(jié)，我們夫妻和兒子及女友回大同陪父母過年。這是父母最高興的時候，利用這個假期，全家一起商定，盡快在汕頭市給兒子選好婚房并進行裝修，緊接著籌備兒子的婚事。但我擔心一忙起兒子的事恐怕顧不上父母，所以我提出把父母接到無錫去跟我們一起生活，卻當即被父母否決。母親說，她實在不喜歡無錫這個城市，吃的都是甜的，春天不停下雨。而父親則直言不諱地說：“凡凡又不在無錫，還不如呆在大同?！弊罱K，還是兒子和女友的方案讓兩位老人欣然接受：待凡凡婚后在汕頭安定下來，就把外公外婆接到一起生活，反正我和老公再過幾年退休之后也要去給兒子帶小孩，到那時，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團聚在一起了。

2012年6月，兒子和準兒媳走上工作崗位。兩個月后，我和老公利用假期幾次到汕頭，幫兒子選購了一套130多平的婚房。接下來，我們又分別利用節(jié)假日多次到汕頭幫兒子裝修房子，幾乎跑斷了腿，房子裝修完了，我們也累得心力交瘁。

2013年五一節(jié)，我們在汕頭為兒子操辦了一場隆重的婚禮，并把父母和公公都從老家接來見證他們心愛的孫兒的幸福時刻?；槎Y過后沒幾天，公公就回老家了。懂事的兒媳看出外公外婆對凡凡的不舍，主動提出讓他們就留在汕頭生活。母親似乎動了心，但父親說：“年輕人跟老年人生活在一起，生活習慣都不同，會有很多不便，還是要讓年輕人有自己獨立的空間?！蔽腋瞎谑窍氤隽艘粋€折中的辦法：在汕頭再給父母買一套房子，讓他們跟外孫生活在一座城市，既可以經(jīng)常見面，互相照顧，又不會干擾各自生活，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個方案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贊同?？墒?，我的心里卻不免打鼓：剛給兒子買房裝修就差點剝了我一層皮，緊接著還得再選一套房子，再裝修，還得幫父母搬家。更重要的是，為給兒子買房裝修辦婚禮，加上還給兒子買了一輛車，我們的積蓄已所剩無幾，再買房子只能按揭，快五十歲了還得做房奴。我的天哎，想想都打怵。丈夫看出我的焦慮，安慰我說：“別擔心，有我呢。孝敬父母不能等，我們咬咬牙就挺過去了。”

送父母回山西后，我們就開始再次跑各個樓盤，最終在距離兒子家10公里左右選中了一套92平的兩室一廳尾盤房交了訂金。然后我們回到無錫，老公把他僅剩的6萬元股票全部賣掉，我也把我的私房錢3萬元拿了出來，還差3萬，兒子兒媳主動把他們婚禮收的禮金給我們救急，湊夠了12萬首付。接著，我和老公分別提取公積金，我向單位請假加調(diào)休，頻繁地在無錫和汕頭之間往返了兩個月，總算把裝修搞定了。

2014年10月初，我回大同幫父母搬家。之前，父母已義無反顧賣掉了老家的房子，一心南下廣東與外孫團聚。帶著父母登上飛機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壯：這不是一次一般意義上的搬家，這是在家鄉(xiāng)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七旬父母背井離鄉(xiāng)的大遷徙。這一去山高水長，他們能否適應(yīng)異鄉(xiāng)的生活？如何排解思鄉(xiāng)情緒？都說葉落歸根，可我的父母卻在風燭殘年飄落他鄉(xiāng)，表面看起來平靜的他們估計心底也翻滾著酸楚吧？

好在祖孫團聚，著實讓父母高興萬分，也終于讓我們了卻了一樁大事。從此以后，我們?nèi)以僖膊挥梅指羧?，遙遙思念，我們夫妻和兒子再也不用在春節(jié)加入春運大軍來回趕火車趕飛機。更重要的是，父母有了兒子照應(yīng)，我也不用每時每刻擔憂他們孤單寂寞或身體有恙了。

然而，新的問題很快接踵而至。僅僅一個月后的一天，我給兒子打電話時得知，就在前一天，父親早上獨自外出，搭公交去沃爾瑪超市購物，結(jié)果因為對當?shù)丨h(huán)境陌生，在轉(zhuǎn)乘時迷了路，坐錯了方向，只好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家。父親認為出租司機繞了路，雙方發(fā)生了爭執(zhí)，父親說出租司機欺負外地人，氣得不行。我后怕又上火，趕緊叮囑兒子，以后每個周末都開車帶外公外婆去一趟超市，把該買的生活用品一次性買齊，千萬不要讓他自己出去了。但丈夫說，這樣一來，又會給兒子增加負擔，畢竟他們小夫妻工作很忙，還有岳父岳母同樣需要不時看望，要我不要給兒子太大壓力。好在兒子兒媳都很懂事，毫無怨言。

除了環(huán)境的陌生和語言溝通的不便，飲食也是父母面臨的一大障礙，吃慣了山西面食的他們，面對滿大街的米粉米線毫無食欲，母親就自己動手做刀削面，但卻無法買到正宗的配料，父親總是說怎么也趕不上在老家吃的。兒子知道外公外婆吃不慣南方水果，經(jīng)常給他們網(wǎng)購山西特產(chǎn)水果，可這刀削面卻是網(wǎng)上買不到的。見自己親手做的面，父親吃得并不開心，母親只有無奈地嘆息。很快，我最擔心的冬季來了。父母再也看不到皚皚白雪，而是從未見過的冬雨。一下起雨來，屋里屋外感覺濕漉漉的，父親的腿本來就不好，遇到雨天就更不舒服，母親在一個冬天過去之后，也患上了關(guān)節(jié)炎，我不得不請假過去陪母親住院治療了半個多月。而這次回家，也讓我更加體會到了移民異鄉(xiāng)的年邁父母那深深的孤獨。

見父親每天把電視調(diào)到山西衛(wèi)視，尤其每天必看山西省新聞聯(lián)播，我不免感覺有點無聊，便勸父親不要老是悶在家里看電視，可以去小區(qū)棋牌室打打牌什么的。母親說：“我和你爸不是沒去打過牌，是人家不跟我們玩兒。這里的打法和老家不一樣，我們想學又聽不懂他們講話，后來就不去了。”我鼻頭發(fā)酸，忍著沒讓眼淚流下來。晚上，我小心翼翼問父親：“爸，如果實在呆不慣就回山西吧？”母親接過話說：“哪有那么容易回去，房子都賣了?！备赣H搖搖頭：“不折騰了，都這把年紀了，還能活幾年……”我再也忍不住，跑到衛(wèi)生間淚如雨下。我想讓父母的晚年幸福，不是讓他們過一天少一天地打發(fā)時光，坐等生命消失?？墒?，我真的給了父母幸福嗎？

臨走之前，我跟兒子去花卉市場買了幾盆花，又去寵物市場買了一條小型寵物狗。我想，必須讓父母每天有事做，忙碌起來。養(yǎng)養(yǎng)花，遛遛狗，也許這些可以幫他們排解孤獨和寂寞。

離開家返回無錫的那天，父母依依不舍把我送到小區(qū)門口，目送兒子開車送我去機場。直到車開出很遠，父母還像兩棵孤單的樹一樣，站在原地望著我們離開的方向?？粗麄儬恐」饭陋毜纳碛啊⒈伙L吹起的蒼蒼白發(fā)，我心痛萬分，悲淚難忍……

2016年4月，兒子打電話跟我說，前段時間公司要派他到加拿大工作兩年，這是個很好的晉升機會，但他都沒跟我們商量就放棄了這個機會，兒子說：“媽，我出國的機會以后還有，可外公外婆是千里萬里來投奔我的，我不能丟下他們?！眱鹤拥亩略俅巫屛倚乃岵灰眩何沂遣皇菫榱烁改笭坷哿藘鹤樱窟@些年，我上顧老，下顧小，可顧來顧去，自己身上的包袱越來越重，也讓親人活得都不輕松。本來讓父母移民養(yǎng)老是想讓他們安度晚年，不成想結(jié)果卻如此尷尬。我是不是上愧對父母，下愧對兒子？我到底怎樣做才能讓父母幸福，讓兒子無憂，怎樣才能讓整個家庭的幸福圓滿呢？

[小編發(fā)言]

梁瓊一家，每個人都是那么善良，那么為對方著想，彼此心甘情愿為對方付出?？墒俏覀兛吹?，最終他們每個人都活得不輕松。梁瓊的中年危機，也是當下中國社會大多數(shù)中年人的共有危機和尷尬。他們?nèi)说街心?，上有老，下有小，壓力山大。記者采訪時曾問梁瓊，有沒有想過把父母送到養(yǎng)老院，既可以免除空巢的孤寂，又能夠減輕子女的負擔。但梁瓊說，首先，我們家是一個十分注重親情的家庭，父母必須有子女的陪伴。其次，從目前我國養(yǎng)老院的管理現(xiàn)狀來看，我也不放心把父母送到養(yǎng)老院去。

梁瓊說，出于關(guān)心父母，她平時很是留意各種有關(guān)老年人的報道。她給記者歷數(shù)了最近幾年發(fā)生在黑龍江、安徽、河南等地幾家養(yǎng)老院的各種事故。盡管只是極少數(shù)，但這些連安全都無法保障的養(yǎng)老機構(gòu)事故，還是讓子女不放心把父母安置在那里。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的一份研究結(jié)果顯示，我國其實在2010年就已進入“深度老齡社會”，同時，中國人的平均預期壽命已達81.08歲，一名50歲退休的普通女職工，她將要度過至少三四十年的漫長退休歲月。去哪里養(yǎng)老，選擇怎樣的養(yǎng)老方式，已經(jīng)成為擺在越來越多人面前的一道選擇題。

小編搜索了一下，目前我國大致有五種養(yǎng)老方式，即居家養(yǎng)老、社區(qū)養(yǎng)老、養(yǎng)老院養(yǎng)老、異地候鳥式養(yǎng)老以及高級（產(chǎn)權(quán)化）社區(qū)養(yǎng)老。無論老年人在哪里養(yǎng)老，要真正讓他們身心愉悅，都離不開子女的細心體貼。而如何完善社會養(yǎng)老機制，發(fā)展安全、舒適、讓子女放心、讓老人安心的社會型養(yǎng)老機構(gòu)，也是迫在眉睫的公共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