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號學在現(xiàn)代設計教育中的介入

季 鵬（南京藝術學院 設計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符號學在現(xiàn)代設計教育中的介入

季 鵬（南京藝術學院 設計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將“符號學”應用在設計教育中，是由托馬斯·馬爾多納多在德國烏爾姆設計學院執(zhí)教時首創(chuàng)的，并成為烏爾姆設計學院基礎課程的核心部分。本文以馬爾多納多設計教育思想的形成軌跡為線索，研究符號學在烏爾姆設計學院基礎課程體系中的應用，以及對其它國家設計教育的影響。

符號學；烏爾姆設計學院；馬爾多納多；基礎課程

知識不再是一個問題，而在于對知識的運用和操作。

——托馬斯·馬爾多納多

成立于1953年的德國烏爾姆設計學院（Hochschule für Gestaltung Ulm）是一所非同尋常的設計學院，在經(jīng)歷了20世紀50～60年代15年短暫的輝煌后被迫關閉，卻成為了德國設計教育史上繼包豪斯學院之后的“第二個里程碑”。教員中的阿根廷人托馬斯?馬爾多納多（Tomás Maldonado），長期擔任校長委員會的要職，他在烏爾姆設計學院開創(chuàng)性地將“符號學”（Semiotics）應用到設計教學中，對烏爾姆設計學院設計教育思想的形成與演變具有重要的影響力。

一、從藝術家到設計師的轉(zhuǎn)型

1922年，托馬斯?馬爾多納多（圖1）出生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Buenos Aires）。當時的阿根廷，擁有廣袤富庶的潘帕斯（Pampas）草原，受益于大宗商品交易，且沒有經(jīng)歷過世界大戰(zhàn)的摧殘，經(jīng)濟實力一下躍居世界排名前10位，超過了同時期的法國、德國和意大利等后來的工業(yè)強國。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前，阿根廷的經(jīng)濟增幅位居全球第一，這對歐洲移民而言極具吸引力，大量歐洲移民的涌入，客觀上進一步推動了阿根廷的經(jīng)濟發(fā)展。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前，阿根廷再度迎來難民潮，包括人數(shù)眾多的德國知識分子和藝術家。這些精英的到來，給遠離世界文化中心的阿根廷拓展了國際視野，也使得馬爾多納多獲得了接觸歐洲文化的良機。

20世紀40年代，一位漂洋過海登陸阿根廷的歐洲難民，帶去了大量關于歐洲“先鋒藝術”的論文、書籍等文獻資料，其中相當數(shù)量的資料關于俄國先鋒藝術。俄國構(gòu)成主義（Constructivism）對當時的阿根廷先鋒藝術運動的發(fā)展具有極大的影響力，［1］作為畫家的馬爾多納多，是阿根廷抽象藝術運動Arte Concreto-Invención的發(fā)起人之一。

構(gòu)成主義有兩個分支：一支是以弗拉基米爾?塔特林（Vladimin Tatlin，1885-1953）和亞歷山大?羅德琴柯（Aleksander Rodchenko，1891-1956）為代表，主張藝術走實用道路并為國家政治服務；另一支以瑙姆?加波（Naum Gabo，1890-1977）和佩夫斯納（Antoine-Pevsner，1886-1962）為代表，堅持藝術的自由性和形式的純粹性。塔特林認為：產(chǎn)品的藝術性須通過工程技術來實現(xiàn)，成為工程藝術。他的名言“工程師創(chuàng)造形式”對馬爾多納多影響很深。馬爾多納多的興趣開始逐漸轉(zhuǎn)向建筑、視覺傳達和工業(yè)設計，并用西班牙語撰寫了關于視覺傳達與工業(yè)設計的論文。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后，“具體藝術”（Concrete Art）出乎意料地在世界范圍內(nèi)享有盛譽。他們與法國“新現(xiàn)實主義沙龍”（Salon des Réalités Nouvelles）年展、意大利“具體藝術運動”（movimento arte concreta）和拉丁美洲眾多的藝術團體保持著密切的關系。［2］馬爾多納多對瑞士藝術家馬克斯?比爾①馬克斯·比爾：瑞士藝術家、建筑師、工業(yè)設計師與教育家，烏爾姆設計學院的第一任校長。（Max Bill，1908-1994）與比利時畫家喬治?萬同格羅（Georges Vantongerloo，1886-1965）的作品特別關注。他經(jīng)常思考作品背后的問題，例如“具體藝術”創(chuàng)作的背景等。1946年，阿根廷著名的醫(yī)生兼超現(xiàn)實主義詩人奧爾多?佩萊格里尼（Aldo Pellegrini，1903-1973）建議馬爾多納多學習造型理論，閱讀沃夫?qū)?科勒（Wolfgang K?hler，1887-1967）的《格式塔心理學》（Gestalt Psychology）和弗朗茨?卡夫卡（Franz Kafka，1883-1924）的《格式塔心理學原理》（Principles of Gestalt Psychology）。

圖 1 托馬斯·馬爾多納多

1948年，馬爾多納多前往歐洲旅行，有幸結(jié)識了馬克斯?比爾以及瑞士“具體藝術”團體的畫家費雷納?呂文斯堡（Verena L?wensberg，1912-1986）卡米勒?格萊瑟（Camille Graeser，1892-1980）以及理查德?保羅?路塞（Richard Paul Lohse，1902-1988）等人，并前往巴黎拜訪了萬同格羅。這次歐洲之行改變了馬爾多納多，他開始遠離極端的構(gòu)成主義，轉(zhuǎn)而關注歐洲的“具體藝術”。隨著與馬克斯?比爾交往的深入，馬爾多納多的興趣開始轉(zhuǎn)向建筑與圖形設計，開始結(jié)合視覺傳達和工業(yè)設計理論進行個人的設計實踐。

二、馬爾多納多的符號學研究

20世紀50年代初，馬克斯?比爾參與了德國烏爾姆設計學院的籌建工作，就任學院的首任校長。馬爾多納多接受了邀請，到烏爾姆做比爾的助手。他一邊做教務管理，一邊做基礎課助教，開始研究設計教育與設計理論。在他的基礎課上，他借用其它學科體系來解釋設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符號學與人體工程學（ergonomic）。在他給出的視覺訓練中，如果可以運用對稱性和拓撲學理論，馬爾多納多并不強制學生運用人體工程學或符號學知識；而運用人體工程學或符號學，還須擴充語義學（Semantics）和語用學（Pragmatics）的相關知識，這些學科構(gòu)成了馬爾多納多的基礎課體系（圖2）。在首任校長馬克斯?比爾于1957年辭職以后，馬爾多納多將符號學理論應用于烏爾姆設計學院的設計教育，對學院教學理念的重新定位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圖 2 托馬斯·馬爾多納多

馬爾多納多對視覺傳達設計的興趣，建立在他執(zhí)教烏爾姆設計學院之前。尚在阿根廷時，他已經(jīng)撰寫了著作《先鋒的理性主義》（Avangurdia e Razionalità），書中包含了他的系列論文。除了關于社會學和主要涉及社會心理學的系列之外，還有一個系列是基于當時來自美國的學術研究。馬爾多納多在2002年接受采訪時認為，對他產(chǎn)生最初影響的，是阿爾弗雷德?柯日布斯基②阿爾弗雷德·柯日布斯基：波蘭裔美國哲學家，邏輯學家。出身于波蘭貴族家庭，曾是伯爵。青年時期，攻讀化學工程。1940年加入美國籍。主要著作有：《人類成年時期》（1921）和《科學和健全精神》（1933）。他是普通語義學的創(chuàng)立者。（Alfred Habdank Skarbek Korzybski，1879-1950）創(chuàng)立的“普通語義學”（General Semantics）及其學說。［3］柯日布斯基認為：人的存在，社會問題，甚至戰(zhàn)爭都有語義學上的根源（圖3）。

之后，馬爾多納多又接觸了多種符號理論，他首次接觸了符號學家皮爾斯③皮爾斯：全名是查爾斯·山德斯·皮爾斯。美國哲學家、邏輯學家，現(xiàn)代符號學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是美國哲學史上一位劃時代的人物，但皮爾斯認為自己首先是一個符號學家。他認為符號學是哲學的分支，是一門形式的規(guī)范科學，與真理問題相關。皮爾斯對符號學的界定，對符號的定義以及對符號性質(zhì)的看法，對符號的分類，再到符號學中意指過程的看法等，都與被尊為“現(xiàn)代語言學之父”的瑞士語言學家費爾迪南·德·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1857-1913）的符號學有著根本分歧。對于索緒爾來說，符號主要是心理產(chǎn)物，而皮爾斯則認為符號學為一般或社會心理學和語言學提供主要原理。（Charles Sanders Peirce，1839-1914）與查爾斯?威廉?莫里斯④查爾斯·威廉·莫里斯：美國符號學家，哲學家。（Charles William Morris，1901-1979）的學說，逐步建立了個人關于符號學的思想體系。馬爾多納多在烏爾姆的第一個公開講座，主題即是符號學。在與馬克斯?本澤（Max Bense，1910-1990）交往后，更加堅定了馬爾多納多對符號學的志趣。他經(jīng)常旁聽本澤的講座，通過本澤了解到很多來自“維也納學派”⑤維也納學派：是1920年代發(fā)源于維也納的一個哲學學派。成員多為當時歐洲的物理學家、數(shù)學家和邏輯學家。他們關注當時自然科學發(fā)展成果（如數(shù)學基礎論、相對論與量子力學），并嘗試在此基礎上去探討哲學和科學方法論等問題。（Wiener Kreis）的數(shù)學邏輯和符號理論。馬克斯?本澤是當時著名的符號學家，他翻譯了皮爾斯多種符號學的文本用于基礎課教學。符號學讓馬爾多納多興奮不已，當他覺得自己的理解還跟不上本澤談論的“新實證主義”（Neopositivism）理論，南美人特有的狂野激勵著他就這個主題進行系統(tǒng)的研究。馬爾多納多大量閱讀了魯?shù)婪?卡爾納普①魯?shù)婪颉た柤{普：美國哲學家。邏輯實證主義的主要代表，經(jīng)驗主義和邏輯實證主義代表人物，維也納學派的領袖之一。（Rudolf Carnap，1891-1970）和莫里斯的著作。在1955-60年間，馬爾多納多主要的學術興趣都投入在認識論（Epistemology）、邏輯和語言學（Linguistics）等問題的研究上，包括“維也納學派”成員奧托?紐拉特②奧托·紐拉特：奧地利哲學家，政治經(jīng)濟學家和社會學家，維也納學派成員。依索體系（Isotype）的創(chuàng)始人。（Otto Neurath，1882-1945）的視覺符號理論。

圖 3 托馬斯·馬爾多納多（攝于2002年）

馬爾多納多對符號學的認識，主要受到莫里斯與喬治?赫伯特?米德③喬治·赫伯特·米德：美國哲學家、社會學家和心理學家。他的“社會互動”理論是其對人類社會的研究做出的最重要的貢獻。米德認為社會互動分為兩種方式：即“姿態(tài)對話”（conversation of gestures）和“有意義的符號或有意義的姿態(tài)的使用”（use of significant symbols or significant gestures）。米德的學生普遍稱其為：“非符號互動”與“符號互動”。（George Herbert Mead，1863-1931）的影響。莫里斯的“行為主義”（Behaviorism）打開了他的眼界；米德曾在德國學習，其思想體系深受辯證思維的影響。他在美國開創(chuàng)的“社會心理學”（Communication Psychology）進一步發(fā)展了符號學理論。在馬爾多納多看來，當人們試圖對一種新的現(xiàn)象運用術語去表述時，符號學的優(yōu)勢就能體現(xiàn)出來?；谶@樣的觀念，馬爾多納多將符號學納入了烏爾姆設計學院的學科體系。他當時還在研究電影理論，發(fā)現(xiàn)視覺修辭法與符號學兩者之間在電影、電視領域以及新興的電子計算機領域，是一種新的相互交融的機會。馬爾多納多相信，符號學在新的視覺科技領域要比在傳統(tǒng)視覺領域更加意義深遠，符號學是為新興科技領域開放的，而不是用于研究老問題。［4］自1955/56學年起，馬爾多納多在烏爾姆設計學院開始講授符號學，課程中大量運用比喻、省略句、夸張、等修辭手法，這些內(nèi)容正是查爾斯?威廉?莫里斯的著作《符號理論的基礎》（Foundtions of the Theory of Signs）中的理論。莫里斯將美學看做是符號學的一門子學科，用于探討特定符號的功能；而且將符號學視為一種工具，針對所有科學領域都行之有效。

馬爾多納多由此預見到，符號學具有一種潛在的價值，可以拓展到人機工程學或信息理論等學科。為了大力推進符號學的研究和在學院建立對符號學的統(tǒng)一認識，馬爾多納多發(fā)表了文章《符號學術語：符號理論概念小辭典》（Terminologie der Semiotik.Kleines W?rterbuch zeichentheoretischer Begriffe）。［5］

三、符號學介入烏爾姆設計學院的設計基礎課

馬克斯?比爾在學院初創(chuàng)時期繼承了包豪斯的課程體系，這招致教師中年輕一代的強烈反對，包括作為學院創(chuàng)建人之一的奧托?艾舍（Otto Aicher，1922-1991）。艾舍多年后在《烏爾姆與包豪斯》一文中，對包豪斯和馬克斯?比爾本人作出了中肯的評價:

在包豪斯，仍然是一種從藝術中派生出來的幾何形風格，（在設計中）占據(jù)著主導的地位。由此看來，包豪斯對裝飾運動的影響超過了對現(xiàn)代工業(yè)生產(chǎn)的影響。包豪斯的產(chǎn)品更多地出現(xiàn)在了博物館中，而不是反映在現(xiàn)代的技術和經(jīng)濟中?！瓫]有他（比爾），烏爾姆不可能出現(xiàn)一所設計學院。我們渴求他在包豪斯的經(jīng)驗，他在設計上的見解似乎為我們指明了前進的道路。但在我們看來，他完全被包豪斯束縛住了。他仍然是一個藝術家，并且在他心中藝術有著特別的地位。［6］

馬克斯?比爾離開烏爾姆以后，馬爾多納多接管了基礎課教學。他開始著手處理基礎課的問題，首先是清除包豪斯體系的遺風。隨著“前包豪斯人”約瑟夫?阿爾伯斯（Josef Albers，1888-1976）、瓦爾特?彼得漢斯（Walter Peterhans，1897-1960）和海倫娜?諾內(nèi)-施密特（Helene Nonné-Schmidt，1891-1976）的相繼離開，馬爾多納多建立起一個由符號學等視覺原理、數(shù)學、拓撲學和知覺理論構(gòu)成的課程體系，取代包豪斯基礎課指向的形式法則。新基礎課的目標之一就是運用“方法論”解決設計問題，強調(diào)理性主義設計原則。馬爾多納多將1955/56學年的基礎課命名為“視覺初步”，課題包括：

謝爾賓斯基④瓦茨瓦夫·弗朗西斯克·謝爾賓斯基（Wac?aw Franciszek Sierpiński，1882- 1969）：波蘭數(shù)學家。以對集合論（對選擇公理（axiom of choice）和連續(xù)統(tǒng)假設的研究）、數(shù)論、函數(shù)的理論和拓撲學的出色貢獻而聞名。曲面（Sierpinski fl?che）

皮亞諾⑤皮亞諾（Giuseppe Peano，1858-1932），意大利數(shù)學家。皮亞諾致力于發(fā)展布爾所創(chuàng)始的符號邏輯系統(tǒng)。1889年他出版了《幾何原理的邏輯表述》一書，書中他把符號邏輯用來作為數(shù)學的基礎，這工作在20多年后為懷特黑德所繼續(xù)。皮亞諾由未定義的概念“零”，“數(shù)”，及“后繼數(shù)”出發(fā)建立公理系統(tǒng)。曲線（Peanofl?che）

魏爾斯特拉斯⑥卡爾·特奧多爾·威廉·魏爾斯特拉斯（Karl Theodor Wilhelm Weierstra?，1815-1987）德國數(shù)學家，被譽為“現(xiàn)代分析之父”。魏爾斯特拉斯在數(shù)學分析領域中的最大貢獻，是在柯西（Augustin Louis Cauchy，1789-1857）、阿貝爾（Niels Henrik Abel，1802-1829）等開創(chuàng)的數(shù)學分析的嚴格化潮流中，以ε-δ語言，系統(tǒng)建立了實分析和復分析的基礎，基本上完成了分析的算術化。他引進了一致收斂的概念，并由此闡明了函數(shù)項級數(shù)的逐項微分和逐項積分定理。曲線（Weierstrass-kurve）

黑色作為顏色（Schwarz als Farbe）

對稱性（Symmetrien）

精確地表現(xiàn)非精確性（genau-ungenau）

非精確地表現(xiàn)精確性（ungenau-genau）

空間效應（R?umliche Wirkung）

三個面的平衡（Gleichgewicht dreier Fl?chen）

障礙（St?rung）

馬爾多納多對1955/56學年的基礎課進行了刪減與調(diào)整后，1956/57學年的基礎課體系更具可操作性：

對稱性（Symmetrien）

貼面（Parkettierung）

相似形態(tài)、不同形態(tài)與相同形態(tài)的造型訓練

前景-背景、兩面性、背景-前景—深度知覺訓練

賦予皮亞諾曲線多種顏色——黑色也作為一種顏色—黑色不能以空洞的形態(tài)出現(xiàn)

精確地表現(xiàn)非精確性/非精確地表現(xiàn)精確性

馬爾多納多在烏爾姆設計學院的雜志《ulm》第5期中撰文《傳達與符號學》談到：

如今，相當多的與視覺傳達相關的學科開始運用到符號學，其中最具影響力的即是關于符號學分類的三個不同維度：語義學（符號與所指（signified）之間的關系）、句法學（syntactics）（符號與符號之間的關系）和語用學（符號與表達者之間的關系）。［……］盡管涉及專業(yè)語言的表述，但并不會造成難以克服的障礙，重要的是進行相關課題的研究，加強符號學作為學科間的橋梁作用。最有趣也最少被研究的領域是語用學，目前烏爾姆設計學院的視覺傳達系與信息系正在致力于這一領域的研究。［7］

在馬爾多納多的基礎課程體系中，馬克斯?本澤、霍斯特?里特爾（Horst Rittel，1930-1990）和阿布拉姆?莫勒斯（Abraham Moles，1920-1992）作為實踐型基礎課程的補充，開設有符號學、組織學（Organisationslehre）和數(shù)學運籌分析（Mathematische Operationsanalyse）等課程。學院在1958-1968年所有系科安排的理論科目包括：哲學、科學理論、符號學、數(shù)學、方法論、物理、化學、色彩理論、技術物理、機械、數(shù)學技術、數(shù)學分析、編程方法（Programmiermethoden）、控制論、構(gòu)造學和信息理論。［8］學院圖書館購買的第一批書籍中，就包括查爾斯?莫里斯的符號理論，它被視為定義設計標準的理論基礎。

馬爾多納多在1960年6月到1962年12月的兩年半時間里全面負責學院的管理工作，他為烏爾姆設計學院增加的在數(shù)學和其它軟科學（soft science）方面注重方法論應用的教師，對學院課程體系的改變起到了關鍵作用；同時，也導致設計專業(yè)與理論專業(yè)教師群體間產(chǎn)生嚴重的矛盾對立。其消極的作用最終對學院造成很大的破壞，學生雖然能夠用非常理性、嚴謹?shù)目茖W方法來分析設計問題，卻不再擅長具體的設計實踐。馬爾多納多主導的這次變革徹底否定了包豪斯傳統(tǒng)的教學理念，卻也抑制了學院發(fā)展的勢頭，以至于馬爾多納多不得不重新評估設計教育中方法論的局限性，因為方法論正在將學院導向“方法論崇拜”的危險境地。

四、符號學介入現(xiàn)代設計教育的推廣與影響

烏爾姆設計學院的命運終究敵不過與政治家的博弈，學院的最后幾年更多地是糾纏于政治紛爭和財政危機之中，加之內(nèi)部矛盾重重，許多重要的教員紛紛淡出，教學與研究受到了極大的負面影響，最終于1968年9月被迫關閉。當然，從另一個角度而言，烏爾姆設計學院并沒有終結(jié)，學院的關閉意味著一切在烏爾姆之外的地方有了全新的開始。烏爾姆設計學院的教育思想與教學模式，而卻隨著烏爾姆本人的散去，在世界范圍內(nèi)得以傳播。

烏爾姆設計學院的教學理念在美國繼承與發(fā)展的代表人物是威廉?S?胡弗（William S. Huff）。胡弗生于匹茲堡，畢業(yè)于耶魯大學，1949年，取得藝術學士學位，1952年，取得建筑學碩士學位。1956年，獲得“福布萊特獎學金”（Fulbright Fellowship）在烏爾姆設計學院學習一年，這一年他參加了基礎課的學習。結(jié)束烏爾姆的學習回到美國之后，胡弗一度作為建筑師在路易斯?康（Louis Kahn，1901-1974）位于費城的事務所工作。

1960年，胡弗執(zhí)教于美國卡耐基技術學院（Carnegie Institute of Technology），開始將馬爾多納多的基礎課教學方法作為基礎，發(fā)展出其它的課程方向。烏爾姆設計學院基礎課程中的抽象藝術、對稱性、拓撲學、序列與符號學等都被胡弗運用在教學中。1962年，馬爾多納多從阿斯彭①阿斯彭：科羅拉多州中西部的一座城市，位于落基山脈的薩沃奇嶺。（Aspen）旅行回來時途經(jīng)匹茲堡，專程看望了胡弗，對胡弗兩年來的教學努力給予了高度評價，認為他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超越，并邀請胡弗將教學成果帶回烏爾姆。1963-68年，胡弗作為客座教師在烏爾姆執(zhí)教基礎課。1974年，胡弗進入國立紐約州布法羅大學（University at Buffalo， the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簡稱UB）建筑系任教。胡弗意識到，這些課題不能僅僅局限于基礎課范圍，而是應該納入研究生課程體系，因為研究生對課題的理解遠比一年級新生要好的多。真正理解這些課題，有時甚至需要10年的時間。作為創(chuàng)始人之一，胡弗于1989年在布達佩斯（Budapest）成立“國際對稱性研究跨學科學會”，2007年，成為該學會名譽主席，自2001年起還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開設符號學課程。

另一個有代表性的例子是日本人向井修太郎（Shutaro Mukai），他曾于1956/57學年在烏爾姆設計學院參加了基礎課的學習。1963-65年，他獲得“亞歷山大?洪堡獎學金”（Alexander-von-Humboldt-Stiftung）再度前往烏爾姆設計學院，在馬爾多納多的研發(fā)團隊學習一年。留學德國期間，向井修太郎一直規(guī)劃著在日本建立一所新型的設計學院。當武藏野藝術大學（Musashino Art University，Tokyo）與他聯(lián)系，希望對原有的教學體系進行改革時，他建議用“設計科學系”取代原來的工業(yè)設計系，教學定位在設計和科學的結(jié)合，包括設置具有烏爾姆設計學院色彩的實驗性基礎課教學。

向井修太郎在武藏野藝術大學開展設計教學的同時，與學生一起通過各種項目來發(fā)展未來的設計。1980年成立了“符號學學會”，成為日本該領域最早的學術組織。1989年，作為武藏野藝術大學成立60周年慶典的活動之一，設計科學系以“事物的倫理”（The Morality of Objects）為主題舉辦了烏爾姆設計學院作品展，在東京、京都和名古屋等地巡回展出。

在設計科學系成立以來的30多年中，向井修太郎始終與前烏爾姆人保持著聯(lián)系，馬爾多納多、奧托?艾舍、林丁格爾（Herbert Lindinger）、馬克斯?本瑟、馬克斯?比爾、威廉?S?胡弗和吉?彭西培（Gui Bonsiepe）等人都曾先后在設計科學系舉行講座和主持設計工作坊。向井修太郎將他的設計教育探索定義為一個與烏爾姆思想息息相關的設計運動。

20世紀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阿根廷政府致力于國家工業(yè)和工業(yè)設計的發(fā)展，成立了工業(yè)設計研究中心（Centro de Investigación de Dise?o Industrial，簡稱CIDI），馬爾多納多與吉?彭西培自1964年起參與了研究中心的工作。1968年，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的支持下，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舉辦了拉丁美洲工業(yè)設計教育的教學活動，并加入了國際工業(yè)設計學會理事會（ICSID）。之后馬爾多納多成為理事會的主席，這一教學活動對拉丁美洲地區(qū)的智利、秘魯?shù)葒墓I(yè)化發(fā)展產(chǎn)生后續(xù)的影響。［9］

烏爾姆設計學院終結(jié)后，馬爾多納多曾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University of Princeton）建筑學院短暫執(zhí)教，然后前往意大利任教于博洛尼亞大學（University of Bologna）藝術系，1984年起在米蘭理工大學（Polytechnic University of Milan）環(huán)境設計系擔任教授直至退休。期間，他還擔任過國際工業(yè)設計協(xié)會（SIDA）常委會主席（1967-1969）和米蘭建筑雜志《卡薩貝拉》（Cassabella）的主編（1976-1981）。馬爾多納多撰寫過大量論文與專著，他的理論對現(xiàn)代設計教育與現(xiàn)代工業(yè)設計具有非常廣泛且深遠的影響。

［1］Martin Krampen，Günther H?rmann，Die Hochschule für Gestaltung Ulm- Anf?nge eines Projektes der unnachgiebigen Moderne，Verlag：Ernst & Sohn，ISBN 3-433-01647-X，2003，S.40.

［2］Niggli，Max Bill：Aspekte seines Werks，Verlag Niggli AG，2008，S.23.

［3］Martin Krampen，Günther H?rmann，Die Hochschule für Gestaltung Ulm- Anf?nge eines Projektes der unnachgiebigen Moderne，Verlag：Ernst & Sohn，ISBN 3-433-01647-X，2003，S.242.

［4］Martin Krampen，Günther H?rmann，Die Hochschule für Gestaltung Ulm- Anf?nge eines Projektes der unnachgiebigen Moderne，Verlag：Ernst & Sohn，ISBN 3-433-01647-X，2003，S.244.

［5］Hatje Cantz，ulmer modelle，modelle nach ulm，hochschule für gestaltung 1953-1968，Ulmer Museum | HfG-Archiv，2003，S.83.

［6］［德］赫伯特·林丁格爾.烏爾姆設計——造物之道［M］.王敏譯，北京：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11：129-130.

［7］ulm，1959（7）8.

［8］Hatje Cantz，ulmer modelle，modelle nach ulm，hochschule für gestaltung 1953-1968，Ulmer Museum | HfG-Archiv，2003，S.82.

［9］參見Hatje Cantz，ulmer modelle，modelle nach ulm，hochschule für gestal-tung 1953-1968，Ulmer Museum | HfG-Archiv，2003，S.118-121.

（責任編輯：夏燕靖）

J502

A

1008-9675（2016）03-0102-05

2016-02-30
作者介紹：季 鵬（1972-），男，江蘇南京人，南京藝術學院設計學院博士研究生，南京藝術學院設計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公共藝術、實驗藝術、設計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