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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 餌

      2016-07-25 11:20:57
      東方劍 2016年4期
      關(guān)鍵詞:歐陽

      ◆ 清 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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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 餌

      ◆ 清 寒

      “嘟、嘟、嘟……”手機是通的,但沒人接?,F(xiàn)在它是魚餌,會發(fā)聲的魚餌,垂釣于浩瀚的午夜,等待咬鉤的魚。秦朗隱約聞見魚餌的氣味,可他必須走這趟。

      門鎖著。秦朗摸了摸自己的配槍,從褲兜掏出一根曲別針,稍作擺弄,輕輕插入鎖眼?!斑菄}”,鎖舌退出。門開了,靜、黑,還有……清涼的風(fēng),打著轉(zhuǎn),轉(zhuǎn)出午夜的漩渦,靜候闖入的魚。即使是最機敏的魚,一旦闖入漩渦,便在劫難逃。秦朗被裹挾進了漩渦,眨眼沉入黑暗。

      1

      甜腥、黏稠、冷,悲劇的音符,演繹死亡的旋律。

      男人雙目圓睜,空洞如墓穴入口。還有一只眼位于眉宇間,深不見底,陰氣逼人。秦朗想確認那第三只眼的存在,怎奈四肢像灌了鉛,不聽使喚。他只得暫時放棄內(nèi)心所想,稍事休息,竭盡所能調(diào)配神經(jīng),搜索記憶。

      燈光?秦朗記起進門時室內(nèi)一片漆黑,可見,燈是在他進入后被人打開的。也許,他或她此刻就在這間屋子里,端坐在墻角的單人沙發(fā)上,冷冷地俯視著趴在地上的他。那只單人沙發(fā),深藍色,布藝質(zhì)地,已經(jīng)擺在墻角數(shù)年了。坐在上面,可以很好地控制室內(nèi)的局面。沒錯,他在城南玻璃廠早年的職工宿舍,一幢老邁的筒子樓的511室內(nèi)。假定剛剛所見非虛,那么他或她的手上還應(yīng)該有把槍,保險打開,子彈上膛,槍口直指他的要害。只消輕輕扣動一下手指頭,他的頭上也會出現(xiàn)第三甚至第四只眼。手部肌肉因條件反射出現(xiàn)了痙攣,秦朗感受到了熟悉的硬度和弧度,扳機的特征。配槍還在自己手上!如果不是對手疏于防范,就是他或她對掌控局面有足夠的信心。

      穩(wěn)住。秦朗一面提醒自己,一面屏住呼吸,傾耳細聽,以便捕捉到墻角沙發(fā)上他或她的呼吸頻率以及呼吸強度,從而正確評估眼下的情勢。

      秦朗聽到的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自走廊,通過地面?zhèn)鞑?,清晰響亮地撞擊著他的鼓膜,并且到了門前。

      情況不妙。曲腿、翻身、瞄準(zhǔn)、瞬時擊發(fā),只是一閃念,秦朗已然完成了整套動作,除了擊發(fā),因為沙發(fā)是空的,房間也是空的。半秒,秦朗重新將身體調(diào)整為俯臥位,將槍口對準(zhǔn)了房門。

      隨著巨大的撞門聲,門外沖進兩個人。“警察!別動!”來人大喝。

      三把槍,二對一,假如真是敵我雙方,秦朗不會因為武器配比居于弱勢而丟掉性命。豐富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精準(zhǔn)的槍法和卓越的應(yīng)變能力,集中在秦朗身上的優(yōu)秀素質(zhì)曾讓他無數(shù)次化險為夷。不過此刻拿槍指著他的是自己人。

      “我是秦朗!”為免誤傷,秦朗即刻表明身份,同時收槍。

      “秦局?”一名警員認出了刑偵副局長秦朗。

      兩名警員邊收槍邊打量房子。

      秦朗從地上一躍而起,湊近尸體。他沒看錯,圓睜雙目的楊甲早已氣斷身亡,第三只眼也的的確確存在,就在死者的眉宇間??辞逅勒叩哪槪乩实男囊怀?。

      一名警員贊嘆:“秦局,您可真是神槍手,正中眉心。”

      另一名警員問:“這家伙是案犯?”

      秦朗反問:“你們怎么會來這兒?”

      一名警員回答:“110接匿名報警電話通知的,說這里發(fā)生了命案?!?/p>

      秦朗一怔,急忙檢查自己的配槍。旋轉(zhuǎn)彈倉里少了一枚子彈?!皬棜??!币幻瘑T指著地上說。秦朗說:“什么都別動!”

      2

      “死前被毆打過。死于槍傷。彈孔正圓形,入射角近90°,正面槍擊無疑。射擊距離30厘米至50厘米,屬近距離射擊。彈頭要等尸體解剖時提取。顱頂有疤痕,有可能做過開顱手術(shù)。尸解后告訴你明確結(jié)論。”

      左鼎說話時,莊海一言不發(fā)。左鼎說完,莊海點點頭,灰著臉轉(zhuǎn)向歐陽楠。

      歐陽楠說:“整個現(xiàn)場只找到一枚彈殼。單從底座的商標(biāo)和符號看,跟秦局配槍里其余五枚子彈是一樣的。究竟是不是那支槍打的,跟彈頭一起做過槍彈痕跡比對分析才能確定?!?/p>

      按照程序,左鼎帶領(lǐng)勘查組抵達現(xiàn)場后首先查驗了秦朗的傷勢,除右手指掌關(guān)節(jié)有擦蹭傷,其他地方毫發(fā)未損。雖說年近五旬,秦朗平素保持著良好的訓(xùn)練習(xí)慣,身手并不比當(dāng)年遜色多少。莊海跟秦朗有過切磋,莊海在體力上略占上風(fēng),秦朗在經(jīng)驗方面更勝一籌。面對秦朗,莊海尚無獲勝的十足把握,何況一個像死者般身量不高、肌肉也不發(fā)達的人。

      想到這些,莊海說:“他手部的情況正好與死者的傷勢形成了對應(yīng),是嗎?”

      歐陽楠安慰莊海說:“這樣的‘正好對應(yīng)’沒什么實質(zhì)意義?!?/p>

      “可他手上的擦蹭傷沒有明顯破潰,所以手背上的那些血,不會是他自己的。”

      “DNA鑒定出來前,也不能認定血是死者的。退一萬步講,就算血是死者的,也不能確定槍是秦局開的。除了他們,現(xiàn)場有第三個人也未可知?!?/p>

      “兩名警員證實當(dāng)時槍在他手上?!?/p>

      “秦局不是說了嗎,他進門就著了道,失去了意識。我們的人趕到時,他剛剛蘇醒?!?/p>

      “證據(jù)呢?”

      歐陽楠張了張嘴,終于還是沒再說話。秦朗的血已經(jīng)抽了,能否查出可疑物很難講。按照秦朗的說法,假如確有導(dǎo)致昏迷的藥物的話,肯定為氣態(tài)麻醉劑。那么隨著秦朗的蘇醒,藥物肯定在體內(nèi)代謝到了低濃度。又假如秦朗跟此案有染,所謂“著道”自然成了脫罪的好借口,麻醉劑也自然成了脫罪的道具。

      莊海扭頭看門外。511被現(xiàn)場勘查燈照得雪亮,走廊愈發(fā)顯得暗了。秦朗站在暗影里,高大的身影有些微微的彎曲,那棱角分明的五官與暗影混同在一起,難以分辨。此次秦朗滯留在案發(fā)現(xiàn)場,身份不再是偵辦重大要案的現(xiàn)場總指揮而是犯罪嫌疑人。

      “我總覺得他有所隱瞞?!鼻f海說話的聲音很輕,歐陽楠卻聽到了沉重。

      3

      自玻璃廠的職工幾年前搬入新小區(qū),筒子樓便開始對外出租。租住者多是來自周邊幾個縣的個體商販。經(jīng)鄰居辨認,死者并非511的租住人。警方通過廠辦聯(lián)系到筒子樓的外租負責(zé)人,負責(zé)人證實,真正的租住人叫洪斌,在511住了兩年多,一個人。因管理松懈,筒子樓沒有租賃合同可供警方查詢。一方付錢一方開收據(jù),雙方的接觸僅此而已。事實上絕大多數(shù)租戶欣然接受了負責(zé)人的建議,直接將租金打入廠辦提供的賬戶。省時省力,何樂而不為?洪斌卻不喜歡這樣的方式,堅持現(xiàn)金結(jié)算?!翱创虬缦裥律?,沒想到做起事來那么死板。傻棒子。”大概是警方的取證讓負責(zé)人對洪斌心生反感,他急于表明個人立場,話里話外流露著對洪斌的鄙夷和不解。莊海不這么認為。他覺得洪斌的堅持不是因為死板,而是出于防范,避免泄露個人信息的高度防范。莊海的判斷絕非憑空而來,他有依據(jù)。依據(jù)就是在筒子樓拿到的幾十份證詞。它們就像畫筆,勾畫著一段段線條。線條連接在一起,自然生出目標(biāo)人物的模樣。洪斌的模樣可以用四個字概括——“神出鬼沒”。

      最后一個見到洪斌的人是隨父母住在513的一個男初中生,時間在案發(fā)前一周,男孩下晚自習(xí)回家,在樓道與洪斌擦肩而過。

      男孩說那個人走得挺慌。怎么個慌法,男孩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孩子遇事不及成人思慮周全,生理弱點客觀存在,可他們心里沒裝功利篩子,不會丈量言辭的尺寸,看到什么說什么,正因如此,他們說的即是心里想的,并且往往直指事情的本質(zhì)和要害。莊海問:“你覺得洪斌像干什么的?”男孩說:“黑社會。”“為什么?”男孩一撲棱腦袋,說:“他身上有文身。在胸口?!薄皹幼幽??”男孩琢磨了一會兒,說:“我得好好想想。等我想起來再告訴你?!薄昂谩!?/p>

      至于死者,整幢筒子樓里找不到一個目擊證人。他什么時間通過什么方式進入的511以及他和洪斌之間的關(guān)系暫時無從查證?,F(xiàn)場取證沒能削弱秦朗的嫌疑。而秦朗本人對為什么來案發(fā)現(xiàn)場語焉不詳。更有甚者,他說不出死者的身份,只提供了一個名字——楊甲。楊甲是不是真實姓名,打電話的是不是死者,楊甲和死者能不能畫等號都有待核實。

      一直以來,秦朗待莊海如父如兄,莊海視秦朗亦師亦友。這是掏心掏肺的情誼。眼看秦朗身陷困境,莊海心里油煎火燎。

      4

      案發(fā)當(dāng)晚8點,秦朗接到的電話來自平安大街上的一部公用話機。秦朗之后撥打的手機是死者的,它就在死者的衣兜里,現(xiàn)場勘查時已作為物證被提取了。話單追查顯示,這是一部失竊的手機,原機主的嫌疑可排除。但不能就此認定死者就是那個可恨的竊賊,因為無法排除他是二手機買主的可能。對與楊甲同音的這條姓名線索的追查一無所獲。

      “既然你不認識叫楊甲的人,為什么要去511?”同樣的問題,莊海在案發(fā)現(xiàn)場問過了。反復(fù)追問同樣的問題是審訊技巧之一,假如對方撒了謊,會在反復(fù)的問答中漸漸露出破綻。莊海從沒想過要將審訊技巧運用到秦朗身上。這樣冷冰冰的語氣和口吻,讓莊海對自己心生厭惡。

      秦朗緊縮的眉間陰霾密布,導(dǎo)致風(fēng)云氣候變化的不是莊海的語氣和口吻,它們來自秦朗的內(nèi)心。那里,颶風(fēng)、暴雨、寒流,不一而足,蠢蠢欲動。

      “他說有重要線索提供?!鼻乩收f。他在壓抑內(nèi)心的山呼海嘯。

      “關(guān)于什么的線索?”

      “他沒說。”

      “可你相信了。相信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家伙。”

      “我這部手機的號碼只有幾個人知道。這個人打電話給我,太蹊蹺了?!?/p>

      回答入情入理。秦朗的三部手機針對對象各有不同,其中一部專門用于危機情況,具有極高的保密級別,設(shè)置了防火墻和密碼,不會受網(wǎng)絡(luò)詐騙的侵擾。莊海是有限幾個知道號碼的人之一,不過時至今日,莊海還沒遇到必須啟用這部手機進行聯(lián)絡(luò)的危機情況。

      “你懷疑楊甲或死者可能跟誰有關(guān)?”

      秦朗盯了莊海一眼,沒說話。

      莊海說:“這樣的話,我只能請示上級,對這部電話進行徹查?!?/p>

      “不行!”秦朗斷然道。

      四目相對,互不妥協(xié)。頂牛的事過去時有發(fā)生,特別是案子毫無頭緒的時候,莊海的倔勁兒上來,管你什么身份官職,統(tǒng)統(tǒng)拋之腦后。

      秦朗說:“你清楚它的重要性,保密性?!?/p>

      “我知道該怎么做。出現(xiàn)問題,我負責(zé)?!?/p>

      “你負不起!”秦朗疾言厲色。

      莊海為之一怔。相識這么多年,為案子的事,秦朗拍過桌子,發(fā)過脾氣,但他對莊海鐘愛有加,從沒對莊海這個人動過真氣。但此刻,秦朗的目光帶著嚴(yán)厲的斥責(zé),甚至暗含警告。強大的氣場讓莊海察覺出隱隱的壓迫。

      談話不歡而散。莊海拉開車門,回望了一眼秦朗的家。窗里的燈光,沒了往日的溫暖,有的只是模糊和陌生。

      所有的怨氣都被發(fā)泄在油門上,車在大街上一路狂奔,像頭憤怒的豹子,直到手機作響。陌生號碼,對方一開口,莊海就聽出是方坤良的聲音。

      “方副廳長?!鼻f海十分意外,不禁剎車減速,挺直了脊背。

      “秦副局長的情況怎么樣?”

      “在家休息?!闭f畢,莊海馬上意識到這是句廢話。作為主抓刑偵工作的副廳長,對秦朗的處理意見,方坤良豈能不知。莊海補充說,“案子沒有實質(zhì)進展。我覺得秦局……”

      “想到什么直說?!?/p>

      “是!我覺得秦局有所保留?!?/p>

      “哪方面?”

      “關(guān)于楊甲或者說死者的。我剛跟秦局談過,他再次否認認識死者和洪斌,并嚴(yán)厲阻止我提請對他的那部手機進行徹查?!?/p>

      方坤良沉吟片刻,說:“不要動那部手機。先從死者和洪斌下手,查清他們的底?!?/p>

      “是?!?/p>

      “另外,”方坤良略頓了頓說,“注意一下秦副局長的生活?!?/p>

      方坤良用詞婉轉(zhuǎn),莊海豈會不懂個中玄機。其實隱憂早冒頭了,只不過一直被情感壓抑在潛意識中。此刻被方坤良點破,莊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干刑警這行,最不愿意面對的就是監(jiān)視自己的同事,何況秦朗不是一般同事,他是恩師,是父兄,對自己有知遇之恩。莊海的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半天才“嗯”了一聲。

      “有新情況你就給我打這個電話。”

      “是?!?/p>

      方坤良的電話說明兩點。第一、秦朗的手機關(guān)涉高級別的機密,遠遠超出莊海的知曉權(quán)限;第二、方坤良雖然是秦朗的直屬上級,卻對秦朗的想法沒有十足的把握,看來,方坤良也認為秦朗有所保留,否則不會通過莊海進行側(cè)面詢問。方坤良和秦朗之間正如秦朗和莊海之間,除外職業(yè)規(guī)范賦予的特定從屬關(guān)系,更有一份出生入死、并肩作戰(zhàn)的情誼在,這份情誼足以令他們彼此之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開誠布公,肝膽相照,只要他們還站在同一個戰(zhàn)壕里,擁有共同的信仰。方坤良提出注意秦朗的生活,大約是發(fā)現(xiàn)了某些可疑之處,礙于某些原因,不方便向莊海詳說。

      秦朗還是過去的秦朗嗎?“混蛋!”莊海為生出這樣的質(zhì)疑憤恨地罵著自己。

      5

      尸體解剖得到了彈頭,同時,確認死者確實做過開顱術(shù)。雖然槍擊將腦組織毀壞殆盡,無法判斷手術(shù)針對的具體病癥,但左鼎根據(jù)顱骨修復(fù)術(shù)的水平和骨愈合情況,推測出這樣的結(jié)論:手術(shù)是在市級以上的醫(yī)院做的,手術(shù)時間在兩個月內(nèi)。

      莊海的情緒頗為振奮,左鼎給出的結(jié)論為偵查劃定了一個有效范圍。只要死者的開顱手術(shù)是在本地做的,就有望尋蹤覓跡,落實死者的身份,挖出他的生活背景。

      有利的消息是,血樣檢測證實了秦朗身體含有少量芬太尼,一種阿片受體激動劑,屬強效麻醉性陣痛藥,起效快,可致人昏迷而不會造成性命之憂。這在某種程度上驗證了秦朗的證詞。

      不利的消息是,槍彈痕跡檢驗確認了死者腦袋里的子彈正是秦朗配槍里缺少的那枚子彈無疑。配槍上只有秦朗一個人的指紋。DNA對比顯示,秦朗手上的血為死者所留。現(xiàn)場一只玻璃杯上提取到了秦朗的指紋,另一只玻璃杯上則提取到死者的指紋。其他現(xiàn)場指紋暫時找不到比對目標(biāo),從邏輯講,應(yīng)當(dāng)是洪斌的。

      不利面明顯占上風(fēng)。芬太尼的存在即使驗證了秦朗的證詞,仍可推理出兩種截然相反的結(jié)論。秦朗的處境不容樂觀。

      偵查重點放在市內(nèi)各大醫(yī)院。很快,莊海在市第三醫(yī)院找到了與死者顱骨創(chuàng)口相符的病歷。患者署名陳同,20歲,未婚,無業(yè),本市人,現(xiàn)住址在水源街,醫(yī)療付款方式是全自費。住院證上填有陳同的身份證號,與戶籍信息核對后,確認511的死者為陳同本人。聯(lián)系人一欄填寫的名字是洪斌,與患者的關(guān)系一欄為朋友。主治醫(yī)生回憶說,陳同辦理入院手續(xù)時曾表示自己沒有直系和旁系親屬,聯(lián)系人一項就讓他的朋友簽了名。

      莊海問:“他那個朋友長什么樣?”

      醫(yī)生說:“哎呦,醫(yī)院這種地方人來人往,時間久了連自己診治過的病人都記不清,更別說家屬了?!?/p>

      莊海說:“能不能借用下你們科室的電話?”

      醫(yī)生的智商都不一般,馬上明白了莊海的意圖,說:“沒問題。如果需要,電話可以讓護士來打?!?/p>

      莊海說:“那更好。謝謝?!?/p>

      護士按照莊海的囑咐撥通了洪斌留在住院證上的聯(lián)系電話,聽到的卻是手機已關(guān)機。莊海跟醫(yī)生和護士長進行了溝通,請他們配合警方工作,告知每天當(dāng)班的護士,不同時段打電話給洪斌,一旦打通,告訴他陳同的醫(yī)療費核算有誤,因聯(lián)系不到陳同本人,請他務(wù)必來醫(yī)院一趟。當(dāng)然,護士們并不了解真實情況,她們只需第一時間告訴護士長,之后,由護士長通知警方。莊海還當(dāng)即聯(lián)系相關(guān)部門對洪斌的手機進行24小時監(jiān)控。雙保險,確保對洪斌的追蹤萬無一失。

      離開腦外科,杜般問莊海:“老大,現(xiàn)在咱們是不是該去醫(yī)院的監(jiān)控中心了?”

      莊海說:“本事見長。”

      杜般說:“這算什么?你昏迷期間,我可是挑大梁的。”

      莊海說:“看來我得常到醫(yī)院躺一躺?!?/p>

      杜般說:“少來啊,你知道你昏迷的時候,我們大家有多難受多揪心,每個人都恨不得替你倒下。三軍不可一日無帥,你別琢磨躺下偷懶。”

      6

      熟悉的背影,一晃,出了視線。莊海心里咯噔一下。衣服陌生,西裝革履絕非是那個人喜歡的,但身量、步態(tài)、手臂擺動、脖頸習(xí)慣性的向一側(cè)微偏跟那個人如出一轍。莊海望著背影消失的地方自語道:“不。不可能?!?/p>

      杜般疑惑地四處張望,問:“老大,你說什么不可能?”

      莊海略微遲疑了一下,招呼聲“快”,率先向監(jiān)控室跑去。

      “哎!哎!干嗎的?誰讓你們進來的?”穿灰西裝的工作人員呵斥道。

      “警察?!鼻f海出示了證件。

      “警察?”灰西裝乜斜著莊海,順帶用眼角夾了杜般,伸長脖子看了看莊海的證件,慢悠悠地說,“什么情況?又是警察?”

      杜般不無詫異地問:“什么叫又是警察?”

      灰西裝說:“是啊。剛走了一個。”

      杜般問:“誰?”

      “沒問。院長親自打電話來讓我們積極配合?!?/p>

      莊海胸口一陣狂跳,問:“來干什么?”

      灰西裝說:“來監(jiān)控室能干什么?看錄像唄?!?/p>

      莊海急問:“腦外科的錄像?”

      “不知道。他就讓我說了說查找方法,自己找著看的。”

      莊海問:“錄像拿走了?”

      “沒有。就看了看?!?/p>

      聽灰西裝這么說,莊海長吁了口氣,說:“帶我們看一下吧?!?/p>

      灰西裝將莊海和杜般帶入里間,問:“哪個部門的?”

      “腦外科。”

      “什么時候的?”

      “最近兩個月的?!?/p>

      “咦?”灰西裝發(fā)出納悶聲。

      顯示屏上空空如也。

      莊海腦門上青筋暴突,問:“剛才有圖像嗎?”

      “不清楚。他自己在里間……院長有話在先,讓全力配合……”

      莊海推開灰西裝,親自查找翻看。沒有!沒有!沒有……共25天,錄像為空白。

      “有了有了。這個月的都有?!笨吹斤@示屏出現(xiàn)圖像,灰西裝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嚷嚷。

      莊海問:“你們的監(jiān)控資料保留多久?”

      “一般是三個月。也不太有準(zhǔn)?!?/p>

      莊海對杜般說:“走吧?!?/p>

      “老大……”

      7

      到秦朗家前莊海支開了杜般,調(diào)取洪斌的話單刻不容緩只是一層意思,還有一層意思,就是有些話,莊海想單獨跟秦朗談。

      莊海吃了閉門羹。其實事情的來龍去脈莊海已經(jīng)猜到了。見與不見,談與不談都改變不了結(jié)果。更理智的做法是申請強制措施,只是莊海不死心,或者說他還跨不過兄弟情這道坎,期待秦朗給出一個合理解釋。

      莊海放棄了繼續(xù)摁門鈴,掏出手機。不必借助通訊錄,超強記憶、快速記憶是刑警必備的能力,方坤良的號早已熟記于心,然而此刻,莊海難以從記憶中打撈那些數(shù)字。它們每個都重如千斤,砰砰砰,扯斷了一根根記憶神經(jīng)。

      視線越來越模糊,莊海使勁兒抹了一把臉,以最快的速度摁下電話號碼。即將摁下?lián)艹鲦I的一刻,莊海心口一沉。不!避而不見不符合秦朗的個性。言出必行、敢作敢為的人,怎么可能縮頭縮尾?莊海腦子一熱,掏出根曲別針。這是師傅教的?!耙?guī)矩要守,法律的弦要有,但干刑警的切忌死板僵化,遇上刻不容緩的情況,不妨讓這小玩意兒大顯神威一下?!鼻f海一直記得秦朗當(dāng)年的教導(dǎo),兜里長年裝著兩枚曲別針。

      空房——門一開,莊海即嗅出了整套房子的情況。他的判斷準(zhǔn)確無誤。秦朗不在,而且?guī)е匾纳钣闷?。莊海冒汗了。這步一旦邁出,再難回頭。秦朗瘋了嗎?還是他真的……

      “方副廳長,秦局……失蹤了?!鼻f海到底說不出“跑了”或“逃了”這樣的詞。

      “確定?”

      “確定。我就在他家。他的離開是有準(zhǔn)備的?!鼻f海向方坤良大致匯報了物證鑒定方面的工作進展及通過物證線索找到陳同和洪斌的經(jīng)過,最后說,“可惜,秦局先我們一步抹掉了錄像。”

      “陳同已經(jīng)死了,他的信息都寫在住院證上。秦朗這么做,顯然是在保護洪斌。也間接排除了洪斌像陳同一樣受害的可能?!?/p>

      “是。我想他并不確定洪斌哪天去過醫(yī)院。時間緊迫,不允許詳查,所以他干脆抹掉了陳同住院期間的所有錄像?!?/p>

      “他怎么會想到陳同有住院經(jīng)歷?”

      “這都怪我們工作疏忽??辈楝F(xiàn)場那天,他就站在門外。左法醫(yī)尸檢時說過,死者可能做過開顱術(shù),時間在兩個月內(nèi)。我想,他是聽到了左法醫(yī)的話?!?/p>

      “不能怪你們。當(dāng)時還沒給處理意見,你們不可能強行將他帶離現(xiàn)場。事后做出的決定也只是讓他暫時休假,沒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只是,”方坤良略微遲疑了一下說,“具體手術(shù)情況是尸解后才明確的。如果秦朗對此一無所知,尋找范圍要比我們大得多,這后發(fā)制人的基礎(chǔ)是什么呢?”

      “也許,他不需要自己找。”

      “哦?你的意思是,他借助了你們的偵查結(jié)果?”

      “是。他只需暗中尾隨,再抓住我們在腦外科核實細節(jié)的這個時間差?!?/p>

      “以逸待勞,變被動為主動,秦朗有這個能力。以秦朗的偵查和反偵查經(jīng)驗,想找到他難如登天?!?/p>

      “所以我打算還是從陳同和洪斌下手。目前可以肯定,陳同絕非死于一般的激情殺人。再有,秦朗的三部手機都留在家里,其中一部手機卡沒了?!弊詈笠痪湓挘f海著意加重了語氣。

      方坤良當(dāng)然知道莊海說的是哪部手機。這是嚴(yán)格的紀(jì)律,危機時刻,秦朗必須確保機密不外泄,哪怕為此獻出生命。此刻方坤良和莊海內(nèi)心的疑慮恰在此處,這種時候,秦朗嚴(yán)守紀(jì)律所為何來?難道只是出于職業(yè)習(xí)慣?方坤良同樣清楚莊海加重語氣的用意,靜默片刻后問:“現(xiàn)在你對秦朗有什么想法?”

      莊海一言不發(fā),倒不是單單出于凡事講證據(jù)的工作原則,他是在抗拒對秦朗個人形成想法,因為那樣做也許會讓他陷入恐懼甚或絕望。

      “我會查秦朗的話單?!狈嚼ち紱]放權(quán)給莊海,再次說明那部手機的重要性和保密性。“還有,秦朗目前的情況你對其他人講了嗎?”

      “還沒有。我馬上向邵支隊長匯報。”

      “不。我會跟你們吳局說,由他向邵亦峰做指示。記住,真相搞清前,有關(guān)秦朗的情況你只向我一個人匯報?!?/p>

      8

      陳同的生活背景并不復(fù)雜。從證人證詞看,陳同16歲那年父母因病先后去世,由于沒有其他親屬,陳同的生活難以為繼,幸虧得到社會善款的資助,學(xué)校又減免了學(xué)費,陳同才有機會念完高中。高中畢業(yè)后,陳同步入社會。學(xué)歷低、沒有特殊技能,注定只能靠打零工維持生計?!耙患易永蠈嵢恕!彼a(chǎn)街的老鄰居這樣評價陳同及其父母。

      水產(chǎn)街的破敗一目了然。陳同的生活處境不難想見。在生活的銼刀面前,良善極易被銼得面目全非。失去良善,人性之惡便會如野草般瘋長。陳同肯定沒少被冷冰冰的銼刀銼過,然而老鄰居對生活片段的描述反復(fù)說明這樣的事實:陳同沒有因為淪落在社會底層而沾染不良嗜好,也從不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他干活賣力,肯吃苦。時常幫上年紀(jì)的鄰居扛扛液化氣罐,搬搬重物,碼碼白菜,聊聊天等。是命運不公,薄待了這個老實孩子。

      生活在底層的暴徒不像混跡在社會中上層的偽善者那樣精于修飾假面,他們沒工夫、沒閑情、沒必要去修飾。

      莊海對此案做過N種推理。借助客觀證據(jù)刪減錯誤,當(dāng)N-1種錯誤推理被刪減完,真相自會水落石出。糟糕的是,現(xiàn)在N種推理全盤推翻了。

      重頭再來。只能如此。問題是從哪兒下手?洪斌的手機像甲蟲,失聯(lián)的甲蟲。洪斌做的是流動人口登記,離開原籍(一個偏遠山村)年深日久,追查不到有價值的線索。他和他的手機隱匿在密密匝匝的由人組成的森林里。這個森林比世上任何一個原始森林都難探究竟。同樣是綠色植物,同樣進行光合作用,同樣通過根系吸收礦物質(zhì),但其中的某一些是祭柏——可怕的食人樹。洪斌很可能就是一棵這樣的祭柏。秦朗呢?也變成祭柏了嗎?他此刻在哪兒?會不會躺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發(fā)笑?莊海抬腳踹在汽車輪上。

      歐陽楠的電話恰在此刻打來。

      “你讓人送來的腦切片和我們在洪斌家提取到的DNA的Y染色體相同?!?/p>

      莊海怔住了。歐陽楠在電話那頭催問:“干嗎呢?你有沒有聽見我說什么?”

      “你你你說什么?”莊海結(jié)巴了。

      “激動過頭了吧?我說如果我們在洪斌家提取到的DNA是洪斌本人的話,那他和陳同之間就存在血緣關(guān)系。”

      “兄弟?”

      “沒辦法確定,堂兄弟、叔侄都可能,只要沒發(fā)生基因突變,不管隔多少代同父系男性的Y染色體都是一樣的。雖然線粒體DNA否定了兩人來自同一母系的可能,但有一種兄弟關(guān)系不能排除?!?/p>

      “哪種?”

      “同父異母?!?/p>

      “住院證明上洪斌和陳同的關(guān)系填的分明是朋友?!?/p>

      “那不全在填寫人的意思嗎?”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為什么?!?/p>

      9

      無論陳同是不是壞人,他和洪斌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是不可否認的。尋根究底,必有所得。莊海決定繼續(xù)追查陳同的戶籍變動。

      陳同一家三口,五年前搬到水產(chǎn)街,遷來地址為柏林小區(qū)7-3-202。莊海到柏林小區(qū)走了一趟,發(fā)現(xiàn)戶籍信息中登記的地址居然是錯的。陳同一家從沒在柏林小區(qū)住過。難道是戶籍警填寫錯誤?陳同一家人為什么不要求更正?

      時隔數(shù)年,戶籍警變沒變?就算沒變肯定也沒意識到這個錯誤。此線索再斷,陳同和洪斌,真就一個死無對證,一個杳無音信了。不管怎樣,要試過才知道。莊海返回了轄區(qū)派出所。萬中求一的概率,誰料非但戶籍警在,竟還說出了些蹊蹺。

      “按照程序規(guī)定,戶籍變動必須準(zhǔn)備相應(yīng)的材料,他們沒有原派出所開的戶籍證明,當(dāng)然不能辦落戶。后來所長找我,說他們是窮鄉(xiāng)僻壤來的,老家還沒建立完善的戶籍制度,讓我先這么填上?!?/p>

      莊海直接找到所長辦公室。莊海從沒跟這位叫杜新鵬的派出所所長打過交道。第一次接觸,莊海即覺得這個人別扭。年過五旬,上茶遞煙總有股馬仔小弟的做派,說難聽點就是相當(dāng)猥瑣,缺少正氣。

      杜新鵬顯然沒戶籍警記得清楚,想了半天,才說:“好像是有這么回事。當(dāng)事人找我鬧,說不給解決就告到上邊去。警民關(guān)系是敏感問題,稍有不慎就激化矛盾。我們總不能因為戶籍制度不完善就不讓人家過日子吧?”

      “為什么填柏林小區(qū)的地址?”

      “我家的舊房子。這么填不妨礙其他公民的權(quán)利?!?/p>

      “你這不是造假嗎?”

      “這帽子扣得可太大了。難道我由著他們?nèi)ナ芯拄[?人真去了,市局有辦法解決?窮鄉(xiāng)僻壤戶籍制度不完善說到底又不是人家老百姓的錯?!?/p>

      “那也應(yīng)該按照流動人口登記處理?!?/p>

      “按流動人口登記處理?你可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啊。他們窮成那樣,如果按照流動人口登記,孩子上學(xué)就得掏高價,那還上得起學(xué)嗎?我這么做既保證了戶籍信息的完整性,又不妨礙他人權(quán)利。也算幫了他們一把?!?/p>

      杜新鵬怎么看都不像大善人,何況這個善是違規(guī)的??梢f是受賄,陳同一家又確實不是行得起賄的人。莊海問:“他們到底從什么地方來的?”

      “這個……好幾年前的事,還真記不清了,反正當(dāng)時我做過核查,情況屬實?!?/p>

      杜新鵬送莊海出門時,莊海發(fā)現(xiàn)他的一條腿是瘸的。這樣的人怎么會當(dāng)上所長?莊海內(nèi)心有個大大的問號。

      “喂!重案組在查陳同一家的過去。”

      “你沒說漏吧?”

      “少扯,都是按商量好的說的,能說漏嗎?不過,莊海是塊干刑偵的好料,我擔(dān)心他未必肯罷手?!?/p>

      “不是未必,是一定不肯罷手?!?/p>

      “你有什么打算?”

      “別管了?!?/p>

      “孤軍作戰(zhàn)風(fēng)險太大?!?/p>

      “老家伙,少婆婆媽媽。多注意自己的腿傷?!?/p>

      “你也多加小心?!倍判蛮i放下電話,坐在靠背椅上一動不動,唯有眉頭越鎖越深。深深的溝壑間滾動著昔日的雷雨風(fēng)云。

      11

      莊海不信任杜新鵬。舉手投足、神情語調(diào),還有那條瘸腿,著實不招人喜歡。他的說辭比較圓滿,不過尚有一絲漏洞可尋。莊海曾經(jīng)問過市三院的醫(yī)生和護士陳同的口音,他們的證詞一致,陳同說普通話。水產(chǎn)街的老鄰居也證實了這一點。另據(jù)老鄰居們講陳同父母的異地口音也不重。這似乎與窮鄉(xiāng)僻壤錯了拍子。接下來,有兩個地方值得走訪取證,一是提供社會善款資助的相關(guān)教育部門,一是陳同就讀的高中。陳同就讀何處老鄰居們說不出個一二三,只能先去教育部門。陳同獲得資助,必定要履行申辦手續(xù),教育部門應(yīng)該留有存檔。

      莊海在教育部門獲悉,申請是由各校統(tǒng)一辦理的。存檔信息登記極為簡單,好在搞清了陳同在哪所中學(xué)就讀。

      車駛出大門,莊海一眼看到街對面的人。黑色運動裝、黑色運動帽、白色運動鞋、以防萬一的墨鏡。再熟悉不過的打扮。人在街對面,開車需繞道。莊海急打方向盤,將車??吭诖箝T邊,下車,橫穿馬路。他機敏地閃躲在人流里,眼睛一刻也不曾離開那個人。近了,更近了,他和他之間,剩不足十米的距離。那個人神情自若地融入人流。

      莊海來不及多想,跳上便道,快步尾隨。人流中,他和他,像兩股急流、暗流,迂回前行。

      步速遠超常人,兩個高手依舊輕松自如,勝似閑庭信步。秦朗是否察覺到被跟蹤?最好是沒察覺。此刻還不是公然追捕的時候,沒有勝算的把握是其一;其二,莊海希望跟蹤追查到秦朗身后的秘密。繞過幾條街之后,莊海隱隱感到秦朗是在向他發(fā)出挑戰(zhàn)。跟蹤、被跟蹤、引誘、被引誘,這種局面下,很難說誰是獵手誰是獵物。

      迂回一陣子,秦朗轉(zhuǎn)入地鐵站。檢票、前行、順階而下,秦朗有意放慢了腳步,莊海也不得不放慢腳步。為免打草驚蛇,還得保持一定距離。列車的轟鳴聲由遠及近,秦朗猛地加快腳步,縱身躍下最后幾級臺階。糟糕!莊海心里默念,跟著躍下臺階。秦朗意欲何為,莊海一清二楚。只是莊海沒得選。不跟秦朗上車,秦朗肯定乘車揚長而去。上車,秦朗勢必……果然,車門關(guān)閉的瞬間,秦朗箭一般從另一扇門飛出列車。單拼速度,莊海與秦朗在伯仲之間,問題是莊海必須等秦朗先做出選擇。零點幾秒的滯后,勝負立判。站臺上的秦朗摘下墨鏡,向莊海招手。

      一條短信發(fā)至莊海的手機?!霸僖姟?,沒頭沒腦的兩個字。

      12

      卡是新的,機主身份不明,信號時斷時續(xù),地點飄忽不定。秦朗!肯定是,也只能是他。莊海胸口堆滿塊壘。找到他!

      屬于兩個人的追逐開始了。

      男孩背著書包在市局門口轉(zhuǎn)悠,踢著石子,目光時不時向院里掃。連續(xù)三天,歐陽楠中午去食堂時總能看見男孩的身影。

      “你在找人還是有別的事?”歐陽楠終于忍不住與男孩搭訕。

      男孩退開幾步。歐陽楠笑著聳聳肩,轉(zhuǎn)身離開。

      “你……認識這個警察嗎?”男孩開口了,手上拿著張紙條。

      歐陽楠轉(zhuǎn)身回來,接過紙條。是莊海的手機號。

      男孩說:“我還在上學(xué),自己沒手機。我爸媽不想我多事,所以……”

      “能告訴我你找莊警官有什么事嗎?”

      “不。我只告訴他?!?/p>

      歐陽楠點頭,給莊海撥電話。電話里聲音嘈雜。莊海人在外邊。

      “有人找你。等一下?!睔W陽楠說著把手機遞給男孩,自己走開了些。

      兩分鐘后,男孩走近歐陽楠,交還手機,而后從書包里掏出一頁折疊著的紙,說:“他說我可以把這個先交給你?!?/p>

      歐陽楠拿在手里,保持著紙張的折疊狀態(tài)。

      “你……可以看?!?/p>

      “謝謝?!?/p>

      男孩跑掉了。歐陽楠打開紙頁,奇怪的圖案。掉轉(zhuǎn)紙頁方向,依舊看不出所以然。

      “午飯都不去吃,看情書吶?”

      說話的是左鼎,歐陽楠調(diào)侃說:“神秘情書,破譯一下吧?!?/p>

      左鼎接過紙頁,笑容僵住了:“哪兒來的?”

      13

      “這么著急叫我回來干什么?我在辦案?!鼻f海異常煩躁地說。

      歐陽楠將畫有圖案的紙推到莊海面前說:“看看這個。”

      莊海搭了一眼說:“我知道?!?/p>

      歐陽楠問:“知道什么?”

      “不是我叫那個孩子把它交給你的嗎?那孩子說過,洪斌胸前有文身。當(dāng)時他想不起來文身具體的樣子,這是他后來憑借回憶畫的。還有別的事嗎?”莊海說著,人已經(jīng)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歐陽楠說:“再仔細看看這個圖案?!?/p>

      “看什么?非人非妖,非花非葉。就算是洪斌胸口的文身,我能滿大街扒人衣服進行檢查?這案子沒得破?!?/p>

      左鼎放了一張照片在紙頁旁邊說:“對照對照?!?/p>

      “嗯?”莊海一愣,掉轉(zhuǎn)了一下紙頁的方向,“倒狼藤!”

      左鼎說:“一點不錯。狼頭是倒著的,男孩只看到文身的一部分,畫出的圖案就成了一團不明物。要不是原來見過,我也會被這張圖弄得一頭霧水。”

      “倒狼藤”是活躍于本省的一個黑社會組織。左鼎不止一次在那些死去的恐怖分子身上看到過殘缺的文身。在警方緝捕到活口前,左鼎其實已經(jīng)率先拼全了文身的圖案,緝捕到活口后,左鼎的推測得到證實,“倒狼藤”所有成員的胸口均文有一只倒懸在藤條上的狼頭。

      “洪斌是‘倒狼藤’的!那秦……”莊海咬緊嘴唇,一拳砸在桌子上,掉頭往外走。

      左鼎上前阻攔,用的是擒拿手法。莊海吼了一聲,接招還擊。只幾個回合,莊海竟倒在椅子上。左鼎不依不饒,用膝蓋頂住莊海。莊海哪兒打過如此窩囊晦氣的仗,雙目圓睜,拼力反抗,宛如岸上的魚。

      “瘋了吧,你?!睔W陽楠勸阻左鼎。

      “你沒瞧見他滿眼血絲,拳腳無力。都這副德行了,能讓他再往外跑嗎?”左鼎轉(zhuǎn)而問莊海,“你幾天沒睡覺了?”

      莊海不語,瞪著眼睛反抗。不過反抗的氣力越來越不濟,終于徹底放棄。左鼎松開手。莊海呆靠在椅背上,神情疲憊。驀地,莊海發(fā)出一聲悶吼,彎腰抱住腦袋,肩膀開始劇烈聳動。壓抑、痛楚的哭泣,如臨剝膚之痛。這樣的痛,任何安慰都無濟于事。左鼎和歐陽楠默默地坐在一邊。

      14

      近六十個小時不曾合眼,鐵打的人也受不了。哭過了、宣泄過了,此時此刻,莊海蜷在三把椅子拼湊的“床”上睡得又深又沉,呼??氨壤茁?。莊海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怕驚醒他,歐陽楠忙拿起手機,鈴聲轉(zhuǎn)為了靜音。

      左鼎說:“不用這么小心翼翼?,F(xiàn)在,天塌了他都醒不了?!?/p>

      電話是技偵部門的常青。心痛莊海不假,兩人卻也唯恐耽誤了案子上的事,于是左鼎替莊海接了電話。

      “左哥?”常青在電話里問。

      “莊海剛睡著?!?/p>

      所有警察都明白“睡著”的潛臺詞是幾天幾夜的不合眼。常青說:“那還告訴不告訴莊隊,他讓盯的手機號可又開機了,這次在西王村?!?/p>

      “誰的手機號?”

      “他沒說。就讓我盯著,有發(fā)現(xiàn)立刻通知他。三天了,這個手機號忽開忽關(guān),位置不定?!?/p>

      按照常青的說法,莊海主動聯(lián)絡(luò)過這部手機N次,對方一次都沒接。它跟莊海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僅一條二字短信“再見”。

      歐陽楠問左鼎:“要不要叫醒他?”

      左鼎反問:“你說呢?”

      “不叫。他累成這樣,我想多半是追這部手機追的。再讓他出去,也是無功而返?!?/p>

      “你猜手機是誰的?”

      “還用猜?”

      左鼎做了個手勢。歐陽楠會意,警惕地瞟瞟屋門。謹慎事出有因。案情分析會上,杜般曾提到調(diào)取錄像的事。莊海馬上給予了澄清,說另一個調(diào)取錄像的是轄區(qū)派出所的民警,在對一起盜竊案進行影像資料取證。之后此事不了了之。因為缺乏線索和證據(jù),陳同被殺一案大有成為懸案之勢。然而秦朗的工作一直沒恢復(fù)。市局內(nèi)部有傳聞?wù)f秦朗失蹤了,又有傳聞?wù)f秦朗是出門散心去了。據(jù)說后一種說法出自吳局之口,于是前一種傳聞不攻自破。那些坐辦公室的行政人員會深以為然,歐陽楠和左鼎卻認為事情沒那么簡單。出色的技術(shù)人員不僅是高新技術(shù)的應(yīng)用者,還具有豐富的現(xiàn)場勘查經(jīng)驗和嚴(yán)密的邏輯思維能力。DNA查出洪斌很可能與陳同是兄弟,這么重要的線索,莊海豈會輕易放過?莊海的反常以及剛剛的表現(xiàn),更讓左鼎和歐陽楠堅信他們之前的推測:前一種傳聞?wù)鎸嵈嬖凇?/p>

      事關(guān)重大,在取得確鑿證據(jù)前,推測只是推測,不具備散布外傳的特權(quán)。

      歐陽楠壓低聲音說:“幾十個小時不睡。獨來獨往。半點口風(fēng)不透,哪怕是在你我面前。想到‘倒狼藤’時的反應(yīng)。剛剛的欲言又止和劇烈的情緒變化。能是誰!”

      左鼎說:“覺不覺得這個電話有文章?”

      “是。干了幾十年老刑偵,尖子里的尖子,他要打算不留蛛絲馬跡,誰能輕易找到線索?他明知莊海會猜到機主是誰,會追查。技偵也一定能追查到?!?/p>

      “這么簡單的事,老莊竟看不穿?!?/p>

      “只緣身在此山中吧。話說回來,就算莊??创┝藢Ψ皆谡埦氘Y,他能不入這個甕?情誼!說到底,莊??粗剡@份情誼勝過看重自己的生命,他的所作所為,處處在給對方留余地。”

      “對方正是抓住了他的這處軟肋。”

      “目的何在?害他?這幾天莊海一直在只身犯險,幾乎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對方若想下手,機會唾手可得?!?/p>

      “鉗制!阻止莊海繼續(xù)追查洪斌和陳同的關(guān)系?!?/p>

      “罪犯都是以隱藏罪行,逃脫法律制裁為目的的。一旦無所遁形,會即刻轉(zhuǎn)為逃亡。秦朗卻不惜以暴露自己為代價,干擾警方偵查。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要保護某個人?!?/p>

      “洪斌!問題是‘倒狼藤’的首腦人物不會住在筒子樓那種地方。秦跟洪斌、陳同沒有親緣關(guān)系。即便有親緣關(guān)系,或者存在諸如生死之交的淵源,他也絕不會采取以身試法這么愚蠢的方式來保護自己的親朋?!?/p>

      “但他確實是以身試法了。洪斌為什么如此重要?洪斌和陳同的親緣秘密為什么如此重要?‘倒狼藤’這么龐大的組織,要清除陳同,有必要拿秦當(dāng)棄子嗎?刑偵副局長的位置,對‘倒狼藤’來說意義絕對非同一般。如果是因為利益沖突彼此反目,‘倒狼藤’用陳同的死陷害他,我們姑且不論沒有文身的陳同身份如何,他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為什么還要保護洪斌這樣一個‘倒狼藤’的人?將自己公然釘死在犯罪嫌疑人的位置上,可是要同時面對警方和‘倒狼藤’的追擊。九死一生的事誰肯干?除非……”

      “他根本不是‘倒狼藤’的人?!鼻f海猛然坐起來說,仿佛是夢中的囈語,又仿佛是大夢初醒。

      同一時間,桌上的手機響了。莊海一躍而起。

      “方副廳長,我也正要給您打電話。是關(guān)于秦……馬上去省廳?是!”

      15

      方坤良看了看腕表說:“再過半小時,會下發(fā)通緝秦朗的命令。”

      莊海激動地說:“不!您聽我說,我們可能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們當(dāng)然錯了,這個錯誤是秦朗制造的,所以我們必須將錯就錯?!?/p>

      “您……”

      “四年前,省廳制定了一項‘鷹眼計劃’,派代號‘飛羽’的臥底深入‘倒狼藤’。當(dāng)時參與制定‘鷹眼計劃’的共五人,包括我和秦朗。”方坤良回避了另外三個名字,這是嚴(yán)格的保密紀(jì)律,“為了安全,‘飛羽’的人選由秦朗獨自確定。秦朗也是‘飛羽’的唯一聯(lián)絡(luò)人。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秦朗才能將‘飛羽’的真實身份透露給下一個聯(lián)絡(luò)人,也就是我。警方多次摧毀‘倒狼藤’的恐怖行動,‘飛羽’功不可沒。二十天前,‘飛羽’通過發(fā)給秦朗最后一條密碼短信:十月一日‘倒狼藤’要實施一項恐怖行動。這個情況秦朗說過,不過具體地點‘飛羽’尚未掌握,只說十天內(nèi)給消息。但此后再沒有情報傳出。秦朗聯(lián)絡(luò)‘飛羽’無果,卻意外接到自稱楊甲的人打來的電話。約見地點正是‘飛羽’的住處?!?/p>

      莊海說:“洪斌就是‘飛羽’?!”

      方坤良點頭。“陳同被殺,自己被陷害,秦朗立刻意識到‘飛羽’出事了。臥底的身份經(jīng)過處理通常情況會與家人斷絕聯(lián)系,這么做也是為了保證他們家人的安全。所以我想‘飛羽’應(yīng)該是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才讓陳同送消息給秦朗。當(dāng)然,陳同不可能知道實情,‘飛羽’讓他帶給秦朗的也許只是一個唯有秦朗可以破譯的秘密。可惜,陳同在見到秦朗前慘遭毒打和殺害?!估翘佟臍⑹忠苍S并不清楚陳同要見的人是誰,不管是誰,可以通過偽造現(xiàn)場,達到一石二鳥的目的。在確認‘飛羽’已經(jīng)犧牲而不是被囚禁前,秦朗必須保證‘飛羽’的安全,這是他的使命和責(zé)任。”

      “所以他必須抹掉錄像。哪怕將自己釘死在犯罪嫌疑人的位置上。所以他必須主動現(xiàn)身,以免我繼續(xù)追查陳同的下落。”莊海神情悲楚,“您說這些,是不是秦局已經(jīng)……”

      “不。這些只是我的推測。因為秦朗那部手機上出現(xiàn)了行動地點。他知道我一定會徹查這部手機。這說明‘飛羽’和秦朗都活著?!?/p>

      “所以摧毀恐怖行動前,我們要將錯就錯,假意調(diào)集警力緝捕秦局??纱蠹也恢勒嫦啵f一……”

      “秦朗走前對我都不肯和盤托出,時間緊迫,來不及制定周密方案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方坤良神色凝重起來,“知道‘鷹眼計劃’的只有五個人?!?/p>

      “有內(nèi)鬼!”

      “所以,你必須在機密不外露的情況下,全力保證秦朗的安全?!?/p>

      “是!全力保證!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

      莊海明白,如果在這一切得到核實前秦朗和“飛羽”犧牲了,他們永遠無法成為烈士。沒人不想證明自己的清白,除了一種人,那就是臥底。為了信仰和任務(wù),關(guān)鍵時刻,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親手抹去證明自己的證據(jù)?!帮w羽”的父母兄弟經(jīng)歷過怎樣的內(nèi)心煎熬?他們是否知道真相?或許直到離開還帶著被誤解、失望、埋怨……太多細節(jié)無法推測。

      出門時,莊海扭頭問:“您認識一個叫杜新鵬的派出所所長嗎?一條腿是瘸的。”

      方坤良一愣,說:“認識。怎么想起問他?”

      “沒什么,見過一次,覺得那人挺怪?!?/p>

      “如果你曾經(jīng)在狼窩里潛伏過十七年,就不會覺得他怪了。”

      莊海輕輕地帶上了房門。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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