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不糊涂，小節(jié)不拘束

周游

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名士方爾謙經(jīng)老鄉(xiāng)舉薦到天津《津報》工作，主撰社論。他經(jīng)常妙語連珠，頗為時人垂青。后來，方爾謙被袁世凱聘為家庭教師。

這年，袁世凱的次子袁克文16歲，玩世不恭，已經(jīng)氣走幾個老師。袁克文一見方爾謙就問：“請問先生是不是也用四書五經(jīng)教我？”方爾謙說：“現(xiàn)在雖然提倡新學，但四書五經(jīng)還是要讀的。”袁克文說：“既然如此，那么我們就以四書五經(jīng)中的語句為聯(lián)句，我出上聯(lián)，你對下聯(lián)。如果你在點燃半寸香的時間內(nèi)對出下聯(lián)，我就拜你為師。不然，你就請自便吧！”于是，袁克文出上聯(lián)：“少之時不亦樂乎。”方爾謙不假思索就說出下聯(lián)：“卿以下何足算也?！痹宋牧⒓次弩w投地，拜他為師。

方爾謙擅撰聯(lián)，而且極富文采，就連袁世凱的秘書應酬之聯(lián)也多由他捉刀，而他每次都能對客揮毫，立馬成就。因而，時人稱方爾謙為“聯(lián)圣”，也是名副其實。

不過，在生活作風方面，方爾謙就不值得恭維了。正所謂有其師必有其徒，方爾謙和袁克文都迷戀偎紅依翠的生活。更為荒唐的是，方爾謙竟然和袁克文聯(lián)袂瀟灑在青樓楚館里，甚至“前赴后繼”，同流合污。有一個名叫大姑的青樓女子本是方爾謙的老相好，竟然被袁克文看上了。方爾謙也不計較，竟把大姑順水推舟讓給袁克文，并題聯(lián)相贈：“大抵浮生若夢，姑從此處銷魂?！倍宋囊膊豢蜌?，竟戀上大姑，乃至流連忘返。親友常規(guī)勸他們回家，但是他們依依不合。

后來，方爾謙與袁克文的關系又進一步，在師生上增加了親家。民國元年（1912年），袁世凱在北京正式就任中華民國大總統(tǒng)。袁克文與方爾謙等人舉行詩文雅會。會后，方爾謙把女兒許給袁克文之子，因為兩家都愛收藏古幣，訂婚沒有舉辦禮儀，只是交換一枚古錢幣便把婚姻大事敲定?；槎Y也沒大操大辦，只在旅館中交拜了一下而已。方爾謙還撰聯(lián)以志其事：“兩小無猜，一枚古錢先下定；萬方多難，三杯淡酒便成婚。”

此聯(lián)看似極平白，但是用典精準到位?！皟尚o猜”出自李白《長干行》：“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而“萬方多難”則出于杜甫《登樓》：“萬方多難此登臨?！碑敃r正值南北對峙，戰(zhàn)火一觸即發(fā)，袁世凱也沒有精力為孫子操辦婚事。全聯(lián)引典自然灑脫，且聯(lián)系情景，尤以婚事與國事相連，更見方爾謙立意、用筆不同凡響。

在對聯(lián)上造詣頗深的方爾謙，對關系到國家命運的大事也能看得清楚。民國四年，袁世凱一意孤行，自稱“洪憲皇帝”。袁克文作一首詩以示反對。方爾謙是贊同袁克文的，他拒不居官，辭歸家中，并在門上貼上一聯(lián)：“埋怨無地，淚眼看天，嘆事事都如舊日；剪紙為花，搏泥作果，又匆匆過了新年。”

袁世凱稱帝不久，四面楚歌，加上身染重病，最終不治而亡。方爾謙送了挽聯(lián)并以此明志：“誦瓊樓風雨之時，南國早知公有子；承便殿共和明問，北宋未以我為臣?！鄙下?lián)化用袁克文勸阻袁世凱稱帝的《分明》詩句“莫到瓊摟最上層”，下聯(lián)暗指自己反對帝制。

方爾謙一生，無論佯狂放蕩，抑或是輕佻詼諧，其實都只是其人生在特定環(huán)境中所折射出來的一種鏡像，從骨子里看，他仍不失為一個磊落方正的誠篤君子。這正如他在家書中所述及的一首詞：“歸所夢江都，乞糴誰輸，年來大事不糊涂……”

編輯/決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