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孫 莉
遇見一段情緣
文丨孫 莉
只是如今,“金屋”已舊,“嬌”玉隕,雕欄雖在,朱顏改。
蘇州的雨是我夢寐的。
每次到蘇州都是陽光明媚,雖說陽光下的園林甚是迷人,但總覺得少了一些煙雨,有些遺憾。
出杭州時還是艷陽高照,廣播說,西湖的斷橋已是人滿為患,如此這般擁擠,讓許仙和白娘子怎么相會?去太湖吧,太湖邊上走走,看看金秋的大閘蟹。
清晨,下起小雨,天灰蒙蒙的,遠山被忽略了,太湖邊上行人很少,心里想著該讓白娘子和許仙換個地方戀愛。沿湖而行,村子里早起的人家已經(jīng)開始收網(wǎng)弄蟹了。中秋一過,太湖邊上的漁民便開始期待一個個的大閘蟹變成一張張鈔票裝進兜里,這是生活的期待,也是自然的收獲!
煙波浩淼的太湖看不到盡頭。青山無言地隱去,涼風(fēng)吹過,湖中漫起了一圈一圈的螺紋,細雨滴在湖面上,濺起淺淺水紋。綠色的水藻漫在岸邊,靜的綠、沉的綠、動的綠,空氣中彌漫著泥與草的香。
看不清水天的界限,所有的路都被煙霧層層封鎖,走過去了,身后便是荒蕪紅塵的陌路。繞過景區(qū),穿過一排排的村莊,未曾識的西山被鑲嵌在變幻莫測的云端里。前行?還是駐足?這么匆忙去赴太湖的煙雨,仿佛為了一場前世未了的約定。這約定,過盡千帆,仿佛在蒼茫的世間涉足了三生,才抵達,是否該有一個收藏的角落,只有在雨落的時候才會呈現(xiàn)出岑寂的底色。
慢慢前行,人煙越來越稀少,偶爾有炊煙的村落被目光漫過,不知道要尋找什么。
空氣中的氤氳之氣,清透的雨絲貪戀在青山碧水之間,偶有伶仃的飛鳥掠過路邊的枝頭,我隨它們,在這片煙雨中,一路前行。
雨中漫步,有著妙不可言的閑情。只是偶爾,看流水過處,會有一些莫名的憂傷。
突然,路邊的村莊如海市蜃樓般呈現(xiàn)在眼前,四棵挺拔的香樟矗立在村口,在這里,我突然停住了腳步。
香樟樹下,一個滿是白發(fā)的老人悠閑地坐在樹下,跟前放了幾個石榴,老人只是和我笑笑,算是打招呼,沒有吆喝,沒有叫賣,兩只小狗躺在身旁。茂密的樹葉遮住了風(fēng)雨,這景致越顯寧靜。
沿著村子的路一直往里,一座高墻豎在小巷旁,看著斑駁的老墻,憑著自己的想象,感覺這老房子至少有上百年的歷史。老宅門外的是一條只有兩米寬的小巷,地面由青石鋪成,一直向里延伸。巷子兩旁長著苔蘚或蕨類植物,沒有狗吠雞鳴,寧靜而不寂靜。
庭院的門緊閉。庭院深深深幾許的好奇激發(fā)著我一探究竟。可能是我的腳步驚擾里面的人家,門開了,一位中年男子出來守在門口,我很吃力地從他很費勁的普通話里聽出大概,這老宅是私房,不對外,如果想看就要交五塊錢,我迫不及待地把錢給他,害怕他一會兒反悔不讓我進了。
跨進大門才被震驚:大宅從門間到雜間,六進六出!光線照著的門框顯得凝重森嚴,最后一進,是兩層樓房,雕梁畫棟,飛檐翹角,造得特別精致,取名“鳳棲樓”。整個建筑錯落有致,既有寬敞高大的廳堂,又有低矮簡陋的平房,這是何等富貴的人家?
樓下的一排落地長窗,共十二扇,每扇上都刻著一條龍,騰云駕霧,活潑可愛。心一下子收緊,這個在太湖中偏僻的小村莊,怎么會有這種建筑,樓名稱鳳,門上雕龍,好大的氣派呀!這遠離皇權(quán)的太湖之濱,這幽靜委婉的村戶人家,何人與天子結(jié)緣?
忐忑的心跨入高高的門檻,徑直來到內(nèi)堂,剛才開門的男子說,如果想上二樓,還要交五塊錢。拿錢的時候突然有些傷悲,害怕會褻瀆了這里曾經(jīng)的往事。腳輕輕地踏上二樓的木梯,斑駁的扶手已找不到昔日的情懷,空空的房間只有木框的窗灑進的幾縷光,更顯幾分寂寥。
窗外,滿目盡是煙波浩淼,這里究竟住過怎樣的人?發(fā)生過怎樣的故事?我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答案。
中年男子看出了我的心思,吃力地用他的普通話道出了這里的秘密:這是清朝乾隆皇帝金屋藏嬌的地方,名叫敬修堂。
我一時屏住了呼吸!敬修堂?乾???金屋藏嬌?原來這里就是乾隆六下江南的期盼和歸宿?一下子,我“穿越”了……
傳說乾隆微服私訪首到江南。有一天,乾隆乘著龍船欣賞太湖,船停泊在西山,他一邊觀賞太湖的風(fēng)景,一邊吟詩詠詞,興致極好。正在這時,有個姑娘從湖邊緩緩走來,身材苗條,衣著樸素,但舉止端莊,裊娜多姿,如月里嫦娥,似水上洛神,看得乾隆皇帝發(fā)了呆、動了心。本以為三宮六院的脂粉淹沒了少年情愛的心緒,無奈遇見的那一刻,天子動心于無華,就這樣,一段速食的愛情演繹了無數(shù)美好的故事。
18歲的殷姑娘就這樣被花轎抬到了天子的身邊。姑娘不僅貌美如花,而且知書達理,這讓久居深宮的乾隆流連忘返。
纏綿的愛情被一個生命的到來改變了。殷姑娘懷上了天子的骨肉,但由于她是漢人,滿漢不能通婚,殷氏不能入皇宮,乾隆只能讓她假裝與村里的儒商徐倫溪結(jié)婚,徐倫溪的父親就是敬修堂的主人。
常年在外經(jīng)商的徐倫溪匆匆回到太湖西山,與從未謀面的殷氏拜完天地又匆匆離開了,一直到死都沒見過那紅蓋頭下的新娘。
殷氏就在這所大宅里為乾隆生下了女兒?;蛟S這就是清史野傳中常常提到的乾隆皇帝的漢族女兒。遠在朝堂的天子得知殷氏順利產(chǎn)女的消息龍顏大喜,立即派人在大門的十二扇落地長窗上分別刻下十二條不同形狀的長龍,天子用這種方式告訴千里之外的佳人,郎君月月在此陪伴。
據(jù)說乾隆此后再下江南,都是駐足蘇州,每次都要乘船到太湖當(dāng)中,與殷氏母女秘密相聚。村前四棵香樟就是乾隆親自種下。
從北京到蘇州六千華里,舟車勞頓要三四月,據(jù)說乾隆第六次到蘇州時已是七十四歲高齡,所為何來?蘇州歷來就是個山清水秀、人杰地靈之地,無一不可稱其為巡視的理由,可總覺該有另番隱情才不負了六下江南的美談,原來如此。
傳說殷氏的假官人徐倫溪不久在外另娶了側(cè)室,生下了兒子徐明理,徐明理繼承父業(yè),不僅成了有名的儒商,還精于醫(yī)術(shù)。殷氏去世后,徐明理來到北京,乾隆皇帝專門派了劉墉、紀曉嵐和翁方綱三位宰相為殷氏題詞或撰寫祭文,徐明理回西山后將這些題詞和祭文刻在石碑上,放在東村徐家祠堂里供人瞻仰。
只是如今,“金屋”已舊,“嬌”玉隕,雕欄雖在,朱顏改。這里已呈敗落之相,可始終感覺整幢古宅骨子里的氣勢猶存。
走出這座被稱為敬修堂的古宅,雨絲落在臉上,有些微涼,是誰幽幽的長嘆,驚擾了眉間的相思?纖柔的指尖,如何能滑去眼中的輕愁?這是怎樣深情的愛戀,怎抵不住歲月的滄桑。夜夜相思,唯有憑窗空思月,獨對蒼穹!
星星睡著的夜晚,殷氏寂寞嗎?
也許所有的故事都會沉陷于凝眸的傳說,亦真亦假,只是淚落紅塵,任花開花落,曲終人散,無盡相思落入佳人夢中。何時能續(xù)未了的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