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佛
風(fēng)俗圖
海 佛
1
白肉穿好了線衣,披上紅色的羽絨服,坐在床上掀開布簾子,隔著窗玻璃注視著外面寒冷的麥田。陽光斜照在麥田上,陽光的韻味延伸到視力看不到的地方。
時間過得真快,不覺到了冬至,新年像穿著紅棉襖的村婦站在大門外招手了。冬至前的那場白雪還沒有從小前莊人的眼睛里消失,綠油油的麥田里留下了破碎的浮云。
天冷了,村里人來飯店喝酒吃飯的人就少了。她想改換門庭到繁華的地方去做生意。是黑肉哀求她,是大炒勺挽留她,心善的菩薩才答應(yīng)留了下來。說得粗俗點(diǎn),是白肉支撐起了這個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飯店。不然黑肉和大炒勺的飯店早就關(guān)門了。
四季紅飯店就三個人。服務(wù)員是白肉,幫助照顧客人,也幫助端菜,添茶倒酒。炒菜的廚師是胖乎乎的大炒勺,他的媳婦黑肉是多面手,什么都干,端菜、算賬、打掃衛(wèi)生等等。時間久了,小前莊人習(xí)慣了叫她們的外號,淡忘了她們的姓名。老板娘因?yàn)椤鞍兹狻钡囊r托就得了個“黑肉”的外號,兩人相比,一個似從面缸里鉆出來的那么白,一個像從鍋底里爬出來的那么黑。先是有了白肉的外號,接著才衍生出了黑肉的外號。白肉是個外鄉(xiāng)人,不太介意,黑肉就很在意,當(dāng)初生氣,跟叫她黑肉的人斗嘴吵架,做生意的不能天天跟人吵架,再后來也就慢慢習(xí)慣了。黑肉就黑肉吧,自己又不找相好的,再說,自己的丈夫大炒勺也不在乎。
來四季紅飯店吃飯的人不多,村里人窮,不會大方地掏錢來消費(fèi)的,除非有人請客。大多數(shù)是來喝花酒的,是來聽白肉叫床的。就是那些比白肉小十幾歲的小青年腰包里有了錢,也來娛樂,叼著香煙,叫著阿姨或者大姐,在她跟前搖晃著票子,摟著白肉到了她溫暖的小屋里,冰涼的雙手和溫臭的嘴巴貼在她醉香柔軟的熱肉上,欣賞她雪白的肚皮。如果白肉真的叫了床,小青年就心滿意足地發(fā)狂。得不到白肉的叫床聲,就不高興,還罵白肉。白肉也不客氣,罵男人無用,罵的話比男人還下流,龜兒子,你再來找老娘,你先把你娘弄叫床了再來,哈哈哈。小青年還是避諱的,怕真的傳到了莊里,對自己的聲譽(yù)不好。白肉也不完全是真的叫床,是應(yīng)付拿錢的人來消費(fèi)的,是虛情假意地閉上眼睛,貓咪似的哼哼唧唧,辦完事就攆走客人,很是無情。
冬天的白肉,穿得很時髦,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紅艷的滑雪衫,黑色的保暖褲,蹬著皮靴。頭發(fā)拉得很直,燙的也很黃,猛一看就是個摩登女郎,近一看燙發(fā)過的黃頭發(fā)里隱藏著許多白頭發(fā),那是辛苦歲月的見證。她身上噴灑著香水。富態(tài)的大臉白里透紅,確實(shí)是個成熟的半老徐娘。她精神的雙眼,描摹的比鄉(xiāng)下的小媳婦還俊氣??礆赓|(zhì)就像個女官員或者是女企業(yè)家,手里握著手機(jī),不停地接電話,回復(fù)短信。只是從她的語氣里和回復(fù)短信的文字里,才能知道,她是個鄉(xiāng)村妓女,也就是識幾個字的農(nóng)村婦女。
在冬天里,大紅太陽起得很晚,白肉也起得很晚,在自己溫暖的小屋子里睡懶覺。開著電熱毯,被子蒙著頭,想著家庭的苦難和肩頭的責(zé)任。眼睛是閉著的,心卻是醒著的。黑肉過來敲幾次門,她才會爬起來。
她坐了起來,看著窗外,想著快過年了。黑肉再來喊的時候,她答應(yīng)了,就起床了。
她起來的時候,大紅太陽蹲在干枯的楊樹枝杈上,灰色的麻雀們在上面亮麗地歌唱。她從后面隱蔽的小屋子里走到了前面的大客廳,看到了滿臉烏黑的黑肉還是像往常一樣蹲在門口,迎著太陽,在擇菜呢。
她走到了黑肉面前,有口無心地叫了聲,大姐。
黑肉穿著綠色的毛衣,燙著卷發(fā),她扭頭看了白肉,沒有表情地說,呶,賬臺上有你的東西。
我的東西?柜臺上有一個紅布包,白肉嬉笑著,踩著有勁的皮靴,走到了柜臺前。柜臺后是個貨架,上面擺放著煙酒,柜臺上放著紅布包。白肉隨手打開了,看到了里面的東西,有香水有化妝品,都是上等的真貨,拿起來觀看,然后驚叫起來,啊,這么好的東西,誰這么舍得?
你猜猜看?雙手沾滿泥土的黑肉過來用目光跟著分享。
白肉嘿嘿笑,用鼻子聞著散發(fā)出的香味,說我猜不出來,誰這么闊氣?
徐勝利放這兒的,給你買的。
呵,這鐵公雞,他上次還賒賬呢。
她取出來看了,嘴里說,要是真貨就值,要是用假貨來抵賬,我要罵他缺德。
黑肉也過來看熱鬧,幫助她驗(yàn)證化妝品和梳洗用品的真?zhèn)?,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是真的。
也不是他花錢買的,肯定是人送他老婆的,他順手偷來抵賬的。
大姐,不管這么多了,他給我的,我就用,這是你的,拿著,不用白不用。
白肉很仗義,分給了黑肉一少半,剩下的自己裝進(jìn)了紅布包里,用手捋著黃頭發(fā),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里,然后去刷牙、洗臉。
黑肉也很高興,她希望嫖客們不給白肉現(xiàn)錢,給她買東西,自己也能跟著沾光。她一高興就巴結(jié)起白肉來了。白肉是他們的福星,給他們的飯店帶來了財氣。她把東西收拾起來,很勤快,提著兩個大瓶膽的熱水壺給送了過去,又把過夜的壺水給倒在洗臉盆里,留白肉洗臉。伺候得白肉像個公主,白肉礙于情面,哪里還能說出一個不義的“走”字。
黑肉走出去了。白肉在屋子里洗臉?biāo)⒀溃阉疂姷搅撕箝T的下水道,直接流進(jìn)小河里。白肉就打開了徐勝利買的化妝品,用手粘著,往臉上擦。皮膚最像個食客,最能分辨菜肴的好孬。是好的化妝品,比自己用的都好,一點(diǎn)都不假,想大前天徐勝利來送貨,偷偷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自己還睡在被窩里,他把冰涼的手伸進(jìn)自己的被窩里放在自己溫?zé)岬男「股?,胡亂摸著,她哎喲地叫著涼死了,他的雙手摸遍了自己的熱身子,然后把頭鉆了進(jìn)來又是亂啃亂吃一氣的。外面有人叫他,他就跑走了。當(dāng)他開車走的時候,她就跟他打電話說,你還沒有掏錢呢?徐勝利在車上回著電話,說沒動真的。她就罵他了,你要不給我錢,我天天在飯店門口對你村里人吆喝你,嫖娼還賴賬,你不嫌丟臉,我更不怕。徐勝利也要臉面,就服軟了,說我不會賴賬,下次一定結(jié)清。
他跑不了的,他經(jīng)常來給飯店送肉,他承包了送肉的活。白肉的心胸很廣闊,像看不到邊的綠油油的麥地。
她哼著小曲,對著鏡子描眉,想著徐勝利這個鐵公雞,他晚上一定得來的,他不能就這么摸一下完事的。做小姐的女人最理解男人,他不發(fā)泄,是不能罷休。她打算好好搜刮他一次,要在鐵公雞身上拔毛。描眉完,就把香水噴向空中,屋子里的空間布滿了香水的分子顆粒,濃濃的如霧,優(yōu)美地緩慢地飄落下來。她仰著頭,用鼻子呼吸著,品味著,用眼睛看著晶瑩地落在自己的頭發(fā)上。真香啊。
哼,是好香水,是名牌。她有些陶醉了。自己用了多年的香水,都是劣質(zhì),低價位的。她急忙跑了出去,到了大廳。黑肉已經(jīng)坐在柜臺里,用筆記賬。白肉進(jìn)到她跟前,歡喜地問,大姐,你聞聞,香吧?
黑肉在里面捂著鼻子說,你灑這么多啊,太濃了,整個飯店都是香水味。
大姐,你聞聞這味兒?還是真的咧,還是名牌呢,這鐵公雞真舍得。
黑肉拿開手,用力地嗅嗅鼻子說,是好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是雅詩蘭黛,法國貨。
黑肉譏笑道,鐵公雞的毛不好拔,你得留心了。
這次是抵賬的,晚上他要來就得現(xiàn)錢,我們是做生意的,一是一、二是二。
黑肉神秘地說,村里傳出風(fēng)來,聽說要選村長了,徐勝利是村長的候選人,就他那德性還當(dāng)村長,俺大炒勺能當(dāng)村長他都不能當(dāng)。
白肉也是嬉笑,撇撇嘴說,他還夢想當(dāng)村長?小前莊的母狗都得累死。
黑肉跟著笑了,說,是的,他要當(dāng)村長,小前莊的母狗都得累死,都得花柳病。
兩個女人說著笑話,貶低著徐勝利,直到大炒勺從廚房出來,叫她們吃早飯了,才停住了談?wù)摗?/p>
2
中午只來了兩個吃午飯的,吃完就走了,沒有對白肉意思。人家只是看看白肉,聞聞她身上的香味,說了兩句騷話而已。
白肉很失落,吃過飯就睡了午覺,等待下午徐勝利的到來。她醒來,穿好了衣服,打扮好了,就搬著凳子,在四季紅飯店的南墻,曬太陽。確實(shí)在盼望著一個富裕的客人到來。她不時地發(fā)著短信,又忙著回復(fù)著短信,手指沒有停止過。忙完了,她抬頭瞭望西邊碧綠的原野上,散射著金色的光芒。啊,多么遼闊的天際。
沒有風(fēng)。太陽也很安詳。麻雀在飯店東邊的楊樹上,聚集,歡快地嘰嘰喳喳。飯店后門的小河,也很安詳,早上的冰凌早就融化。小河彎曲地通向北邊的運(yùn)河。運(yùn)河堤岸的高大叢林,遮住了北邊的天空。
有了機(jī)動三輪車的響聲,沿著小河邊的小路來往,她不由自主地看看,希望人家來消費(fèi)。人家還是看到了曬太陽的美人,按了喇叭,呼嘯而過。她很熱情地站了起來,向人家打招呼,揮著手,叫喊,下來歇會。人家就在機(jī)動三輪上吆喝說,沒錢行嗎?車就開遠(yuǎn)了。
迷茫,懸空的心到了晚上才踏實(shí)。太陽剛落山,就來了八個小伙子,帶頭的是張小虎。三輛摩托車把他們馱來,有的車上趴著三個,如狼狽一樣。這些小伙子,白肉見過,是張小虎的把兄弟,夏天看他們時,身上和手腕赤著青龍和白虎。冬天看不到了,被厚厚的衣服蓋住。張小虎不是他們中的老大,卻都聽他的,似乎他就是這幫小伙子的頭兒。明眼的人知道,張小虎很橫的原因不僅是他干了村聯(lián)防隊的隊長,而是他爺爺是小前莊的支書張書秋,一個有權(quán)勢的人。
這幫小伙子到了飯店,進(jìn)了客廳,就大呼小叫,問黑肉要了香煙,每人一盒,拆開了,點(diǎn)燃著了,叼在嘴里,搖頭晃腦。白肉和黑肉用笑臉招呼他們。張小虎很胖,長著一臉橫肉,他進(jìn)來敞開了羽絨服,手里夾著香煙,手指指著黑肉命令道,要里面那間開空調(diào)的,飯店有什么好吃的,通通的上來。
他們的到來,使四季紅飯店熱鬧了。白肉去收拾里面那間唯一一間帶空調(diào)的屋子,黑肉給倒茶,連大炒勺也出來了跟他們說話。穿白大褂的大炒勺都認(rèn)識,也從柜臺里拿出了香煙,跟他們上。
張小虎拍著大炒勺的肩頭,說,爺們,有什么好吃的都上來,你拿手的活兒今天也該露了,今天我請我的把兄弟,你得給我面子,明白嗎?
大炒勺胖呵呵地說,虎子就是義氣,你大爺不會讓你失望的。
旁邊的把兄弟樂呵呵地笑了,一個說,是啊,今天虎子請客,你要讓我們吃得好喝得好。
大炒勺對他們說,我一定要讓你們吃的好喝的好,你們到里面去坐,我這就開始做菜。
大炒勺進(jìn)了廚房,張小虎跟著進(jìn)了廚房,拿起了一塊熟牛肉,咬著,把最好的菜都點(diǎn)了一遍,才離開了廚房,走進(jìn)開空調(diào)的那間屋子里。
開空調(diào)的那間屋子里,白肉在里面布置。電燈亮了,空調(diào)開了起來。一張很臟很舊的大圓桌子蒙上了塑料薄膜,跟整個環(huán)境吻合,顯得很干凈。
一個小伙子上前抱住了白肉的后腰,做了很下流的動作。白肉掙脫他,譏笑道,才斷奶幾天就想吃奶了。
那個小伙子很自豪說,我就想吃奶,你掏出來?
白肉也很浪,說,你叫我一聲娘,我就掏出來讓你吃,我兒子都比你大。
那小伙子說,我叫你一聲媽媽,你掏???
身邊的小伙子們跟著起哄,讓白肉掏出奶子,要先看上集。看上集是黑話,是要看白肉的上半身。白肉沒有動手解自己的懷,跟他們說黃色的玩笑,逗他們。那小伙子就上來解她羽絨服的扣子,還用手按了凸起的柔軟胸部。白肉推開他的手,還是嬉笑,說,叫我親娘,我就讓你吃奶。還是用手護(hù)住自己的胸口。
張小虎在門外聽到了幾個把弟兄跟白肉的玩笑,進(jìn)來照那個想吃奶的小伙子的頭拍了一巴掌,瞪著眼睛罵道,小巴,你他媽的別沒大沒小,這不是國道飯店是我的小前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我都叫她大姨,你們都得叫大姨,要對她尊敬,誰要是敢給她動手動腳,別怪我他媽的翻臉不認(rèn)人。
張小虎很嚴(yán)肅很正經(jīng),那些小伙子果真很聽話,都規(guī)矩了很多,坐下來喝茶水,抽著煙,不再戲弄白肉了。
白肉客氣地為他們服務(wù),說,聽見了嗎,連小虎都知道兔子不吃窩邊草,好狗護(hù)三村呢,你們這些小孩子啊就是不如小虎明理。
張小虎坐到了里面的正位。屋子里的空調(diào)開熱了,他們都舒坦開了手腳,把外面的衣服脫了,掛在身后的椅子上。
黑肉叫著白肉過來端菜,菜上得差不多了,白肉就留在了那間溫暖的屋子里,為他們服務(wù)。她很勤快,茶水上得及時,酒也倒得及時。為了讓這些毛頭小伙子喝得高興,她就以大姨的身份給他們敬酒。嘴巴甜甜的,如甜蜜的糖,讓他們不好意思開口說黃色的玩笑。盡管也有個別膽子大的,暗暗地扭了她的屁股,手鉆進(jìn)她的懷里,也是瞬間完成。里面的毛衣被皮帶束住,也就是感到了一下溫暖而已。
她是最后敬的張小虎,到了他跟前,嘴里不停地夸獎他是個好孩子,很仗義。張小虎喝了酒,非得回敬她,叫著大姨,不喝就是看不起他。他先干了,把酒杯砸在桌子上。沒辦法,白肉就喝了下去。她不是不喝酒,而是她有心事。她怕徐勝利晚上再來找她。她在想著客人何時到呢,不打算跟這些小伙子糾纏過久。
如今被張小虎逼著喝下去了酒,有點(diǎn)上性,就想做他們的生意。她就脫去了外衣,露出了成熟的身材。她的臉變得白里透紅,比農(nóng)村的小媳婦還好看。她拉著張小虎的手,叫著好孩子。兩人握著的手亂動,白肉的手碰到了下面堅硬起來的張小虎,她什么都明白了。
白肉對他說,孩子,你那天跟我說什么來著,我真的忘記了。
張小虎一愣,問,哪天?說的什么事?
白肉訛詐他說,就是前天,你忘記了嗎,是中午,你在飯店門口騎著摩托車給飛的一樣,朝我撂下一句話。
張小虎似乎清醒了,對他說,哦,你說那事啊,大姨,你不提醒我還真的忘記了呢,我來喝酒就是沖著你來的。然后對自己的把弟兄說,你們不要笑,不是歪事,是正事,我是受人所托,不然你們也就不能跟著沾光了。
他的把兄弟都知道,哄笑道,我們知道這頓飯誰出錢。
把白肉的外衣拿起,披在她的身上,對他說,大姨,走,到外面我跟你說去,你們喝酒,不許胡來啊。
白肉還真的穿上了羽絨服,走了出去。她把張小虎帶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關(guān)死了門。屋子很小,鋪著一張床,是白肉睡的。床頭有一臺黑白電視機(jī)。還有一個柜子,是放衣服的。這也是白肉賣淫的地方。張小虎進(jìn)來,不由分說,抱住了白肉瘋狂地亂啃亂咬。白肉也喝酒了,也就不再拒絕,接受了他。自然就陪他上了床,在床沿進(jìn)行生意。她倒在床上閉著眼睛,唧唧哼哼地叫了起來,似春天里婉轉(zhuǎn)鳴笛的黃鸝,又像淫穢的夜鶯,叫得男人酥麻,精神高漲。
在白肉叫床的時候,外面有了嘻嘻哈哈的聲音,是張小虎的把兄弟在外偷聽了,有的大膽,說了句,正事比歪事難辦,你們辦吧,我們喝酒去。
白肉自有對付小伙子的辦法,那是武俠電視劇里《玉女心經(jīng)》里的秘訣,好似最深厚的武功,就那么一招,讓對手服輸。很快張小虎垮臺了,從她的身上下來。
他們穿好了衣服,收回了激情。張小虎就站在床前,抽著香煙,白肉坐在床上,也要抽煙,還要讓張小虎給點(diǎn)火。小伙子很乖,跟她點(diǎn)著了火。
白肉嬉笑地問,很舒服吧。
張小虎點(diǎn)頭說,還可以,就是老了點(diǎn)。
白肉說,你要是不喊我大姨,我才不讓你高興呢。
張小虎搖晃著香煙,指著她說,大姨,給你說點(diǎn)正事兒。
白肉說,正事?多少錢?
張小虎擠吧著眼睛說,不就是錢嗎?
從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了折疊的百元鈔票,攥在手里,用手指刮了白肉的香鼻尖,對她說,你猜,今天給你多少錢?
白肉看到了百元的鈔票,欣喜地說,你愿意給多少我就要多少。
張小虎把攥錢的手,放進(jìn)她的胸口上,對她說,你猜猜看。
白肉溫?zé)岬氖职醋×?,高興地說,是兩張票子吧。
張小虎說,你睜開眼睛看清楚了。
白肉從他手里抓了過來,點(diǎn)了數(shù),是五張大票子。她很激動,馬上又懷疑是假的。在當(dāng)?shù)氐膬r格,最貴也不過五十塊錢,有時那些小氣的客人討價還價,二十、三十的都很正常。他給五百塊。自己不值那么多錢。就是在國道,年輕的小姑娘也就是一百、五十塊錢。何況自己是個半老徐娘呢?
她拿著錢,對著頭上的燈光照著,分辨著真假。手指不停地搓著?,F(xiàn)在的假錢太多了。附近村莊的一個貨車司機(jī),一次就從廣東買來了十萬塊錢假錢到處賤賣,那些賭博的賭徒都喜歡跟他來往。假錢比小姐更可怕,把農(nóng)村人哄怕了。
張小虎有點(diǎn)不耐煩了,發(fā)誓說,要是假的,我就是孫子。
白肉從鈔票上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地方,就收了起來,裝在自己的羽絨服里,對他說,小虎,行有行規(guī),娼有娼道,我不是個昧良心的人,你以后來找我,我不問你要錢了。
張小虎笑了,對她說,那當(dāng)然,以后你一定要照顧好我,你知道嗎,小前莊有多少人要來拆你的臺要把你趕走都被我鎮(zhèn)住了。
白肉上前摟住了他的脖子,又親了幾口,說,真是好孩子,很仗義。
張小虎說,我?guī)土四?,你得幫我一次吧?/p>
白肉說,行,你盡管說,是不是讓我照顧你的朋友?
張小虎正經(jīng)地說,不是,你聽清楚了,過兩天派出所的人來調(diào)查李春安,你就說他在這兒喝酒嫖娼了。
白肉聽了頭皮發(fā)麻,渾身顫抖,吃驚地問,為什么要這么說?為什么要調(diào)查李春安?
李春安可是她的恩人啊。
張小虎說,別的你不要多問,讓你這么說,你就這么說。
白肉站了起來,說,人家李春安是在這兒吃飯喝酒,沒有亂來。
張小虎生氣了,說,你他媽的怎么還不明白……我再給你二百塊錢,你嫌錢少,是吧?
他從羽絨服的口袋里又掏出了錢,塞給了白肉,再次叮囑說,行了吧,姑奶奶,七百塊也可以了吧,你一次就掙這么多,還嫌少?
白肉也站了起來,從自己的羽絨服口袋里掏出了七百塊錢,對他說,小虎,大姨不是那個意思,讓我做假證,那是喪良心的事。
張小虎白著眼睛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多要錢,我給你七百還嫌少,你要多少是多,你好好想想,你還在這里混嗎?
白肉把七百塊錢,合在一起,也很生氣地說,小虎,我是個壞女人,我是用自己的皮肉掙錢,可我不想干害人的事,這次,我就不要你的錢了。
她把錢遞給了小虎。小虎氣憤地抓過,扔向床上,七張鈔票,像飄動的天使落在了被子上。
張小虎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頭說,你給我好好想想,除非你不想在這混了。
白肉挺起了胸脯,生氣地說,我寧愿不在這兒混,我也不做假證。
她又對小虎說,李春安是個好人,他沒招惹我沒有欺辱我,我為什么要陷害他?
他是好人,我他媽就是壞人?你這個臭婊子,你想死了,有錢你不想掙,你想干什么?張小虎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抓起她的頭發(fā),放倒在床上。
白肉在拼命地反抗。張小虎只是想嚇唬一下她的,還不敢對她下黑手,好歹她也是一條人命,不是一只野雞隨便可以宰殺的。沒想到這個妓女,這么倔強(qiáng),不買賬,只得松了她。
白肉喘著粗氣,漲得臉紫紅,氣憤地哭泣起來,撿起床上的錢,握成了團(tuán)子,朝張小虎的臉打去,罵道王八蛋。
張小虎撿起了成團(tuán)的錢,握在口袋里,又急又恨,又打不得罵不得,還怕她把這秘密的事給捅了出去,反而壞事。
他對她絕望了,臨走的時候恐嚇?biāo)溃闼麐尩牟晦k就算啦,你要是給我捅了出去,我就把你陳尸河底喂魚去,你信不信?“嘭”的一聲關(guān)死了門,用拳頭砸著墻壁,走了出去。
接著,外面亂了起來,他的把兄弟們喝醉了酒,在發(fā)酒瘋,相互打架,還砸破了酒瓶子。張小虎沒有醉,就逮著他們?nèi)鰵猓萌^打了好幾個不順眼的,來發(fā)泄自己的不滿。那些被打的小伙子,不還手,大叫著,誰他媽媽的敢給小虎哥氣受,我就放火燒了他的家。
在飯店里吆喝著,亂砸亂打沒有生命的東西。大炒勺和黑肉兩口子不敢得罪,陪著笑臉著笑臉相勸,鬧到了他們都感覺沒有味的時候才走。
3
徐勝利要競選村長的消息,是從小前莊人的嘴里傳到了四季紅飯店來的。
小前莊要改選村長了,現(xiàn)在的村長跟支書張書秋是死敵,被逼得干不下去了,住院了。村長主動提出不參加下屆村長的選舉。選舉是在元旦過后就開始的。村里已經(jīng)有了兩個候選人,一個是徐勝利,一個是李春安。徐勝利是張書秋推薦的,是跟支書穿一條褲子的。有小道消息說,徐勝利逢年過節(jié)給村支書送禮,私交也好。如今為了當(dāng)村長,就認(rèn)了張書秋為干爹。張書秋有六十歲了,為了把持權(quán)力,改了幾次戶口,還是五十三歲。他吃的好喝的好,看上去也就是五十多歲。徐勝利包攬了小前莊村附近的商店、飯店送肉的活,整天開著面包車,到處跑,除了送肉,還可以拉關(guān)系,到他的飯店吃飯。他老婆在小前莊西邊的國道邊開了飯店,里面有好幾個服務(wù)員,做皮肉生意。他老婆又會交際,飯店的生意很紅火。他們夫妻在小前莊人的心目中不好,女的風(fēng)流,男的好色。特別是那些老人們和婦女們提起他們的名字就是嗤之以鼻。
如今他要參加村長選舉。小前莊里就炸了鍋,那些婦女們議論道,要是徐勝利當(dāng)了村長,莊里的狗都得累死。這話的意思是,如果好色的他當(dāng)了村長,就會深更半夜去敲留守婦女的門,翻墻越戶是他的特長,自然嗅覺靈敏的狗不會無動于衷的,會大叫的。他天天串門,狗就天天叫,自然,狗就會累死的。再說他是張書秋的狗,老百姓不被他們坑死才怪呢。就是不坑死,要把經(jīng)濟(jì)搞活,也得把村里的很多婦女變成娼妓,小前莊就變成了婊子莊。
老百姓不贊成徐勝利當(dāng)村長,卻贊成李春安當(dāng)村長。李春安也是做生意的。他跟幾個朋友一起買了幾輛大貨車,常年往全國各地跑。把當(dāng)?shù)氐漠a(chǎn)品拉到外地去賣,把外地的產(chǎn)品拉到當(dāng)?shù)氐募Q(mào)市場來賣。2002年冬天,北京連續(xù)下了幾場大雪,北京缺菜。他組織車隊,收購當(dāng)?shù)氐拇蟀撞?、芹菜、黃瓜、辣椒、西紅柿運(yùn)到了北京,就賣個好價錢。替當(dāng)?shù)厝私鉀Q了賣菜的困難,自己也掙到錢,屬于光榮掙錢的人。村里人都稱贊他和他帶領(lǐng)的車隊是英勇車隊硬漢車隊仁義車隊。李春安也義氣,經(jīng)常把剩下的外地好產(chǎn)品,拉到村里按照批發(fā)價格賣給村民。博得了村民的好感。他就是村民心目中的好村長,要是讓他當(dāng)了村長,小前莊就會脫貧,邁向富裕之路。
李春安是村民喜歡的,可是,村支書張書秋不喜歡他。他逢年過節(jié)也不到村支書家拜訪,更別提送禮了。
李春安又是大炒勺的好哥們,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李春安回家來,從不到國道邊的飯店吃喝,要是喝酒就到大炒勺的四季紅飯店來,也不亂來。黑肉攛掇白肉上,李春安也沒有動心,只是把白肉當(dāng)朋友對待,請她吃飯喝酒,聊家常。所以,白肉很敬重他。
夜深了,張小虎他們走后,他們打掃完為生,關(guān)了店門,在溫暖的廚房里吃飯,說話。
白肉對他們夫妻說,他們要陷害你們的朋友李春安。
黑肉反問,你怎么知道的?
白肉就把張小虎要陷害李春安的事抖摟出來,只要她作證,對來調(diào)查的派出所的人說,李春安在四季紅飯店喝酒嫖娼,他就沒有資格做村長了。
大炒勺放下咬著的饅頭,變得急躁起來,罵著張家父子,說,怪不得張小虎今天這么義氣,大吃大喝,原來是徐勝利掏錢請客。
是徐勝利出錢?……張小虎給我七百塊,讓我做偽證,我不干,我也沒要。
黑肉瞪大了白眼珠子望著白肉,瞟著大炒勺說,怪不得小虎的火氣那么大,妹妹,明天徐勝利來了,你就往屋子里拉,我們?nèi)ツ阄堇镉檬謾C(jī)拍照,去派出所舉報他,看他怎么當(dāng)村長?
白肉喝著紫菜湯,說,用手機(jī)拍照很簡單,可是人家派出所不信咋辦?
大炒勺說,人家的嘴大,人家有理,人家就要你一句話。
大炒勺說完,忽然又笑了,樂呵呵地說,徐勝利他還當(dāng)村長,就是我不干,也輪不到他,就那德性。
夜深了,他們吃完飯,就各自回屋子里睡覺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diǎn)鐘,廚師夫妻剛起來,粗矮壯實(shí)的徐勝利把面包車開到了四季紅飯店門口。他戴著墨鏡,開了后車門,走到了飯店門口,喊黑肉來拿菜。兩個大塑料包里,裝著飯店要的葷菜。他叫喊著,沒人應(yīng),就提著送到了飯店里。
黑肉出來了。還是和往常一樣,她把菜檢查一遍,生怕他摻假。豬肉也有注水的,也有母豬肉。她還是挑出了毛病,對徐勝利說,我聞著這豬肉有點(diǎn)怪味兒,不是新鮮的?
他摘下墨鏡,嬉笑著說,嫂子,是豬尿的味道。殺豬的老趙,把豬肚子里的尿水撒在豬肉上了,我聞著也難聞,要是夏天,更騷。
黑肉抬起黑瘦的臉看著他,沒有表情地說,要是豬尿就罷了,只要不是你尿的,這事你能干出來。
徐勝利嘿嘿大笑,我能干那事嗎?嫂子,你太逗了。
黑肉提起,往電子秤上稱了重量,分兩次稱的。稱完,合計價格,算起了價錢。
黑肉把重量寫在賬本上,然后對他說,豬肉一百八十塊三角,昨晚煙酒菜飯和服務(wù)費(fèi)用是八百零七塊錢。她嘴里念著數(shù)字,在計算器上相加,得出了九百八十七塊零三角。三角就不要了,你給個整頭吧。
徐勝利嚇了一跳,說,這么貴啊,你訛我。
黑肉說,誰敢訛?zāi)??我給你細(xì)算一下,你要知道服務(wù)費(fèi)也沒給人家,都是賒著的,幾個小伙子說你掏錢消費(fèi),不然,你去問問白肉?
徐勝利要是往常,肯定得斤斤計較,這次,他聽了黑肉的話,皮笑肉不笑地說,好好,我掏錢。把錢從皮夾子里拿了出來,數(shù)了十張一百元的鈔票,對黑肉說,別找了。
黑肉還是找了,說,該多少就多少。把零錢放在柜臺上。
徐勝利沒辦法,只得收了錢,放在皮夾子里,對黑肉是說,嫂子,白肉還沒有起床嗎?
起了,在屋子里梳頭呢,你過去看看,昨天咋說你來的,等了你好久呢?你這人還是男人,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
徐勝利說,嫂子你誤會了,我跟她沒有什么的,大家就這么回事,不過我感覺白肉這人還是比較善良的,不是個多壞的女人。
黑肉撇著嘴說,什么話,不是多壞的女人,她有多壞,我看比你好。人家對你那么好,你的心讓狗吃了,還不快去看看人家,就憑人家等你半天的分上。
徐勝利嬉笑了一下,說,她昨天給我打了電話,讓我給捎?xùn)|西的,我給送去。他出門去面包車?yán)?,提出一個布袋子,里面裝著鼓鼓的東西,很不好意思地走向了白肉的屋子里。
白肉確實(shí)起床了,也已經(jīng)梳洗好了,在屋子里吃著零食,喝著開水,同時也在想著心思。該如何對付那些人呢?善惡使她不由自主地牽扯到這場看不見的戰(zhàn)爭里去,她要表達(dá)自己的主見。
徐勝利拎著東西進(jìn)來,她露出了職業(yè)情態(tài),歡笑著,放下茶杯,上去擁抱了他,從他手里接過東西,埋怨道,你怎么才來,你昨天晚上找哪個女人了?
我有事,抽不出來空。他還是驚訝地叫了一聲,說,這么香啊,你猜我給你買的什么東西?
白肉還是摟抱著他的脖子,說,你想哄我高興唄,乖乖。
徐勝利放下東西,掰開了她的酥軟像蛇一樣的手臂,用另一只手拍著她性感的屁股,說,我給你買了部手機(jī),我看你的手機(jī)也該換了。
白肉很高興,仰著白白的臉蛋,白白的脖子里像個秘藏的香源流出奇異的香味。她獻(xiàn)著媚眼說,你來,是想聽我叫床的吧?
徐勝利嘿嘿笑了,說,小虎跟我打電話了,說你不買他的賬,大姐就憑這我就敬你,你果然是個義氣的女人,不過,姐姐你得幫兄弟一次吧,只要你作證,李春安就當(dāng)不了村長,我要是當(dāng)了村長,我會好好報答你的。
白肉喝下熱奶粉,有些熱了,拉開自己的羽絨服衣服,里面凸起紅色的誘惑。她端起玻璃杯,搖晃著調(diào)羹問,你要是當(dāng)了村長,你打算如何報答我?我是做生意的,掙錢的生意誰不做???
徐勝利雙手抓住她的肩頭,說,大姐,你要是能幫我當(dāng)上了村長,就到我的大酒店里去當(dāng)領(lǐng)班,你負(fù)責(zé)管理那些小姐們,哪個不聽話你就有權(quán)開除她們。
白肉白眼瞟他說,你騙人也不打草稿,你老婆在那里,誰聽我的?
徐勝利把嘴巴貼在她耳朵邊,小聲說,我跟一個有關(guān)系的人合資開了一個大酒店,客源沒得說的,人家就相信我,由我出面當(dāng)老板,人家派會計來管賬,你就當(dāng)大堂經(jīng)理,其實(shí)你就是執(zhí)行經(jīng)理,你記住了你是我的人,我老婆才不問這些破事呢,她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
白肉說,要我管理?我還是有兩下子的,要我公關(guān),我的臉蛋還算可以,我就怕你這種人過河拆橋,到時說話不算話,利用完我,就把我賣了。
徐勝利呵呵笑著摟著她歡喜地說,說實(shí)話大姐,你雖然大幾歲,我還是喜歡你的,真心的,你當(dāng)了大堂經(jīng)理,你不要接客了,你只要為我叫床,你什么都有了。
白肉說,你一個大男人能說到這個份上,我就答應(yīng)你,我現(xiàn)在就為你叫床。我是做生意的,我收了你的東西,就得為你服務(wù)。
她上前抱住了那個粗矮的男人,去解他的皮帶,把白白的手往里面伸去,抓住了他的鳥,他的鳥正展翅欲飛呢。
白肉很快地脫掉了他的褲子,對他說,你不該讓那幫毛孩子來替你說情,要是傳了出去,對你影響不好。
徐勝利說,是我錯了,這些孩子盡給我?guī)偷姑Γ韥y子。他受不了女人的調(diào)情,也上來脫她的褲子。
白肉見機(jī)拿過手機(jī),就咔嚓一聲拍了照片。他有些驚慌,知道自己光著下身留在她的相機(jī)里不雅觀的,也想到了以后當(dāng)了村長,是她捏拿自己的把柄。
他很精明,趕忙搶過白肉的手機(jī),翻弄出來,把拍攝的給刪除了。他趕緊提起了褲子,變了臉,可又不敢給她動真格的。
他的臉有點(diǎn)變色,說,你到底是幫還是不幫,給我一個話?
白肉沒有回答,哈哈地浪笑,褲帶松開,露著白肚皮倒在床上,拍著白肚皮大笑說,我真的高興啊,老娘今天可以決定誰當(dāng)小前莊的村長了,我比你們的土皇帝還當(dāng)家,哈哈哈。
徐勝利拉起她,給她提好褲子說,今天給你這個權(quán)力,你要好好利用,誰對你好你還不知道嗎?
白肉拍著手說,我知道,我會好好利用這個權(quán)力的。她又問道,你給張書秋送不少錢吧,聽說美國總統(tǒng)大選,其實(shí)就是他媽媽的比賽誰的錢多,誰的錢多誰就能夠當(dāng)選總統(tǒng),你有張書記做后臺,人家就鎮(zhèn)里沒人做后臺嗎?
徐勝利說,大姐,你明白就好,這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你也知道我也不容易,我知道我真的當(dāng)了村長也沒有什么實(shí)權(quán),甚至是個傀儡,我呢我也不想要權(quán),多累人啊。也就是想借村長的虛名,做生意拉客源,起碼村里招待得到我開的飯店里吃喝吧。
白肉說,我就容易嗎,昨天差一點(diǎn)被張小虎他們欺負(fù)死……徐勝利,我可申明了,我是做生意的,你給我再多東西是你愿意的,我能做的,就是為你服務(wù),你要我怎么照顧你伺候你都行,你想讓我叫床也行,我會堅守我的職業(yè)道德的,不是大姐不給你面子,人家知道是我做的偽證,人家得殺了我。
白肉邊說話邊在床上玩弄著手機(jī),不停地拿眼睛觀看給她買的東西,猜想里面是什么牌子的手機(jī)。
徐勝利有點(diǎn)犯難了,他可可憐憐地說,他要?dú)⒛悖坷畲喊菜呛萌藛幔?/p>
白肉說,在我眼里,沒有壞人好人,你們的事與我一個女人有什么關(guān)系?
粗矮的徐勝利為了自己的利益,還是慢慢地跪倒在白肉的床前。他的手摸著白肉的腳脖子。他哀求白肉說,大姐,你就能決定誰當(dāng)村長,大姐我親愛的大姐你就幫助兄弟一次吧,你作了證明,你馬上跟我離開這兒,到我的大酒店去,他李春安敢動你一根毫毛,我就跟他沒完。
白肉說,要是投票,我可以投你一票,那是代表我個人……噯,你可以花錢買票,也可以撕票。
徐勝利撓著頭說,這些手段早就淘汰了,現(xiàn)在不靈了,包括讓張小虎他們花錢買票,人家收了錢還舉報了,是肉包子打狗。現(xiàn)在我只能指望你了大姐。
白肉聽了,撲哧笑了,說,為什么非要我做偽證呢?你老婆開的飯店里不是有漂亮的小姐嗎?讓他們干缺德的事吧,何必要纏著我呢?
徐勝利用頭撞白肉的大腿說,大姐,不是李春安只到四季紅飯店來喝酒嗎……大姐,事成之后,一次給你多少錢,你開個價吧。
白肉點(diǎn)頭說,你說的也有理,我是需要錢,你要知道我一個月靠賣肉還掙不到幾個錢,我家里有患病的丈夫需要吃藥,還有上學(xué)的孩子需要花錢,我巴不得天天有客人來,最好是大方的,像你這樣的,給我錢,還給我東西。
說著,舒張起來手臂,叫道,可惜,這樣的時候不多,只有你要當(dāng)村長的時候才有,哎,你說你當(dāng)了村長,會不會讓小前莊的婦女都變成娼妓呢?
徐勝利慢慢地站了起來,變了臉色說,你胡說什么,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酒店里的小姐,沒有一個是逼的,都是自愿的,現(xiàn)在改革開放了……白肉,我該做的都做了,該求你的都求了,你做不做,給不給面子,那是你的事,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就走了出去。白肉站了起來,追到了門口,裝瘋賣傻地大叫,大兄弟,晚上再來。
徐勝利回頭白了她一眼,很是生氣,開了車門發(fā)動了面包車,開上了水泥路,離開了四季紅飯店。
白肉在客廳里捂住嘴唇,舒坦地放聲大笑,是內(nèi)心最幸福的笑,都把小腸里的疝氣笑出來了,蹲在地上還笑。
4
這一天,凡是路過這兒的村里人,黑肉都要叫過來,拉呱,打聽村里的情況,白肉也湊過來。李三奶奶挎著糞箕子,拿著砍刀,去砍樹枝。她帶著孫女,在四季紅飯店前大罵村支書張書秋,他把上級分給農(nóng)民的錢又克扣了。自然又說起徐勝利當(dāng)村長的事,整個村里都在議論呢,徐勝利的娘還是個懂道理的婦人,在莊里罵了三天街,申明了不支持自己的兒子當(dāng)那丟人現(xiàn)眼的村長。
是啊,他娘都不愿意他當(dāng)村長,誰還支持他呀?
關(guān)鍵是他娘跟徐勝利的媳婦長年不和頭,他娘知道自己的兒媳婦是個什么角色,再說了,徐勝利哪有當(dāng)村長的本事。
他娘是個要臉面的人,死了丈夫那么多年,都挺過來了,村子里沒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如今兒媳婦硬要他兒子當(dāng)村長,就是徐勝利當(dāng)了村長,村里人還不是跟罵張書秋一樣罵她的兒子,祖宗八輩子都給罵翻,她的老臉往哪里放啊,老親四鄰也會疏遠(yuǎn)她。
村里的情況就這樣通過老百姓傳遞了過來,四季紅飯店就像抗戰(zhàn)時期的地下情報站,把敵人的消息及時反饋過來。
黑肉、大炒勺和白肉都在盼著李春安快來四季紅飯店,讓他小心點(diǎn)。
第二天下午李春安果然來了。是帶著兩個司機(jī)來的,他們很興奮,他們把大貨車停靠在飯店的路邊。他們來到四季紅飯店是下午兩點(diǎn)多鐘,溫暖的紅太陽照耀在西邊的麥田上。
飯店很冷清,他們的到來讓打瞌睡的黑肉和大炒勺興奮異常。他們慌亂起來,讓客人進(jìn)了空調(diào)的屋子,黑肉給倒茶。李春安還是老習(xí)慣,自己到了廚房,幫助大炒勺做菜,看有好吃的,也就隨手拿起來往嘴里放。就在廚房里,大炒勺還沒有直接告訴他遭陷害的詭計,問他生意如何,跑車一年能掙多少錢?
不多,也就是十來萬吧。
要是當(dāng)了村長,就掙得更多了。
當(dāng)了村長,貨車還得跑,我可以電話調(diào)度司機(jī)。
我也買輛車跟著你們跑長途,怎么樣?
別開玩笑了,還是好好開你的飯店吧,你認(rèn)為跑車就那么容易,你不懂車行你是玩不轉(zhuǎn)的。
我是跟你說著玩的,嘿嘿,我坐車都發(fā)暈,別說開車了。
黑肉進(jìn)來端菜,問他,村里的事你可知道了?
李春安嘴里嚼著狗肉,說,知道,你們大家伙同意讓我當(dāng)我就當(dāng),寧愿自己少掙點(diǎn)錢。
黑肉說,我們大家都支持你,不過,你得小心點(diǎn),現(xiàn)在的人心很黑。
李春安高大的個子很威猛,是個能夠保護(hù)弱者的英雄。他瞪著眼睛,說,我又沒做黑心事,怕什么。
大炒勺在切菜,叮囑他說,還是小心點(diǎn)好,別被人打了黑杠子。
李春安拍了他的肩頭說,我會當(dāng)心的,就他們那點(diǎn)小肚雞腸,誰看不透?
他端著切好的狗肉和拌好的花生米,走出了廚房來到了空調(diào)的屋子里。屋子已經(jīng)很暖和了,他跟兩個司機(jī)吃了起來。到家了,他們也喝點(diǎn)酒,很少。司機(jī)是平時不喝酒的。
黑肉又給送菜來了,李春安忽然問道,嫂子,服務(wù)員回家了?
黑肉說,你想她了?
李春安說,我是想她,可人家不想我?
兩個司機(jī)跟著嘿嘿笑,說,李哥還真的有點(diǎn)喜歡那個服務(wù)員呢,李哥希望她能開個小店,做個買賣,不在這兒做服務(wù)員了。
很難見到笑臉的黑肉此時也笑了,她咧嘴對他說,這是你說的啊,你要是做了村長,你就在集市給她弄個門面開商店,她可是個精明能干的人,她還會忘了你?
李春安說,嫂子你說得嚴(yán)重了,我又不是包二奶,我?guī)椭龥]有私心,不是人家困難嗎?我們不能看她這樣下去。
黑肉說,你個死黃子你幫她,我們的飯店呢?她要是走了,我們的飯店就得關(guān)門。
李春安說,早該關(guān)門了,要開就到國道開去,別在這兒讓人說閑話。
什么,你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嗎,你要是當(dāng)了村長得把我的飯店給關(guān)了。我要是到國道開飯店,還得有小姐,沒有小姐誰去吃飯?你們?nèi)コ燥垎幔?/p>
兩個司機(jī)說,你怎么知道我們不去?我們也是男人?
大家起哄,笑了起來。說著,門被踢開了,白肉端著燒雜拌,站在門口,像一個女神,又像地獄里的婆婆神。燒菜上裊娜著熱氣,她的白臉在頭發(fā)的映襯下在燈光的照射下更加白凈。要不是眼角的皺紋爬滿傷心的歲月,她就是愉快的明星。外黃內(nèi)白的頭發(fā)披散下來,垂到肩頭上。紅色的羽絨服襯托著她更加紅艷。瘦尖的鼻梁上的兩只黃眼珠子,像兩個銅鈴,把肚子里翻滾的聲浪變成焦慮的目光投射到了李春安的臉上。
黑肉機(jī)敏地轉(zhuǎn)身,把菜接了過來,放在桌子上,對他們說,美人來陪你們了,你們吃好喝好。
黑肉從進(jìn)來的白肉身邊繞過,還用手指戳了她的肋窩。白肉沒有笑,也沒有問候,像個木偶一樣,不自然地坐下。她從李春安的桌前抓過香煙盒,取出了一支抽了起來,悠然地吐著蘑菇云似的煙圈,又命令司機(jī)說,給我倒酒,我今天陪你們喝酒。
女人喝酒本來就是稀奇的事。在外跑車的很辛苦,就想找個女人解悶。
司機(jī)給倒了酒,她端了起來,對兩位司機(jī)說,我敬你們,馬上到新年了,我們又老了一歲。
說完,仰臉就干了。司機(jī)也跟著干了。白肉拿眼睛挖李春安,他臉上的紫色肌肉痙攣了一下,也拿起了酒杯仰臉干了。
白肉夾著香煙,站了起來,拿起了酒瓶開始倒酒,這次倒的比剛才還多。玻璃杯倒了半杯。他給司機(jī)倒酒,司機(jī)用手捂住了酒杯,說,不喝了,還得回家呢。雖然他們都是本地的,但也不想喝醉了,媳婦在家里等著上暖被窩呢。
李春安也捂住了自己的酒杯,對她說,我們剛從外地回來,吃了飯得回家休息,你也別多喝。
抓過她的酒杯,將杯子里的酒倒在了自己的酒杯里。
白肉開始撒嬌,不高興地說,不,我就要醉,我好久沒見你了,我今天就想跟你一起喝醉,不然,你就見不到我了。
她對李春安的深情不是一天的了,連司機(jī)都朦朧地知道。司機(jī)也知道李春安不會動真格的,李春安同情她,一朵鮮艷的花朵不該插在牛糞上,不該干小姐的行當(dāng),該去做正經(jīng)生意。
她逼著李春安喝酒,人家只好意思一下,點(diǎn)到為止。她卻爽快地喝了下去,然后把酒杯朝下,證明自己先干為敬。
門又開了,黑肉把紅燒的羊肉端了上來。那是司機(jī)們最愛吃的大補(bǔ),又取暖。接著,黑肉給端來了煎餅,不喝酒的司機(jī)就吃飯了。
白肉的臉因?yàn)榫凭脑?,變得紅潤,說話有點(diǎn)多了。她比李春安可能大幾歲,就叫他大兄弟。找個茬兒,要跟他繼續(xù)喝酒,不讓他吃飯,說自己有話要跟他說。
李春安不好意思拒絕她,說,我可以聽你說,你得聽我的,不能喝醉了,你要是喝醉了,我就走人。
白肉還真的現(xiàn)出了醉態(tài),說,好,我不喝酒了,我陪你吃飯,吃完飯,我真的有事找你。
她午飯吃得晚,不太餓,就用筷子夾了個燒雜拌里的鵪鶉蛋,喝口清湯,就不再吃東西。
司機(jī)吃完飯拿著衣服就離開了飯店,到駕駛室里抽煙,李春安最后吃完的飯,站起拿著提包要走,卻被白肉死死地堵在門口,她用腳后跟踢死門,抱住他,一頭扎進(jìn)他的懷里,軟軟地說,你別走,我有話跟你說。
高大的李春安用手摸著她的臉蛋,大大的手掌不自然地下滑到脖子里,手掌撫摸著她的脖子,感受著她的美麗和溫柔,他說,我聽著了,你說吧。
她抓住男人的雙手,說,你不喜歡我?你看不起我?
哪里話,我們也算是朋友了。
什么話,也算是朋友了,還不是朋友?
我們是朋友。什么事,你說吧,我聽著了。
你讓司機(jī)先走吧,你留下來。
不行,我還得修車,后天就得出車。
不,我不讓你走。
有事嗎,你就不能現(xiàn)在說嗎?
是的,得到我屋子里說去,真的很重要,你還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你是好人。
在你的心目中,我還不是壞人?
白肉用手使勁地?fù)肀Я怂麖?qiáng)壯的熊腰,欣喜地掉下來淚水,喃喃地對他說,我有丈夫,可他不需要我的身體了,他殘疾了,被村里的強(qiáng)人打的。
哦,這個,你對我說過多次了。
我真的忘記了,我還以為是第一次呢……跟我來。
白肉松開了他,轉(zhuǎn)身開了門,抹著淚水,急匆匆地走向自己的小屋子里,后面的李春安猶豫不決地跟在后面,到了她的小屋子里。是飯店一個陰暗、僻靜的地方。
先進(jìn)屋的白肉拉著了電燈,待高大的男人進(jìn)來,她就把門銷死了。她上前抱住李春安,把他硬推到了自己的床上,他卻順勢坐在了床上。
他問道,你說吧,我聽著呢,能辦的我一定辦,不能辦的,我再想辦法,我看了集市,沒有門面了,在外面的一個還算繁華地段看中了一間,還沒有跟人家談價錢呢。
白肉撲通跪倒在他身前,雙手抱住他的大腿,說,我非常感激你,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李春安說,我不喜歡你跪著,起來,不然我就走了。
他要把她拉起來。
白肉自己站了起來,弓著腰,摟抱著他說,我不想做小姐了,你同意嗎?
李春安說,我從心里就反對你做小姐,我真心希望你用自己的雙手掙錢。
白肉說,我答應(yīng)你,從現(xiàn)在起我不在干那事,可你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做我的男人,我需要一個男人。
不行,我有媳婦。
我不會破壞你的家庭,你做了我的男人,我就離開小前莊,到別的地方開商店,你想我就去看看我,一個月住上一個晚上,不住也行,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你要不答應(yīng)我,我就自暴自棄,墮落下去。
好吧,我答應(yīng)你。
白肉又哭泣起來,柔軟的身體滑了下去,跪倒在他的跟前,仰臉看著他說,我知道要你做我的男人,那是夢想。我哀求你,你就做一次我的男人吧,就一次,現(xiàn)在就做,我非常想你,我想要你狠狠日我一次,讓我記住你,刻骨銘心地記住你,行嗎?
起來吧。我可以幫你,我也可以愛你,但是,不可以做肉體買賣。
不,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不要你的錢,我不是跟你做肉體買賣,我是真心地喜歡你,我要你狠狠地要我一次,讓我叫床,明白嗎,我會叫床,天下沒有幾個女人懂得男人的愛,天下沒有幾個女人像我一樣會叫床,就一次行嗎?
你說的就這事嗎?
對于我來說,比你當(dāng)村長比你開車掙錢還重要,你知道讓我為你叫床的后果嗎?
我不想知道你說的后果,我真的不能。
不對,你在說假話,你已經(jīng)對我動情了,你的那個硬了。
不行,在這個地方我不能要你。
白肉大聲哭泣起來,對他說,你一定要要我,還要讓我叫床,我才能全身心想著你,也可以為你死,不怕陳尸河底喂魚!
你說的什么啊,你喝醉了……我走了。
李春安強(qiáng)行站了起來,拉起她,拉到了床上,轉(zhuǎn)身朝門口,去開門。
白肉瘋狂地下床,撲了過來,抱住他的后腰,喘著氣說,有人要陷害你,說你嫖娼,你就做不成村長了。
李春安愣住了,疑惑地看著她,你怎么知道的?
有人要我陷害你,說你嫖了我。
我嫖你?
是。
是?
李春安嘲笑了一聲。
白肉看著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卻主動地為他開了門,說,你是對的,你走吧。
李春安快速地走出了飯店,接著外面的貨車發(fā)動了。汽車聲遠(yuǎn)了,飯店里彎彎曲曲的哭泣聲,像纏繞的白霧飄了出來,那是麥田升起的氤氳,也是白肉的哭泣聲。
坐在柜臺里的黑肉,陰沉著臉,看著爬進(jìn)門口的一地陽光。
5
傍晚的時候刮起了西北風(fēng)。天冷了,晚飯很少有人來吃的。四季紅飯店在寒風(fēng)里像個無家可歸的乞丐,孤獨(dú)地睡在小河邊。到了半夜,西北風(fēng)呼嘯而起,屋外面是飛沙走石,到處是響聲,好像這個世界在發(fā)生劇變。
白肉早就鉆進(jìn)了暖被窩里跟她的客人用短信聊天,她不想聊了,來了困意,想睡覺,聽到了外面的響聲,就把頭縮在被窩里。此時張小虎開著面包車,穿著聯(lián)防隊的制服,把車停在了飯店的路中間,下來了兩個聯(lián)防隊員,去砸四季紅飯店的大門。大炒勺睡得跟死豬一樣,膽戰(zhàn)心驚的黑肉披著衣服,問是誰,干什么的?她還沒到門口,就被聯(lián)防隊員幾腳把大門閂給踹斷了,大門就開了,他們以維護(hù)治安、掃黃打非的名義,到了白肉的屋子,也是不由分說踹開了門,勒令她起床,到派出所去。干她這行的被派出所隨時召見也是常事。她只得起床,嘴里還是不服氣,說自己又沒有犯法。聯(lián)防隊員不給她多解釋,要她快穿衣服,跟他們走。白肉在男人們的注視下穿好了衣服,就被押進(jìn)了面包車,開走了。
白肉知道聯(lián)防隊類似的活動很多,抓了又放,放了又抓。
白肉進(jìn)了面包車?yán)?,看清楚了開車的是張小虎,她心里忽然明白過來,她叫喊著,停車,我要下來,我沒有犯法。
張小虎轉(zhuǎn)眼瞪著她,兇猛地罵道,你他媽的一個臭婊子叫什么,小前莊是你叫的地方嗎,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是什么東西,你他媽給我放明白點(diǎn),不然我就弄死你,扔進(jìn)河里喂魚。
白肉還想說下去,看到了他兇惡的目光,就害怕了,住了嘴。這些人半警半匪的,不敢得罪,真的要把自己弄死拋尸荒野,自己的家人連尸體也找不到了。她知道她得罪了張小虎,她也想到了得罪他們的下場。她害怕了。
面包車的燈光照亮了前方的水泥路,沒有向鎮(zhèn)里開去,而是開進(jìn)了小前莊,彎曲了幾個巷口開到了一個院子里,白肉的眼尖,借著車燈看清楚了掛在門口的牌子,是小前莊的村委會。她的擔(dān)心減少了。她害怕這些穿著聯(lián)防隊外衣的豺狼輪奸她再謀害她,讓她死得很難堪。到了村部,被兩個聯(lián)防隊員像罪犯一樣架了下來,到了地上也不松手。她反抗也是沒用。還是被架到了一個二層小樓里。在一間房門前,停住了。等張小虎過來,敲了門,里面?zhèn)鱽砹溯p柔的回聲,請進(jìn)。
張小虎把門輕輕地推開,里面的米黃色的燈光泄了出來,照亮了白肉的半個臉。兩個聯(lián)防隊員退到了一邊,張小虎的手指抓住白肉的肩頭,瞪著眼睛用手指指著她的額頭,小聲而又兇狠地說,你放明白點(diǎn)。把她推進(jìn)了光明里。門就砰地關(guān)死了。
里面是溫暖的春天。立柜空調(diào)開著,真暖和啊。白肉的內(nèi)心還是緊張害怕,這里如此豪華,不是她一個鄉(xiāng)村妓女應(yīng)該享受的地方。里面坐著一個人,穿著黑色的皮大衣,安詳?shù)刈跅椉t色的圓桌一邊,是上首偏一點(diǎn)的位置,桌子上放著一個黑色的牛皮筆記本和一只自來水碳素筆。是一個精干的小老頭子,看起來很有威風(fēng)。他用手招呼她,很和藹地說,這邊坐,別緊張。
白肉心里惴惴不安,輕輕地走到了他對過的位置,膽怯地坐了下來,看著圓桌內(nèi)的花盆,有一葉蘭,有君子蘭,有她不認(rèn)識的開著白色花朵的花兒,她看得出神,真的很美啊,如此文雅的地方,真的讓她羨慕。
小老頭子向她點(diǎn)頭,便站了起來,走到了東北角的飲水機(jī)前,放了一紙杯熱水,端著,放在她跟前的桌子上。安然地走回到她對面的位置上。他一連串的動作,沒有惡意。
小老頭子的面容紅潤,走起路來還是剛健有力。他的前額敗頂了,額頭油光滑亮。頭發(fā)很柔和,很黑,黑發(fā)的根子卻是白色的楂子。白肉的眼尖,知道他的頭發(fā)是染的。她的頭發(fā)也是染的,黑色讓他們都掩蓋了真實(shí)的年齡,也讓他們年輕。
白肉看著還算和善的小老頭子,就松懈了下來,露出了微笑,想,要是他想要我,也沒有什么的,只要他肯出錢。
天冷,喝口熱水驅(qū)驅(qū)寒。小老頭子輕聲說,用手指輕輕彈著紫色的桌子,很鎮(zhèn)靜。
白肉很聽話,就喝了一口熱水,熱量像激流散布全身。
這么晚了請你來,是跟你商量點(diǎn)事兒。
請我來?商量事?有這么請的嗎,是把我綁架來的。白肉喘著粗氣說。
這些孩子不懂得尊重人,好事都給我辦成壞事。
也沒有什么,不過我也習(xí)慣了……看樣子你是個好人,你找我商量什么?
是有事跟你商量的。
找我商量?你是誰?我們兩個有事?
我們都不要說名字,名字是符號,我們各人談?wù)劚舜说挠∠笕绾??小老頭和藹地說。
好啊,談?wù)劸驼務(wù)劙?,反正也無所謂的,你呢,比那些不懂禮貌的毛孩子強(qiáng)多了,懂得尊敬人,還給我倒了熱水,不像個壞人,說實(shí)在的剛才我還真的發(fā)冷,手腳冰涼,如今在空調(diào)屋子里喝了熱水,就不冷了。白肉慢慢地適應(yīng)了,不再膽怯。
呵呵……我看你呢,是個貴婦人的面相,也有菩薩的心腸,缺點(diǎn)嗎就是心腸太軟,心腸太軟的人是要被人欺負(fù)的。
你會看相?你說的太對了,你幫我看看吧。白肉把右手伸了出來,讓他看相。
小老頭子站了起來看了白肉的手相,然后坐下了,笑著搖手說,我會一點(diǎn)點(diǎn),也是跟人學(xué)的。
白肉收回了右手,看著自己的手掌,說,你說得不錯,我就是這樣的人,就是因?yàn)樾哪c太軟,被人欺負(fù)來欺負(fù)去,我厭倦了這個社會,為什么好心人要被人欺負(fù)呢?
你是說這個社會不公平,弱肉強(qiáng)食,弱者被強(qiáng)者所肉食,對嗎?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沒有你會表達(dá)。白肉不停地點(diǎn)頭。
你只說對了一半,你的心腸是好,好到了沒有原則的地步,你還好感情用事,你才有麻煩的,你才被人欺負(fù)的,你的手掌上的感情線很清楚地顯示了出來。
對啊,我沒有原則,我不懂得什么叫原則?嘻嘻,我就是好感情用事。
你只懂得感情用事,說明你是個重感情的人,感情用事的人卻會壞事,把握不住自己的命運(yùn),但是,如果你懂得原則了,你就會改變你的處境,絕不是今天的樣子,你今天的結(jié)果,不是別人強(qiáng)加給你的,是你自己造成的。
你在教訓(xùn)我嗎?你叫我來就是跟我談這些的嗎?沒有別的事嗎?她想,那些有文化的嫖客都是這樣哄她的。
我是在提醒你,讓你以后走上不被人欺負(fù)的路。你要是不聽,你會后悔的。
你說的也有理。白肉平靜了下來,看著眼前的小老頭子,她想,他不像是玩弄自己的。
我給你的忠告,也許對你以后有用的。好吧,我們說正事吧。
小老頭子打開了筆記本,對她說道,今天傍晚6點(diǎn)47分,國道一家飯店的一個小姐被人殺了另一個小姐被……
被人殺了,是情殺還是謀殺?
聽我把話說完,一個小姐被人殺了,是掐死的,另一個小姐也遭到了類似的黑手,好在另一個小姐被救活了?!瓝?jù)派出所調(diào)查,亡命之徒是有預(yù)謀的,戴著假面具打著嫖娼的名號,把小姐騙到了屋子里,就把小姐給掐死了,搶走了小姐辛苦掙的錢,外面的同伙開著車接應(yīng)他,逃走了。
啊,這么可怕,到處都是喪盡天良的人。白肉感覺到了恐懼,似乎自己就要大難來臨。白肉最怕別人提一個死字,沒有比死更讓她害怕的了。
小老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據(jù)活著的小姐提供的線索,兇手很會隱藏自己的面孔,作案后搶走了自己辛苦掙來的一萬塊錢,就逃走了,可能從我們地界路過,逃到山東去了。我是案發(fā)后半個小時才接到的電話,我首先想到了你,怕他們對你下手,我當(dāng)即就派聯(lián)防隊員們嚴(yán)把路口,嚴(yán)格盤查,有可疑的車輛一定扣留,也是保護(hù)你的生命安全。
想到了我?保護(hù)我?為什么你要保護(hù)我?
因?yàn)槟銓ξ覀冃∏扒f有貢獻(xiàn)。
有貢獻(xiàn),嘻嘻,我不信,你在哄我吧。
看問題得一分為二,要學(xué)會辯證法,起碼你讓村里的婦女睡得安穩(wěn),那些有花心的男人不再冒著風(fēng)險去敲留守婦女的后窗爬人家的墻頭,所以,我們小前莊的狗不叫了,連狗也睡得安穩(wěn)。
說得白肉也嘿嘿地得意笑了,她指著小老頭說,這么說你就是張書記了。
你是白肉,確實(shí)長得很漂亮……我打算把四季紅飯店扒了重建,建成豪華的酒樓,里面有卡拉OK,還讓你帶班。
我,我行嗎?
我說你行,你就行。
那大炒勺他家怎么生活了?
他還做他的廚師,可以承包廚房嘛,酒店的業(yè)務(wù)多著呢,跟城市的大酒店一樣。
這么說你還真有發(fā)展的眼光……可我有點(diǎn)不敢相信你。
這并不重用,你誰也不要相信,要相信錢,對嗎?
對啊,我出來就是為了掙錢的。
你不是為了掙錢的,你是為了找死的。
什么?我得罪誰了?我只是為了掙錢。
你想想……得罪了徐勝利,你吃了人家的拿了人家的?
他這人的名聲不好,也沒有什么本事。
那重要嗎?你看我有本事嗎?
你,徐勝利怎么能跟你比?白肉的心里先是咯噔一下,忽然又變得開心起來。
你很聰明,你說得非常對。我何必再找一個有本事,跟我對著干的人呢,就像一個家庭,夫妻不和頭,都想著當(dāng)家,能過好嗎?還像兩頭叫驢,一個往東,一個向西,這車還走嗎?
哈哈哈,兩頭叫驢,一東一西……那得亂了套,什么都干不成,家里只能有一個人當(dāng)家的,兩頭叫驢拉車,就會翻車。
你說到了我的心坎里,我們村就是一個大家庭,我要把我們小前莊建成富裕的村莊,農(nóng)業(yè)、加工業(yè)、養(yǎng)殖業(yè)、運(yùn)輸業(yè),當(dāng)然也包括娛樂業(yè)都成為新農(nóng)村的楷?!闾嫖蚁胂耄绻麃硪粋€跟我對著干的村長,處處拖后腿,我們什么都干不成了,不跟兩頭叫驢拉車一樣嗎?
你說得太對了。
你也是個通情達(dá)理的女人。小老頭站了起來,又給白肉添加了熱水,端過來,遞到她手里。
白肉感動了,接過熱水,溫著手,中肯地說,不過,你得找個村民歡迎的人,不能讓老百姓戳你的脊梁骨。
小老頭坐下,點(diǎn)頭說,你說得也是,不過,你知道我們小前莊的老百姓是怎么評價你的嗎?
評價我?白肉吃驚地問。
對,是評價你,可以肯定地對你說,有人在背后罵我張書秋,可是他們見了我,得乖乖地叫我張書記,對我畢恭畢敬,可是對你,人家就根本不屑一顧,男人把你當(dāng)什么,當(dāng)雞!婦女們呢,特別是那些婦女老人,見面拉起呱來,都說你是個騷狐貍精,破壞人家家庭,毀了小前莊的男人,還把你叫床的事有聲有色地說出來,她們巴不得我把你趕走,我沒有同意,我要攆你也許她們反過來又罵我了,誰讓攆走人家白肉,又讓村里的婦女擔(dān)驚受怕,夜里睡覺得把大門關(guān)死,村里的狗又叫了。現(xiàn)在的人太自由,嘴很雜,東說東有理西說西有理,我又不能把人家的嘴給堵上吧?
小老頭子說到這,白肉嘿嘿笑著,開心死了,她說,是啊,現(xiàn)在的人說什么的都有,我才不理他們呢,只要能掙錢就行。
你說得太對了!小老頭子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把頭伸向了白肉,說,我很看重你是個感性的人,別看我是書記,我還真的想聽聽你那藝術(shù)的叫床聲,只要你愿意,我不強(qiáng)求。書記也是人嗎,也得食人間煙火。
你今夜讓我來是想聽我叫床的吧,你就直說了吧,還繞那么大的圈子,看你也不是個小氣人,我不怕你吃性藥,天也不早了,那就開始吧。
胡說。小老頭子木了臉,很快就放松了,現(xiàn)出了微笑,搖著手坐下,說,村里還說?
說什么?白肉問。
他們說,我們倆是一路人,還有徐勝利,我們是一路人,都不是好人。
我們,還有他徐勝利?白肉指著自己然后又指著小老頭,開心地笑著拍起了小巴掌,說,我們是一路人,我們倒是能聊得來的。
我們在那些婦女的心里,都不是好人。小老頭子點(diǎn)頭說,是的,可我堅持認(rèn)為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
對,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也認(rèn)為你是個好人,不是個壞人,沒有他們說的那么壞,比我想象的好多了,真的。
小老頭子笑了,說,就沖你這句話,你盡管在小前莊做你的生意,她們說三道四是沒有用的,小前莊是我當(dāng)家。上面的派出所來掃黃,我可以出面保你,除非國道邊的飯店沒有小姐了,你再走人。
我信,你是土皇帝嗎。
不能這么說。我這個土皇帝當(dāng)?shù)猛π量嗟?,勞神費(fèi)力不說,還擔(dān)驚受怕,時時刻刻提防著有人暗算,夜里沒有睡過安穩(wěn)覺,我還不如你呢,還能踏實(shí)地睡覺打呼嚕。所以,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我不信,你過的人上人的日子,我哪是人過的日子?
你說的我信。你只是為生活發(fā)愁,我呢?我是這兒的土皇帝,是惡貫滿盈,是欺壓人們的大壞蛋。但是,話又說回來,沒有我這個大壞蛋,他們那些人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你信不信?
白肉哈哈笑了,說,我沒有文化,你說的這些我理不透,我只知道掙錢養(yǎng)家。
那你還多管閑事,不是自絕生路嗎?
我……
小老頭不在理睬她了,掏出了手機(jī),撥打一下電話,就掛了。接著進(jìn)來了張小虎。他指著張小虎說,你以后要對她禮貌些,不然我就撤了你的聯(lián)防隊隊長。
張小虎嚇得直點(diǎn)頭。
又對白肉說,讓他送你回去,徐勝利送你什么你都要,他幫你脫貧致富也是應(yīng)該的。
說得白肉很感動,這個老頭子說到了她自己的心坎里了。她仔細(xì)想想,李春安跟他也沒有什么。
她站起來,向他鞠了一個躬,就走了出去。在警車?yán)?,張小虎摸了她的大腿,用勁抓得她疼痛,她想叫,卻看到了詭笑的張小虎的臉,就變得很貓了。
6
白肉半夜被送回來時,四季紅飯店的大門被桌子和凳子堵住了。她敲了門,黑肉給起來開的門,她進(jìn)來,黑肉又關(guān)死了門。她跟隨白肉到了屋子里,問這問那,要是有錢的嫖客,還想提成錢呢。白肉很不高興,說自己沒有接客,說自己困了想睡覺。黑肉知趣地離開了。白肉睡不著覺,坐進(jìn)了被窩里,開開了電熱毯,她睡不著,就坐了起來,抽起了香煙。深夜的煙霧在燈光下彌漫,像沒有方向的靈魂。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李春安是好人,還是黑肉、大炒勺是好人?李春安跟黑肉大炒勺是一伙的,也是跟村里人是一伙的,黑肉、大炒勺跟徐勝利一樣都是開飯店的,徐勝利又跟張書記是一伙的,都能扯上關(guān)系。要說開飯店,飯店里都有小姐。我就是小姐。我就是村民人人看不起的小姐,村里的婦女天天罵的野雞。張小虎是壞人,壞人能干聯(lián)防隊嗎?聯(lián)防隊都是壞人嗎?聯(lián)防隊也干好事,也干壞事。張書記,那個小老頭子,對我并不壞,人家沒有怎么著我。他只是不想讓李春安當(dāng)村長,并不是多么壞的人。李春安就是好得挑不出毛病的好人嗎?他,他就是個好人,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他要幫我,只是替我找個門面,并沒有答應(yīng)他掏錢替我開張。
白肉吐出煙氣,煙頭燒疼了自己的手指,她才感覺到。她扔了煙頭,又抽著了一支香煙,繼續(xù)噴云吐霧。
她拍拍額頭,用手掐著頭皮,忽然想起了張書記的話,自己出來掙錢養(yǎng)家糊口的,不要自絕生路。人家只是在利用自己而已,用完了,就會踢開的,誰還會把她一個鄉(xiāng)村妓女當(dāng)成菜呢?得罪了張書記徐勝利,自己肯定得不到好下場。就是幫了李春安當(dāng)了村長會怎么樣呢?他不是說過嗎,要把我趕走,不讓我做生意了。我打工掙不到幾個錢的,只有當(dāng)妓女掙錢快。再說自己也習(xí)慣了這種生活。什么一習(xí)慣了,就喜歡了。掙錢掙錢掙錢徐勝利徐勝利掙錢掙錢……
白肉抽完了煙,眼皮打架了,但是她的腦子卻沒有睡意。她把煙頭按滅,關(guān)了燈,鉆進(jìn)了被窩里。
她想了好久,才昏迷地睡去。當(dāng)她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飯店客廳里有陌生人說話。到中午了嗎?不然,不會有客人來的。她抓過手機(jī)看時間,才十一點(diǎn)鐘呢,也得起床梳洗了。對著鏡子涂脂抹粉的時候,黑肉敲門了,在外面說,起來了嗎?
白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很傷感。她看著新長出來的白發(fā),歲月無情。如果不染成黃發(fā),自己就成了白毛女。好在自己的肉白,自己還會化妝。她用手指輕輕地擦了潮濕的雙眼,回答黑肉說,我梳好頭就出來。
門外的腳步聲離去,她化妝完,涂了口紅,嘴唇成紫紅色的,抿了抿,用白白的手指,梳理了外黃內(nèi)白的頭發(fā),扣上扣子,圍好圍巾,像個正派的女經(jīng)理就出來了。
到了客廳嚇了一跳,是兩個穿警服的人坐在桌子前,喝著熱茶。她抬頭看了外面,是一輛警車。她的心就提了上來。
她已經(jīng)站在客廳里了,想跟他們打招呼,卻沒有張口。柜臺里的黑肉卻站了起來,對她說,派出所的同志等你一會了。
等我?她膽怯地問。
一個胖乎乎的穿警服的人,很和善對她說,你就是白肉吧。另一個也盯著她,微笑著。
她點(diǎn)頭,問,找我有事嗎?她想起了昨晚上那個小老頭的話。
胖乎乎的人說,是想調(diào)查一下情況的,你大概也聽說了,昨晚國道飯店的小姐被人殺了,錢財遭搶了,聽說兇手是個圖財害命的色鬼。
另一個微笑著說,我們想聽你說說,你最近接觸的嫖客中有沒有異常現(xiàn)象?
我沒有賣淫,我只是陪酒,都是逢場作戲。白肉很正經(jīng)地說。
兩個派出所的人不笑了,胖乎乎的人很嚴(yán)肅地說,你不說實(shí)話,我們就無法對你的人身安全負(fù)責(zé)……現(xiàn)在,我們拉網(wǎng)式的排查兇手,你要配合。
另一個微笑著的人,指著黑肉,讓她進(jìn)了廚房,關(guān)死了門??蛷d里沒有外人了。
胖乎乎的人掏出了本子,對白肉說,現(xiàn)在沒有人了,你說吧。
白肉像個犯人,走到了他跟前,隨手拿過一張凳子坐下,面對著他們,說,我沒有什么可說的。
微笑的人也不笑了,說,你真的沒有賣淫?我要是找出嫖客,就重罰你。
白肉害怕了,她最怕罰款。她寧愿陪他們睡覺,也不愿意自己的辛苦錢付之流水。
白肉說,就那么回事,你們問吧,我配合你們。
白肉老實(shí)了,把雙手合在一起,揉搓著,低下了頭。
胖乎乎的人拉開了身邊的黑提包,對她說,這是你們小前莊的群眾舉報的嫖客名單,你看看,要是屬實(shí),你在名字上打個鉤,簽個字就行了。
白肉拿過名單,果真是常來四季紅飯店的人,大部分都是嫖客,不是嫖客的也是常來喝酒的人。
這是誰舉報的呢?
胖乎乎的人舉起一打信封說,這是小前莊的婦女要求關(guān)閉、懲罰四季紅飯店的正義之聲,就因?yàn)槟惆兹猓嗌賸D女痛苦,多少家庭破裂。
還有人說我有功呢。白肉想到了昨晚小老頭的話,才感覺他是個好人。
那是反話,你是反面教材……你還是好好看看,打鉤,簽字吧。
我是反面教材?她的思維回到了深夜里,想起來跟那個小老頭子談話的情景。她真的跟他是一伙的,是壞人。自己在派出所面前就是壞人。
白肉看著名單,有張小虎,有徐勝利,也有李春安,還有大炒勺。
她看著大炒勺的名字,嘿嘿地笑了起來,大炒勺是背著黑肉走娘家的時候,跟自己提出過性要求,她為了感激人家的照顧,也同意了,可是大炒勺那家伙跟自己肥胖的身體不成比例,像咸菜缸里的小胡蘿卜,硬不起來,自己只得用白嫩的手指安慰了他。
她接過人家遞過來的自來水筆,在張小虎、徐勝利和幾個嫖客的名字上打鉤簽字,就交給了人家。
胖乎乎的人看了,訓(xùn)斥她道,你要是打假勾,你就是犯罪,你想想還有嗎?
沒有了。我用良心保證。
你一個小姐還有什么良心。那個微笑的人過來,把另一張復(fù)印的名單遞到了她手里,狠勁地拍著她的肩頭,慢慢地說,你想想,可以再補(bǔ)上。
白肉猜想到了他們的目的,不打鉤李春安,他們不會放過自己。她很聰明,把剩下的人打鉤了,簽上了字,就剩下大炒勺和李春安。她也想看看這些人要玩出什么黑把戲。
人家收了名單,看完,冷笑了,胖乎乎的人對她說,你要實(shí)事求是,要配合我們的工作,沒有嫖娼的就不要打鉤,嫖娼的也不能放過,你別忘記了,我們是為你的安全負(fù)責(zé)。
那個微笑的人又過來,把另一張復(fù)印的表格在她眼前搖晃著放在她手里,又拍著她的肩頭,嘿嘿笑道,你要是提供線索,查出了國道兇殺案的兇手,你是大功一件,我們要重重地獎勵你。
獎勵我?獎勵多少?
你很在乎錢嗎,那就打鉤吧!
白肉想道,他們利用我暗算李春安?為什么要利用我呢?我一個外鄉(xiāng)人可不想摻和你們的破事。我不摻和,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這些人要對付李春安,何必用這下三爛的手段呢?不讓人家當(dāng)村長就不讓人家當(dāng),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她有點(diǎn)瞧不起這種行為,更瞧不起這些人了。這些人的靈魂比妓女的靈魂還骯臟。噢,她忽然想起來,這些都是那個老奸巨猾的小老頭子安排的。他的手段也太歹毒了吧。
她非常生氣,沖動地叫了起來,別騙我了,我才不那么傻呢,沒有嫖的我打什么?
打鉤比你掙錢還難嗎?那個微笑的人說。
白肉看著他們的臉,知道他們不達(dá)到目的不會跟她善罷甘休的。于是叫道,我?好吧我都打鉤,都是嫖客,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都想女人的好事,行了吧,行了吧。
她狠狠地在表格上都打鉤了,然后在表格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魯秀萍。把表格放在胖乎乎的人跟前,大聲問,你們要我做什么我必須得做,你們嘴大,你們有理,現(xiàn)在抓我走也行。
兩個人看了表格,就收拾起來,微笑著說,你吵什么,我們也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我本來就是個善良的女人,我做小姐是被逼的。
人家也不理睬她了,出了大門,上了車,開往小前莊去了。
大炒勺和黑肉聽到車聲遠(yuǎn)了,走出了廚房到了客廳圍住白肉問,我們在里面聽得很清楚,李春安你也打鉤了?
白肉顯得很困倦,無精打采地說,我求求你們別問了,我不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我頭腦昏昏的,我要休息一會,我真想弄清楚我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那還要問,你是好人,跟我們是一伙的,我們跟李春安也是一伙的。
白肉無力地?fù)u頭說,不對,你們跟李春安不是一伙的,你們跟張書秋是一伙的。
你真暈了,我們怎么能跟他是一伙的呢,你別忘記了,李春安是心里愛你的。
愛我?哦,我真暈了。
白肉搖晃著跑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里,趴在床上。她如何能睡得著呢,她只是梳理一下錯亂的神經(jīng),使自己清醒下來。她在想著到底打鉤對呢還是不打鉤對呢?
迷迷糊糊的時候有人進(jìn)屋來了,拍了自己肉乎乎的屁股,隨手拉過來被子,蓋在她身上,很關(guān)心地對她說,別受涼了。
那個聲音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她清醒過來,看是徐勝利。她伸出雙手,摟抱住他的腰,對他說,帶我走吧,我要離開四季紅飯店。
徐勝利低下頭,抱起她,激動地說,你真愿意跟我走,現(xiàn)在就走嗎?
白肉的白臉看著他的黃臉,果斷地說,現(xiàn)在就走,你以后還來送肉嗎?
徐勝利親了她一口,說,我他媽的早就不想來了,不是為了你嗎?你一打鉤我馬上就要當(dāng)村長了,村長還來這破爛的地方?我徐勝利說話算話,我要好好酬謝你。
白肉嬌軟地說,那就帶我走吧,要快。
我想聽你叫完床再走。
不行。
為什么?
在這個鬼地方我是叫不出來的,我都是假裝的,我根本不會叫床。
你都是裝的?你沒有真的叫過嗎?好,我們走,我們?nèi)ハ捶蚱拊?,在旅館住上一夜,你給我真心地叫一次,明天你就上任當(dāng)大堂領(lǐng)班。
徐勝利松了她,他們下了床,白肉收拾東西。
他們的舉動驚動了黑肉和大炒勺。他們夫妻在客廳攔住她,不讓她走。白肉搖頭,很淡然地說,我不想介入你們小前莊人的是非,我是出來掙錢養(yǎng)家糊口的。
大炒勺指著她問,那,我問你最后那張打鉤的肯定有李春安,你打鉤了嗎?你要說實(shí)話。
打了。
你真打了?你知道后果嗎?
知道。
白肉把提包放在桌子上,站在剛才那個胖乎乎的人坐的位置上,對他們夫妻說,你們不要責(zé)怪我了,我一個婦女懂得什么?
大炒勺生氣了,搖晃著胖手說,那也不能昧著良心。
黑肉拍著手說,咱大家伙全指望你呢?
指望我?白肉冷笑道,指望我,指望我,我,我是被她們譏笑謾罵的人,就是李春安當(dāng)了村長還會容忍我在這毀壞你們小前莊的男人嗎,還會讓你們在這開黑店嗎?
大炒勺和黑肉光嘆氣,對她無可奈何。
白肉提著提包往外走,回頭看著他們,忽然大笑,笑中帶著凄厲,我知道李春安是個好人,就因?yàn)樗莻€好人我才打鉤的,才說他是嫖客的。要知道他當(dāng)了村長一定會跟張書秋對著干,你們知道他的下場嗎?村長不是被逼的住院了嗎。他的下場一定很可悲的,嫖娼不過罰幾個小錢,算不了什么。你們替我奉勸他還是自己跑車掙錢吧,別當(dāng)什么村長了。
黑肉變了臉,指著白肉罵道,你真是個臭婊子,李春安對你這么好,你竟然還說出忘恩負(fù)義的話。
在外的徐勝利沖了進(jìn)來,對他們夫妻動粗,罵道,怎么著,你們開黑店的也太黑了,她不干了,就罵人了?我當(dāng)了村長就先關(guān)了你們的黑店,我也要代表村里的婦女主持公道,別他媽的整天說我不是好人,我現(xiàn)在就做好人給她們看看,信不信?
他拉著白肉的手出了大門,開了車門,東西放在后座,白肉坐到了前座。面包車開上了路,開上了去鎮(zhèn)里的陽光大道。
白肉還是戀戀不舍回頭看著慢慢遠(yuǎn)去的四季紅飯店,門口站著失落的變得矮小的大炒勺和黑肉,還有那忘不了的歲月。白肉忽然用手摸了自己的眼簾,發(fā)覺溫?zé)岬臏I水流了下來。她急忙轉(zhuǎn)身坐正了,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淚花迷蒙了自己前面的視線,她又看到了冬天的小河邊和氤氳的麥田里的幾間草房子,四季紅飯店和飯店的主人們,肥胖的大炒勺滿頭汗水地端著大炒勺,爐子里的火,熾熱地發(fā)白,照射出來一片火紅,大炒勺的臉紅得像在燃燒,廚房里的紅光像燃燒,整個四季紅飯店也是紅紅的,像燃燒,小前莊也是紅紅的像燃燒,整個大地也是紅紅的,像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