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若水
骨子里,我是個非常執(zhí)拗的人。這種特性被鮮明地印證是在兩年前,我與我弟吵架的那一回。
是隔著電話吵架,。一向不愛爭辯,不善于說理的弟弟硬是聽我罵了他一個小時,罵得我口干唇燥。
事情的起因,在我看來全是他的錯。他要擴大生意規(guī)模,想找我與我妹借錢。我便讓他出具可行性報告,以及還款計劃。而且,借錢時,他應(yīng)該還專門打電話給我老公和我妹夫,說借錢的事。
他當(dāng)時答應(yīng)得還算爽快,對我家的操作技術(shù)也還得當(dāng)。跟我說完了,馬上專門打電話跟我老公說了這事。但是輪到了我妹家,他老人家就偷工減料了,不僅沒發(fā)可行性報告,而且更沒打電話給我妹夫,只是跟我妹含糊大致地說了一下要借多少錢,預(yù)計的還款計劃。
我妹沒明白,便打電話問我。我那個生氣呀,打通電話,辟頭蓋臉地就罵起我弟來:不肯長進,都四十了還是年輕時的老樣子,誠然妹夫有時候疑問會多一點,但你是借錢,你就要擺出誠意,還翻了老帳,說最初他做生意,那次他買房,那次他買車,每次遇到難題都希望我與我妹主動去替他解決,而不是由他擺出誠意求助。他平時還好,但那一次也不知為啥,我說一句,他就冷硬地回一句。最后還戳我心窩子:“你不也沒長進,還是像小時候那樣一天到晚欺負我,你不想借錢就不借,誰要跟你做一輩子姐弟呀?”
我一怒之下,就發(fā)誓:“好,從此以后,我們就一刀兩斷,沒有任何關(guān)系。如果我還理你,我就是頭豬?!?/p>
然后,然后我狠狠哭了一場,只覺得心如刀割。我們從小相依相伴著長大,各自成家后感情愈發(fā)深厚,在某種時刻,我們在對方心中的地位會超然于對方的伴侶之上。
當(dāng)天晚上,我弟媳就打來電話,說我弟弟那天掉了淚,問他又啥話也不說。我也不肯跟我弟媳說這事的具體細節(jié),當(dāng)然也沒說起跟我弟斷絕關(guān)系的事情,只哄著弟媳說沒事兒。弟媳無可奈何收了線。
我妹夫弄明白后借錢的原因后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我弟。
之后,我對我弟有長達半年的不理睬。他是個慣不會表達的人,更別提道歉了。他給我寄了兩回東西,我退了回去之后再也沒動靜了。我狠下了心,要將他這個人從我生命里徹底切割出去。
我都不知自己為什么那樣傲嬌。
那年七月的時候,我?guī)е畠夯亓死霞摇K麤]幾天也帶著孩子們回來了。我們在一個飯桌上吃飯,孩子們相互嬉戲,父母的笑聲陣陣,但我當(dāng)他不存在。他也只是沉默。
天氣晴朗,那天晚上,我習(xí)慣性地站在屋前看星星。我家由于地勢較高,看星空看得特別清楚。北斗七星,在某處亙古不變,與從前小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小時候就愛看星星。太晚了一個人出屋子害怕,就拉著弟弟陪我,指著星星,說著童言稚語,彼此懂得,從不孤單。
看完北斗星,視線再移向北斗之外的滿天繁星。驀地憶起了他小時候跟我的話:“姐,你看,那兩顆星星挨得好近好近。長大后,我住在左邊那顆星上,你住右邊那顆。每天一起床,我就可以看到你?!?/p>
我視線有些模糊:我們那時候完全不知道,那看似非常近的兩顆星的距離,可能窮我們地球人的生命,也不能達到。
原來這宇宙間,有這么多看似很近,卻遙遠得永遠無法相遇的距離。
能夠相遇并且成為血緣情深的姐弟,在這種浩大的幸運面前,變成一頭豬也無所謂吧。
我低頭給他發(fā)短信:“出來看看星?!?/p>
幾乎是立刻,他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我在呢。”
我抬起頭,他站在二樓陽臺上??床磺逅哪?,只見他的眼睛與因微笑而露出的白牙,閃閃發(fā)亮,璀璨過滿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