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風(fēng)“女警衛(wèi)”季庭

彪方苑

1

1921年7月的上海，租界星棋密布，散發(fā)著糜爛與奢華的繁華氣息。

法租界和中國政府同時接到外國警方發(fā)來的電文，有共產(chǎn)國際中的成員潛入上海。

當(dāng)時的中國，軍閥在爭奪地盤，工人運動在各地興起，先進(jìn)知識分子在努力尋找救國救民的真理。在這危急時期，外國“赤色分子”的出現(xiàn)，無疑引起上海當(dāng)局和各租界的恐慌。他們紛紛下令，禁止各類聚會，加強(qiáng)海關(guān)、各交通要道的盤查。

2

王會悟黑色的圓口布鞋，踏在人潮涌動的街道，感覺整個夜空，都流動著不安的空氣，她沒有驚慌，亦不覺得恐懼。

突然，嘈雜的街巷里躥出來一群警察，槍口對著逃進(jìn)弄堂的一介文弱書生，大喊著：“抓住他，抓住這個學(xué)生黨……”于是，一群兵丁蜂擁著進(jìn)了弄堂，拳打腳踢的粗暴雜音中，傳來書生凄清的慘叫。

王會悟蹙緊眉頭、緊抿著嘴唇。稍一思忖，堅毅的神情掠過面頰，她加緊了步伐。

走著走著，一圈樹木繁茂的圍墻映入王會悟眼簾，“博文女?！边@幢老式房子，在夜空中難得地散發(fā)著寧靜的靈光。似乎有種神秘的力量牽引，王會悟向守門校工報了一下“黃紹蘭”的名字，便見年邁的校工拿著一串鑰匙向她走來。

作為上海女界聯(lián)誼會理事、社會主義青年團(tuán)團(tuán)員、《婦女聲》雜志社編輯，王會悟認(rèn)識不少上海社會名流，對博文女校的校長，她并不陌生。

果然，校工一聽王會悟是找校長黃紹蘭的，立即打開了鐵門。王會悟踏進(jìn)大門，不動聲色地四周察看，只見一堵高墻將院子隔開，一邊是長滿雜草的路，像屏障一般把它和草坪分開，底下是一道孤寂的矮籬，一條蜿蜒的小徑通向校樓，整座校園似乎被外界遺忘。

“太好了！”王會悟忍不住拍了拍手，“再適合不過了！”

王會悟沖詫異的校工輕輕一笑，徑直敲響了亮著燈的房間，出來開門的果然是黃紹蘭。黃紹蘭一把握住王會悟的手，拉進(jìn)來反手關(guān)緊門，責(zé)備道：“你不要命了？說風(fēng)就是風(fēng)，大半夜的，也不說叫李先生作陪，滿街都是汪汪亂叫的狗！”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單獨來找你。他一作陪，沒事倒陪出事兒來！”王會悟擦擦沁出額頭的汗水，“狗就專盯著留洋學(xué)生的人群咬，他們肚里有墨水滋養(yǎng)著，肉鮮！”

黃紹蘭被王會悟逗得“撲哧”笑出聲來，點著她的額頭道：“古里精怪的。難怪李先生雖說留學(xué)日本、頗有見識，可他呀，回國一見你這個在上海中華女界聯(lián)合會當(dāng)文秘的小姐，就立即繳械投降了！”

一抹幸福的紅暈胭脂般溫潤著王會悟的臉頰，她低頭抿了一口黃紹蘭遞過來的茶，抬起頭道：“我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你盡管說來聽聽！只要在我這個博文女校校長力所能及的范圍！”

“真是校長的氣度！”王會悟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戶前。只見沉沉夜色中，偌大的校園凈土，只有樓下門房老校工的房間亮著燈，靈感涌來，“這個家你是一定能當(dāng)?shù)昧说模何蚁胱饽銈儗W(xué)校的房子！”

黃紹蘭高興地道：“怎么？你和李先生看上了我這塊風(fēng)水寶地？你們不怕折騰就搬來吧。不過話說清楚，現(xiàn)在是暑期，學(xué)生們都放假了，才有了這難得的寧靜，若是開學(xué)后，鬧騰開來，可會影響李先生著書立說??！我覺著，你們還是住《新青年》雜志社好！”

“我要租的，就是暑期這段時間！”

“哦？”黃紹蘭露出狐疑的表情。

“我家先生牽頭，組織了北京大學(xué)暑期旅行團(tuán)來上海，想借此住宿如何？”王會悟見黃紹蘭似乎在沉思什么，不待她拒絕，立即興致勃勃道，“你們的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多收兩個月的租金改善一下教學(xué)條件，豈不是好？再說，北京大學(xué)暑期旅行團(tuán)最多在上海就待一個月！”

黃紹蘭笑了：“北京大學(xué)在全國享有盛名，來博文女校借宿，是我們學(xué)校的榮光?！?/p>

“可不是？早先就聽你說過，你早些年就是在北京女子師范學(xué)堂畢業(yè)的，你家黃先生還是北京大學(xué)文學(xué)系著名教授。于情于理，你都不能將校舍空著、將我這個老朋友的合理請求拒之門外??！”王會悟立即趁熱打鐵。

“北京大學(xué)暑期旅行團(tuán)有多少人？需要幾間房子？”黃紹蘭聽王會悟的話句句在理，拿起一串鑰匙，朝門外努努嘴，“走吧，房子由你選！”

王會悟跟在黃紹蘭身后，將樓上樓下巡視了一遍。整潔、安靜的環(huán)境，使她心情舒暢，她最后確定下來說：“我們的人不多，也就十二三位的樣子，租三間房就夠住了！我看樓上靠西帶廂房的三間房子就挺好?！?/p>

黃紹蘭一口答應(yīng)下來：“你的眼光可真不賴！好吧，就依你！他們幾時到？”

王會悟沉思著，一時語塞。難料的世事，她給不了確定的日期，可迎著黃紹蘭的目光，她不能猶豫，立即底氣十足地道：“你不管我們的人何時入住，我會提前兩天通知你的。你看啊，天氣變化，還有一路的交通，總有些因素和變故的，我也不能將日期說得太死對不對？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寫好租房合約，我先交付你兩個月的租金可好？”說著，即刻走到了黃紹蘭的書房。

“你呀，總是像風(fēng)一樣，說干就干！”黃紹蘭被王會悟爽直的言行感染著，兩人當(dāng)即立好契約。

“說好的，可是要包伙食的啊?！蓖鯐蚱鹕黼x去時，回頭沖黃紹蘭一笑。

黃紹蘭含笑送王會悟出門。直到她單薄的身影融入到夜色之中，一種驚異的感覺突然掠過黃紹蘭的腦際：王會悟行事如風(fēng)，出手闊綽，恐怕不是讓北京大學(xué)生暑期旅行團(tuán)居住那么簡單。再說，丈夫黃侃為什么對此一字沒提？

黃紹蘭捏了捏手里的契約，搖搖頭，有些無可奈何。好在，兩個月時間，一晃即過，想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

3

王會悟告別了黃紹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想住宿的地方有了，聚會的地方哪兒合適呢？得再想想！她不知不覺走到了法租界里一條僻靜的馬路“望志路”上。王會悟心里蹦出一個念頭來，這里行人稀少，離博文女校不遠(yuǎn)，若是將聚會之地安排到這兒，真是方便、安全雙保險。老熟人李漢俊不就居住在此嗎？王會悟果斷地敲響了李公館的大門。

李公館的主人是李漢俊的哥哥李書城，當(dāng)時正與夫人外出旅游，公館內(nèi)只剩下李漢俊以及李書城收留在家、四處漂泊賣唱的薛文淑、年幼的李聲韻及一名廚師、一名安徽籍保姆。

“我就不信，知根知底的寬厚、良善人家，能不支持我！”王會悟笑語盈盈。

果然，李漢俊一聽王會悟的來意，爽快地問道：“彎來拐去，你怎么會看上我家？”

“借你哥哥的牌子嘛！”王會悟笑道，“朋幫朋，受苦人幫受苦人！你們早就這樣做了，不是嗎？”

李漢俊站起來，在客廳里踱了一圈，心里盤算了一陣，走到王會悟身邊，一掌拍在她旁邊的桌子上：“好！聚會就定這兒了！”

王會悟出了李公館，一身輕松。

4

7月的上海，在太陽的炙烤下，變成了一個大蒸籠，彌漫著一股火熱的辛辣味。頂著當(dāng)空烈日，王會悟的身影，時而避開關(guān)卡，出現(xiàn)在碼頭，迎接著乘舟而來的神秘朋友;時而出現(xiàn)在火車站，拖著朋友旅行的行李箱，機(jī)敏地在警察們眼皮底下穿行。只有將神秘友人引領(lǐng)到博文女校門口，她才會長舒一口氣。

友人們無聲地拍拍王會悟的肩，堅毅的目光在他們之間傳遞。

這天，王會悟要去火車站接一個28歲的湖南小伙子。出發(fā)前，她的眼皮跳了起來，心里隱隱有些擔(dān)憂，說不清是出于女性的敏感，還是聽丈夫李達(dá)說，這小伙子很有學(xué)識主見，心里壓力橫生。

為避免閃失，王會悟坐了一輛黃包車，早早來到火車站。暗暗觀察，只見火車站又增加了警力，車站天橋、月臺上，每隔三五步距離，就站有荷槍實彈的警察。

王會悟購了一張月臺票，徑直守候在接站臺。等候了半天，仰望得脖子發(fā)酸，才看見火車頭的大煙囪，一路噴著白煙，一排排紅色大輪子，一路“哐當(dāng)哐當(dāng)”而來。

火車剛剛停穩(wěn)，接站的人群像炸開了鍋，不停地大聲喊叫著。王會悟也緊張地盯著車廂門口，假裝要擦臉上的汗水，掏出白色的手絹在指尖纏繞。

這時，從車廂里下來一個清瘦的高大個兒，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烏黑深邃的眼眸悄悄四顧后，一見接站臺上手繞著白手絹的王會悟，立即邁開大步，向她走去。

王會悟看著一個氣宇軒昂的高大身影向自己走來，心里明白幾分，用手絹擦著汗，迎向他：“表哥，表哥，這兒——”

“你是王會悟表妹？”

“你是……胡（湖）大哥？”王會悟暗暗瞅著不遠(yuǎn)處的警察，大聲道，“還愣著干什么呀？你表弟還在上班，讓我來接你！”

小伙子心領(lǐng)神會，與王會悟并排走出火車站。突然，一個警察攔在了王會悟面前，槍口對著小伙子：“干什么的？站?。　?/p>

“長官，他是我表哥，來投靠我們，想在上海找份事兒做的。腦袋有點問題，道不出像樣的話來，您有話問我！”王會悟處變不驚。一邊的小伙子配合著王會悟的話，裝模作樣地露出一副傻樣。

“長官，他就是傻！”王會悟掏出幾張銀票，往對方手里一塞。

警察將錢塞進(jìn)口袋，再看看一旁的“傻表哥”，訕笑道：“看你這傻大個，也不像讀過什么書。走吧，走吧！”一擺手就放行了。

王會悟趕緊拉著身旁的“傻表哥”快速離開。到了僻靜處，二人互相瞅瞅，開懷大笑起來。

“女中豪杰！”“傻表哥”一開口，就暴露出湖南口音。

5

7月中旬，寂靜的博文女校，忽然新來了九個臨時神秘寓客。校長黃紹蘭在外出旅游時，只留下看門兼做廚役的老人。遵照與王會悟的約定，黃紹蘭讓他每天做飯給樓上的“北大學(xué)生”吃，并照管門戶，不許閑人上樓。老人也不知道樓上住的客人是什么人，他們都不說上海話，他們的言語老人也聽不懂，有的似乎是湖南口音，有的則像湖北口音，還有的說北方話……

王會悟從容地鋪下蘆席，為“寓客”們安排好住宿，心中一算，該來的都來了。因為最先來的“寓客”攜帶著新婚妻子從香港轉(zhuǎn)道而來，另住在豪華的大東飯店，其他列席的三位，則有兩位近在上海，還有另一位暫住旅館的客人，明天也會搬來。

王會悟立在操場中央，回想起近幾天來迎接南來北往的“寓客”，接二連三，快得她無法梳理。她望著空空的頭頂，仿佛天空密布著的星星，每一顆都照耀著她奔向的目標(biāo)。

6

王會悟全然不顧酷暑難奈，每天總是樂呵呵地來往于這群神秘的寓客之間，使他們之間的一切事務(wù)工作，從7月23日開始，都在簡樸、靜謐的環(huán)境中，神秘而有秩序地進(jìn)行著。

神秘的寓客住宿在博文女校、聚會在李公館，已有五天時間。王會悟始終沒有放松警惕，當(dāng)三三兩兩的“寓客”，從博文女校來到李公館齊聚后，王會悟總是先把前門關(guān)緊，然后再到后門望風(fēng)，警覺地注視著李公館周圍的動靜。

不料，7月30日晚上8點，突然從后門闖進(jìn)來一個穿長衫的中年男子，賊眉鼠眼地四處掃射。王會悟立即叫住這個不速之客問道：“先生，您找誰？”

中年來客支吾了一陣，借口說：“我找社聯(lián)的王主席?！?/p>

王會悟?qū)ξ幕鐖F(tuán)非常熟悉，知道“社聯(lián)”根本不設(shè)“主席”，也沒有姓王的負(fù)責(zé)人。王會悟告訴他找錯了人家，這個人才鬼鬼祟祟走掉。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可小瞧！王會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她想，應(yīng)該進(jìn)去匯報一下，因為不管怎么說，畢竟來過人了。

其中一個警惕性很高的“寓客”，當(dāng)即宣布休會，匆匆收拾了自己的文件便走了;其他討論正在興頭上的“寓客”，覺得這是否有點大驚小怪。

眾人離去時，有個不滿的“寓客”經(jīng)過王會悟身邊，嘟囔著，“女人辦事，見風(fēng)就是雨的，不牢靠！”

王會悟漲紅著臉，咬著嘴唇，直到大家都走了，她才匆匆離開。

丈夫李達(dá)回到家，對跟隨進(jìn)來的王會悟說：“你是怎么回事？今天攪散會議，你可要負(fù)責(zé)啊！”

然而，就在王會悟陷入丈夫指責(zé)聲中、深感內(nèi)疚時，此時的李公館已經(jīng)陷入被包圍之中。

7

原來，就在神秘的“寓客”在王會悟的攪和下，一個個都迅速地離開了會場后，不多久，只見兩輛警車從法國巡捕房出發(fā)，風(fēng)馳電掣直奔望志路，徑直將車停在李公館門前，荷槍實彈的警察，立即將李公館包圍得水泄不通。幾個法國巡捕在中年男子的帶領(lǐng)下，橫沖直撞，闖進(jìn)了李漢俊家。

李漢俊暗自慶幸王會悟的機(jī)警、敏銳，匯報及時，散會及時，沒有留下任何證據(jù)。因此，面對法國巡捕，李漢俊面不改色，甚至坐在客廳里，架起二郎腿，悠閑地喝起茶來，任憑他們在公館里翻天動地地搜查。

將李公館上上下下、角角落落翻了個底朝天的法國巡捕，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就氣急敗壞地逼問李漢俊。擅長英語、日語、法語、德語的李漢俊，應(yīng)付自如，他用流利的法語答復(fù)巡捕，說上午來了幾個教授討論意大利文藝復(fù)興問題，有什么錯？犯了什么法？法國巡捕見李漢俊氣定悠閑，確實是查不到任何可疑之處，加之李漢俊也是上海名流，拿不到一點把柄的法國巡捕，狠狠瞪了一眼“包打聽”的中年男子，只得一無所獲地怏怏離去。

當(dāng)晚12時，多數(shù)神秘“寓客”集聚在李達(dá)的住處，“立下大功”的王會悟也在其中，大家共同商議下步該如何繼續(xù)。

“博文女校，李公館，已不宜停留。我看，還不如在上海某個靜僻的街道找個旅館?！庇腥私ㄗh。

“上海也不是久留之地，你們覺得到杭州西湖如何？”有人主張。

“在上海，這么多人聚到一塊兒，容易引起警察的注意;到達(dá)官顯宦的游樂場所、護(hù)衛(wèi)軍警嚴(yán)守的杭州西湖，無異于自投虎口?！贝蠹易h論著，分析著。

王會悟聽著大家的議論，想了想說：“我來出個主意吧。離我們桐鄉(xiāng)不遠(yuǎn)的嘉興有個南湖，那個地方景色秀麗，但不像杭州西湖那樣引人注目。我們不妨租一只畫舫，扮作逛西湖途經(jīng)嘉興的游客。”

其中一個面相忠厚、帶有濃重黃安口音的人說：“我贊成王會悟先生的意見。她有膽有識，思慮縝密，再說嘉興是她從小生長、讀書的地方，那里的情況她必定十分熟悉?！?/p>

于是，經(jīng)過大家細(xì)致、周密的規(guī)劃，王會悟的身影在7月31日凌晨出現(xiàn)在嘉興的長途客車站……

8

“穆湖蓮葉小于錢，臥柳雖多不礙船。

兩岸新苗才過雨，夕陽溝水響溪田?！?/p>

……

一艘游船，行駛在荷花綻放、鴛鴦戲水的南湖。巡視的警察，透過中艙窗口，看到是十來個身著夏布長衫或西式襯衣的“嬉皮先生”，圍著方桌擺弄著茶具和麻將。在前艙涼柵的藤榻上，斜坐著一位身著粉紅絲綢旗袍，打扮入時的“歌女”，一邊隨著節(jié)拍哼著嘉興小調(diào)，一邊觀賞盛夏的南湖雨景。

“只不過是一群游手好閑、胸?zé)o大志的花花公子與一歌女尋歡作樂，故弄風(fēng)雅！”巡警不屑地道。游船在他們眼皮底下，如入無人之境，徑直行駛到了柳枝環(huán)抱的“煙雨樓”前。船內(nèi)的“麻將先生們”，嬉笑怒罵地沉迷于桌上的麻將，內(nèi)心卻在暗暗觀察地形，選擇游船?？康暮线m位置。

時針已近11點，細(xì)雨越下越密。從湖面望去，煙雨樓已完全隱沒在蒙蒙煙雨里，游船緩緩地?fù)u向湖心。細(xì)雨，時稀時稠;游船時停時行。當(dāng)有其他游船靠近、或有巡警路過時，打扮入時的“歌女”王會悟便哼起家鄉(xiāng)嘉興小調(diào)，手指敲著欄桿打節(jié)拍，“神秘寓客”們就立即停止討論，興趣盎然地搓起麻將來。

當(dāng)游船避開眾人耳目，只有雨點為樂時，“寓客”們就開始展開激烈的討論。而王會悟，依舊警覺地巡視著南湖周圍的一切動靜，以歌聲附和著拍欄的敲擊聲，及時傳遞著兇吉信息，“寓客”們便及時作出相應(yīng)調(diào)整，以掩人耳目。

下午1時，似乎壓抑了多時的“寓客”們，都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振奮人心的輕聲歡呼在船內(nèi)回蕩。

王會悟傾聽著船內(nèi)的動靜，欣喜萬分地跑到后艙，拿出早已備好的酒菜，催促“寓客”們快進(jìn)午餐。

細(xì)雨中的游船上，似乎是“寓客”們吃得最為輕松、愉悅的一頓午餐，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壓抑不住的興奮之情，相互之間舉杯互慶。

下午6時，“寓客”們似乎都長長地吁了口氣，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第三國際萬歲！共產(chǎn)主義、人類解放萬歲的輕呼，通過雨聲的傳遞，響徹中華大地。

9

特務(wù)、巡捕、包打聽林立的上海當(dāng)局，做夢也沒有料到，在他們設(shè)下重重關(guān)卡、大開殺戒的白色恐怖之中，“中共一大”卻在上海和南湖這條小船上順利召開了，它標(biāo)志著中國共產(chǎn)黨的正式成立。大會討論了當(dāng)時的政治形勢、黨的基本任務(wù)、黨的組織原則等問題，通過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第一個綱領(lǐng)。大會選舉了黨的中央領(lǐng)導(dǎo)機(jī)關(guān)——中央局，陳獨秀任中央書記，李達(dá)任宣傳主任，張國燾任組織主任。它開辟了中國歷史的新紀(jì)元，從此，中國革命的面貌煥然一新。

這13名熱血沸騰的“寓客”的名字，后來早已為人熟知，他們分別是：董必武、李漢俊、包惠僧、陳潭秋、劉仁靜、張國燾、何叔衡、李達(dá)、毛澤東、王盡美、鄧恩銘、陳公博、周佛海。此外，共產(chǎn)國際代表馬林、尼科爾斯基列席了會議。

第一個到達(dá)上海的，是以新婚度蜜月為由的廣東代表陳公博，他們夫妻沒有入住博文女校，而是住在自己預(yù)訂的豪華大東飯店;聽完王會悟匯報，當(dāng)機(jī)立斷宣布散會的，是共產(chǎn)國際代表馬林;覺得王會悟的匯報攪散了會議的，是張國燾;而第一個贊成王會悟建議、將會議地址從上海李公館轉(zhuǎn)移到南湖游船上的，則是開國功勛元老董必武;最有趣的是，王會悟從警察眼皮底下拉走的“傻表哥”并非他人，而是一代偉人毛澤東。

10

多年以后，電視臺《紅色歲月》專訪攝制組，邀請了居住在北京、90歲高齡的王會悟，一同在鏡頭下回憶了“一大”召開的整個歷程。主持人說，“一大”在白色恐怖襲卷中華大地的危險時刻，成功召開，王會悟功不可沒，“一大代表”們都稱她是“一大幕后功臣”！

從王會悟幫丈夫李達(dá)寄出邀請信函，到選址、安排代表們住宿、開會，給每位代表發(fā)放來去經(jīng)費、再到成功轉(zhuǎn)移會址化險為夷，她承擔(dān)著事無巨細(xì)的“警衛(wèi)”千斤重?fù)?dān)。

90高齡的王會悟，面對億萬電視觀眾，平和地說道：“一大會議因我的疑慮延長，但延長的卻是整個中華的希望。作為中華兒女我理當(dāng)要義無反顧地拋棄所有，在一大幕后灌注所有真情和溫情，追求一分本真的溫馨、和諧和寬容，不計得失、全心全意的付出。我也相信，這個擔(dān)子若是交給別人去挑，他們也會同我一樣?！?/p>

老人的話，讓無數(shù)電視觀眾都潸然淚下，感慨萬千。細(xì)細(xì)地品看這段歷史故事，天下人都相信，擁有王會悟這樣的中華兒女，中華大地，理所當(dāng)然地要綻放出屬于自己的春天。

（責(zé)編/方紅艷 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