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在功夫之外

金博

陳思進：曾擔任Bankers Trust（銀行家信托）和NASDAQ（納斯達克）高級金融軟件開發(fā)師，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證券投資部助理副總裁，以及美國銀行證券公司（BofA Securities）副總裁，現(xiàn)任某國際五大金融財團全球投資部風險管理資深顧問，兼任中國政法大學資本金融研究院客座教授、中國金融高管俱樂部副理事長等職務。

陳思進和太太小玲，現(xiàn)在住在加拿大多倫多的灣街（Bay Street）。

這條街道是加拿大的華爾街，據(jù)說，它最早的名字是“熊”街（Bear Street），后來市政規(guī)劃者們因為街道最南端多倫多港的那片湖灣而為它取了新名，非?！跋纫娭鳌钡亍绑w貼照顧”了后來每天在這里來來往往的金融交易者與投資人。

陳思進的家就安在灣街一棟上世紀80年代末建造的酒店式公寓里。這里是一座Loft，客廳比一般的公寓大得多。陳思進為自己在客廳中劃出了一片閱讀、寫作的空間，書桌、書架和客廳一樣的風格，簡潔、隨意、舒適。在看書寫作的時候，陳思進常常放上一張古典樂的CD，在Nakamichi SoundSpace9的音響聲里，煮杯咖啡或是泡杯茶，或讀或?qū)憽?/p>

不過，陳思進讀書或?qū)懽鞯谋尘安⒉豢偸沁@么“古典優(yōu)雅”，他也常常一邊寫作一邊看《非誠勿擾》《金星秀》《四大名助》《天天向上》等綜藝節(jié)目，“它們并不會影響到我”，相反，電視節(jié)目中那些最接近日常的語言反而能給陳思進不少助益。

和很多常年居住在國外的中國人不同，已經(jīng)旅居國外26年的陳思進在和同胞交談的話語中幾乎沒有英語詞匯，“在國外久了，說話中帶英文詞并不是有意為之，實在是離母語環(huán)境太遠，會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但我一直有意避免?！标愃歼M用中文寫作，出版過18本書，他一直注意了解國內(nèi)最新的用語，談話中，“白富美”、“民科”這樣一些詞用得相當準確到位，聽不出任何停滯。

陳思進1994年進入華爾街工作，在“前臺”做過交易，在“中臺”做過風險管理，2008年定居多倫多后，近幾年一直在做全球金融市場的監(jiān)控，金融業(yè)務“從頭做到尾”?！八?，金融業(yè)務方方面面的書我都會讀。而且不僅僅是金融書，人工智能、模型這些書都需要讀。最近人機大戰(zhàn)的AlphaGo（圍棋人工智能程序），其中最核心的內(nèi)容和我當年（1994～1997年）在華爾街做的幾個金融模型原理是一樣的。相關的書肯定要讀?！?/p>

小時候，跟著外公、外婆長大的陳思進，每每聽做《辭源》第四版主編的外公講字詞故事；他讀外婆要求讀的，比如唐詩宋詞；也讀外婆不讓讀的，比如后來每隔兩三年就會讀一遍的《紅樓夢》，從小時候的讀情節(jié)讀故事，到后來的讀人心讀世情……“小時候長輩不讓看《紅樓夢》，家里一套線裝版脂硯齋批注的《石頭記》是鎖在柜子里的。但越不讓看越想看，于是偷出來看。大人睡后，我躲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看，那是永遠忘記不了的畫面?！?/p>

陳思進說自己向來讀書很雜，“什么書都讀”，少年時，讀《三國演義》《西游記》《老殘游記》，也讀科普、科幻書籍；后來工作，讀方方面面的金融專業(yè)書，也讀現(xiàn)代物理、天文、科技書；他的閱讀單中有經(jīng)典，還有比較偏的，如《設計心理學》《戰(zhàn)爭論》《西方的沒落》；幾本培根、蒙田、愛默生“常在手邊”。

問陳思進“培根是經(jīng)驗主義哲學家，愛默生卻更偏超驗主義、講超靈，蒙田會被評論是‘西方文化的冷靜觀察者……“問題還沒提完，陳思進就回答：”我明白你想問什么，我不太傾向于分門別類的。對我來講，他們說的都是一個內(nèi)容——人。幾百年過去了，幾千年過去了。很多東西在變，但人、人性從來沒有變過?！?/p>

“金融現(xiàn)在依然是我的主業(yè)。金融的背后就是人，人的兩大特點，一個貪婪、一個恐懼，這是從來沒變過的，它們在背后驅(qū)動著金融。所以，金融人要各種書都讀一些，除了專業(yè)書，政治、經(jīng)濟、歷史、地理、文化、心理學各個方面都要讀一讀。特別是小說，因為小說是講人性的，單講、單讀金融，是看不透金融本質(zhì)的，學問是相通的，是不分科的，功夫其實是在功夫之外?！?/p>

讀了幾十年書，也寫過近20本書，陳思進卻說少年時讀過的《十萬個為什么》影響他最大?！八耐ㄋ滓锥畣⒚闪宋业那笾?，更奠定了我的寫作風格。我的作品中有一個特點就是要把一件事情背后的為什么說清楚?！薄啊妒f個為什么》里說，水在4度的時候密度最大，100度會沸騰……金融也是一樣，它到了某個點上就一定會發(fā)生一些事情，事情的發(fā)展要符合金融邏輯?！标愃歼M的“財經(jīng)科普系列”，《看懂貨幣》《看懂財經(jīng)新聞的第一本書》《讀懂金融的第一本書》《華爾街這些事》中確實都能讀出《十萬個為什么》的味道?！拔視ピO想我的讀者只是中學生，沒有任何金融背景，我要如何寫他們才看得懂?！?/p>

2015年，劉慈欣的系列長篇科幻小說《三體》獲得世界科幻界公認的最具權(quán)威與影響力的獎項——雨果獎。在仔細讀過這本書后，欣賞之余，陳思進幾乎是立即停下了手中專欄中的6個，開始構(gòu)思自己放在心里了幾十年，一直想寫的“硬科幻”?！捌渲械臉?gòu)思是好萊塢都沒有過的?！?/p>

陳思進之所以把自己要寫的科幻稱作“硬科幻”，是因為其中的每個“科幻”點都能從現(xiàn)代的物理學、天文學、生命科學等知識中找到根據(jù)，都是依據(jù)現(xiàn)代科技知識有可能發(fā)生的情景，而并非天馬行空的“魔幻”。這里面大概依然有那本《十萬個為什么》打下的基礎，“要有依據(jù)、有邏輯，不僅知其然，背后的所以然也要有?！澳切┰砗蛯а荨⒕巹?、制片們說明白就要講三四個小時，就是我在華爾街最忙的時候，一有這方面的書出來，比如霍金有什么最新的東西出來，我都會買和了解”，童年所讀的科普與科幻，青年時讀過的電腦科學，這些年對天體物理、量子物理、狹義廣義相對論、科技的閱讀關注一起在他的腦海幻化出新的故事。

時下，陳思進最愛談的是他剛修訂完，已經(jīng)出過一版的長篇小說《絕情華爾街》。這本書的第一版是在2009年。去年，他再次梳理，將部分內(nèi)容整合進曾進入亞馬遜同類圖書暢銷榜冠軍、銷量超過15萬冊的《心機》，今年3月全新修訂再版，并正和歡瑞世紀合作，進行影視改編，他自己親任策劃制片人，并參與劇本改編。

“除了會讀一生的曹雪芹，曾獲奧斯卡最佳劇本改編、《大空頭》原著作者邁克爾·劉易斯（Michael Lewis）是我最愛的財經(jīng)小說作家，他的作品也是我的寫作目標，希望《絕情華爾街》能和《大空頭》媲美?！?/p>

邁克爾·劉易斯1989年出版了自己的處女作《說謊者的撲克牌》，在《紐約時報》暢銷書榜單上盤踞62周，銷售100多萬本，其中所寫即是自己在華爾街的經(jīng)歷。之后，每兩三年，劉易斯就會出本暢銷書，各種主題；2015年，《大空頭》出版，其中所講是兩種數(shù)學模型復雜的金融產(chǎn)品：信貸違約掉期（CDS）和債務擔保證券（CDO），劉易斯卻依然把它們寫成了精彩的故事，把抽象高冷的金融寫成了另一本暢銷書。

這大概就是陳思進的夢想。他曾夢想在那里找到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也曾憑借努力在那里反復證明了自己，可當他在美國投行做到副總裁級別時，卻深感“誤入”了歧途，并離開了那里，可那里又何嘗不是他魂牽夢繞過的地方。陳思進和太太小玲用了五年完成了《絕情華爾街》這本以自己為原型，“從金融角度看華爾街”的跨國金融商戰(zhàn)小說。我希望“用我的經(jīng)歷與經(jīng)驗，以及多年積累的閱讀與文學功底，幫助中國更好認識華爾街，以使中國的金融機構(gòu)在與華爾街的合作中變得成熟穩(wěn)妥起來，避免遭受金融掠奪。”

金融是高強度的工作，加上讀書、寫書，陳思進的生活節(jié)奏如“時鐘一樣準”。每天早上5點開始工作，然后他會一直忙到下午3點，吃個“早晚飯”，稍事休息，之后是一個小時的健身房時間。晚上，陳思進會給認真閱讀留出兩個小時。

無論在美國，還是國內(nèi)，買書時，陳思進都習慣先看看封面、封底，再翻翻書的前10頁，如果還想看，再買下來。他每個月都會有60～100美元購書開銷，再去圖書館借5～10本書來讀?！俺齾s經(jīng)典，一本一二十萬字的書，核心有營養(yǎng)的內(nèi)容也就四五千字。我就是抓這四五千字。每天兩個小時的閱讀足夠看完一本，而且這種閱讀方式會讓我把內(nèi)容記得更久?！?/p>

陳思進還在構(gòu)思著一部“紅樓夢式”的小說——《我們的時代》三部曲（由太太小玲執(zhí)筆），其第一部《往事》和隨筆集《思進看中國》也即將出版。2015年陳思進策劃的《那么慢 那么美》進了亞馬遜暢銷書TOP10，其中說“以慢博快、以簡博繁、有舍方得”，對陳思進，他“舍”了華爾街卻也用另一種方式“得”了華爾街，他“慢慢”地四處轉(zhuǎn)著風景也挺有成績，他的繁中之簡是一本講人心世情的“紅樓”，一本講邏輯事實的“為什么”，一切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