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中的古代體衣

孫永蘭

摘 要：在漫長的人類社會(huì)發(fā)展進(jìn)程中，不論是衣服的形制、功能，還是衣服的色彩、質(zhì)料，都反映出了時(shí)代的特點(diǎn)，反映出了人們的思想認(rèn)識(shí)。當(dāng)古代禮制逐漸完備之后，衣服就不僅僅是御寒和遮羞的了，它還是禮儀制度的象征，甚至是政治的開端。古代與“體衣”有關(guān)的漢字很多，本文只介紹 “裘”、“裳”、“裙”、“褲”四個(gè)。

關(guān)鍵詞：裘；裳；裙；褲；體衣；服飾文化

[中圖分類號(hào)]：H131 [文獻(xiàn)標(biāo)識(shí)碼]：A

[文章編號(hào)]：1002-2139（2016）-18--02

穿在身上的衣服叫“體衣”，分上衣和下衣，上衣叫衣，下衣叫裳（《說文》“裳”作“?！?，“裳”是“?！钡漠愺w字）?！对姟ぺL(fēng)·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裳?！泵珎鳎骸吧显灰拢略簧??！薄吨芏Y·夏官·司馬》：“玄衣朱裳，執(zhí)戈揚(yáng)盾”。有時(shí)“衣”、“裳”并列，如《詩·齊風(fēng)·東方未明》：“東方未明，顛倒衣裳”。統(tǒng)稱為“衣”。在漫長的人類社會(huì)發(fā)展進(jìn)程中，不論是衣服的形制、功能，還是衣服的色彩、質(zhì)料，都反映出了時(shí)代的特點(diǎn)，反映出了人們的思想認(rèn)識(shí)。

當(dāng)古代禮制逐漸完備之后，衣服就不僅僅是御寒和遮羞的了，它還是禮儀制度的象征，甚至是政治的開端，正如班固《白虎通》：“衣者，隱也；裳者，障也。所以隱形自障閉也。”《周易·系辭下》又說：“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表n康伯注：“垂衣裳以辨貴賤?！惫湃司谷徽J(rèn)為治理天下從治理衣裳開始，足見古人對(duì)衣服的禮儀功能的重視。所以西漢時(shí)期武安侯之子田恬，因穿短衣入宮，不合禮儀，而被取消了爵位和封地。（事見《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子恬嗣。元朔三年，武安侯坐衣襜褕入宮，不敬，國除。”）

古代與“體衣”有關(guān)的漢字很多，下面只介紹 “裘”、“裳”、“裙”、“褲”四個(gè)。

1.裘

《說文》：“裘，皮衣也。從衣，求聲。一曰象形，與衰同意?！奔坠俏摹⒔鹞闹卸加小棒谩弊?，均像皮衣毛在外、皮革在里之形，正如《說文》“表”字下所說：“表，上衣也。從衣毛。古者衣裘，故以毛為表。”段注：“古者衣裘，謂未有麻絲，衣羽皮也。衣皮時(shí)毛在外，故裘之制毛在外?！倍F(xiàn)在的皮衣是毛在里、皮革在外，“裘”字反映出古代皮衣與現(xiàn)代皮衣制作上的不同特點(diǎn)。這種不同特點(diǎn)在古籍中亦有記載，如漢劉向《新序·雜事二》就記載了這樣一則故事：魏文侯出游，見到一個(gè)打柴的人反穿著皮裘背著柴草，文侯覺得很奇怪?！拔暮钤唬骸鸀榉呆枚?fù)芻？對(duì)曰：‘臣愛其毛。文侯曰：‘若不知其里盡而毛無所依侍耶？”后人以“反裘負(fù)芻”來譏諷那種愚昧不知輕重的行為，如桓寬《鹽鐵論·非鞅》：“無異于愚人反裘而負(fù)薪，愛其毛，不知其皮盡也?！?/p>

可以做裘的獸皮很多，如狐、貂、虎、豹、熊、鹿、犬、羊等，其中最珍貴的是狐裘，為君主、王公大臣所服，正如《禮記·玉藻》所說：“錦衣狐裘，諸侯之服也?！薄秴问洗呵铩し致殹罚骸靶l(wèi)靈公天寒鑿池，宛春諫曰：‘天寒起役，恐傷民。公曰：‘天寒乎？宛春曰：‘公衣狐裘，坐熊席，陬隅有灶，是以不寒。民則寒矣。公曰：‘善！令罷役?！备哌m《營州歌》：“營州少年厭原野，狐裘蒙茸獵城下?！币?yàn)楹檬囚弥兄普撸杂殖３Ｓ煤脕肀扔魅说钠焚|(zhì)之善，如《左傳·襄公十四年》：“右宰穀從而逃歸，衛(wèi)人將殺之。辭曰：‘余不說初矣，余狐裘而羔袖。乃赦之?！边@段話記載的是衛(wèi)國大夫穀先是跟著衛(wèi)獻(xiàn)公逃亡，后來又回到衛(wèi)國。國內(nèi)反對(duì)獻(xiàn)公的一派要?dú)⑺?，他說“余狐裘而羔袖”，意思是自己像狐裘一樣，是好的，只是袖子是羔皮的，過失是局部的。后來終于得到了寬赦。晉杜預(yù)對(duì)此解釋道：“言一身盡善，惟少有惡，喻己雖從君出，其罪不多。”

狐裘又以狐腋下的皮毛所制最為珍貴，因?yàn)楹赶碌钠っ钴浥?。狐腋純白，因此又稱狐白裘?！蛾套哟呵铩ね馄罚骸熬肮n晏子狐白裘，玄豹之茈，其資千金?！薄妒酚洝っ蠂L君列傳》：“此時(shí)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币?yàn)楹佐米钫滟F，所以古人常用“狐白裘”來比喻精美的事物，如宋胡寅《和朱成伯》詩：“持身貴比琥珀爵，得句精如狐白裘”。用“狐白裘”比喻優(yōu)美的詩句。

和狐裘一樣珍貴的還有貂裘、貉裘?！读谐娂ぴ浦星罚骸昂诿苯狐S貂裘，匹馬追胡紫塞頭?！标懹巍度率呷找棺碇凶鳌吩姡骸叭ツ晟浠⒛仙角?，夜歸急雪滿貂裘?！庇帧对V衷情》詞：“關(guān)河夢(mèng)斷何處，塵暗舊貂裘。”古代還常常狐、貉并提，如《梁詩選十五·燕歌行》：“夜夢(mèng)征人縫狐貉，私憐織婦裁錦緋?！眲⑸獭肚偾柁o·胡笳十八拍》：“胡襟貉袖腥復(fù)膻，晝披行兮夜披臥?！币?yàn)楹?、貉裘都是裘中之珍品，所以穿此裘者被認(rèn)為是富有的象征。如《論語·子罕》：“子曰：‘衣敝緼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與？”孔子認(rèn)為，穿著破舊的棉袍，與穿著名貴的狐裘或貉裘的人站在一起而不覺得恥辱，才是真正的君子。到了清代康熙以后，以玄狐為最貴重，貂皮次之，并規(guī)定玄狐只有王公以上才可以穿用且非閣臣不得賞賜。因?yàn)橛煤?、貂皮做的裘衣即輕又暖，所以狐裘、貂裘等名貴衣服又統(tǒng)稱為“輕裘”或“輕暖”。如《論語·雍也》：“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又《公冶長》：“子路曰：‘愿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薄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骸耙州p暖不足于體與？”蔡邕《衣箴》：“今人務(wù)在奢，嚴(yán)志好羌飾。帛必薄絲，衣必輕暖。”

虎、狼為猛獸，因此穿虎裘、狼裘則是威猛的象征，多為宮廷侍衛(wèi)所穿。《禮記·玉藻》：“君之右虎裘，厥左狼裘?！编嵭ⅲ骸靶l(wèi)尊者宜武猛。”是說國君的右侍衛(wèi)穿虎裘，左侍衛(wèi)穿狼裘。

羊裘為粗劣之裘，因此穿羊裘常被用來形容人貧窮或生活簡樸。如《淮南子·齊俗訓(xùn)》：“貧人則夏披葛帶索，……冬則羊裘解札?！薄逗鬂h書·馬援傳》：“（馬援）至有牛馬羊數(shù)千頭，谷數(shù)萬斛，……乃盡散以班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绔?！边@是說馬援把萬貫家財(cái)盡分他人，自己卻過著簡樸的生活。

鹿裘也是粗劣之裘，可能是因?yàn)樯瞎胖性貐^(qū)鹿易得而皮又不如狐、貂輕暖的緣故。如《淮南子·精神訓(xùn)》：“文繡狐白，人之所好也；而堯布衣掩形，鹿裘御寒?！薄俄n非子·五蠹》對(duì)堯的簡樸生活則記載的更為詳細(xì)：“堯之王天下也，茅茨不翦，采椽不斫；糲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雖監(jiān)門之服養(yǎng)不虧于此矣。”（“麑裘”即鹿裘）《晏子春秋·外篇》：“晏子相景公，布衣鹿裘以朝。公曰：‘夫子之家，若此其貧也，是奚衣之惡也？”

如果在莊重的場(chǎng)合，還要在裘外加上罩衣，以增加服飾的文采，否則被視為“不禮”?！抖Y記·玉藻》：“表裘不入公門”，就是說裘外不加罩衣不能到正式場(chǎng)合。罩衣叫做“裼”，主要起美飾作用，同時(shí)也有尊重對(duì)方的意思。《禮記·玉藻》：“君在則裼，盡飾也?！笨追f達(dá)疏：“凡君在之時(shí)，則露此裼衣，盡其文飾之道以敬于君也。”裼衣的顏色和裘必須協(xié)調(diào)。《禮記·玉藻》：“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编嵭ⅲ骸熬潞酌茫瑒t以素錦為衣覆之。”即國君的狐白裘外要罩上素錦裼衣。又：“君子狐青裘、豹袖，玄綃衣以裼之。”是說大夫、士等穿狐青裘時(shí)要用黑色有花紋的絲織品做裼衣罩在外面。又“犬羊之裘不裼?！编嵭ⅲ骸百|(zhì)略，亦庶人無文飾。”即老百姓穿的犬羊之裘，由于質(zhì)地差，不需要在外面罩上裼衣。《論語·鄉(xiāng)黨》也有這樣的記載：“緇衣，羔裘；素衣，麑裘；黃衣，狐裘?！币?yàn)轳拥淖饔弥饕窃鎏砦牟?，所以即使是貴族平時(shí)家居也可不加裼衣，《禮記·玉藻》：“不文飾也，不裼。裘之飾也，見美也?！本褪钦f，非正式場(chǎng)合可以不加文采，故不加裼。

2.裳 裙

《說文》無“裳”字，“裳”作“?！保俺?，下裙也?！痹诠糯?，“裳”就是“裙”，指下衣，是用幾幅布帛連接而成?！秲x禮·喪服》：“凡衰，外削幅；裳，內(nèi)削幅?！编嵭ⅲ骸胺采?，前三幅后四幅也?！边@是說“裳”是由七幅布帛連接而成。劉熙《釋名·釋衣服》：“裙，群也，聯(lián)接群幅也?！蔽簳x以前，男女都穿裳裙，《詩·豳風(fēng)·七月》：“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薄抖Y記·曲禮下》：“大夫去國，逾竟，為壇位，鄉(xiāng)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边@是說男子穿裳。唐李端《相和歌辭·襄陽曲》：“同居女伴正衣裳，中庭寒月白如霜?！边@是說女子穿裳?！度龂尽の簳ぴ瑥垱鰢锿踮軅鳌罚骸埃ü埽幊Ｖ砻?、布襦袴、布裙，隨時(shí)單復(fù)。”《晉書·卷九十七》：“其男子通服長裙?！边@是說男子穿裙。《漢書·宣張二王杜郭吳承鄭趙列傳》：“時(shí)，司徒史鮑恢以事到東海，過候其家，而（王）良妻布裙曳柴，從田中歸。”《孔雀東南飛》：“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边@是說女子穿裙。

3.褲

“褲”是個(gè)后起形聲字，《說文》無“褲”字。古代“褲”寫作“袴”、“绔”?！墩f文》：“绔，脛衣也?！倍巫ⅲ骸敖袼^套褲也。左右各一，分衣兩脛?！薄夺屆め屢路罚骸扮缫?，兩股各跨別也?！边@說明形聲字“绔”中的聲符也兼表意義。從文獻(xiàn)記載和出土文物可以看出，上古的褲子和現(xiàn)在的不同，古代的褲子沒有襠，只有兩個(gè)褲筒，各自套在腿上，每個(gè)褲筒上端有繩帶，向上系在腰間。古代的褲子是和“深衣”相配而穿的，故無需擔(dān)心會(huì)露出襠部。正因?yàn)檠潫o襠，所以古代禮制規(guī)定，如果不是過河，不準(zhǔn)把外衣提起來。如《禮記·曲禮上》：“不涉不撅。”又“勞毋袒，暑毋褰裳?！薄熬铩?、“褰裳”即撩起衣服。

任何事物都不是一成不變的。從文獻(xiàn)記載來看，古代的褲子似乎也有有腰有襠的。如《史記·趙世家》：“居無何，而（趙）朔婦免身，生男。屠岸賈聞之，索于宮中。夫人置兒绔中?！薄段簳せ屎罅袀鳌罚骸皶r(shí)國有內(nèi)難，將害諸皇子，（平文皇）后匿（昭成）帝于绔中?！比绻f把一個(gè)孩子藏在一條褲腿里，似不現(xiàn)實(shí)。

從文獻(xiàn)記載來看，古代有褲子還是生活富裕的標(biāo)志，《后漢書·郭杜孔張廉王蘇羊賈陸列傳》在歌頌廉范治理成都提高百姓生活時(shí)說：“百姓為便，乃歌之曰：廉叔度，來何暮？不禁火，民安作。平生無襦今五袴。”《北堂書鈔》卷一二九引《東觀記》：“（黃）香躬親勤苦，盡心供養(yǎng)，冬無袴、被，而親極滋味。”

雖然有褲子，但質(zhì)地不同，也標(biāo)志著不同的身份、地位或貧富。古時(shí)的“紈”是織造精細(xì)的絹，質(zhì)地上乘，用紈制作的褲子則為有錢人所穿，于是后來便用“紈绔”指代富貴人家不務(wù)正業(yè)的子弟?！稘h書·敘傳》：“出與王、許子弟為群，在于綺襦紈绔之間，非其好也?！鳖亷煿抛ⅲ骸凹w，素也。綺，今細(xì)綾也。并貴戚子弟之服?！倍鸥Α斗钯?zèng)韋左丞丈二十二韻》：“紈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标懹巍稌鴩@》：“布衣儒生例骨立，紈绔市兒皆瓠肥?！?/p>

如果用動(dòng)物的皮革做褲子，則是貧窮或生活儉樸的象征。如《資治通鑒》卷一百二十五：“國人本著羊皮袴，何用綿帛。”《后漢書·馬援傳》說馬援“因處田牧，至有牛、馬、羊數(shù)千頭，谷數(shù)萬斛，……乃盡散以班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袴”。又《祭遵傳》：“（祭）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輒盡與士卒，家無私財(cái)，身衣韋袴、布被，夫人裳不加緣，帝以是重焉?！薄杜f唐書·婁師德傳》：“婁師德為豐州都督，衣皮袴率士屯田。”

褲子是用來御寒的，所以褲子可以是單層的，也可以是雙層的，甚至中間可以絮上棉、麻等，《宋史》卷一百九十四：“兩月一給薪水錢，苦寒或賜絮襦袴?！?/p>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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