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宛彤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8--01
田沁鑫導演采用最野蠻原始的元素組合,讓演員在釋放天性的同時盡情去接近自己的潛意識,迫使自己和觀眾直面心靈最深處的丑陋與罪惡,把他們暴露在聚光燈下無處藏匿,從而去凈化、去治療社會的靈魂,將編排話劇的人文精神與關懷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此埔靶U的藝術表達,確是文明金字塔的制高點。田沁鑫導演深受阿爾托殘酷戲劇精神影響,在本劇中進行了具有自己獨特風格的演繹與解釋。我將從三個方面著重分析。
一、夸張的肢體動作
序幕當中的婦女真的把褲子脫了下來, 露出大腿,四個男人把女主凌空舉起,表情冷漠淡然??鋸埖谋硌莘绞?,將北方農民的粗獷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但同時這種不加修飾的表演痕跡讓一股野蠻原始的氣息撲面而來。區(qū)區(qū)幾個的開場動作,簡單粗暴,代入感強烈,迅速讓觀眾體會到事件發(fā)生的時代背景與地點。再比如,第四幕當中,趙三回憶起殺二爺前夕,王婆稱贊趙三,干的事像天那么大,是天大的事。當趙三問道,我趙三是不是高高的。王婆回答說,不,是樹高高的,是河長長的……啊不,是江,大大的江!一番追逐翻滾和秧歌節(jié)奏的舞步非常富有地方風俗特色,二人在舞臺上旁若無人的激情表演,王婆話語堅定,眼神充滿了對丈夫的崇拜。體現(xiàn)了在那個時代男權至上的封建思想。
阿爾托曾經說過:“我構想中的一種血的劇場。每一次演出,都要讓演出的人和看演出的人都從肉身有所收獲。我們不是演戲,我們是行動。劇場其實是萬物創(chuàng)造之源?!笔堑?,《生死場》正是受了這樣的思想感染,不像是話劇表演了,動作逼真得反倒像是追溯一場生命的起源。
“人活著是為了啥?吃飯穿衣,人死了呢?死了,就完了唄?!痹拕∫婚_場就點明了這個村子對生命的殘忍蔑視??此茀⑼噶松囊饬x就是無意義。聽著有些像道家之道,卻又是有著本質區(qū)別的。老莊之學崇尚的以自然為本,天性為尊??蛇@里根本強調的是沒有天性。除非有一種外來的文化侵入,才可以打破這“穩(wěn)定安逸”的生存環(huán)境與扭曲的文化環(huán)境
二、舞美道具
背景道具比起其他話劇來講是出奇的干凈空蕩,都是必須要用到的道具,沒有說只具有裝飾性的道具,幾乎全靠演員的演技來集中觀眾的注意力。演員只能通過自己夸張的表情與動作來表達自己的感情,征服觀眾。在阿爾托的殘酷劇場中,也是反對將演員約束在三維寫實背景的。追求純凈的他明確表示:不要布景。追光的明暗和色彩也是充滿意味的。第二幕當中,麻婆被日本人奸殺,二里半憤怒著,憤怒著,憤怒得抬手打了自己這已死的婆娘一個響亮的耳光。 燈光漸隱。黑洞洞的背景像無盡的深淵,充分體現(xiàn)了二里半復雜的人物心情。阿爾托強烈抨擊用對白與語言來拓展敘事空間,企圖回到人類最初始的肢體層面。
話劇中燈光的作用也功不可沒,多為追光,追光的出現(xiàn)代表著一個表演進入了新的空間,不必被真實的舞臺空間所束縛。第三幕中,趙三鋃鐺入獄,他恨以前的追隨者在關鍵時刻全部背棄于他,其實這一幕的發(fā)生并不存在于真實場景當中,只是趙三充滿怨氣的想象。當追光消失,被埋怨的眾人隨光消失,一陣敲擊洋錢的響動聲愈來愈大,此時空間回到現(xiàn)實。追光完美地擔負起場地轉換的重任。以及第四幕的回憶。金枝想起從前幾個婆子的議論以及當時母親對金枝的指桑罵槐,兩個場景在同一空間當中,而金枝的回憶與現(xiàn)實所處的場景的轉換也是由燈光的明滅所完成的。阿爾托的理性主義認為,所有偉大的藝術都是神秘的,既不能用語言說得明白,也難以理性加以分析。這點竟與中國的寫意表現(xiàn)手法不謀而合,想要使劇場充斥了心理活動,只有燈光辦得到。
三、劇作主題
視人命如草芥的日本鬼子殺掉了對于成業(yè)和金枝未婚先孕的孩子無限包容的二爺,他是花巨資將殺了人的趙二從監(jiān)獄里救出來的地主階級,也是村里唯一一個敢挺直了腰板反抗日本鬼子的正義英雄。卻仍讓人恨得牙癢癢,初來乍到的日本兵搬動了這座大山,竟然讓見識淺薄的村里人為之佩服。當時并沒有建立完全的是非觀讓人在覺得好笑的同時突然心里一涼。揭示了封建文化制度下人們的愚昧與冷漠才是殺死二爺的兇狠的刀。我們生似蜉蝣,急于撼動大樹,從夾縫中艱難出逃,無所謂“英雄”是誰,卻未曾料到跌入了又一個深淵,這場悲劇是被壓迫者造成的。這種深入思考的沖擊力直到后面成業(yè)殺死了一個日本兵之后,觀眾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后才讓人回緩了過來。這就是現(xiàn)代文明社會的偉大之處。
確實,阿爾托的殘酷戲劇精神對田沁鑫的作品有著太深刻的影響力。
阿爾托要求人們從文明的外衣下解放出來,釋放天性,《生死場》使人恢復了野蠻的本性。布景簡單富有神秘感,舞臺上的呻吟放蕩、肢體動作劇烈,甚至還有羞人的情愛場面。田沁鑫成功地成為阿爾托這一理論家的實踐者。
整部話劇從開頭活著是為了死,上升至送死是為了活著。這是村里人對于生命的覺醒,從混沌的黑暗冷漠當中驚醒,短短數日村里的變故是從古至今他們都未曾經歷過的,始料未及的,安逸是會遺傳和傳染的,殘酷的現(xiàn)實讓他們不得不對于求生的欲望達到了極致,善與惡逐漸涇渭分明,這與阿爾托的對于殘酷的解釋也是相吻合的。人之初,性本惡。善良與美好是努力才會得到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