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婦三千你獨(dú)具一味

作者簡介：衡璐（1996.2-），四川省人，綿陽師范學(xué)院大學(xué)本科在讀。

不是控訴吐槽，也不是牙尖刻薄。其實是上一輩的愛情。

“怨婦”是我娘吧，70年代中期的人，伴隨著國家改革的進(jìn)程，她也是解放思想可又解放得到洋不土的一代，挺“裝瘋”的（四川方言）。她的人生原則就是：看心情。心情好的時候把你當(dāng)寵物，不好的時候就燉肉吃，就是這種快意人生。

她的年代還不太功利，大家不太會計算成本，考慮風(fēng)險與收益，捧著的都是一顆長大了就要處對象的純潔的心。于是她熱辣辣地懵懵地捧著她的心，遇見了我爹。悲劇的是我爹雖然性格和她互補(bǔ)，在我看來，他兩本質(zhì)上卻很像，都是被家人從小慣到大的喜兒。

一

細(xì)節(jié)我也不清楚，畢竟那時候我還沒被她造出來，只知道一封字跡瀟灑又資本主義的情書讓她思念成災(zāi)，她對我翻過不下三次這個梗，嘴上酸溜溜：“哎呀，人憨，看見字寫的好好哦，寫啥子丘比特之箭射向我的心中，瓜不瓜嘛！”每次我聽到這些我也是佩服她，什么事被她的嘴巴說出來都有種嚼過的酸味。于是，在那個坐車要三天三夜的年代，她不遠(yuǎn)千里地從四川北到了四川最南端，結(jié)果才下大巴車呢，就遇到了給她寫信的，我的爹。真的，在那個連BP機(jī)都沒有的年代，我都信老天爺了。自然，天雷勾動地火，他們簡單粗暴的就在一起了。太幸福了，自由戀愛，攜手并進(jìn)，重點是沒有任何阻礙，我外公很滿意，我爹的哥哥姐姐們也很滿意。愛得純粹又容易，愛得眾人祝福和扶持，愛得太平坦以至于后來他們的“愛”出現(xiàn)了“小山丘”他們根本就翻不過去，也根本懶得翻。

二

那時候她才19歲。她一輩子都繃著熱鬧精明的架勢，我猜那時候她明明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應(yīng)該也是有點手足無措，可她心里熱熱鬧鬧的就把自己嫁了出去。一年后懷孕了，她為即將成立的三口之家流過眼淚，甜蜜又生機(jī)勃勃。她說，算命的都說我們是絕配呢，好得很……

絕配也難抵生活的輕薄，還懷著孕呢，就開始了他和我爹長達(dá)十多年的相愛相殺。

她口不對心，兩片嘴跟兩把刀一樣，可我爹一般都不說話，耷拉著腦袋，感覺把自己的招風(fēng)耳關(guān)閉了一樣。我看見我爹有時候都急，你倒是說話??！我爹不說話，她偏要讓他開口，于是對著他老賬本一頁一頁地翻，用詞越傷人越激人越好，反正她要說到他爆發(fā)的點子上去。

在這個永遠(yuǎn)富足不起來，卻也永遠(yuǎn)有的吃，有的喝，有它自己一套藏污納垢、生生不息道理的小城里，他們彼此吵著打著消耗著生活?？傊?，有好氣、沒好氣的生活已經(jīng)過慣了……

其實也有很多值得回味的過去，我爹手散，無論窮富，舍得花錢。舍得給我和她買東西，我記得小時候我用的什么水杯啊，削筆刀啊他都一定會買最好的。為了我能上縣幼兒園，還得把戶口折騰到他上司名下。小時候身體差，那時候的天價煉乳就幾罐幾罐的往家里買，他工資都不夠。我娘愛臉面，再窮她的穿也不窮，把我也打扮成了小妖精?？傊?，吵也好打也罷，在最窮的時候也把小家庭過的活色生香。一家三口吃稀飯都很幸福，幸福的時候，吃完面條都很滿足，感覺未來都在面條里。

三

時間一晃十幾年

誤會與冷漠，欺騙和背叛，敗壞與摧毀在時間的單行道里發(fā)酵，兩人一頭扎進(jìn)去，再回首，并不是歌曲里唱的恍然如夢，他倆回首，早已面目全非。就連那些氣象崢嶸的回憶也霉變成了觸目驚心不愿回首的痕跡。

兩個人從恩愛到糾纏，再到爭搶互博。最后二人都呼吸急促、面目猙獰。感情的氣數(shù)，就這樣用盡。

家是由每一個人撐起來的，哪一個走掉，都得塌。一家三口，最終還是稀稀拉拉的散了。在這場離別的博弈里，雙方的家人們各自為營，在自家的陣地里指責(zé)對方。雖然有時候也會罵自家人，但在我聽下來，罵聲里都是對自己人的袒護(hù)，然后順手把錯誤都推到別人身上。在這口沫橫飛、帽子亂扣的謾罵中，把一些關(guān)鍵的實質(zhì)給偷換了。

直到現(xiàn)在，他們雙方都認(rèn)為自己被對方耗盡，自己是婚姻潰敗中最委屈的那個人。

四

如今她四十了，他比她大了四歲。去年發(fā)生了兩個家庭的大戰(zhàn)，兩個人也算徹底走到了盡頭。他病了，她并不清楚他的具體情況。她在那時候正熱辣辣地恨著他和他的家庭。以至于在他臥病在床的時間里，接受著無數(shù)人的真假關(guān)心，她卻了無音訊。于是他也明晃晃的恨著她的絕情寡義。而我，聆聽著雙方親人對彼此證據(jù)確鑿的謾罵與控訴，感覺自己不管偏向哪一方都會被扣上不明事理的帽子。

五

人生已過半，往事從頭越。兩個被寵壞的老小孩依然難以釋懷，仍然在埋怨、在憤恨。

他和她相愛相殺直到相消亡。

其實在我看來，他們是在怨恨里找補(bǔ)感情的落差以及那本該甜蜜幸福的未來。

李宗盛唱得好：曾經(jīng)在幽幽暗暗反反復(fù)復(fù)中追問，才知道平平淡淡從從容容才是真，再回首恍然如夢，再回首淚眼朦朧……

道理他們都懂，可是依然過不好這一生。

如今，兩人的心都零落斑駁，在他們?nèi)諠u老去的時光里，我也不忍心讓他們矯枉過正。我得慣著，幫他倆的心添瓦補(bǔ)漆。

恨就恨吧，不傷身就行。我只愿他倆下半生健康平安。

我猜，恨的最后，

一邊恨

一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