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超
莊子在老街開了一個公司。老街的公司多,一個門面能掛出五六個公司的牌子。老街的老板多,抬腳就能踢傷兩三個。能在老街長久地經(jīng)營一家買賣,需要大本事。
莊子認為自己是有大本事的人。他帶著幾個朋友,接手了一家瀕臨倒閉的貿(mào)易公司,在老街的繁華地帶租了幾間門面,招兵買馬,慢慢打理有了起色。莊子也被前呼后擁地崇著,他反感手下叫他老板,手下都稱他首長。
莊子已經(jīng)過了不惑之年,天天聽著首長長,首長短,確實舒坦。
四月,老街的牡丹花開得很盛,該是各路客戶云集古城的商機,莊子卻在會議上提出自己準備隱退了。
莊子理了理自己油光锃亮的頭發(fā),躊躇滿志地說,我準備隱退了。莊子說完,端起茶杯,左右吹拂著,兩只眼掃了在座的幾位一圈,臉上掠過一絲得意。
圍坐在會議桌前的幾個人都吃了一驚,正襟危坐精神集中地望著莊子,表情很嚴肅。
你們看看,公司終于運作起來了,雖然是磕磕絆絆曲曲折折,我們還是攻堅拔寨,豎起了我們的旗號。萬事開頭難啊,頭一腳踢開了,后面的路也就平實多了,我哪,也該隱退,調(diào)整調(diào)整了。你們哪個能出來挑大梁,讓我也退到幕后歇息?
馬童粗聲粗氣地說,首長不能退。辛辛苦苦剛剛打拼出來,該出成果,該有效益了,你勞苦功高。你隱退,我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同意,你不搞,我也不干,大家解散!
譚余慢條斯理地說,首長先生能不能退???能,但是不是現(xiàn)在。誰都知道,我們這個公司是首長先生帶我們做出來的,方方面面的協(xié)調(diào),疏通環(huán)節(jié)都是仰仗首長先生的名聲,我們幾個是萬萬接不了手的。
邵楚細聲細氣地說,莊首長不能隱退。我管理公司的賬目,我可知道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就說上個月吧,光是五糧液酒就喝光了5箱,莊首長喝吐了12回,在醫(yī)院里輸液6天,被夫人鎖在門外8次,這是拼命拼身體啊,換了誰也不行。是吧,首長?
莊子很是享受,他在享受征服和威望。
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再盡把力,今晚大家去獅子樓,一醉方休。
老街的生意場風水輪流轉(zhuǎn),紅火幾年,冷清幾年,去年還趾高氣揚大講排場的土豪,今年就有可能是砸鍋賣鐵的窮光蛋了。莊子的公司運作狀況一年不如一年,矛盾隔閡也多了。
莊子又在會上說,我打算隱退了,已經(jīng)到了花甲之年了,也該急流勇退,回家?guī)O子,享享天倫之樂。公司交給有能力的年輕人去打理吧。
圍坐在會議桌前的幾個董事,一臉平靜,他們看著莊子,等待下文。
莊子干咳了幾聲,說,你們幾個能力都不錯,我再斟酌斟酌吧。
莊子留下了馬童,說公司資金出現(xiàn)了問題,你去協(xié)調(diào)一下銀行,把資金問題解決了,你接管公司的力度就大,能打通銀行才是硬道理啊。
馬童把胸脯拍得咚咚響,謝謝首長信任,資金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莊子單獨叫來譚余,你的能力公司有目共睹啊,公司交給你我最放心,關(guān)鍵時刻你要有個大動作才好,你去把公路局、水利局幾個單子簽下來,用事實堵住一些人的嘴,腰桿子才硬。
譚余慢條斯理地說,首長先生放心。這兩單生意能不能簽下來?能!但是要看誰去簽。我的關(guān)系一直沒有動用,就是想看看公司有誰比我的人脈更強。事實證明了,沒有嘛。
邵楚扭著腰不請自到,莊首長又在?;ㄇ涣税?。你退了,我怎么辦?
莊子捏了捏邵楚的臉,嘿嘿地笑了。
銀行的貸款批下來了,兩個單位的合同也簽完了。
莊子握著馬童和譚余的手,欲言又止。
馬童譚余謙和地說,都是首長領(lǐng)導有方。
邵楚細聲細氣地說,既然我們還離不開莊首長的領(lǐng)導,那我們就跟著莊首長繼續(xù)前進。
莊子呈現(xiàn)出勉為其難的樣子,說,既然大家還這么抬舉我,我就駕著轅再走上一段,今晚獅子樓,咱們一醉方休。
獅子樓水席很有味道,老街的文人賢客也常到獅子樓雅集。酒桌上開喝,幾兩酒下肚,一些不太容易出口的話也就順理成章地出來了。馬童,譚余借古喻今,大談禪讓隱退的高風亮節(jié),年紀大了,身體要緊,輪流給莊子敬酒。
莊子微笑著,對酒來者不拒,幾瓶酒見空了,莊子依然清醒,又要了一大碗燴面,在馬童、譚余的驚詫中吃個精光。莊子摸出一副撲克牌,開始斗地主,馬童、譚余兜里的錢很快就轉(zhuǎn)移進入莊子的口袋里。
莊子用濕巾擦擦手,對邵楚說,怎么樣,昨晚和我在一起還盡興吧?
邵楚也不難為情,揶揄說,行,你老當益壯。
莊子哈哈地笑著,起身走了。
馬童、譚余迷惑著,什么意思???
邵楚點燃一支煙,幽幽地說,什么意思?不明白?。壳f首長能吃能喝能玩,情商智商都比你倆強,憑什么要隱退?
馬童、譚余面面相覷,推開窗戶,濃濃的霧霾游來蕩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