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服裝

周永祥

在中國封建時代，穿衣戴帽，大膽地袒胸露乳也只有唐代了，可見當(dāng)時東西文化的融合，經(jīng)濟繁榮，文化昌盛和人心的開朗。到了明清以后，開始收斂，流行元素是男人扎褲腿，女人纏小腳。這褲腿管一扎，再配上一雙小腳，便成了魯迅筆下“細(xì)腳伶仃的圓規(guī)”。辛亥革掉了男人辮子，放開了女人小腳，孫文真可謂是“徹頭徹尾”革命了，但局勢更為混亂。“五四”暴發(fā)，思想才逐步放開，人們服飾也變化了，西裝革履與長袍馬褂并存，中山裝與傳統(tǒng)裝混合搭配。而鹽池地處內(nèi)陸，山高皇帝遠(yuǎn)，人們還是以穿原生羊皮為主。

當(dāng)五星紅旗從天安門前升起后，中國人的服飾才開始有了較大的改觀。本地的貧家婦女才開始穿上了棉布，散開了褲腿，并且流行寬褲口，但上衣仍然沒有突破“大襟蓋小襟”的套路。家做的褲子還是那種“大甩襠”，穿起來不分前后。家做的布鞋也是不分左右腳的。

再往后，大襟把小襟蓋得更嚴(yán)了，八億人，只有一個人在思想?？钍街猩窖b、干部服，國人國粹，一統(tǒng)到底。唯一的進(jìn)化是褲子“西化”，分清了前后襠。但那時“以窮為榮”，衣服補丁越多越革命。常常是老子衣服穿舊了，拆洗縫補傳給兒子，老大衣服破了，改小翻新老二接班，這樣依次類推;一件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因此，娶進(jìn)的新媳婦，不僅看你會不會縫衣服，更主要的是考驗?zāi)銜粫a補丁。如肩頭上的那塊補丁，沒有一定的功底，會把靠領(lǐng)圈的地方補皺的。在那個窮時代，似乎人們穿衣服只圖個保暖、遮羞，至于講美觀、趕時髦，還無暇顧及。做衣選料只注重厚實耐磨，色彩以藍(lán)、灰、黑為主，既嚴(yán)肅又耐臟。而且老少款式一個樣，男女顏色無差別。用外國人的眼光看北京，街道人流是“一片灰海洋”。

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封閉了三十年的鐵房子終于打開了，被禁錮了多年的思想像火山一樣噴發(fā)了。年輕人為了彰顯個性，一時盛行起了“大喇叭”，褲腿寬達(dá)二尺多，寓意著黨的政策比建國初還要寬大無比。曾記得供銷社有一青年營業(yè)員，大褲腿拖到地面，每天下班時清掃地板，“大喇叭”三下五除二就把地板上的紙屑甩了出去，根本不用彎腰動掃帚。供銷社另一名小青年身穿蝙蝠衫，戴墨鏡，手提進(jìn)口雙卡錄音機，播放鄧麗君的《甜蜜蜜》，一時成為年輕人追捧的明星。

正是這些人穿這類服裝，大氣隨意，伸展自如，開創(chuàng)了中國服裝的新時代。

服裝寬不到兩年，忽然又“窄”了起來。細(xì)細(xì)的褲腿，必須把渾身吃奶的勁全使上，才能把褲子套到腿上。一時間，牛仔精神、健美風(fēng)云，橫行街市。青年婦女個個都成了芭蕾舞臺上的“瘦天鵝”。窄風(fēng)沒有刮多久，又散開了，三九天，裙子扇得滿街風(fēng)。

總之，改革開放初期，青輕人盲目追風(fēng)。別人興什么，我就穿什么。穿著不求舒適，不結(jié)合自己體態(tài)，只圖時髦，唯恐落伍。從頭到腳趕風(fēng)潮：皮鞋頭子一陣方來像磚塊，四棱四正;尖風(fēng)來潮如牛角，又像架著一雙洋鎬頭，人在門庭外，腳尖早登堂。鞋跟有時平底漫地，忽而又高跟頂天;鞋幫有時淺淺不掛腳，有時鞋腰又高高觸膝蓋。

追星多年后，人們開始認(rèn)識到，我就是我，個性突出，追求獵奇：別人穿什么，我偏不穿什么。各類奇裝怪服層出不窮，傳統(tǒng)的“大襟蓋小襟”蓋不住了，反倒成了“小襟管大襟”。長三片，短兩片的追逐時髦：上身穿摟屁股的半長衫，外套齊腰的半短褂，再掛上兩片與乳罩大小的小坎肩，酷似寶塔，層層分明。

往下看，長靴套長褲，外再套半褲，半褲外面套褲頭——里外反穿，上下亂套。看似竹筍，節(jié)節(jié)拔高;實則是“膝蓋凍透，上下捂臭”，好看不好受。

不僅穿衣層層外露，青年女性為追求性感，還以露肉體為榮。先露胸，再露背，后來干脆露肚臍，穿上迷你裙露大腿。這些還嫌露不夠，索性中國的節(jié)約性社會先從婦女的褲子上開刀的：上沒褲腰，下缺褲腿。一些自由職業(yè)的女性穿在腿上，從后看，溝溝坎坎、一覽無余;向前看，肚臍怒視，爬上褲腰——中醫(yī)所講的人的肚臍穴位，是最注重保暖的部位，而這些“淑女們”，只求風(fēng)度，不要溫度。她們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一千多年前的盛唐仕女，再向前推移一萬年，原始人用獸皮遮羞的那個部位，如今也上下開放得僅剩下一葉孤島。這一孤島，恐怕也在岌岌可危之中了。

服飾的另一流行元素：要么渾身上下都是“口”，僅一件馬夾，內(nèi)外兜兜多達(dá)八九個。有些兜兜設(shè)置在袖口上，肩背上，褲腳口上，有的一條褲子上下兜兜就有十多個。

要么渾身上下不帶兜。城市女性到市場購物付款時，很勇敢地把鞋脫掉，“噌”地一聲，從腳墊下抽出一張帶腳臭的大票子來。農(nóng)村女人進(jìn)城購物交款時，背過臉，解開褲帶，在褲腰里挖抓半天，不好意思地摸出一卷帶怪味的票子來。這也許就是衣服不設(shè)兜袋的好處，把人民幣放在這些特殊部位，“三只手”是輕意不敢觸摸的——絕對放心。

把錢放在最安全的部位，類似這些，最近兩年少見多了，因為如今女人隨身都帶上了坤包。一個包少則幾十元，多達(dá)幾萬元，挎在肩上，或拎在手中炫耀著自已的身分，別有一番“女人味”。

縱觀改革開放以來服裝變化：一是男女反串，男人大紅大綠，女人以素為俏，注重性感，突出“三圍”。二是老幼顛倒。孩子們注入了新鮮元素，人人都是“小帥哥”，虎氣生生，春日浪漫，不足為怪。而老年人也加入了“搖滾風(fēng)潮”，今非昔比。過去的女人“三十不穿紅，四十不掛綠”。到了三四十歲，該娶兒媳婦，或該當(dāng)丈母娘了，滿臉皺紋，彎腰吊胯，再穿紅掛綠，就說你是“老不正經(jīng)”，失去了當(dāng)婆婆的尊嚴(yán)。而眼下，八十歲的老太太都像大棚里的反季節(jié)蔬菜，頭頂雪蓮花，身著五彩服，映得滿街紅。

老人們被好日子“攪”得都顛狂了起來，但畢竟城府深，穿衣雖然講花樣翻新，卻不像青年人那樣獵奇，而是注重舒適，寬松，圖實惠。青年人有初生之犢不怕虎的勇氣，從“摩登女郎”到“朋克一族”，絕不錯過人氣。世上敢造什么，我就敢穿什么。你能把帽子設(shè)計成褲頭形，我就敢往頭上套;你能造出透明服，我敢穿上闖大街——穿衣就是為了吸引時尚元素，傳遞性感語言，賺取別人的眼珠子。真正張揚了個性，體現(xiàn)了當(dāng)今文化的多元性。

對待上述服裝現(xiàn)狀，人們從一開始的大呼小怪，如今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我們相信，未來的服裝會從極端化逐步走上文明化、科學(xué)化、多元化、理性化的軌道上的。穿衣真正達(dá)到了御寒避暑，裝璜自身，傳遞信息，掩飾缺陷，美化世界和傳承文明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