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令
讀書主張“讀進去,還要讀出來”,是說既能將自己與書中的故事情節(jié)相融,又能夠從內(nèi)中的情感漩渦游離出來,重新站在旁觀者的位置上來審視自身和世界??墒?,在現(xiàn)實生活的事例中,能“走進去”已屬不易,而“能走出來”則更難能可貴。
話說石界有一位女石友,收藏奇石多年,不僅收藏的石頭品位高,而且有悟性、見解獨到,在當?shù)啬酥寥珖际侵群芨叩牟厥摇?006年前后,她為了達到以石養(yǎng)石的目的,開店進行交流??墒?,沒有多久,用她的話說“經(jīng)營壓力比較大”,又“耐不過一位本地石友的軟磨硬泡”,終于以8千元的價格賣掉了自己特別心愛的石頭“重逢”。可是隨后,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她說:“沒想到石頭沒了,就如失魂落魄一般,天天神不守舍。一個月后,我左思右想,最終下決心用1萬2千元把它買了回來。”
通常來講,賣出石頭對于售石者來說是高興的事,可是這理應(yīng)高興的事,偏偏在這位石友的身上就成了痛苦。高興變痛苦,賣出變負擔,令人不可思議。該石友對此石投入的心血之大、厚愛之深,由此可見一斑。然而,厚愛之深固然是好,可一旦不能從容而出,則是越深越險。到目前為止,這種因賣石而引起的感情糾葛故事時有耳聞。
如何處理好這種“糾葛”問題,中國的大收藏家王世襄有著獨到的見解,他一貫堅持“好而不執(zhí),拿得起放得下”的收藏觀,不“為物所累”——不為買所累,也不為賣所累。他在收藏上的作為每每成為藏界的佳話,而尤以所藏家具的最后歸宿最為人稱道。據(jù)說,他將自己精心收藏的80件明黃花梨家具,全部轉(zhuǎn)讓給了香港一位富商,價格只是當時市價的十分之一,條件只有一個,就是悉數(shù)捐給上海博物館。這諸多家具大多是王老一件件用自行車馱來的,每一件都蘊含了他的心血,對其心愛程度遠遠勝過自己的子孫??墒?,對于它們的最后歸宿,王老卻坦然地說:我對任何身外之物都抱有“由我得之,由我遣之”的態(tài)度,只要從它那里獲得了知識和欣賞的樂趣,就很滿意了。遣送得所,問心無愧,便是圓滿的結(jié)局。想永久保存,連皇帝也辦不到,妄想者豈非是大傻瓜。
王老生前收藏一個門類,熱愛一個門類,研究一個門類,投入感情之深,花費心思之大,可謂“進去”頗深,但是,最后他卻從深處欣然地“走出來”,在有益于自己的同時也有益于他人,自己則不留任何抱憾,真不愧為一代大家。
王老“得之、遣之”之法,雖然給我們奇石收藏者留有諸多啟示,然而,最重要的莫過于他對身外之物的看破——物從手上過、喜悅留心頭,足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