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雯雯
黑夜里,我輕輕地,輕輕地從溫?zé)岬谋桓C里爬出來,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然后,又謹(jǐn)慎地坐了起來,黑暗中仿佛有一雙靈敏的耳朵,能捕捉到空氣中微粒因子一般。
“呼——”,我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聽著隔壁的聲音。那是談話聲,但什么內(nèi)容都聽不清,只聽到聲波撞擊墻壁時(shí)輕微的回音,這回音卻使原來就不清晰的對話更加渾濁不清了……
突然,對話停止了,世界瞬間安靜。
這突如其來的寂靜使我猝不及防。
突然,傳來拖鞋與地板接觸摩擦的聲音。接著是開門的聲音,我迅速地躺下,靈敏得像只豹子。
果然,我的光感系統(tǒng)受到了外界所帶來的強(qiáng)光刺激,讓我有種想縮成一團(tuán)的感覺。
那聲音驟然變小,像是躡著腳走到我床前,果然有一只手輕輕地?fù)崦^我的臉龐,極其溫柔,極其深情……
我不用睜開眼睛,光憑那粗糙、冰冷的感覺便能知道,那是母親的手……
接著,傳來“咔咔”兩聲關(guān)門的聲音。良久,傳來了嘆息聲。然后,又是拖鞋與地板的接觸摩擦聲音。不久,這聲音便漸行漸遠(yuǎn),消失了……
我睜開眼睛,看見了電熱毯上的紅燈正在閃爍……
我撫摸著自己微痛的臉龐,想把這細(xì)微的感覺記住,可是努力了好久,怎么也做不到。
慢慢地,我把眼睛閉上,回想著白天的情景——
白天,媽媽對我說,她和爸爸不久又要離開家去外地打工,得掙錢啊……
我從小便生活在外婆身邊,對于“走”“去外地”“打工”“掙錢”這些字眼一點(diǎn)兒也不陌生,倒是最熟悉不過的了,我從來都是從容面對。但這次不知是怎么的,我竟特別地舍不得。今年,我讀初中,家離學(xué)校太遠(yuǎn)了,課業(yè)又重,不再像讀小學(xué)時(shí)那樣輕松了……
也許是人越大越?jīng)]有出息吧,我雖然表面上無所謂地說“好”“可以”,但心里卻希望父母不要走,巴不得遠(yuǎn)方開來接父母的大巴車壞了,走不了了。
我問:“不久是多久?”媽媽沒回答。我又偷偷地去問爸爸,爸爸說:“明天?!?/p>
我怔住了……
也就是說,明天,我又將留守!并且我還要拉上五歲的妹妹,一起過日子,熬啊,盼啊……
那一下午,我都像個(gè)傻子似的,化身塑像,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杵在那兒……
我看著爸爸媽媽忙碌的身影和大包小包的行李,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和白布覆蓋的家具床鋪,前幾天的幸福感和滿足感都如同初陽下的薄霧,頃刻間蒸發(fā)得蕩然無存了。
我突然間有了想幫幫他們的想法。
是啊,我長這么大,還從未正規(guī)地、莊重地親自給他們奉過一杯茶,給他們夾過一口菜,給他們洗過一次腳,對他們說過一句“生日快樂”……凡是一個(gè)真正稱得上孝順孩子能做和該做的事,我好像都還沒做過。
趁著那個(gè)下午,我?guī)透改缸隽撕芏辔夷茏龊臀蚁胱龅氖隆?晌铱偸怯X得做得不夠,做不好……
我睜開眼睛,不再去想白天的事,我覺得為了自己那份尊嚴(yán),我怎么也要紋絲不動(dòng)……
可悲傷抑制不住,傾瀉般從我心上一條細(xì)長的裂口處流淌出來 。
我順著悲傷,逆流而上,想用那所謂的尊嚴(yán)去堵住裂口,卻也總是徒勞。
“就讓一切成空吧!”我安慰自己。
“哈哈哈……”,隔壁的笑聲如同波濤從門縫中涌來,蕩擊著我的耳鼓……
“我會(huì)乖乖地待在家里,哪兒也不去?!泵妹眯攀牡┑┑卣f著。接著又是一串串的笑聲……
我才不信呢,只有沒頭沒腦、沒心沒肺的人才不想爸媽呢。
不過,我要是也像妹妹一樣無憂無慮的話,那就好了。
歸根究底,還是我自己不夠堅(jiān)強(qiáng)。我拋開自尊,讓自己的偽裝不復(fù)存在。我赤著腳,來到窗前,拉開窗簾,借著外屋的燈光,看見玻璃上正映著我含淚的雙眼……
我知道,生活是由一個(gè)個(gè)平凡的日子組成的,也正是這一個(gè)個(gè)平淡無奇、千篇一律的日子,才使得地球上的我們變得有時(shí)很悲傷。也正是這些悲傷,又使我們的日子變得有些不平凡……
★平淡而真實(shí)的悲傷
這篇小文勝在真實(shí),描述的是爸媽離家前一夜“我”的各種心理活動(dòng),情感基調(diào)是:悲傷。隨著作文的展開,一股悲傷的細(xì)流仿佛也慢慢從紙上流下,作者不愿融入爸媽和妹妹的歡樂笑聲里,而是任由心中的不舍、難過包裹自己,沉浸在平淡生活的悲傷里。但我們分明在玻璃上倒映著作者淚水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個(gè)花季少女脆弱敏感的心靈,和她沒有遮攔的真實(shí)情感流露。(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