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葡萄難抽新芽

趙純

在連續(xù)三屆洲際大賽都要靠附加賽的勝利涉險晉級后，葡萄牙人憑借賽事擴軍的東風，終于以預選賽小組頭名身份獲得法蘭西之夏的入場券。然而，多年來首次擺脫附加賽困擾卻并不意味著葡萄牙足球的復蘇，恰恰相反，這也許是下一段艱難時期的開始。

最老的“牙”

時間回到2016年歐洲杯預選賽第5輪，葡萄牙主場艱難擊敗塞爾維亞，奪回小組榜首位置，此后四戰(zhàn)他們氣勢如虹取得連勝，一舉鎖定出線權。這場關鍵之戰(zhàn)同時也創(chuàng)造了另一項紀錄——葡萄牙首發(fā)球員平均年齡高達31.03歲，這是其國家隊歷史上93年以來最“老”的一次。11人中，年齡最小的是科恩特朗和帕特里西奧，然而即便是這二人當時也已度過了自己27歲的生日，而四名后衛(wèi)則統(tǒng)統(tǒng)超過31周歲，年齡最大的是“70后”卡瓦略。葡萄牙隊史上最老首發(fā)前10位，本世紀就占了8席，其中尤以“黃金一代”為甚。

葡萄牙黃金一代首次亮相世界大賽是在1996年英格蘭歐洲杯上，小組賽2勝1平順利拿下頭名，華麗的葡萄牙技術足球震驚世界，但在1/4決賽中卻以0∶1輸給了另一支擁有黃金一代的球隊——捷克。當時的葡萄牙還不是一支成熟的球隊，隨后的1998年世界杯預選賽，最后一場在只要打平就能出線的情況下不敵意大利，無緣決賽圈。2000年歐洲杯，是1989年和1991年蟬聯U-20世界杯的葡萄牙黃金一代最輝煌的時刻，彼時27歲的菲戈27歲和28歲的魯伊·科斯塔正值巔峰。2002年韓日世界杯上，“黃金一代”步入而立之年，球隊三場小組賽首發(fā)平均年齡為29.51歲、29.65歲和29.78歲，排名隊史“最老榜”第10、第7和第6。那屆杯賽，葡萄牙在一個相對輕松的小組中未能出線，外界將矛頭直指向裁判，球隊整體年齡的老邁卻并未引起過多的注意。當打之年，黃金一代未能取得配得上其威名的好成績實在可惜。2004年歐洲杯和2006年世界杯，葡萄牙隊繼續(xù)保留黃金一代骨干，僅僅補充了C羅等為數不多的新鮮血液，在連續(xù)兩屆大賽闖入半決賽的盛世下，又一次延誤了球隊換血的節(jié)奏。尤其是在2006年世界杯的大名單中，25歲以下的球員只有6人，而28歲以上者則多達13人。在德國，波爾圖“歐冠一代”正當年，C羅也更加成熟，盡管半決賽輸給齊達內的法國，葡萄牙還是取得世界杯第4的好成績。根據數據統(tǒng)計，世界杯奪冠球隊的平均年齡大約在27.5歲至28歲左右，但葡萄牙的核心層垂垂老矣，殿軍的成績已是耗盡了最后一絲能量。果不其然，隨后的2008年歐洲杯和2010年世界杯，葡萄牙早早打道回府，直到上屆歐洲杯，在巔峰C羅的率領下，方才重新殺回半決賽。巴西世界杯的失敗使葡萄牙人痛下決心換血，不過事情并不那么順利，在本屆歐預賽首戰(zhàn)，由于C羅倦勤，時任主帥保羅·本托一口氣招入了安德雷·戈麥斯、威廉·卡瓦略、安德烈·阿爾梅達等7名“90后”球員，青春風暴非但沒有給球隊帶來轉機，爆冷負于阿爾巴尼亞還直接導致了本托的下課，也印證了沒有C羅的葡萄牙水準已逼近歐洲三流行列，科恩特朗和納尼名聲響亮，卻不足以引領球隊。“維新運動”隨著本托的離去而告終，繼任者桑托斯為了穩(wěn)定軍心，盡快將球隊拉回正軌，大規(guī)模重召老將，隨后的連勝說明此舉奏效。為了眼前的成績，葡萄牙人只好暫時放下未來的打算，也就此再次錯過了換血的最佳時機。此后的預選賽上，隨著博辛瓦、蒂亞戈等老將的回歸，擠占了達尼洛·佩雷拉和拉法埃爾·格雷羅們本就不多的出場機會。

過去十余年，黃金一代“超期服役”，隨后波爾圖歐冠冠軍一代適時補充，幫助球隊挺過了艱難的時期，而后又是C羅的出現和成熟，帶領葡萄牙連續(xù)從附加賽死里逃生。而今，前世界足球先生年過而立，葡萄牙足球后繼無人。更令人扼腕嘆息的是，也許是葡萄牙足球第一人的C羅將會用悲情來定義他的國家隊生涯。人們不禁會想，假如C羅能夠早出現十年，以他幾乎平均每場進1球的效率，加上擁有菲戈、魯伊·科斯塔的人的黃金一代，那會是怎樣一支強大的球隊。但美好的一幕只存在于想象中，C羅恰好與黃金一代錯過了，2004年是C羅第一次參加世界大賽，也是魯伊·科斯塔的謝幕之戰(zhàn)；2006年是C羅第一次參加世界杯，卻要和菲戈揮手道別。

難換的“血”

葡萄牙在過去30年里，最好的球星沒能組成一支最好的球隊，經驗是寶貴財富，可一支老邁之師永遠成不了超級強隊。這其中，需要“背鍋”的首當其沖便是“黃金一代”，這支被寄予厚望的球隊由于一次次無果而終，不得不長期“霸占著”位置去實現國人的夢想。當一切都結束時，卻發(fā)現一路走來只是鏡花水月。隨后，莫里尼奧的“波爾圖班”以及歸化的“巴西外援”撐起了葡萄牙的一片天，他們苦苦等待著C羅的成長。葡萄牙多年來遇到了實用主義的法國、遇到了鼎盛時期的西班牙、遇到了恢復霸氣的德國，他們甚至還遇到了被場外因素支持的韓國隊，他們遇到了所有的困難和不公，葡萄牙就這樣在世界杯和歐洲杯上一次次沖擊著，四強、八強，他們像堂吉訶德那般為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戰(zhàn)斗著，每次都為了冠軍，每次都被人取笑，每次又在距離冠軍很近時倒下。終于有一天，當C羅也感受到了日薄西山的無奈，葡萄牙人才發(fā)現手中底牌已無，他們曾經錯誤地認為自己的球隊很強，但是殘酷的現實已經將真相無情地揭露出來。巴西世界杯小組賽黯然出局，是葡萄牙足球的又一個低谷，在德國人面前手足無措，令葡萄牙人陷入了深思。

葡萄牙換血緩慢，近年來火遍全歐的幾家葡超豪門俱樂部似乎也脫不開干系。他們雖然善于培養(yǎng)年輕人，但培養(yǎng)的卻不是本土年輕人，而是更擅長為南美人做嫁衣。自2004年夏天爆冷奪得歐冠獎杯，波爾圖便成為了轉會市場上的焦點球隊，此后不久，死敵本菲卡也加入進來，葡萄牙兩大俱樂部逐漸成為頂級“黑店”。兩強過去十年通過“人口交易”收入超過十億歐元，鈔票數得不亦樂乎，其中卻有個問題往往被人所忽略，那就是葡萄牙足球好像并沒有從中獲得太多收益，這兩家世界最頂級的“鍍金工廠”，除了莫里尼奧執(zhí)教切爾西時帶來的幾位嫡系以及科恩特朗加盟皇馬外，并沒有把更多成年本土球員輸送至豪門，倘若不是德科和佩佩的中途入籍，葡萄牙國家隊的情況將更加糟糕。豪門更多的是為了巨額轉會費將正處于職業(yè)生涯上升期的丹尼、馬尼切送到俄超暴發(fā)戶，夸雷斯馬去了強弩之末的國際米蘭。波爾圖幾乎沒將本土球員賣出超過千萬的價格，本菲卡也只是近兩年生意日漸冷清后才轉移重心，而他們的交易對象也僅僅局限在巴倫西亞和摩納哥這樣的新晉土豪身上。而這一切也并不能完全責怪俱樂部，能獨當一面的本土球員實在屈指可數。比如在中場方面，葡萄牙沒有像當年的魯伊·科斯塔這樣的經典大師，個中翹楚莫蒂尼奧只能算是中規(guī)中矩的優(yōu)秀球員，他雖然一度有機會加盟曼聯，最終因為轉會費原因去了法甲，失去了最好的一次“升華”的機會，更遑論實力尚且不如的維洛佐等人。前鋒線上，有傳奇球星尤西比奧作為對比，此前的保萊塔、努諾·戈麥斯和若奧·平托已經為人所詬病，他們不擅打硬仗，特點不夠突出，曾一度被視作配不上黃金一代，而今的阿爾梅達、埃德爾和波斯蒂加卻連給前輩提鞋都不配，他們連二流中鋒都算不上。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除了這幾位“雞肋型”前鋒外，葡萄牙竟無人可用。另一方面，納尼和夸雷斯馬的早衰也斷絕了葡萄牙在戰(zhàn)術打法方面改弦更張的可能，只苦了C羅獨木難支，既要制造機會，又要親自完成破門。

關于葡萄牙足球的故事，起點是16年前那群年近而立的黃金一代的突然爆發(fā)。在2000年那個陽光明媚的歐洲杯上以3∶2勝英格蘭，3∶0勝德國拉開大幕，而今的沒落令人唏噓不已。反倒是當年的日耳曼戰(zhàn)車，慘敗后開始了長達十年的臥薪嘗膽，德國足協(xié)撥出幾十億歐元的經費發(fā)展本國青訓，因此有葡萄牙媒體認為想要改變國家隊，必須從聯賽著手，大力發(fā)展本土青訓，尤其是幾家豪門，為未來盡量儲備足夠多的人才。不過這并不是個短期內能見效的工程，那么今天的葡萄牙真的是積重難返，難以為繼了嗎？

期盼的“新”

葡萄牙新一代球員遲遲無法冒頭，只是因為人才匱乏嗎？顯然不是，恰恰相反，如果大膽使用，培養(yǎng)得當，葡萄牙的未來很可能會超過“黃金一代”時期，事實上，在歐預賽出線后，主帥桑托斯已經開始著手考察眾多新人，他們中的一些極有可能出現在法蘭西之夏。2014年U-19歐青賽決賽上，葡萄牙與德國隊激戰(zhàn)90分鐘，僅以一球小負，獲得了比賽的亞軍。一年后的U-21歐青賽，葡萄牙的年輕人又一次闖入了決賽，最終點球惜敗給瑞典，再次飲恨。不過葡萄牙在半決賽上5球大勝德國隊，一舉震驚歐洲足壇。在那場比賽中，日耳曼戰(zhàn)車盡遣主力，由世界杯冠軍隊成員金特爾領銜，國家隊邊緣國腳特爾施特根、埃姆雷·詹、福蘭德全部披掛上陣，此外，基米希、邁爾和蓋斯等新星也悉數登場，就是這樣一支星光熠熠的青年軍，卻被葡萄牙人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這讓外界對葡萄牙新一代寄予厚望。未來之星中，最具代表性的當屬內維斯和格德斯，這兩人是當今足壇炙手可熱的紅星，同時入選了2015年的金童獎候選人名單，在去年11月與俄羅斯的友誼賽上，兩位不滿20歲的小將又聯袂上演了國家隊處子秀。出生于1997年的魯本·內維斯已經打破了多項紀錄，他是波爾圖最年輕的進球者，同時也是歐冠出場最年輕的葡萄牙球員，打破了C羅的紀錄。在本賽季歐冠小組賽第3輪，波爾圖迎戰(zhàn)特拉維夫馬卡比的比賽中，內維斯又以18歲221天的年紀，成為歐冠歷史上最年輕的隊長。內維斯司職后腰，防守兇狠、傳球精準，前場進攻銜接流暢，球風十分成熟，皇馬、巴薩、切爾西等多支豪門都愿意為其砸下4000萬歐元的違約金。格德斯左右兩個邊路通吃，是一名傳統(tǒng)的葡式邊鋒，雖然不如內維斯亮眼，但在本賽季歐冠賽場也獲得了許多登場機會，小組賽擊敗馬競一役，便是他打入了制勝球。格德斯在本菲卡的隊友雷納托·桑謝斯于今年3月剛剛上演了國家隊首秀，這位球風與外形都像極了西多夫的中場球員，擁有勁爆的身體素質和超強的耐力，被視作葡萄牙最好的“B2B”中場。據悉，曼聯已經對他多次考察，有望在夏季轉會期將其引進。作為傳統(tǒng)三強之一，葡萄牙競技也不遑多讓，威廉·卡瓦略早在2013-2014賽季就成為了葡超最佳新人，2015年U-21歐青賽上，他以優(yōu)異的表現獲得MVP。剛滿24歲的卡瓦略已經有了超過20場的國家隊比賽記錄，巴西世界杯預選賽附加賽上，葡萄牙門前一度風聲鶴唳，眼見就要被瑞典逆轉，正是卡瓦略的登場及時遏制住了伊布們的狂攻，終于迎來了C羅的帽子戲法?？ㄍ呗缘木銟凡筷犛疡R里奧也進入了桑托斯的考察范圍，本賽季迄今為止他在聯賽中已送出了11次助攻，僅次于蓋坦和若納斯。兩年前，馬里奧曾止步世界杯30人大名單，這一次他將為獲得法蘭西的門票而做最后的努力。葡超之外，效力于摩納哥的貝納多·席爾瓦同樣引人關注，他在U-21歐青賽上的表現讓人驚艷不已，仿佛又讓人找到了目睹梅西神跡時的那種心潮澎湃。從邊路到中路，從運動戰(zhàn)到定位球，席爾瓦的進攻能力相當搶眼，他成功填補了J羅離去的空缺，成為了摩納哥復蘇的關鍵人物。

“我現在30歲了，但我感覺非常好，就像自己還是25歲！我認為自己還可以在最高的水平上踢5年、6年甚至7年?！盋羅雖已而立，但他身體極棒又嚴于律己，按他的說法，再踢幾年高水平賽事不成問題，這意味著C羅至少能堅持到2020年歐洲杯。過去數年，C羅幾乎以一己之力扛著葡萄牙隊挨過了最黑暗的歲月，如今，新人的接班速度，將決定著C羅的國家隊成就，對于這位未曾受到“黃金一代”蒙蔭的傳奇球星，這一次，他能否等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