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豬嵌合胚胎”挑戰(zhàn)倫理極限

●本報駐英國、德國特約記者　紀雙城　青木　●本報記者　劉洋　倪浩　●柳玉鵬

圖一

圖二

“這是不是人類對上帝的又一次扮演？”6日，名為“醫(yī)學大突破，編輯你的基因”的紀錄片在英國廣播公司（BBC）首播，令“半獸人”試驗的爭議再次沖出科學圈，進入“凡人”的視界。該片介紹的美國團隊為解決人類可移植器官之短缺，試圖通過基因技術，把人類干細胞植入豬的胚胎，在豬體內(nèi)培育人類器官。聽來匪夷所思的構想在科學上卻并非不可行，只是因爭議甚大，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去年便中止對此類項目的資助。其最大擔憂是，豬體內(nèi)的人類干細胞會不會對豬的大腦發(fā)育產(chǎn)生影響，使之“更有人性”。雖然科學家說，制造出“豬人”的可能性極低，且他們的操作極其謹慎，但對科學的恐懼及對“模糊人獸界限”的道德批判還是難以從國際輿論中消除。更令中國讀者關心的是，在“基因編輯”的某些領域，我們不僅不是后來者，反而保持著領先。

豬，人類器官的無盡之源？

“全景”是BBC一頻道一檔頗具影響的節(jié)目，在英國電視界類似中國央視的《焦點訪談》。6日晚本報截稿時，聚焦“人豬合體胚胎”的這期節(jié)目尚未播出（當?shù)貢r間20:30播出），但BBC網(wǎng)站一早就預告節(jié)目內(nèi)容，主題是“為移植，科學家在豬體內(nèi)培養(yǎng)人類器官”。

被BBC重點介紹的團隊來自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繁殖生物學家帕布洛·羅斯是該團隊領頭人。BBC稱，羅斯團隊在豬體內(nèi)培育人類器官的主要做法是制造“人與豬的嵌合體胚胎”，這需要兩個重要步驟：首先，利用名為CRISPR的基因編輯技術在一個新受精的豬胚胎中，刪除可以發(fā)育成胰腺的DNA，這事實上是在豬胚胎內(nèi)制造出一個“基因壁龕”，接下來，科學家將iPS(誘導性多能干細胞)植入豬胚胎，讓它在豬體內(nèi)發(fā)育成可供人類移植使用的胰腺。該團隊稱，器官培育過程中，作為母體的試驗豬外觀與舉止“一如常豬”，未有異變。

BBC稱，英國每年排隊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有7000人，每年有數(shù)百人因無法獲得合適器官而死。早在上世紀90年代中期，科學家就打過豬的主意，希望通過“基因編輯”技術讓豬成為提供人類器官的“無盡之源”，但臨床上因擔心人類會因此感染豬的病毒而被終止。如今，科學界又有人說，豬是人類器官“理想的生物孵化器”。

6日，羅斯團隊的“人豬合體胚胎”成了英國輿論場的熱詞，登上《衛(wèi)報》、《每日電訊報》、《鏡報》等多家媒體。但在大西洋對岸的美國，羅斯團隊的目標實際上早被媒體注意到。5月18日，美國國家公共電臺（NPR）題為“為治病，科學家制造人獸胚胎”的報道也聚焦羅斯團隊，但更多談的是爭議。

在NPR報道中，作者羅伯·斯坦恩說，羅斯團隊的嘗試令許多人不安，比如紐約醫(yī)學院細胞生物學教授紐斯曼就認為，跨種胚胎研究“跨線了”，“傷害我們的人性”。因太具爭議性，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去年中止資助類似試驗，最重要擔心是人類干細胞在豬體內(nèi)生長，或多或少會影響豬的大腦，使之“更有人性”。但羅斯團隊的研究并未因此受影響，他們從別處找到資助，繼續(xù)研究，并希望可以說服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改判”。

“我們制造胚胎可不是為造出怪物，而是為了生物醫(yī)學”，在采訪中，羅斯為自己的研究辯護。他還要請斯坦恩參觀他的實驗室。于是后者在實驗室內(nèi)目睹科學家麻醉了一頭母豬，切開它的子宮，并用一種特殊注射器在子宮的每一邊都注入了25個“人豬嵌合胚胎”。為小心行事，羅斯團隊只允許這些“嵌合胚胎”在豬子宮內(nèi)發(fā)育28天，以觀察人類干細胞在環(huán)境中會有怎樣表現(xiàn)，一旦器官原始結構開始發(fā)育，他就會結束試驗，從豬子宮中移除試驗組織，并絕對不會讓試驗豬懷孕。

這道德嗎？

英語中，Chimera一詞指遺傳學上的“嵌合體”，也指希臘神話中獅頭、羊頭、蛇尾的噴火怪物“喀邁拉”（如圖二）。每當有半獸試驗的相關進展從科學界傳出，西方媒體在報道中就會搬出這只“怪獸”表達對未知科學前景的擔憂。

據(jù)多家英國媒體報道，實施“人豬嵌合胚胎”試驗的團隊絕非羅斯團隊一個。美國明尼蘇達大學神經(jīng)外科學教授沃爾特·洛的團隊試圖通過“基因編輯”技術，在豬體內(nèi)制造能生產(chǎn)多巴胺的人類神經(jīng)元，以治愈帕金森癥。“培育每一個器官我都會嚴密監(jiān)視豬大腦的情況，一旦發(fā)現(xiàn)像人，我們會立刻讓它停止生長”，沃爾特說。

在NPR報道中，斯坦恩稱，類似試驗之所以爭議巨大，首先在于不論羅斯還是其他科學家，他們實際上并不清楚人類干細胞在豬體內(nèi)會有何種走向，他們希望豬體內(nèi)只培育出病人需要的器官，但也許會長出別的東西，如大腦，理論上會令動物產(chǎn)生“人類意識”。另一個擔憂是，如果注射進豬體內(nèi)的人類干細胞在“嵌合胚胎”中發(fā)育成人類的精子和卵子，那么當一頭雄性“人豬合體豬”與雌性“人豬合體豬”交配，會導致一個人類胚胎在雌性“人豬合體豬”的子宮中發(fā)育，也就是說，一頭豬會生出一個“半人半豬”。但文章并未解釋雄性“人豬合體豬”從何而來。

“在豬體內(nèi)培育人類器官，這道德嗎？”美國《新聞周刊》4日以此為題的文章講了斯坦福大學干細胞研究者中內(nèi)啟光的故事，此人也是羅斯團隊成員。日媒稱，他此前因“等了很久都不見日本放寬研究限制”，于2014年將研究從東京大學轉(zhuǎn)到斯坦福?！缎侣勚芸氛f，除“人豬嵌合胚胎”，中內(nèi)與羅斯還在試驗“人羊嵌合胚胎”，豬和羊的妊娠期分別是114天和152天，所以他們讓“嵌合胚胎”存活28天是安全的。文章說，美國當下有超過12萬患者等待器官移植，每天平均有22人死于沒有器官。那些質(zhì)疑試驗侵犯人類尊嚴的人應該思考一個問題：難道明明有新科技能提供器官，卻仍見死不救，就是有尊嚴嗎？這樣的質(zhì)問絕不會出自動物保護主義者之口，BBC稱，后者擔心這種“殺豬取器官”的試驗會增加動物痛苦，淪為人類的“器官農(nóng)場”。美國《赫芬頓郵報》說，如果人性是慈悲的同義詞，如果只有人類具有善待其他物種的道德力，那么我們繼續(xù)這類試驗，是否等于放棄了成為人的能力？

“中國領先”

2011年，英國《每日郵報》曝光英國議會2008年批準人獸胚胎研究后，英國科學家已秘密研制155個人獸胚胎，讓英國讀者受了番驚嚇。當時媒體報道稱，雖然英國是西方世界第一個立法允許人獸胚胎試驗的國家，但世界上首個人獸胚胎其實是“中國制造”。2003年上海第二醫(yī)科大學盛慧珍教授領導的研究小組成功將人類細胞融合到新西蘭兔的去核卵母細胞中。德國科學網(wǎng)站6日稱，中國是基因研究領域的先鋒。

博雅控股集團董事長許曉椿博士擁有美國華盛頓大學醫(yī)學院博士學歷，上個世紀90年代他正在美國從事“異種移植”的實驗工作。在6日接受《環(huán)球時報》采訪時許曉椿說，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進行的實驗并非全新課題，異種移植的科研在上個世紀曾是非常重要的領域，但90年代，科研人員在豬體內(nèi)發(fā)現(xiàn)一種病毒，該病毒存在于基因內(nèi)，而非外部傳染，因而無法清除，且被證明能感染人類細胞，引發(fā)業(yè)界廣泛擔憂，害怕因此制造出威脅人類整體安全的超級病毒。相關研究因此中止，而且截至目前病毒問題并未得到解決。

“基因編輯和干細胞領域已經(jīng)成為各國競爭的戰(zhàn)略要地”，中科院動物研究所干細胞與生殖生物學國家重點實驗室負責人王宇6日對《環(huán)球時報》說，中國在大動物的基因編輯和干細胞等領域已走在世界前列，甚至在一些點上處于最前沿。王宇稱，中國多家科研機構今年陸續(xù)發(fā)表了國際一流的科研成果，許多國際知名制藥公司和學術研究機構到中國尋求合作。“大動物物種的基因編輯和干細胞研究技術難度大，成本高，但中國抓住了機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