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行程記中奎屯地名小考

鄭敏

[摘要]奎屯是新疆北部的一個新興城市，是歷史上的交通要道，本文以清代各種行程日記中記載的地名“奎屯”為切入點，通過與其他相關(guān)的文獻資料比對、分析，試圖解決該地名以不同形式在文獻資料中出現(xiàn)給讀者造成的一些疑惑。

[關(guān)鍵詞]奎屯；西域圖志；萬里行程記

[中圖分類號]G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5918（2016）05-0187-02

從清代以來各種行記對“奎屯”產(chǎn)生了不同的記載。據(jù)筆者查找資料，嘉慶洪亮吉在《遣戍伊犁日記》中作“奎敦”，祁韻士《萬里行程記》、林則徐《荷戈紀程》作“奎墩”，《徐旭生西游日記》作“奎通”，趙鈞彤《西行日記》、方士淦《東歸日記》、李德貽《北征日記》、謝彬《新疆游記》、吳藹宸《新疆紀游》作“奎屯”。另外，文獻中有關(guān)“奎敦”、“店奎屯”、“奎屯驛”的稱呼也參差不齊。學(xué)者們對于奎屯的不同記載使我們在閱讀過程中也產(chǎn)生了疑惑，究竟這種稱謂從何而來？又經(jīng)歷了怎樣的演變過程？是什么原因?qū)е铝诉@種現(xiàn)象？各種行記中的作者筆下的奎屯究竟是否指的同一地方？

關(guān)于奎屯，最多的說法是“奎屯”是蒙古語“kuytun”的譯音（現(xiàn)代蒙古語讀[xuiton]），意為“極冷”。并相傳成吉思汗率蒙古大軍西征過境時在此宿營，正值嚴冬，兵士口呼“奎屯”，因此得名。筆者通過查閱資料，發(fā)現(xiàn)“奎屯”地名的出現(xiàn)，始見于《西域圖文志》的記載：“奎屯，準語，地居天山之陰，氣候早寒，故名?！彪m然這兩種解釋有差異，尤其是第一種說法有傳說的成分，但可以初步推測“奎屯”這個地名起源與當?shù)氐臍夂蛱卣飨嚓P(guān)?！段饔蛩烙洝肪砣涊d：“安濟哈雅河西百一十里為奎屯河?！逼渥⒃唬骸皽收Z奎屯謂冷，猶言冷水河?！睆埬隆睹晒庞文劣洝房茽柷哂乙碇衅欤骸捌煳鞅卑偎氖镉泻?，蒙古名奎屯?！眲t進一步確認了這一推測。那為何新疆地區(qū)的地名“奎屯”又是蒙古語地名呢？其實是有一定的歷史淵源的，“蒙古汗國太祖十四年（1219），成吉思汗舉兵西征，烏蘇屬蒙古汗國。”元朝衰亡后退回了蒙古高原，衛(wèi)拉特蒙古興起。15世紀末，衛(wèi)拉特大量西遷，逐漸形成由和碩特、準噶爾、土爾扈特、杜爾伯特四部組成的衛(wèi)拉特聯(lián)盟，后來準噶爾部逐漸強大，控制了天山南北的大部分地區(qū)，烏蘇成為其重要活動區(qū)域?！安咄⒗继菇y(tǒng)治準噶爾部后庫爾喀喇烏蘇成為布爾古特臺吉呢瑪游牧地?！鼻迩∪吣辏?772），清政府將東歸的舊土爾扈特奇布騰部、巴木巴爾安置在了濟爾噶朗河兩岸游牧。民國二十七年（1938），扎合沁部遷入烏蘇。從蒙古汗國、準噶爾時期直至今日，衛(wèi)拉特蒙古在新疆烏蘇繁衍生息長達幾百年，故烏蘇地名中出現(xiàn)蒙古語地名就不足為奇了。而當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尚有的眾多“奎屯”、“奎騰”等等更加印證了這一點?！吨袊孛o源》：“灰騰梁山，又稱奎騰梁山。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中部，屬陰山山脈中段，近東西走向，西接大青山，東接大馬群山。奎騰為蒙古語音譯，意為冷?！薄睹晒庞文劣洝罚骸疤K尼特左旗東北四十里的寒山，蒙古名奎騰。”可見，在蒙古自治區(qū)，今天的奎騰、灰騰、奎屯等等都是阿爾泰語中義為寒冷的“kuytun”的對音，因方才提到的歷史緣故使得新疆地區(qū)出現(xiàn)與此相同的地名，這就難怪為什么奎屯、奎騰等等地名既出現(xiàn)在新疆地區(qū)，又存在于蒙古地區(qū)了。

筆者通過查閱資料，發(fā)現(xiàn)自清代以來新疆地區(qū)出現(xiàn)的“奎屯”有以下幾種指示意義。

一是河名。據(jù)《西域水道記》卷三：“安濟哈雅河西百一十里為奎屯河?！蔽挥谛陆疄跆K市，源于額林哈畢爾噶山婆羅科努達坂北端。山產(chǎn)金，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置廠。因安置東歸的土爾扈特東路二旗于西岸，乾隆三十七年（1772）伊犁將軍舒赫德以土爾扈特郡王巴木巴爾游牧與淘洗金沙的河相距僅30里，遂停止遂停止兵丁洗金?！段饔蛩烙洝肪砣疲骸埃秃樱┖痈扇苏Z余云，昔準噶爾虐回部，囚瑪罕木特及二和卓木于此河側(cè)，耆舊相轉(zhuǎn)，是知其處?！薄段饔蛩烙洝肪硭脑疲骸埃秃樱┳员鄙侥狭?，入夏暴漲，涉者往往滅頂。南流達葦蕩。葦蕩者，即撒瑪勒、奎屯所鐘之澤，東西百八十余里，南北八十余里，是日都爾伯勒津喀喇烏蘇，澤中州方四五十里，有隴畝遺跡。澤南薄沙山，山外即伊犁大河。都爾伯勒津、喀喇烏蘇于南面溢水，穿沙山斷處，入伊犁河。”

二是地片名?！段饔驁D志校注》卷十三云：“（自奇齊克）又西行六十里，為奎屯?！?/p>

三是臺站名?！洞笄褰y(tǒng)一志》云：“奎屯臺，在庫爾喀喇烏蘇臺東八十里。”祁韻士在《西陲要略》中提到：“庫爾喀喇烏蘇底臺，八十里至奎屯臺，九十里至安集海臺，一百里至烏蘭烏蘇臺?！鼻∥迨甓率遮w鈞彤被謫戍伊犁，途經(jīng)奎屯，在《西行日記》記日：“十三日，發(fā)安濟海臺，至奎屯臺七十里，曉發(fā)，出村人深樹中，樹皆老榆……十里出樹。睹村舍人七八家。村名亦戈壁頭……十四日發(fā)奎屯臺至庫爾哈喇烏素城七十里?！?/p>

四是市名。1949年9月，新疆和平解放，奎屯是烏蘇縣的一個鄉(xiāng)，當時奎屯鄉(xiāng)僅有農(nóng)牧民一百多人，且多為哈薩克族，散居在老街老營盤、喀拉蘇、自流井、泉水溝上游、黨家地、鐘家莊子、沙棗園子、紅疙瘩、袁家莊子一帶。1954年3月烏蘇縣再次調(diào)整行政區(qū)劃，奎屯成為第一區(qū)第一鄉(xiāng)。1957年3月，新疆生產(chǎn)建設(shè)兵團農(nóng)七師的官兵，從炮臺開進了奎屯，建立了師部，從此開啟了建設(shè)規(guī)模。1975年8月，國務(wù)院批準設(shè)立奎屯市，直屬伊犁哈薩克自治州管轄，9月奎屯市宣布成立，成為伊犁州首府。2000年，奎屯市轄5個街道、1個鄉(xiāng)。這是解放后該地地名的演變情況。

在這幾種指示意義中，各種行記中的作者筆下的“奎屯”、“奎墩”、“奎屯臺”、“奎屯莊”又是指以上情況的哪一種，又是否指的同一地方？

《西域圖志校注》卷十一稱：“奎屯。在庫爾喀喇烏蘇東五十里，東有長河，當孔道。舊為布爾古特臺吉呢嗎游牧處。呢嗎內(nèi)附，授職從征。后附阿睦爾撒納，劫將軍和起。乾隆二十二年，將軍成衰扎布遣副都統(tǒng)由屯追至哈什郭勒上游之阿爾齊圖山口，擒之，伏誅。其地東與迪化州綏來屬，安濟哈雅接界，舊相毗連為一部。自奎屯北行九十里為庫爾郭勒東境，又九卜里為沙拉烏蘇，又七十里為鄂倫布拉克，又北接塔爾巴噶臺界”。

從該文獻看，奎屯是自庫爾喀喇烏蘇東七十里的一個軍臺，當為當時的一個重要軍臺，也與以上的第三種指示意義相同。而這正與《遣戍伊犁日記》中的“二十五日，雞鳴時行八十里抵奎敦……平明行七十里抵哈爾烏素（即庫爾喀喇烏蘇）”之說，《萬里行程記》中的“奎墩西行六十里至庫爾喀喇烏蘇”之說，以及《壬寅日記》中“此地為綏來西界，過此隸喀喇烏蘇之糧員管轄矣。又行四十里奎墩”之說相吻合，所以此處應(yīng)指站名，因此清代同時期的行程記中出現(xiàn)的“奎敦”、“奎墩”、“奎通”、“奎屯驛”等不同稱謂也就自然而然指臺站名了，不言而喻所指的地方為同一地方。

直到清代末年至民國初年，奎屯為烏蘇縣屬地，當時奎屯又為直隸廳屬第二個驛站，稱奎屯莊，但同時又是屬庫爾喀喇烏蘇（今烏蘇縣）的一個村莊。據(jù)《新疆圖志》建置二庫爾喀喇烏蘇條稱：“有莊九，日奎屯莊，位于城東七十里”。

可見，奎屯因其氣候寒冷以及長期以來衛(wèi)拉特蒙古在烏蘇長達幾百年的繁衍生息而得名，此后就出現(xiàn)了以其名命名的山、河、地片名等等。在清代此地為臺站名，清代文人在西行記中記載的“奎敦”、“奎墩”、“奎通”、“奎屯”自然而然都是一地的異譯。清末，演變?yōu)榭颓f，直到今天的奎屯市。但筆者認為，新疆官方文獻中使用奎屯這個音譯詞有一定的歷史意義，不僅僅是因其氣候的因素以及衛(wèi)拉特蒙古長期在此繁衍居住而得名。按《康熙字典》：“屯，聚也，勒兵而守曰屯?！睆那拔目芍退诘臑跆K地區(qū)自從15世紀衛(wèi)拉特控制天山南北廣大地區(qū)后此地就戰(zhàn)爭不斷，直到清朝統(tǒng)一新疆，在此設(shè)置軍臺等一直到新疆和平解放演變?yōu)榻裉斓目褪校妓坪醢凳玖舜说氐臍v史烙印。

既然清代文人在西行記中記載的“奎敦”、“奎墩”、“奎通”、“奎屯”都是一地的異譯。那是什么原因使得同時期文獻中出現(xiàn)“敦”、“墩”、“通”、“莊”等不同記載呢？筆者以為有三種：其一，當時的交通水平即使風(fēng)雨無阻地趕路，從京師至伊犁惠遠城（今伊犁霍城縣惠遠故城），至少要五個月多，而且途中多為荒漠、山地，人煙稀少；且有惡劣天氣的襲擾，祁韻士謫戍新疆過程中就花了一百七十多天。林則徐則從七月初六出發(fā)至十一月初抵達目的地，也歷經(jīng)四個多月，除了道路不通、行程裝備更換、身體不適、友人款待等原因耽誤時間外，其他時間他們都在不停趕路，每天平均行進八十五里以上，因此這些行程記的作者們途經(jīng)當?shù)貢r匆忙，急著趕路復(fù)命，不能對這些稱呼不一的地名進行詳細考證，僅知曉該地為驛站或者莊，就記作了“奎屯驛”、“奎屯莊”，沒有具體去核對相關(guān)資料記載。其二，即使政府在不同時期對其地名稱呼作了修改，當?shù)厝藢Α翱铡?、“奎屯”、“奎屯驛”、“奎屯莊”并不細分，多以其統(tǒng)稱或者俗名告知，因此路經(jīng)此地的官員在記錄時以所聞之名記錄。其三，在語音方面，“屯”在《廣韻》中是定母字，屬全濁聲母，在語音的演變過程中，因為“濁音清化”，可能演變成端母[t]或透母[t']，筆者推測“敦”、“通”可能是濁化后人們使用的讀音。

結(jié)語

地名，已不單單是一個地理名稱問題，它是一個地區(qū)民族文化的綜合反映，是時空統(tǒng)一和發(fā)展變化著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從新疆地名的文化長河中可以看到新疆眾多民族的多元文化背景。通過地名，可以解開相關(guān)學(xué)科的許多難點。

（責任編輯：封麗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