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蘇過祝壽詩的抒情主題及其成因

劉鑫

內(nèi)容摘要：蘇過的一生與父親蘇軾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自父謫居黃州至貶官嶺南，蘇過一直伴其左右。蘇過的一生以父親的逝世為分水嶺，前半生與父親相依為命、歷經(jīng)政治磨難，后半生帶著家人艱難度日，承襲著“蘇門文化”，其間一直筆耕不輟、佳作累累，有詩文集《斜川集》留世。現(xiàn)存《斜川集校注》收錄蘇過詩303首，祝壽詩19首，其中包括賀叔父生日詩8首，祝壽詩的數(shù)量雖然不多，但侍父之篤孝躍然紙上。本文試圖分析其為數(shù)不多但包含真摯情感的祝壽詩的抒情主題及其成因并闡釋其對“孝”的獨特踐行。

關(guān)鍵詞：蘇過 祝壽詩 抒情主題 成因

蘇過（1072-1123），字叔黨，號斜川居士，蘇軾季子。生于宋神宗熙寧五年，卒于宋徽宗宣和五年，終年52歲，有《斜川集》遺世。蘇軾育有三子，家族的文化氣息，祖父的治學(xué)遺風(fēng)，父親、叔父的過庭之訓(xùn)滋養(yǎng)著他們弟兄的成長，所以皆能“倶善為文”。尤其是蘇過，以自己的詩文和品行秉承著家門的治學(xué)之風(fēng)，但正是由于父輩們文章燦然，成就卓著遮蔽了他的文學(xué)才華。《宋史》中關(guān)于蘇過僅有201個字的簡略記載，他的文學(xué)作品在歷史的長河中也幾經(jīng)散佚，但近年來對于蘇過的研究有被重視的趨勢。細(xì)細(xì)品讀《斜川集》之詩文，考察與其相關(guān)的史料，雖一生蹭蹬，默而無聞，卻明顯可以看出其學(xué)問追求和文學(xué)觀念源于對家族文化的傳承和弘揚，對祖父蘇洵、父親蘇軾、叔父蘇轍治學(xué)態(tài)度的承襲。蘇過是三蘇之后，子弟中最承家風(fēng)者，因詩文有其父之風(fēng)，時稱“小坡”。

蘇過的詩歌不但蘊含著深厚的情感寄托，而且有著深刻的哲思，內(nèi)容無所不包，形式絢麗多彩，盡現(xiàn)其文學(xué)功底。他以拳拳的孝心躬行隨侍父親漂泊，以孜孜不倦的精神追求學(xué)術(shù)的價值。其《斜川集》盡現(xiàn)文筆風(fēng)致，詮釋著他思想的自由、超脫的人生態(tài)度，同時也閃耀著蘇門家族文化的光芒，給后人留下了廣闊的研究空間和學(xué)術(shù)思考價值。

一.人生五倫孝為先，獨侍先生以往來

在中國古代，“孝道”是獲得良好聲譽和人生成功最根本的衡量準(zhǔn)則。中國是倫理社會，孝為倫理之根本，“孝道”是中國固有文化的精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漢字文獻(xiàn)資料殷商甲骨卜辭之中已有“孝”字，這反映出中華民族對孝道的重視。同時“孝”也是儒家倫理思想的核心，先秦典籍中，《論語》、《孝經(jīng)》很好的詮釋了中國的孝文化傳統(tǒng)和內(nèi)涵以及中華子孫對孝道的躬親實踐。蘇過在士林中美譽的獲得以及最為后人稱道的，莫過于他的“純孝”之實。蘇過十三歲至二十三歲的十年間，蘇軾頻繁調(diào)動，他隨父漂泊，宦游南北；二十三歲到三十歲的七年，隨蘇軾貶遷嶺南、海南直到遇赦北歸途中病逝于常州。蘇過的前半生，與其說是與蘇軾的命運息息相關(guān)，不如用形影相吊形容更為貼切。蘇過得以極盡孝道的時間，正是侍父嶺海時期，他總是懷著極為尊崇的感情去侍奉父親，這從他每年為父所作的飽含真摯情感的祝壽詩中可以體察。

蘇過之孝，在蘇氏家門中也成為榜樣，乃至“其叔轍每稱過孝，以訓(xùn)宗族?！雹儋H官嶺南至卒于常州是蘇軾最艱辛的時期，也是他人生的最后幾年。蘇過的陪伴帶給蘇軾的不僅僅是日常生活的照料“凡生理晝夜寒暑所需者，（過）一身百為，而不知其難”。②晁說之為蘇過作墓志銘，說東坡先生晚年投荒，“邈乎九死不測之險也，獨叔黨侍先生以往來。……翁板則兒筑之，翁樵則兒薪之，翁賦詩著書則兒更端起拜之，為能須臾樂乎先生者也?！雹鄄⒎Q他為“純孝”，這個詞是古代對“孝道”的最高贊譽，也是對蘇過人格的稱贊，而這些都來源于他對父親多年如一日的陪伴和照料，蘇過一直在用自己的寵辱不驚，淡然處之，支撐著蘇軾來之不易的心態(tài)。

二.不待丹砂錫難老，自憑陰德享長年

倘若侍父南遷是蘇過孝之踐行，那么祝壽詩便是蘇過孝之發(fā)抒?，F(xiàn)存《斜川集》有祝壽詩19首，包括賀叔父生日8首，祝壽詩的數(shù)量雖然不多，但拳拳的孝敬之心宛在眼前。

從紹圣元年蘇軾由定州知州被貶嶺南瘴地，蘇過侍父隨行，既經(jīng)歷了元祐時期父親富貴榮寵的歲月，也經(jīng)歷了遠(yuǎn)貶南荒瘴地的苦難歲月。在這期間，對父親受到的政治打擊有了真正的體驗。蘇過此時還未涉足官場，對政治斗爭的風(fēng)云變幻無法感同身受，面對父親突然遭貶，心中更多的是憤慨，而父親在經(jīng)歷了被貶黃州的煉獄生活后對此卻是一種隨遇而安的心態(tài)，心理上更多的是一種無奈?？v觀蘇過在嶺南所作的多首《大人生日》詩，對此都有所表述。例如作于紹圣元年的《大人生日》：

一封已責(zé)被敷天，十萬饑民粥與饘。不待丹砂錫難老，自憑陰德享長年。壽條固已占黃發(fā)，珠火還應(yīng)養(yǎng)寸田。況是玉皇香案吏，御風(fēng)騎氣本泠然。

自紹圣元年至元符三年七年間，蘇軾一路南遷。紹圣元年，蘇軾以六旬之軀千里迢迢赴惠州，心里的絕望可想而知。父子居惠已久，卻遲遲不見朝廷赦詔，生活上的困頓、經(jīng)濟的困窘、心理上的絕望是可想而知的，蘇過作于紹圣三年的《大人生日》其二深刻反映了當(dāng)時的境況：

窮寓三年瘴海濱，簞瓢陋巷與誰鄰？維摩示疾原非疾，原憲雖貧豈是貧？紡嫗固嘗占異夢，肉芝還已獻(xiàn)畸人。世間出世何由并？一笑榮枯等幻塵。

蘇軾紹圣元年，貶惠州，至此已三年。蘇軾生計所需，過一身任之，蘇過是用心去孝敬、體察和理解父親的，并“以山芋作糝羹”④希望能暫時緩解父親在窮苦瘴地的生活，蘇軾甚是欣慰，贊之“人間決無此味”。蘇過的陪伴給父親在生活和精神上帶來了極大的慰藉，與經(jīng)濟上的困窘相比，精神上卻是富足的。老莊哲學(xué)與佛老思想的處世之道指引他們戰(zhàn)勝了生活上的艱苦，并且獲得了精神上的超脫和自由。蘇過九歲隨父貶居黃州直到蘇軾去世，二十多年的形影相隨，耳染目濡，蘇過自然少慷慨意氣，多隨緣自適。紹圣元年，蘇過隨父初到惠州之時，寫《和大人游羅浮山》不僅透露了詩人的生命態(tài)度，同時奠定了《斜川集》的哲學(xué)格調(diào)。詩中彌漫著對含冤受屈父親的寬慰之情，視功名利祿如“敝屣”、“露電”的品格，就算過著艱辛的耕讀生活，但他的內(nèi)心卻是淡泊自適的。

蘇過的19篇祝壽詩，其中包括賀叔父蘇轍之8篇，在蘇過的心里其與叔父的境遇是同病相憐的，堪稱知己。蘇過有許多詠頌蘇轍的詩篇，“枕上軒裳何足夢，壺中天地本來寬。幅巾從此追巢許，永愧蒼生起謝安?！币噪[居不仕的巢父、許由、謝安比叔父，贊揚叔父高潔的品格?！巴瞬赜鸹街荆勑w來穎水濱。謾笑兒童祝難老，楚南靈木不知春?！闭f叔父淡泊名利，甘于隱居穎昌?？梢哉f，從蘇軾去世直到蘇轍去世前幾個月的十二年里（建中靖國元年到鄭和二年），蘇過與叔父蘇轍潛心學(xué)術(shù)，謹(jǐn)守著“閉戶治田養(yǎng)性而已”的策略。

三.人頌高名瓊海外，蘇門會策汗青功

蘇過是蘇軾晚年南貶荒地侍行的唯一親人，史料極稱其侍父的孝行，使晚年遭貶瘴荒之地的蘇軾在心理上和生活上得到了很大撫慰。古人所謂孝養(yǎng)有兩種涵義：一是尋常的黎明百姓的“養(yǎng)口體”，一是孝的最高境界即“養(yǎng)志”。養(yǎng)口體是指讓父母在飲食上饜足，養(yǎng)志則是指當(dāng)子女的順從父母之意，不辜負(fù)父母的冀望，使父母獲得精神上的歡喜，這二者往往難以兼得。在蘇軾的貶竄生涯中，蘇過一直隨侍左右陪父親渡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旅程，這也是蘇軾生命的終結(jié)。

《中庸》說：“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雹菡嬲男⒕褪巧朴诶^承父輩的志向，善于傳述父輩的事跡。蘇過拳拳的篤孝之心并沒有隨著父親的離世而終止，蘇過以一種積極的態(tài)度弘揚蘇氏家族的文化和家風(fēng)?？v觀蘇過的一生，幾乎都是在侍父遷謫和閑居穎昌中度過的，前半生侍父輾轉(zhuǎn)漂泊，后半生攜家人艱難度日，長眠后仍與父黃泉相伴，譜寫了父子情篤的美妙樂章。在一個以孝為先的國度，蘇過“純孝”之品行，成為他一生所有成就和盛譽的開端，軾贊之：“非此父不生此子也。”⑥其《斜川集》詩文之精華，盡現(xiàn)文采風(fēng)致，閃耀著蘇門文化的光芒，延續(xù)著蘇門的高尚品格和對學(xué)術(shù)的執(zhí)著的追求。

四.結(jié)語

蘇過得以在士林中立身的根本就是他至誠的篤孝，“百行孝為先”，這也是最為后人稱頌的。蘇過侍父時日最多，其為人、學(xué)問與文風(fēng)，均承襲蘇軾?！熬选币嗍翘K軾對其詩歌的評價，并稱之為“有家法”，從而使“老坡”家法得以一脈相傳。多年侍父左右，漂泊動蕩，他總是懷著極其崇敬的心理去侍奉父親的，荒蠻之地，條件艱苦，蘇軾的生活處境令人堪憂。不論在生活上還是精神上，他都希望能緩解父親的孤寂，帶給父親一絲慰藉。如果說蘇過侍父南遷之行是他對孝的躬行，所書寫的祝壽詩便是他對父親拳拳孝心的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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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①脫脫等：《宋史》本傳，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0818頁。

②脫脫等：《宋史》本傳，北京：中華書局，1977年，第10818頁。

③晁說之：《宋故通直郎眉山蘇叔黨墓志銘》，《景迂生集》卷二十，《文津閣四庫全書》影印本，第三七三

一三七四冊，集部·別集類，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5年。

④王文浩輯注，孔凡禮點校：《蘇軾詩集》卷二十，《子由自南都來陳三日而別》；卷四十二，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2316頁。

⑤王文錦：《大學(xué)中庸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第80頁。

⑥孔凡禮點校：《蘇軾文集》卷五十二，《與王定國書》，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1531頁。

（作者單位：西南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