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蓮：自然和文化交織的傳奇

史軍+王鶯

有些植物生來就是傳奇，比如個頭高達百米的美洲紅杉、樹齡長達六千年的狐尾松;而有些植物生來就有人愿意親近，比如一觸即合的含羞草、讓酸檸檬秒變甜柑橘的神秘果;還有些植物兩者兼具，既有傳奇的身世，又有引人入迷的資本，而王蓮就是這種神奇的植物。

當我還是個懵懂學童時，就對王蓮充滿了向往。我從科學雜志的只言片語中得知，這種植物的葉子非常大，并且可以承載一名三歲的孩子漂浮在水面之上。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唉，我超齡了！”

亞馬遜王蓮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葉子巨大的水生植物，是在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的溫室之中。碩大的圓形葉片漂浮在水池之中，只是沒有踩上去的機會。后來在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我終于有了踩王蓮的機會，但是卻不忍下腳了?？粗赃呅麄黜摰膱D片——坐在王蓮上的學童露出燦爛的笑容，只恨自己小時候沒能有這樣的機會。

那么，王蓮的葉子為何有如此大的承載能力，這些神秘的花朵又是從何而來呢？我們需要從王蓮的拉丁學名開始說起。

美洲野草變身女王之花

全世界的王蓮僅有兩種，也就是同屬睡蓮科王蓮屬的亞馬遜王蓮和克魯茲王蓮。王蓮的拉丁文屬名是Victoria（維多利亞），與英國女王同名。這并非巧合，王蓮發(fā)現(xiàn)的時代，正是維多利亞的輝煌時代，也是英國“植物獵人”在全世界搜集奇花異草的黃金年代。

美洲大陸（“新大陸”）是一個盛產奇異植物的地方，這里的植物與舊大陸（與“新大陸”相對，包括歐洲、亞洲和非洲）的植物完全不一樣，比如茄科在歐亞大陸就是毒物的象征，但是美洲偏偏就有茄科的土豆、辣椒、西紅柿;歐亞大陸的豆類果實大多掛在枝頭之上，而美洲偏偏有埋在土里的大花生，更不用說木薯、番木瓜這些植物了。獨特的生存環(huán)境和長時間的隔離，讓美洲大陸產生了眾多與歐亞大陸迥然不同的物種。王蓮就是其中之一。

?英國園藝學家為了讓移植的王蓮開花，嘗試了很多方法 （攝影/李敏 供圖/PPBC）

1837年，德國探險家和博物學家羅伯特·赫爾曼·尚伯克在英屬圭亞納最早發(fā)現(xiàn)了亞馬遜王蓮。巨大的王蓮讓探險家震驚了，在當時的八卦消息中，王蓮成為一種花朵周長一英尺（約30.5厘米）、葉片每小時長大一英寸（約2.5厘米）的神奇植物。加上這個區(qū)域是英國在南美洲的第一塊殖民地，于是，巨大的花朵、新開拓的殖民地，這些身份交織在一起，自然而然地讓王蓮也多了幾分神秘色彩，同時也與當時大英帝國的實力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英國植物學家約翰·林德利（John Lindley）經過鑒定，將王蓮定為睡蓮科王蓮屬（Victoria Lindl.），并且以維多利亞女王的名字為這種植物命名。至此，亞馬遜王蓮的聲名遠播海內外。很快，讓王蓮開花成了一場讓英國園藝學家為之狂熱的競賽，也成為不同家族的角斗場。為此，各路人馬不斷嘗試從亞馬遜流域運回各種王蓮的植物體。從1844～1848年，園藝學家多次努力都以失敗告終了。不要說使王蓮開花了，就連在英國得到活的王蓮植株都是一件非常

困難的事情。

直到1849年，園藝學家才發(fā)現(xiàn)了癥結所在——王蓮的種子不能離開水。一旦離水干燥，王蓮的種子就會死亡。1849年2月，保存在清水中的王蓮種子順利抵達英國。3月，英國皇家植物園得到了6棵植株，到夏天的時候，植株數(shù)量增加到了15棵。當年11月份，亞馬遜王蓮終于在英國皇家植物園林——邱園第一次綻放了花朵。有了這種特殊植物，邱園的游客量猛增，大多是慕名而來。

說到這里，可能有朋友會有疑問，不是說蓮花的種子千年之后還能萌發(fā)嗎？怎么王蓮的種子都撐不過一個月呢？

睡蓮家族的巨人

王蓮的種子之所以沒有蓮子的種子那樣強悍的忍耐力，是因為王蓮和蓮花壓根不是“一家人”。

實際上，就在沒多少年前，蓮還被放在睡蓮科里。這些外形相像的植物，理所當然地被大家認為是一家子，這不過如同魚和鯨魚相似的假象一樣而已。

隨著分類學特別是分子生物學手段的應用，大家總算看出來，睡蓮和蓮根本就不是直系親屬。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睡蓮型的被子植物是最早出現(xiàn)的，因而有了一個名字叫基被子植物基部類群;而蓮則屬于真雙子葉植物的基部類群。如果你對這些艱深的概念不感興趣，只要記住蓮比睡蓮稍顯高端就可以了。

其實，蓮科植物和睡蓮植物的區(qū)別是很明顯的。蓮的葉子總會高出水面，而睡蓮的葉子總是趴在水面上。我們總可以看到蓮花凋謝之后露出水面的蓮蓬，但是從來沒有見過睡蓮的蓮蓬，這是因為睡蓮科的果子是在水面之下成長起來的。

成熟的蓮蓬會帶著種子飄蕩，隨波逐流傳播種子。而王蓮的種子就沒有這種“班車”待遇了。王蓮的帶刺果實會在水下慢慢成熟，等到種子完全成熟，王蓮的果皮就會慢慢腐爛，釋放出其中的種子。

王蓮的每粒種子外面都包裹著一個半透明的、乳白色膠囊狀的外種皮，這個結構可以使其帶著王蓮的種子漂浮在水中，隨水流去旅行。如此特別的生長和傳播方式，讓王蓮的種子離不開水。也正是這個小問題，困擾了英國園藝學家很長時間。

?蓮和王蓮還是有些外形相像的呢，但它們不是“一家人”（攝影/史軍）

兩開兩合的花朵

王蓮的葉子過于特別，以至于很少有人會注意到它們的花朵。這些個頭最大的睡蓮科的花朵也有自己的精彩故事……

對于普通睡蓮來說，開花之后每天都在開開合合，光線變強的時候花朵就會打開，光線變暗的時候花朵就會閉合，直到花期結束。同屬睡蓮科的王蓮也是如此，只是在整個花期，花朵只會兩開兩合，而這種開合其實是為了更好地傳宗接代。

白色的王蓮花在傍晚開放的時候會吸引很多甲蟲，這是因為花朵里面不僅為甲蟲提供了特別的食物（只不過不是花粉和花蜜，而是心皮上的淀粉質附屬物），而且也為甲蟲提供了一個溫暖的居所。研究表明，亞馬遜王蓮花朵中央的溫度甚至可以比外界環(huán)境的溫度高出10.2℃。這溫暖舒適的居所，讓眾多甲蟲樂不思蜀，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王蓮的花朵會慢慢閉合。第二天早晨，幾乎所有的甲蟲都暫時被關在了花朵牢房之中。直到太陽下山，已經轉變?yōu)榉奂t色的花瓣才會慢慢打開，被關了一天的甲蟲迫不及待地逃離“牢房”，當然它們身上也沾滿了花粉，這些貪戀溫暖和美食的甲蟲會就近選擇那些新開放的白色花朵。而釋放完花粉的花朵又會慢慢閉合，然后沉入水下，進而孕育下一代了。

依靠花朵的開合以及變色機制，王蓮不僅完成了花粉的輸送，并且盡可能地避免了自花授粉，大自然的精妙設計讓筆者也不得不佩服。

?王蓮的大葉片有著驚人的浮力（攝影/李曉東 ?供圖/PPBC）

漂浮葉片的奇跡

表面溫柔的王蓮葉片，在水面之下卻是另一副模樣：凸起的葉脈之上布滿了尖刺，讓那些覬覦美味葉片的水生動物無處下嘴，也因此保護了自己。但是對于幼嫩的王蓮莖葉，這種防護設施還不夠強大，食草魚類還是會威脅到這些植物。所以要想在池塘中很好地生存，植物們一定要留心里面的“原住民”，鯉魚、草魚對王蓮的葉子可一點兒都不嘴軟。

不過王蓮葉子最特別的地方，還不是那些尖刺，而是那些葉脈形成的網格結構。王 蓮葉片的承重能力，恰恰是與這種結構相關的。這些突出的葉脈并不是平均的，而是分為主葉脈和次級葉脈，它在空間上復雜排列的結構，為之提供了出色的機械強度。據(jù)說，英國水晶宮的設計師正是受到王蓮葉脈的啟發(fā)，才設計出了那座空前的玻璃建筑。

除了葉脈，王蓮葉片中的氣囊也為之提供了額外的浮力，讓王蓮更好地適應水生環(huán)境。讓“王者”傲然于水中。

亞馬遜王蓮

Vs

克魯茲王蓮

克魯茲王蓮

亞馬遜王蓮和克魯茲王蓮的形態(tài)基本相同，那怎么分辨它們呢？當然好辦，亞馬遜王蓮花萼的整個遠軸面都有刺，而克魯茲王蓮的花萼僅在遠軸面的基部有少量刺或者無刺;亞馬遜王蓮的葉邊緣豎起的高度比克魯茲王蓮的低;克魯茲王蓮的葉直徑大于亞馬遜王蓮。

自然界有很多我們想不到的神奇植物，而王蓮是眾多奇特植物的一種，走近王蓮，一睹風采，也許這個夏天就能實現(xiàn)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