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清廉
前不久,整理書柜時我偶然翻出一張老照片,是我和兩個姐姐在黃河險工段拍攝的一張合影,照片背面標注:“1981年7月,清廉12歲生日留念!”
時隔35年,照片雖然已經(jīng)發(fā)黃,字跡也有點模糊,但是一看就知道是老父親的筆跡。照片上的三個人都穿著嶄新的的確良上衣,姐姐都高高地挽起袖口,可以清晰地看到每個人手腕上都戴著一款男式手表,聽姐姐們說那是當時最流行的上海手表,是父親為了滿足我們戴表照相的心愿,專門向同事借來的??粗掌夏且粡垙垹N爛的笑臉,時光再一次把我?guī)У搅?5年前那段美好的童年時光……
我的父親是一名新中國成立初期的“老黃河”,媽媽是一位普通的農(nóng)村婦女。我們兄妹六人,每人年齡相差3歲,我是家中老六,當時我們家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就是父親微薄的工資。在我童年的記憶里,父親經(jīng)常出差,少則十天半月,多則幾個月也不見父親的身影。記憶當中聽到最多的詞匯是搶險、打井、拉練……父親每次回來,都會給我們帶回不同的禮物,哪怕是一顆糖,也從未讓我們失望過。每次父親回來,我們家就像過節(jié)一樣,媽媽會做上一頓好吃的,然后,她和父親站在一旁笑著看我們幾個狼吞虎咽。飯后我們圍在一起,像往常一樣,每人手里拿著父親送的禮物,聽著父親講他去外地施工、搶險的經(jīng)歷,就像聽童話故事那樣上癮,津津有味。
然而,這樣的日子并沒有維持多久。父親在一次打井施工中意外受傷,肋骨被摔斷三根,父親傷勢痊愈以后,就很少外出施工了。由于當時我們居住地屬于沿黃村莊,無論父親在哪處險工段施工,都離家很近,這樣我們可以天天見到父親,連媽媽都說,父親這次是因禍得福,負傷以后減少了很多外出施工的機會,可以幫她照顧家。有時候我和最小的兩個姐姐放學,也會跑到父親施工的現(xiàn)場去看望他。去的次數(shù)多了,也認識了很多父親的同事,當時看到和父親一起施工的叔叔們手腕上都戴著手表,我們羨慕得不得了,回家也吵著讓父親買一塊,這樣我們?nèi)铱梢暂喠鞔鳎蛲瑢W或村里人炫耀一下。每次,父親都會笑著說:“我不買,我要等著你們長大了,參加工作了,拿你們第一個月的工資給我買,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我有生之年能攢下你們給我買的六塊手表,到那個時候,我會驕傲地和我同事說,這是我的兒女們用他們第一個月的工資給我買的!”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們兄妹六人都暗暗發(fā)誓,一定用自己的努力完成父親的心愿。
為了實現(xiàn)我們戴表的心愿,父親承諾等我過12歲生日的時候,他會借同事的表給我們?nèi)齻€戴著表照張相,同時再給我們每人做一件的確良上衣。自從得到父親的承諾以后,我和兩個姐姐天天倒計時,盼望著我生日到來的那一天。終于等到我生日這天,我們一大早就穿上媽媽給我們新做的的確良上衣,放學以后迫不及待地跑到父親的施工工地,父親分別給我們戴上借來的手表,高高挽起姐姐的袖口,我們幾乎是在父親同事的簇擁下,約來鄉(xiāng)照相館的人,在父親的施工現(xiàn)場九堡險工,拍下了這張珍貴的照片。
再后來,父親又從施工隊調(diào)到了堤防組,擔任堤防組組長,負責中牟轄區(qū)39.282公里的堤防養(yǎng)護工作。為了工作方便,父親省吃儉用買了一輛永久牌加重自行車,這也是當時我們家唯一的一件值錢家當。父親每天早出晚歸,來回穿梭于堤防之間,遇到在大堤上放牧的、割草的,父親哪怕追出2公里,也要追到當事人,然后進行說服教育,直到當事人承認錯誤才肯放行。父親管理堤防工作十幾年,帶領(lǐng)堤防組人員,每天風雨無阻、恪盡職守,秉公辦理的水法案件不計其數(shù),但是父親的信條只有一個,能說服教育的,從不強行執(zhí)法。遇到當?shù)乩习傩者`規(guī)放牧、農(nóng)耕的,一向都是先說服后放人,從不和經(jīng)濟掛鉤,他常說:“我們干黃河的,要依靠當?shù)匮攸S群眾為我們撐腰,跟他們搞好關(guān)系,這是干好黃河事業(yè)的基礎(chǔ)!”十幾年來,父親每天都是腰挎一個軍用大水壺,連附近群眾的水都不喝,在沿黃三鄉(xiāng)頗有影響,一提起我父親的名字“婁繼承”沒有不認識的。時任中牟黃河河務局局長石紅波每次提到我老父親,都會給我講起他幼年時對父親的印象,他說:“老爺子秉性剛烈,但為人處事讓人信服,小的時候,我們村如果誰家的孩子不聽話,大人都會說,再不聽話我去叫‘婁繼承了,孩子立馬順從,很具有震懾力?!?/p>
長大以后,我們兄妹六個通過自己的努力相繼參加了工作,其中,我和二姐還有兩個哥哥在黃河系統(tǒng)的不同崗位上班,但有一點是共同的,我們上班以后每個人都不忘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給老爸買一塊上海牌手表。父親每戴一塊子女送給他的手表,都小心呵護,即使壞了,他也會修了再修,等待下一個子女給他送,很多同事都笑他說:“經(jīng)濟條件好了,為啥不自己買塊新的!”父親總是笑呵呵地說:“我等孩子們上班以后送給我!”我們心里都明白,父親是用他無聲的等待激發(fā)我們學習的動力。就這樣,在父親的期望中,終于在我上班發(fā)第一個月工資的那天,為他積攢夠了六塊手表,父親親自打了一個木箱,每個手表用紅綢包著,專門收藏在小木箱里,逢人便說:“六塊手表是孩子們送給我最珍貴的禮物!”2002年,父親身染重疾,臨終告訴我們兩句話:一是他一生從不貪占,也希望我們恪盡職守;二是把他珍藏的六塊手表隨他一起下葬。父親去世以后,我們按照他的心愿,六塊手表和他一起下葬了。
如今,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有14個年頭,我的哥哥姐姐們都已退休在家,就連最小的我也過了不惑之年。如今,人民治黃事業(yè)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被動地防御洪災,到現(xiàn)在的科技治黃,從辦公自動化到光纖架到工程班,等等,無一不見證著黃河時代的變遷,更離不開歷代先賢薪火相傳的豐功偉績。
在全河上下都在慶祝人民治黃70年之際,我由衷地想對治黃老前輩們說:“請你們放心!我們會牢牢把握手里這把治黃接力棒,憑借著我們對母親河的熱愛和對治黃事業(yè)的執(zhí)著追求,撫今追昔求超越,繼往開來勇向前!力爭用我們的雙手讓治黃事業(yè)的明天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