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葬禮的名人

徐亞蕾

1899年6月1日，一代文豪川端康成來到人世間。在他2歲的時候，他的父親便因肺結(jié)核去世了。禍不單行，在他3歲的時候，母親也因為服侍丈夫時染上肺結(jié)核，在這一年終于丟下了他撒手西去。川端康成或許記不清父母的容顏，但他們的早亡卻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陰影，用他自己的話說，“父母相繼病死，深深刻入我幼小心靈上的，便是對疾病和夭折的恐怖”。

川端康成父母去世后，祖父母將他接到身邊撫養(yǎng)。祖母對外孫寵愛有加，川端康成后來在《祖母》一文中回憶到：“我小時候身體好像非常虛弱，好不容易活下來，全靠祖母的力量。人們常指著我說，嬌慣到令人皺眉的地步。”有一次因為川端康成淘氣，生氣的祖父順手提起身邊的熱水壺打他。祖父因為患了白內(nèi)障，因此無法看見開水已經(jīng)傾倒了出來。祖母心疼川端康成，又不敢阻止脾氣不好的老伴，就用自己的身子護著外孫，任憑滾燙的開水澆灑到自己的手臂上。

祖母的疼愛暫時撫慰了川端康成無助孤獨的心靈?？墒牵谒?歲的時候，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那個人也突然離世了。川端康成和姐姐芳子由保姆的丈夫和兒子分別背著參加了祖母的葬禮。祖母的去世對川端康成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在《故園》《祖母》等作品中，他悲傷地寫道：祖母臨死那天，說是腳冷，讓他給穿上襪子，蓋好被子，這是祖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讓他替她做事。

川端康成的姐姐芳子一直寄養(yǎng)在姨媽家中。1909年，在川端康成10歲時，年僅14歲的芳子就不幸夭折了。祖父拉著川端康成的手去安葬姐姐。雖然川端康成和姐姐很少見面，感情也談不上深厚，但是，姐姐畢竟是他最親的人之一，她的離世無疑會給他的心靈蒙上一層死亡的陰影。就這樣，一個六口之家，在幾年內(nèi)便相繼失去了四個人，只有川端康成和又聾又瞎的祖父枯守在那貧寒的小土屋里。

黑夜降臨的時候，川端康成和祖父隔著油燈對坐著，失明的祖父在油燈下固執(zhí)地守著他的心頭肉，他是這個不幸的孩子惟一的保護者了。川端康成則因為對未知命運感到莫名的恐懼，故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祖父的臉，這張臉對他而言，是他在黑夜中惟一感到安全和溫暖的地方。可是，不久以后，川端康成連這“惟一感到安全和溫暖的地方”也失去了。

1914年5月24日夜里，在川端康成15歲的時候，他最后一位至親——長期臥病在床的祖父也永遠(yuǎn)地閉上了眼睛。在祖父的葬禮上，全村50家都因可憐他而掉眼淚。送葬的隊伍從村中通過，川端康成走在祖父棺木的正前方，每一位見到他的人都在對他說：“多可憐啊，多可憐??！”的確，不斷失去至親的川端康成讓人同情和哀嘆。當(dāng)同齡人還沐浴在親人們懷抱中的時候，川端康成卻接二連三為親人披麻戴孝。此外，他還為中學(xué)英文老師和一位好友送殯，出殯仿佛成為他幼年和少年時代的職業(yè)，以至于他的表兄把他叫做“參加葬禮的名人”，他的表嫂稱他為“像殯儀館的人”，他的表妹則說他是“殯儀館先生”，“衣服凈是墳?zāi)刮秲骸薄?/p>

川端康成后來不無感傷地說：“我孑然一身，在世上無依無靠，過著寂寥的生活，有時也嗅到死亡的氣息?！笨梢哉f生離死別的生活經(jīng)歷造就了川端康成孤僻、傷感、自卑的性格，這一切對他人格的形成，以及文學(xué)的資質(zhì)都產(chǎn)生了重大的決定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