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空間里的主播們

徐菁菁+++++++蔡小川

2014年以來，網(wǎng)絡游戲的火爆，同時促進了電子競技與網(wǎng)絡直播的興起。無數(shù)電競退役選手、游戲解說以及面容姣好的女生都進入到了游戲直播的前線。他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凝聚的“粉絲”和人氣，以多種渠道變現(xiàn)為收入。但在這一行，誰能紅、誰能走多遠往往并不在他們的控制之中。

露水人氣

見面前，劉珍妮在酒店的房間里悉心化好了濃妝。沒有了柔光箱和美顏攝像頭，她看上去要比網(wǎng)絡直播時成熟許多。百度詞條里，她的出生年份是1992年。去年接受一家網(wǎng)媒采訪的時候，她被稱作某平臺的“00后”一姐。當然，這些都不是真實數(shù)字。“你能看出我年齡么？看不出來吧?！彼犷^看我。

見過的幾位游戲主播里，劉珍妮行事最成熟，心事也最重。她引用一段算命箴言：“衣祿難為，六親少靠，自立成家;少年勞碌，晚年大利?！薄耙荒Ｒ粯??！彼f。但至少現(xiàn)在，在“晚年大利”之前，她還未看清自己的前途?！拔乙呀?jīng)過氣了?！彼捶磸蛷偷睾臀艺f了好幾遍。她形容自己，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1. 網(wǎng)絡主播大王Tara2. 游戲主播劉珍妮3. 游戲主播Wuli 妖妖

劉珍妮曾經(jīng)算是大紅過。9年前，她從家鄉(xiāng)四川小城到北京北漂，讀過大學自考，上過班，做過模特，賣過貓，玩過Cosplay（角色扮演）。三四年前，直播平臺剛剛興起的時候，她一頭扎進這個行業(yè)?！坝挚梢源蛴螒蛴挚梢再嶅X，為什么不做呢？”

“那個時候，游戲主播基本上是男孩。女孩很少很少。那時也沒有彈幕助手，你得切出游戲畫面才能看到‘粉絲在說什么。我就專心打游戲，一邊打一邊跟著音樂唱歌。我是打游戲里唱歌最好聽的，唱歌里打游戲最好的?！泵摲f而出之順利，令她自己都未曾想到?！痹谥辈テ脚_上，“最貴的虛擬禮物是藏寶圖，價值人民幣5000元。有‘土豪粉絲一次性能刷20多個。我剛直播不久，都給嚇傻了。后來參加平臺的評選活動。我拿到名次完全靠‘土豪粉絲刷票，一塊錢一票。所有收入，我能拿到25%?！比藲飧吡耍€有游戲推廣機會，都是不錯的收入來源。

游戲直播里的頂級主播幾乎都是職業(yè)電競選手出身，入行早，有忠誠的“粉絲”基礎和良好資源，他們是游戲直播領域具有真正主動權(quán)的極少數(shù)人。但對于劉珍妮這樣并沒有過人特長和資源的主播來說，人氣如露水一樣，有太多因素能導致它蒸發(fā)。

網(wǎng)絡主播劉殺雞

主播需要在人氣和賺錢之間調(diào)節(jié)一個微妙的度。人氣高的時候會有許多游戲推廣機會，但推廣做多了，“粉絲”會不高興，反過來傷害人氣。從前機會多的時候，劉珍妮還會在推廣里挑些好的游戲來做?，F(xiàn)在推廣隨著人氣跌下來，她便無從挑起了。做活動也同樣如此。她的網(wǎng)名“找樂”的忠實“粉絲”向我抱怨，她參加活動太多，直播時間不能保證，這樣一來“粉絲”掉得更快了。

在平臺面前，她更是毫無勝算。2015年，劉珍妮換到一家人氣更旺的平臺發(fā)展。兩個月，她的人氣高到十幾二十萬，可是對方遲遲沒給她簽約，“粉絲”打賞的錢也不能如期到賬。劉珍妮需要錢。拿不到工錢，她心氣一高，又換了兩輪平臺。折騰下來，掉粉如落花流水?！啊劢z在一個平臺上有一定的消費才能達到特定等級，如果他跟隨你改變平臺，就意味著之前的消費記錄作廢，很多人不會這樣做。尤其是女主播，‘粉絲的黏性很低。”

現(xiàn)在，劉珍妮的直播間有5萬多名訂閱者，我兩次看她直播，觀看人氣都在一兩萬。每次上直播，她都會換下便裝，精心打扮。但這仿佛只是職業(yè)習慣，對討好“粉絲”這件事，她看上去沒了心氣?！八汀鹛鴫δ茉鯓?？”有觀眾在直播間里發(fā)問。“送‘佛跳墻可以加我微信群，可以加游戲好友，可以送我Cosplay的鼠標墊?！彼茁肥降鼗卮鸬溃蟛淮竽蜔┑胤磫?，“你還想怎么樣啊？”

道理她都懂。過去，她的“粉絲”有四個群，一個群2000人。“他們老在群里問我一些問題。開始我會一條條回復，現(xiàn)在就覺得很煩。我知道不回復會掉粉，但是沒辦法。太累了。每天都是一樣的問題?！?/p>

她也知道直播得有新鮮感，“你得想梗”。她開變聲器唱過《白龍馬》。可“怪招偶爾一次可以，沒法天天想”。有經(jīng)紀公司給她出主意，建議她搞角色扮演。“今天是一個傲嬌女生，明天是一個可愛女生?；蛘咭蝗朔诛梼山?，虛擬一個我妹妹出來，讓大家覺得新鮮?！钡X得：“我的性格很難長時間裝什么?！?/p>

在游戲直播間里，打賞的數(shù)量越來越低，從前的土豪幾乎再也見不著了?！啊劢z的年齡普遍小了，十五六歲的都有，沒有什么經(jīng)濟能力?！眲⒄淠葜?，“有些主播是有辦法吸引比較有經(jīng)濟能力的‘粉絲的，用的都是比較‘奇怪的東西——你懂的?；蛘呤撬投嗌俣Y物可以加微信，送多少禮物可以發(fā)‘奇怪的照片，送多少禮物可以見面?！钡撬霾坏?。她從前見過一個送她幾萬塊錢禮物的“粉絲”，“就是想追我的那種”。她被對方過火的舉動嚇了一跳。那也成了她唯一一次單獨見“粉絲”的經(jīng)歷。

劉珍妮追逐人氣，卻永遠沒法趕上它捉摸不定的步伐?！澳愦蛴螒虻臅r候，會有人說：‘快唱歌，快唱歌。唱歌的時候又有人說：‘快打游戲，快打游戲。你穿得整齊的時候，有人叫你穿個露胸的。真穿了露胸的，又有人說快把衣服好好穿上?！睆那爸辈?，她也賣弄過性感，“擠個溝什么的”?！叭绻粩D溝，人氣會這樣子。”她用手比畫出一條陡峭的下滑線，“可真擠了，會有人說很難聽的話。后來我真的厭煩了?！庇幸淮?，她聽一首英文歌《TRY》。歌詞里說的是女孩不應該為討好別人而放棄自我，她說“直接把我給聽哭了”。聽完以后，她心一橫，“愛誰誰”?！翱墒怯袝r候，人氣低了，確實不好過;有時候看到別人把底線放低點，人氣就高上去了，心里其實很難平衡。我不知道現(xiàn)在應該怎么辦。”

獨木橋

我問劉珍妮有何長期打算?！白鑫覀冞@行，明年還不知是什么情況呢。”她悵然一笑。她知道這行越來越難做，是因為做的人越來越多。在許多人眼里，游戲主播依然是淘金之地。劉珍妮心生疲憊之際，新主播正在源源不斷擠過門檻。熊貓TV每月都會接到超過10萬條直播開通審核申請。

“大王Tara”是個身高1.7米的瘦削女生。她的背后有一整套完備的經(jīng)紀公司體系。她在公司就職，主業(yè)是解說一檔游戲，主持一檔頗有熱度的游戲錄播節(jié)目。每天，她會在公司完成3個小時的直播任務。對于公司而言，主播人氣的增長和公司利益相得益彰。為此，公司會對主播進行全方位的指導，從定期稱體重到提供曝光機會。之前，公司有專人給大王Tara寫歌。歌名很“污”，但歌詞都寫的是游戲人物和游戲技巧。她參加過一部公司投資的網(wǎng)劇，“在B站上面很火”。網(wǎng)劇后面標注著她的微博。“我會在微博發(fā)我的直播地址，于是就能夠把‘粉絲從微博吸引到直播上來，因為他們不想只看到劇里的你，還會好奇你玩游戲的樣子。而且在劇里他沒法跟你交流，在直播間是可以的?！睂胫辈ラg里的這些“粉絲”，最終能夠成為人氣——這一主播價值的最重要衡量值。公司甚至還把主播的下游產(chǎn)業(yè)代勞了。大王Tara的公司自己開了一個平臺，以各位主播的名義賣零食，她不用經(jīng)手，但能獲得五成利潤。

與大王Tara這樣有公司扶持的主播相比，單兵作戰(zhàn)的巢湖女孩“Wuli妖妖”要從直播大軍中殺出一條血路就只能靠下死工夫了。去年8月，妖妖開始在網(wǎng)絡上兼職游戲主播。播到11月，她算了筆賬，下決心把工作辭了。

妖妖的策略是拼時間、拼體力。直播時長是保證“粉絲”量的重要因素。她每天睡到中午醒，吃一天里唯一的一餐飯。下午13點到15點開直播，一直到凌晨1點之后下線，全程無休。“就是你只要想看我了，什么時候都可以看到?！毕虏サ疥P電腦前，她還會花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的時間看別的主播的直播?！拔視o他們送禮物，然后聊天。”從今年1月開始，她沒給自己放過一天假。

最開始做直播，沒人氣，她或者自言自語，或者唱歌，絕對不落空當。有人彈幕說她游戲打得差，她回復：“那你們就教我。”有人說：“主播長那么丑，滾回家！”她回答：“你長得漂亮，你也開直播間，我一定給你刷禮物，說到做到的。”

為了留住“粉絲”，她最大限度地和觀眾互動?！氨热纾矣幸粋€觀眾，叫‘往來無白丁，他一來我就背《陋室銘》。他立刻會知道我記得他。給我刷過100個竹子（虛擬禮物）的人，我都能記住他的名字。你第二天第三天再來，發(fā)一個彈幕，我就說我認識你，你就是前幾天給我刷竹子的。他會感動，就會關注我?！庇幸魂囎樱龓缀跛兴饺藭r間都花在微博上：“每天1000多條私信，我條條都回復。”

妖妖出身小康家庭，經(jīng)濟上沒有很大壓力。雖然她在網(wǎng)頁上吆喝：“三個龍蝦（50元一個）+眼熟妳=房管+微信哦！”“三個龍蝦私聊下主播，主播給你微信號！”但是她并不那么急于將人氣變現(xiàn)。她的微博每個月都發(fā)抽獎，從外貿(mào)原單拖鞋到價值2480元的云南6天5夜單人游。在QQ群，她每天都發(fā)紅包。一個給她刷了很多禮物的“粉絲”和她合伙開了一家淘寶零食店，但她只在微博上發(fā)過一條廣告。開微店的時候，她在微博上通知“粉絲”，小心翼翼地打包票承諾：絕對不會廣告刷屏。

相比見過大陣仗的劉珍妮，妖妖對于現(xiàn)狀更容易滿足?！拔野职种牢疫M入平臺，他讓我把合同第一時間發(fā)給他看，他會幫我研究，幫我打電話問朋友。他很驕傲，到處說：我的女兒跟王思聰?shù)墓竞灱s了，工資多少，特別開心。我是巢湖貼吧的吧主。我拿到合同第一天拍了照片，擋掉需要保密的地方發(fā)到帖吧。我們那邊做直播的其實不多，但是也有很多人感興趣，沒有人簽過約，大家都震驚了?！?h3>核心玩家

無論是劉珍妮，還是妖妖，沒人把游戲主播當成一輩子職業(yè)。劉珍妮在學習電競解說。妖妖給自己三年的期限，希望日后能夠從事行業(yè)幕后工作，或者進入一些電子競技賽事謀職。但在劉殺雞看來，她們的計劃大約趕不上變化?！澳闳绻爰t，平臺必須幫你。各種給你推薦，各種給你首頁，各種活動讓你參加，各種資源給你?！眲㈦u說，“但是在今年底到明年初，一大批主播的合同到期，平臺都不會再續(xù)約。那種坐在家里電腦前搞直播的絕對沒有前途。”

劉殺雞，人稱雞哥，1985年生人，重慶口音，光頭，中等身材，微胖界人士。在4月中旬發(fā)布的一張中國“網(wǎng)紅”總榜上，他排在88位，屬于游戲界的翹楚。面對這個榜單，劉殺雞在微博上不無傲嬌地評價：“網(wǎng)紅排名88……我是核心玩家！不是網(wǎng)紅！”

劉殺雞在順義機場高速路邊上租了一棟別墅。從這里，他能很快到達目前效力的熊貓TV的總部，也能迅速抵達機場，飛赴全國各地。過去一個月，他跑了五六個城市。從成都、廈門到上海迪斯尼，每回帶兩個大眼睛、錐子臉的美女網(wǎng)絡主播，直播一路吃喝玩樂。用他的話說：“現(xiàn)在是直播的2.0時代。1.0時代天天坐在家里打游戲那一套行不通了。每個稍微有點創(chuàng)新的主播都會想嘗試點新東西。我每個星期六或者星期天的下午五六點，還要直播做一道菜，吃飯、聊天。其實就是展示一個主播的生活，觀看的人氣就特別高?！?/p>

作為玩家，劉殺雞是個老人。2009年，他參加第一屆CDEC（中國dota精英聯(lián)盟）精英賽，在中國電子競技職業(yè)圈混了臉熟。但打職業(yè)賽，他沒那個“拼勁”。直到一年多以前，他最重要的身份依然是自家家族企業(yè)——一家重慶房地產(chǎn)公司的總經(jīng)理。

“粉絲”們說，劉殺雞是土豪，住別墅開豪車。但這別墅恐怕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一層客廳空空蕩蕩，一副無人居住的模樣。墻角拴著一條躁動的秋田犬，邊上放著一只籠子，關著一只寂寞的布偶貓。二層是煙火燎燎的廚房。

劉殺雞的直播間設在三層。這個房間涇渭分明地分成兩個部分：鏡頭里和鏡頭外。房間一角堆滿落滿灰塵的雜物，另一邊則被精心布置：兩張黑色的單人高背沙發(fā)并排立著，背后，墻壁正中掛著“粉絲”寄來的一張畫。原本占據(jù)了大部分墻面的窗子都加了遮光布。棕色窗簾的邊緣被細心地死死貼在墻上。窗前順次放著三個黑色鐵藝架子，分別整齊碼放著音樂CD，游戲周邊和游戲軟件。房間另一端，劉殺雞坐在一張背后積滿灰塵的椅子上，兩張白色條桌繞著他：左手邊紅色水冷主機閃耀著紅光，中間兩臺顯示屏，上方吊著麥克。攝像頭從右上方拍過來，邊上高高立著一臺柔光箱。除此之外，桌上陪伴他的還有各色游戲手柄、癟了的香煙盒，裝著顏色可疑液體的幾只水杯和一只巨大的玻璃煙灰缸。房間里的空氣被機箱烤得燥熱難耐，但劉殺雞渾然不覺。在直播的時候，他幾乎全情投入，拍案而起的咆哮輕易壓過房間里震蕩的高分貝音樂。

2014年底，劉殺雞到斗魚平臺首開直播?！俺踔允巧磉吪笥严肟次掖蛴螒?，交流技巧?！钡芸欤l(fā)現(xiàn)，直播鏡頭與他的天性簡直一拍即合：“表現(xiàn)欲望非常強烈，人來瘋，人越多我越嗨?！?/p>

劉殺雞從“遠古時代”的FC紅白機一路玩過來，什么游戲都上過手。他講游戲歷史，“90后”“粉絲”聽著新鮮。但他又不走純技術流，因為“走技術流的主播沒人看”。“看直播的人不是為了學技術。真想學技術的人會去點播網(wǎng)站，看一些教學的東西。直播的關鍵在于如何完成和觀眾的互動。你用自己的風格來做?！?/p>

在斗魚直播平臺播了一個多月，劉殺雞的人氣就一下子漲到十幾萬，在主機游戲區(qū)排進了前三名。他說自己“搞笑、會玩，技術比一般人好”。這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琢磨的是‘粉絲想看什么，而不是我每天玩什么游戲。我知道看游戲的人會慢慢有審美疲勞。你必須給他新鮮的興奮點。我非常了解他們喜歡什么?！?/p>

所有網(wǎng)絡主播都要討好“粉絲”，但劉殺雞有絕大多數(shù)人沒有的資本。這種資本直截了當，極富效率。那就是錢。

“說白了，我的很多觀眾都是‘吊絲。但我和他們說：你們是我爹，是我媽，是我衣食父母，是我上帝。他們可以在直播間里罵我‘瓜皮（重慶話傻瓜的意思），就像朋友彼此間對損。他們特喜歡，覺得在我這里存在感特別高?！薄八麄円蟮拿恳患虑?，我都會盡力滿足他們。出來一個新游戲，一般版本買一個也就是300塊。他們要我買限定版，1000多塊那種，我就買，我就替他們?nèi)ネ瓿蛇@個心愿?！薄霸俦热缯f新出了個筆記本，”劉殺雞指了指隨意擱在墻邊地板上的一個大紙盒：“他們說：‘雞哥，好想看。那我就去買，買最高端的，3萬多塊錢。買回來測評給他們看。我直播過一次裝機，特別多人看，他們以前都沒見過人這么干。去迪斯尼也是他們的要求。他們說了，我就去了。”

對于其他主播來說，直播間“粉絲”的送出禮物是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之一，但是在斗魚平臺，劉殺雞公開放話說不要禮物。他每小時從平臺拿8塊錢的直播費，雖然偶爾也有“土豪粉絲”刷給他兩三萬元，但每個月下來，他總還得往外掏一兩萬元。他不在乎?！胺劢z”才是最大的資本，打造個人IP比迅速套現(xiàn)重要得多?！啊劢z就是一筆財富，干什么都方便。不然我怎么吃個飯有十幾萬人看，做個飯有二三十萬人看？”

去年10月，劉殺雞決定正式把家里的房地產(chǎn)事業(yè)放下了?！拔覀兗业娜颂貏e不同意，說你有病吧，去做這個，這個賺錢嗎？和家里人鬧得特別不愉快。這次回家過春節(jié)，我爹都不理我。我也沒有再向家里要一分錢?！?/p>

不過從那個時候開始，劉殺雞的IP已經(jīng)開始收回成本了。2015年9月5日晚上，在參加完“英雄聯(lián)盟”四周年慶典的表演賽后，王思聰在微博宣布，“PandaTV”視頻直播平臺將上線，而他將出任視頻直播平臺熊貓TV的CEO。10月份，“校長（王思聰）親自把我叫到自己家里，就是上海新天地旁邊那個別墅，王可可（王思聰?shù)膶櫸锕罚┳〉哪莻€地方。他跟我說：‘我看好你，你愿意幫我們么？給我一個面子。他給我開出了一個還算比較OK的年薪。我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啊。我從斗魚帶過來了四成左右的‘粉絲，這已經(jīng)算是一個非常高的比例了”。一個數(shù)字能說明他的江湖地位。游戲界S級（最高級別）主播若風在熊貓TV的直播間號碼是6個6，而劉殺雞的是5個6。

新規(guī)則

在熊貓TV，劉殺雞還是那個“吊絲”們在現(xiàn)實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土豪朋友。他們一邊罵著“瓜皮”，一邊看他裝高端主機，看他和妖艷女主播們打情罵俏。聽說他的主播女友出軌了，他們?nèi)ブ辈ナ抑櫫R她，罵到她無法在平臺上繼續(xù)直播下去?！耙浦埂劢z去攻擊她，那是不可能做到的?！眲㈦u說，“她基本就是GG了吧。GG就是Good Game。在一個游戲里面輸家會對贏家這么說。”

他們還會興致盎然地跟著他去查房?！八^查房就是我用我的直播間的視角去看其他人的直播間。就像串門一樣。新人主播沒多少觀眾，一旦我去查房，我的觀眾就會跑到他們的直播間去發(fā)言，人氣一下子就被推起來。”劉殺雞說，他享受這種一呼百應，但更重要的是，“粉絲”們也喜歡這種感受：“一個幾百人人氣的主播一下子被他們頂?shù)搅藥兹f人的人氣?！边@是虛擬世界才能擁有的權(quán)力快感。

劉殺雞對“粉絲”們的興奮點和網(wǎng)絡直播的游戲規(guī)則拿捏得愈加爐火純青。3月8日晚，一位名叫Yanghanna的韓國女主播在熊貓TV首秀，表演跳舞。劉殺雞查房時遭遇了王思聰，兩人互懟刷出了40萬元人民幣的禮物。這被網(wǎng)絡媒體大肆報道。我問起這件事，劉殺雞津津樂道。

“我那天去看這個主播的直播，‘粉絲叫我刷禮物。我就刷了8個“飯團”。飯團是我們那兒用虛擬貨幣購買最便宜的禮物，2毛錢一個?！劢z說我摳門。我回復了我的經(jīng)典口頭禪：‘錢對我來說不是問題，問題是老子沒錢?！劢z就說：‘我們給你錢?！?/p>

劉殺雞把支付寶賬號掛出來了?！耙幌伦泳捅娀I了2000多塊錢。于是我給女主播刷了兩個“佛跳墻”（虛擬禮物，價值1000元人民幣）?！边@一刷，Yanghanna的人氣一下子就飆升到了三四萬?！坝^眾就是享受這種成就感，哪怕他只捐了5毛錢，也會覺得自己參與其中?！眲㈦u推波助瀾，把支付寶賬號的二維碼掛出來，并放話說，“粉絲”眾籌多少，他跟進多少。接下來他連續(xù)刷出了十幾個佛跳墻。也就是在這時候，王思聰進入直播室，也出手跟了十幾個佛跳墻。

“一下子觀眾就激動了。他們就開始推著我和校長互懟?！眲㈦u說。刷到后面觀眾有點玩膩了?！斑@時，我在我的賬戶上得到了一筆5萬塊錢。校長打給我的。我就刷了50個佛跳墻。那時候，我點擊佛跳墻道具就跟點擊飯團一樣。整個平臺的人都已經(jīng)震驚了。后來校長又打了10萬元給我，我又刷出去100個。好多‘粉絲后來都說，‘能和王思聰正面抬杠真刺激，得感謝你劉殺雞，不然我們一輩子也沒這樣的機會。”

我問劉殺雞：“這是不是炒作？”他很坦率：“這就是炒作事件，我非常清楚校長的意圖，我也完美地配合了他。結(jié)果呢？我得到了高度的贊賞和良好的效果。那個韓國女主播沒火，我火了一把，大家只記住了和王思聰互懟的人?！苯衲甑酌髂瓿?，很大一批主播會被淘汰。直播會越來越專業(yè)化，不管是主播的素質(zhì)還是設備都會有提高。明年初很大一批合同要到期了。平臺的投入重點要發(fā)生變化，普通個人主播不會再得到那么多的資源支持。

住在劉殺雞別墅里不只有他，還有女孩曉曉（化名）和從平遙到北京淘金的男孩劉聰勇。他們都是劉殺雞的“徒弟”。在別墅的地下室，還設有一套直播設備。下午14點多，曉曉正在堆滿化妝品和衣服雜物的直播臺前面吃一份外賣快餐?！澳銊e看我現(xiàn)在穿得很差，我化好妝是很漂亮的?！睍詴宰鲞^劇場藝人、做過節(jié)目策劃，“都賺不了多少錢”?，F(xiàn)在她的任務，是在一個美妝直播平臺上摸索經(jīng)驗。她每天花1～2小時準備節(jié)目內(nèi)容，進行3～4小時直播，再花費兩小時整理視頻，維護微博。過去一個月，她已經(jīng)在美妝平臺上做到了非簽約主播的第一名。每個進入她直播間的觀眾，平均觀看時長達到16分鐘。它意味著她能夠留住觀眾，也就意味她有很大的產(chǎn)品推銷導購潛力。她告訴我，美妝網(wǎng)站已經(jīng)聯(lián)系她當簽約主播了，但她并沒有同意。她甚至還沒有接受任何化妝品合同，“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養(yǎng)粉”。在這期間，她會參加電視節(jié)目，提高曝光率，力求打造成一個勵志人物。

劉聰勇在熊貓TV上叫“譚派游身八卦掌”。5月15日周日下午，他搞戶外直播，在三里屯優(yōu)衣庫門口連續(xù)吃五個漢堡。這輪直播，他拿到兩個佛跳墻，人氣達到2.3萬。他在直播中說：“我今天回去對我?guī)煾竸㈦u也算有個交代了。不給他丟人?！本驮谌锿偷拇篑R路上，還有路人認出了他。劉聰勇最早在熊貓TV直播自己正兒八經(jīng)打拳，毫無人氣。劉殺雞查房看到了他，覺得他“血液里天生就有喜劇天賦，但他自己不知道”。去年12月，劉殺雞把他叫來北京，和他簽合同，每個月給他2000塊錢工資，“花一個星期時間教他直播的套路”，同時帶自己的“粉絲”去查房，給他拉人氣，還為他找了一部網(wǎng)劇的演出機會。

劉殺雞很明確：要用個人IP來做一些更大的事情。劉殺雞說：“直播平臺配置資源的重心就要變了，普通個人主播不會再得到那么多支持。未來的視頻直播會越來越節(jié)目化，越來越專業(yè)化，越來越像電視臺。”4月份，借著自己的高人氣，劉殺雞已經(jīng)在每周六晚20點推出了自己的游戲資訊直播節(jié)目“Panda Gamer”。但他還要往前走一步：發(fā)掘新人，做自己的經(jīng)紀公司。“兩年后我會離開北京去上海，”他篤定地說，“那個時候，我會是直播平臺的節(jié)目內(nèi)容提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