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一串歲月的記憶

嚴鳳蘭

站在和平路那八棵大樹下，默默地看著和平路對面，海晏縣電影院一點一點被拆除，心中莫名地產生了一絲感慨。這座從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起給人們帶來電影文化享受的建筑，在新時代城鎮(zhèn)總體規(guī)劃及拆遷改造方案啟動中，只用了幾天的工夫就退出了歷史舞臺。真是流年無痕??！樹蔭下心中一縷沉浮的思緒也在不經意間鉤沉出了有關“電影院”那一朵朵記憶的花朵，在心田靜靜地競相開放。

童年記憶中的第一座電影院，是在河南蒙旗?？催^的電影早已記不清了?？捎霸豪镅葑嗟囊磺疤K聯(lián)的有關樂曲和本地的民族樂曲中，大人們踩著自由步跳著交誼舞的情景仍記憶猶新。影院里的照明有時候是柴油發(fā)電，有時候在影院的墻上掛著十幾盞馬提燈。盡管燈光昏暗，時間有限。也給觀看者、舞蹈者，確實帶來了精神生活中的一種愉快和享樂，覺得一股清新歡快的氣氛是那么的和諧又新潮。讓人不能忘懷的還有在影院門前的露天空地上，搭建起的那座臨時舞臺，是迎接黃南州民族歌舞團來表演《洗衣歌》《逛新城》……的，在影院門前看演出的那些個日子，那優(yōu)美動人的名曲旋律，既悠揚，又悅耳；歡快的舞步，既歡樂，又感人，配上華麗的民族服飾和道具，真是精彩極了！至今難忘，每一個節(jié)目內容都迎合時代的脈搏，激勵人心奮進，一幕幕歷歷在目。聽說當時看完了節(jié)目大都能唱上幾句。

在我少年求學的記憶中，海北州（當時在門源）電影院在師范學校的附近，不知憂愁的我們，享受著公費教育，當每月六毛的零花錢發(fā)下來后，宿舍里大家就開始湊錢買5分或一角的電影票，結伴去電影院看電影。有票的在擁擠中接受檢票、入座，一些沒票的電影迷們或用廢票濫竽充數(shù)，或用一張票在擁擠的縫隙中帶進去好幾位同伴，或把用過的票想方設法塞出來，讓其他同伴蒙混過關。只要擠進去，站著看完一場電影，也是值得的?？此朴刑悠辈粨袷侄蔚牟谎排e動，在那個文化資源匱乏，信息比較閉塞的年代，不就是為渴求獲得影片中的新知識、新信息嗎？所以電影院和電影陪伴著這一代人見識了外面的世界，開闊了眼界，茁壯成長。我們從好故事中收獲了正能量，從反面角色中吸取教訓。茶余飯后樂意說說給自己影響最深的電影內容和臺詞，學說電影臺詞不但成了樂趣，還成了學普通話的良好基礎呢！

直到八十年代中期我又有幸在這座電影院觀看了青?！盎▋骸蓖踝玉R俊的演唱會和《酒干倘賣無》等歌劇。“花兒”又稱“少年”，屬情歌、野歌?！盎▋骸边@種廣泛流行在西北民間的荒野空間，用方言土語演唱的特殊的山歌，除了農事勞動和山野運貨等勞動場合歌唱對唱外，不能隨意吟唱。不過在每年農歷六月初六大通縣的老爺山舉行的大型“花兒”演唱活動中，歌手們自設據(jù)點， 各自拉開比賽“花兒”的陣勢后，才能在公眾面前公開演唱。在改革開放后，馬俊的“花兒”演唱會，著實體現(xiàn)出了蘊藏在民間的文化——青?！盎▋骸眱?yōu)美高亢的旋律，嫩閃閃委婉的詞語，熱乎乎激越的爽意，深受廣大愛好者的青睞。這場“花兒”演唱以民間文化憨墩墩的溫淑，翠漣漣的靈動和魅力登上了大雅之堂。不會唱也聽不懂“花兒”的我，這次我仿佛聽懂了些，特別是那一段段不同的“花兒令”當啷啷的韻響，一句句淚漣漣的真情詞語暖人心肺，于是我買了一盤空磁帶，千方百計托人錄制下來，帶回了家。記得其中的一首是“尕手尕來者尕指甲，指甲上包的是海娜；抓住尕手兒問一句話，尕嘴兒一抿著笑下（哈）?！爆F(xiàn)在那座電影院也已經退役了，被新時代的文化廣場取而代之了。

剛參加工作的第二年年底，大伯父接我到他家住幾天。當時大伯父是二二一廠的牧工。于是我們從海晏縣公安局申批了一份出入證，乘坐“尕火車”順利地到達了當時的保密廠伯父家的住處。過了幾天，小妹春蘭買來了幾張電影票，要求我們穿戴整齊，戴上干凈的口罩去看電影。當我和春蘭手拉手走到電影門口拾階而上時，那幢近似于一座大會堂的宏偉建筑及具有規(guī)模門面裝飾，著實讓我驚嘆不已。小妹告訴我，這座電影院當時在全國都很有名的。我們通過檢票處時服務員既檢票，又檢查口罩。步入大廳，一股熱氣騰騰的醋味撲鼻而來，原來大廳的地上有兩臺電爐子，爐子上的鍋里，呼呼呼冒著熱氣，醋味是從那里飄過來的，小妹告訴我這是煮醋消毒，為公共場所預防感冒專門備用的。我聽了感到很新鮮又新奇。在小妹的帶領下，我們從右邊的樓梯走上了二樓看臺，而我們的座位在正中間，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坐在這么好的電影院，這么高的位置看電影，感覺真不錯，有點幸福感。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我還覺察到，整個影院內部的地面、椅子、墻壁都很干凈，這個影院很暖和，入場看電影的人走路輕、說話輕，入場找座位沒有一點兒喧嘩，只聽見沙啦沙啦的腳步聲。二二一廠的人個個素養(yǎng)不低??！當電影開演的那一刻，全場觀眾好像有誰在無聲地指揮似的“唰”地一下，“齊刷刷”站了起來，摘下帽子。不知所措的我也隨即站了起來，只見熒幕上出現(xiàn)了“紀念敬愛的周總理逝世一周年！”幾個大字，我才恍然大悟。在長達半個多小時的放映中，老人、青年、小孩，都不約而同地站直身體，眼睜睜地望著影幕，無聲地流著淚，甚至顧不得擦去腮邊的淚水。電影院里的那種莊嚴、肅穆，以及對總理的那種崇敬、愛戴、懷念之情，十分感人。

“文革”結束的第二年新年，我和丈夫在回門源的途中，去西寧的人民影院看了一次經典紅色影片《野火春風斗古城》。在電影院門口不遠處我們買了票，入場時我發(fā)現(xiàn)影院門口沒有賣零食的，也沒有檢票的，人們持票自覺的對號入座，同樣也沒有隨意喧嘩的，更沒有吃零食的，秩序井然。這座電影院給觀眾營造了一個溫馨的好環(huán)境，好印象令我成倍增加并寄存在腦海里。因為在我的記憶里關于電影院的故事很多，但大多數(shù)都是買了票還得買零食，在昏暗的燈光中，引導員拿著手電筒給后來的人找座位，到處都是嗑瓜子、嚼口香糖的聲音，地面上瓜子皮一層，大家一起為一個精彩的鏡頭歇斯底里地呼喊，有時為一個“卿卿我我”的鏡頭就打口哨，上廁所的人來來往往。吸煙的人多，煙霧繚繞?；爝M來的沒有座位的人來回走動，口無遮攔，大聲喧嘩，遮擋光線，很是煩人。

也許，電影院能使少數(shù)人的一些古怪的癖好得到抑制，在電影院里看電影能使有缺陷的心理變得趨于成熟，會讓一些人的思維方式得到更好的提升，甚至會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加充實；也許，“人在人伙里磨，刀在石頭上磨?！边x擇到電影院看電影，在人群中覺得有很多的優(yōu)越感；所以到電影院里看電影，在那個時代能算得上是一種正兒八經的經歷，也是享受樂趣，心靈相約的最佳的去處。

記得參加工作的第五年，我所帶的畢業(yè)班在升學考試中榮獲了優(yōu)勝獎，頒獎的那天，獲獎的老師學生在海晏縣電影院里一連觀看了《馬陵道》《洪湖赤衛(wèi)隊》兩部影片。觀看樣板戲長大的我，只覺得耳目一新?！恶R陵道》雖然講述了公元前341年魏齊馬陵之戰(zhàn)的故事，主人公孫臏和龐涓是同學，拜鬼谷子先生為師一起學習兵法，但“性相近，習相遠?！睂O臏的軍事才華閃耀著思想的光輝、流傳千古；智窮力竭的龐涓，脅迫孫臏，對孫臏實施了慘無人道的剜剖雙膝等毒辣手段，但最終兵敗在孫臏的手下，自毀在馬陵道上。我感嘆道：人心叵測，兵法偉大?？勺谖遗赃叺睦钌m老師，看到歌劇《洪湖赤衛(wèi)隊》中韓英的那段“看天下勞苦人民都解放”的唱詞時，抹著淚，喃喃地說：“文化的春天到來了，去擁抱吧！”遲鈍的我當時有點納悶。現(xiàn)今看來，改革三十幾年來文化建設實話邁上了一個又一個新臺階，人們的精神文化、物質文化生活真是豐富多彩。

在海晏電影院的記憶中，除了觀看電影，那寬大又有點簡陋的影視舞臺上，曾經我和同事表演過多次節(jié)目，那時候我們海晏縣城小學教師表演的每一次節(jié)目都能獲獎，每一次演出都被觀眾夸贊為是在過藝術節(jié)一般；在那舞臺上，我還多次帶領學生，過“六·一”，演出過節(jié)目呢。尤其是我和小楊老師排練的慶祝香港、澳門回歸及《歌唱祖國》的節(jié)目還榮獲了“特等獎”呢！現(xiàn)在那些愉快的經歷和電影院都成了似水流年了嘍！不過黑漆漆的電影院中，整排整排可以折疊的木板座椅雖很簡陋點，但每個人都是興致盎然地有說有笑，相聚、共賞，熱鬧，不厭其煩。好在每場電影是能引起人的共鳴，人們不必壓抑自己的心情，一排排觀眾一起忘我地自慰在精神修養(yǎng)的世界里，一起竊竊地唏噓，一起汲取文化養(yǎng)分，一起靜默地品味其意，個個都徜徉在精神文化的氛圍里，從沒有孤寂感。這一切，都在我的回憶里顯得那樣的有趣、可敬、生動。

2012年9月，我應邀去海西——德令哈，參加了青海省海西州“第三屆蒙古族文學創(chuàng)作暨第六屆孟赫阿爾察詩歌那達慕”，會議期間安排詩歌的決賽及頒獎在德令哈市的影劇院進行。那天傍晚，德令哈的男女老少像過節(jié)一樣，人人身著亮麗的、鑲嵌著日月光芒的蒙古族服裝，個個面帶春風，絡繹不絕地走進影院，自覺地落座。這座電影院仍舊經營著電影放映，文藝演出及文化活動等，影院很有現(xiàn)代氣派，燈火輝煌， “杭蓋樂隊”在臺上演奏著具有蒙古草原氣息的長調（蒙古語，烏日圖道），是那么的高亢悠遠、舒緩自由、抒情；背景的大熒屏上反復出現(xiàn)的是遼闊的草原，奔馳的馬群，蒙古包、蒙古舞蹈、那達慕……特別是與這么多同民族的同胞相遇、相聚的場面我還是第一次。雖然我對母語非常生疏，但融入在根脈中的那種幸福蕩漾在心頭。

后來我還到過云南景洪市富麗堂皇的影劇院，領略過華東宋城影劇院的風采。但在打開電視看電影的今天，一旦說起電影院的事，就會引出我歲月記憶里那種親切美好的回憶，那種吃過晚飯，匆匆去排著隊買票，去看電影的感覺，那真叫一個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