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和鴨子

彥文井

很古的時候，大雁和鴨子是兩姐妹，住在南方的一個湖邊上。大雁比鴨子早出世七天，大雁懂的事兒自然就比鴨子多一些。

大雁和鴨子慢慢都長大了，也就是說，她們能夠飛行了。這個時候，南方的氣候發(fā)生了變化，天氣漸漸熱起來，一天比一天變得更加熱。后來，她們所生活的那個湖干涸了；而且，附近所有的湖都干涸了。大雁就提議飛往北方的海邊去，因為那兒很涼快，有水，還一定會有很多很多的魚。鴨子同意大雁的看法，她們馬上就動身離開南方。

這是她們第一次出遠門，她們對于路上遇見的什么東西都很感興趣。特別是鴨子，她年紀小，什么也不懂，就對什么都好奇。

當她們飛過一個平原的時候，遇見一群正在低空盤旋的鴿子。大雁向鴿子們點頭笑笑就飛過去了。鴨子不斷地回頭看，向大雁說：“姐姐呀！你為什么飛得這么快呢，等等他們不好？我們應該多有一些同伴一起飛?！?/p>

大雁回答說：“他們是在游戲，并沒有打算飛到離家很遠的海邊去。

“你怎么知道呢？

“我比你大七天，我認識，他們是喜歡平原的鴿子。平原上有他們的食糧，他們的家就在平原的樹木上。他們不會做我們的同伴的?！?/p>

“我不信。他們怎么會不喜歡北方的大海呢？”

“不信你就問問他們?！?/p>

于是鴨子就慢慢地拍著翅膀，回頭向鴿子們喊道：“喂！美麗的朋友們！你們到不到北方的海邊去呀？路上不會寂寞的，咱們一起飛吧。

一個鴿子回答道：“那是一個長途飛行，太艱苦了，咱們不干?！?/p>

鴨子遲疑地說：“是嗎，是嗎？”

鴿子們不作聲了，繼續(xù)游戲著，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一樣。后來，鴿子們紛紛落在平原上，“咕咕咕”地唱著，啄食著地上的谷粒。

鴨子嘆了一口氣，還往下看了好幾眼，才加快往前趕去。追了好一陣，鴨子才追上大雁。

現在，她們突然聽見下邊有一種強烈而凄慘的呼號聲。

鴨子驚慌地問：“姐姐，姐姐！聽，那是什么聲音？”

大雁低著頭往下看了看，說：“那是野驢在喊叫?！?/p>

鴨子眼睛里馬上充滿了淚水，說：“我怕，我害怕！野驢們干嗎要喊叫呀？”

“沒事，沒事。這是他們在招呼自己的同伴們。你看，他們正奔到河邊去喝水哩。”

鴨子往下看了一會兒，又問：“他們干嗎不到北方的大海邊呀，叫他們跟咱們一起去好嗎？”

“他們不喜歡大海，這兒有他們的家?！?/p>

“是嗎，是嗎？”

鴨子放慢了翅膀，不斷回頭看。

地面上一群黑色的野驢連跳帶蹦地奔到了小河邊，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喝水。他們喝完了水，有的在沙灘上打滾，有的在互相追逐，亂尥蹶子，有的又拉長腔大嚷大叫。

鴨子看了笑起來：“咱們下去跟他們玩玩吧！”

大雁回答說：“不成！快飛吧，咱們的旅程還遠得很哩?！?/p>

“是嗎，是嗎？咱們什么時候才能有個家呀？”

太陽降到地底下去了，天空中有一陣陣風吹過。

鴨子一連打了幾個寒噤，說：“姐姐，我們已經飛過了北方嗎？”

“沒有。還遠著哪?！?/p>

“為什么這樣冷呢？不是說只有北方才冷嗎？”

“這不算冷，這不過是夜間的一陣小風罷了?！?/p>

“姐姐，告訴我，北方是怎么一個冷法呢？”

“不知道。不要怕，小妹妹，我聽見你的聲音里缺乏勇氣了。那地方我們的爸爸和媽媽不是已經去過了嗎？他們去過了，我們還怕什么呢？”

鴨子不回答，過了一會兒又對大雁說：“姐姐，我喜歡溫暖，溫暖多么好??！”

“為什么？”

“因為我們是在南方的湖邊長大的。唉！我是多么懷戀那暖和的陽光和那暖和的湖水啊！”

“你說的是已經過去了的事情。我們要向前去。南方在我們小的時候是好的，可是北方對于我們將來的成長更好。努力飛吧！北方有我們沒有看到過的大海，大海里有無數美味的魚。對于能飛行的鳥來說，那兒就是家；或者說，比家還要好?！?/p>

“真的嗎？”

“可不是?！?/p>

鴨子沉默了，跟在大雁后面飛了一陣，又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休息呢？”

“快了。前面有一個小沼澤，到了那里我們就可以休息了。今晚上我們應該有一個好地方過夜?！?/p>

“我實在太累了，我想馬上就休息下來?！?/p>

“再堅持一會兒吧，好妹妹，只要一會兒，我們就可以休息了?！?/p>

“好吧！”鴨子輕聲回答，勉強地拍著翅膀。

她們終于飛到了一個小湖上。她們找到一些小魚吃了，然后就鉆到蘆葦叢里去睡覺。她們把腦袋埋在翅膀底下，很快就睡著了。

夜半，鴨子突然被一種什么聲音驚醒了。她聽出來那是一種動物的叫聲，就很高興地對大雁說：“姐姐，你聽，那是幾個活著的東西，他們來了?！?/p>

大雁聽了一陣以后說：“是活著的東西，但是他們是什么東西呢？我們還得當心一點兒?！?/p>

“當心什么呢？只要他們能發(fā)出聲音我就高興。你看，現在我們多寂寞。我喜歡聲音。你記得嗎，在南方的湖邊，我們的生活是多么熱鬧??！那么多青蛙，那么多蟲子，他們叫起來，簡直像開音樂會。可在今天這一天的旅程上，什么都改變了，幾乎什么聲音都聽不到，安靜得簡直叫我害怕?！?/p>

“不要這樣說。只要到了北方的海邊，我們就不會感覺寂寞了，那里有無數我們的兄弟姐妹。趕快起來，那個聲音很怪，很可怕，不像是好東西。”

黑暗的深處閃著一點點光，漸漸那光亮和聲音向她們這邊靠近了。

大雁猛叫：“快飛起來！”

鴨子不同意，辯論說：“不要緊，怕什么！那是光。哦！天明了。姐姐，等太陽完全出來以后我們再飛吧，我實在累極了。”

“快，快！那不是太陽光?！?/p>

“那是光，和太陽光沒什么兩樣。不要緊的，等一會兒吧！你看，那么好看的亮光?。　?/p>

那一圈一閃一閃的暗紅的柔弱的亮光，更加靠近她們了。

大雁警覺地叫：“不行！我要飛起去了，你快跟上來吧！”

鴨子還在稱贊：“美麗啊，美麗??！好美的亮光呀！”

大雁不等鴨子說完，拍拍拍幾下就飛起去了。

“咔嚓！”幾根蘆葦斷了，發(fā)出很大的響聲。接著一道強光射到鴨子身上。鴨子害怕極了，身子也軟了。她就重新把腦袋埋進翅膀里去。

“哦喲！一個多么馴良的小東西?。　币粋€右手提著燈的男人，用左手把伏在地上的鴨子輕輕抓了起來。

一個女人跑了過來，摸摸鴨子的羽毛，說：“多么柔和的小東西啊！”

男人說：“我們可以把它養(yǎng)起來。到了冬天，我就不用出去打獵了?！?/p>

女人說：“是的，把它養(yǎng)起來。我喜歡它，一定好好喂它?！?/p>

鴨子的害怕完全消失了，老老實實地躺在男人懷里。

這時候，大雁還在天空盤旋，并且連聲呼喚鴨子。

鴨子回答了一聲：“姐姐呀，姐姐呀……”

男人和女人聽著她的叫聲都笑了起來。女人拍拍鴨子的腦袋，說：“真有意思！它還會‘甲甲甲地叫，可憐的小東西！”

大雁在天空徘徊了好久，老不見鴨子飛起來，天已經大亮了，她只好獨自向著北方飛去。最后，她到達了那個大海洋，在一塊大的石巖上，遇見了許多兄弟姐妹。他們過著一種勤勞的但是自由的生活。

鴨子到了人的家里，不用操心什么生活，當然，什么也不干，就一天天變得胖了起來。開始她是飛不動了，后來就變成不會飛了。最后，她根本連“飛”是什么也不懂得了。她也根本不懂什么是大海。只有當她偶然記起大雁的時候，才悲哀而軟弱地叫兩聲：“姐姐呀，姐姐呀！”（這聲音在我們聽起來，就是：“甲甲甲，甲甲甲！”）

于是，大雁和鴨子就變成了兩種不同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