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蟹

李建

陽澄湖盛產(chǎn)的清水大閘蟹聞名遐邇，每年金秋時節(jié)，都吸引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到這里嘗鮮。國慶長假頭一天，在陽澄湖邊，劉老三開的蟹坊內(nèi)門庭若市。劉老三夫婦高興得合不攏嘴，可萬萬沒想到，就在今晚，一個不起眼的小伙子居然毀了他們的生意。

在蟹坊二樓一個包間內(nèi)，來自廣東的孫老板一家品嘗完鮮美的大閘蟹后，贊不絕口，叫服務(wù)員把劉老三喊來，說要多買點(diǎn)大閘蟹帶回廣東分享給親朋好友。

劉老三一聽服務(wù)員說來了大客戶，樂得屁顛屁顛地從庫房里拎出好幾盒包裝好的大閘蟹，拿到包間一陣吹噓，先是夸孫老板是做大生意的人，有眼光，接著說陽澄湖里的大閘蟹就數(shù)他家的品質(zhì)最好。

就在劉老三吹得眉飛色舞時，突聽身后有人說：“誰說你們家的蟹最好？我們巴城鎮(zhèn)的陽澄湖大閘蟹才是最正宗的?！闭f這話的人是在一旁端茶倒水的服務(wù)員，一個十八九的小伙子。最近生意好，這小伙子是劉老三昨天剛招進(jìn)來的。

劉老三見手下員工竟敢當(dāng)著客人的面頂撞自己，頓時火冒三丈：“你給我滾出去，老板和客人談生意，輪不到你插嘴！都是大閘蟹，憑啥說你們巴城的蟹最正宗？”

小伙子年輕氣盛，說：“那你憑啥說你們家的蟹最正宗？你憑啥說的，我就憑啥！”劉老三冷笑著說：“就憑你在我的蟹坊里打工，有本事你別在我這里干！”

孫老板聽糊涂了，問：“難道這陽澄湖大閘蟹好幾個地方都有？”經(jīng)過劉老三一番解釋，孫老板才明白，原來這陽澄湖的水面分別歸蘇州和昆山的三個鎮(zhèn)所有，陽澄湖鎮(zhèn)是蘇州市相城區(qū)的，小伙子家在巴城鎮(zhèn)，屬于昆山市，陽澄湖南邊還有蘇州工業(yè)園區(qū)的唯亭鎮(zhèn)也產(chǎn)大閘蟹。雖然這三個鎮(zhèn)行政區(qū)劃不同，但出產(chǎn)的都是正宗陽澄湖大閘蟹。

孫老板聽明白后，笑著對小伙子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作為員工，怎么能跟老板頂嘴呢？劉老板剛才說的那些話只是為了把大閘蟹賣給我，在我看來他并沒有貶低你們巴城大閘蟹的意思。如果是在我的公司，員工敢這樣跟我說話，早就被我開除了?！?/p>

小伙子聽了，臉紅到了脖子根兒，趕緊低頭向劉老三賠禮道歉。劉老三卻得理不饒人，趾高氣揚(yáng)地說：“我這里廟太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等一下蟹坊打烊，到收銀臺把工錢結(jié)了，明天你就不用來上班了?！?/p>

小伙子一聽這話就急了，現(xiàn)在是國慶節(jié)黃金假期，各蟹坊、酒店早就把人手都招齊了，劉老三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辭退他，讓他再去哪里找工作呢？任憑小伙子怎樣認(rèn)錯道歉，劉老三就是不松口，臉上還流露出得意的笑容。

小伙子見實在沒有挽回的余地，便不再哀求了，轉(zhuǎn)過頭對孫老板說：“您還要買大閘蟹嗎？我同學(xué)家就在巴城養(yǎng)大閘蟹，路也不遠(yuǎn)，保證給你們最低價，比這里要便宜許多。您多少買點(diǎn)，就當(dāng)可憐我剛失業(yè)吧！”

劉老三急忙說：“你怎么還搶起蟹坊生意了？別忘了下班前你還是我手下的員工！”

見兩人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孫老板從中調(diào)解說：“你倆就別斗氣了，我來做個和事佬吧！劉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年輕人這一回，繼續(xù)留他在這里上班。小伙子你也別搶劉老板的生意，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大家都讓一步。”

劉老三說狠話也只是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現(xiàn)在蟹坊這么忙，他也沒時間再去招新人?，F(xiàn)在孫老板給足了他面子，小伙子的銳氣也被殺下去了，他也就松了口，同意小伙子留下，將功贖罪好好干。

可就在他倆剛要握手言和時，卻不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原來他倆斗嘴的時候，有幾個客人也想找劉老三買大閘蟹，便來到包間門口，正好看見這一幕。

現(xiàn)在吵完了，他們也變卦了，叫小伙子帶他們?nèi)グ统琴I便宜的大閘蟹，還勸小伙子說，給老板打工一個月才賺幾個錢，不如自己做生意，賣幾箱大閘蟹就賺回來了，如果價格便宜質(zhì)量好，他們還會介紹朋友去買。他們還低聲勸小伙子，說劉老三這個人看起來小肚雞腸，保不準(zhǔn)他會秋后算賬，忙完這幾天就把他給辭退了。

小伙子聽了他們的話，不由猶豫起來。劉老三趁他發(fā)愣，趕緊拉著那幾個客人往外走，說：“價格我們可以再談，你們初來乍到，容易被人給騙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小伙子生性耿直，一聽劉老三對眾人說他是騙子，就跑到門口堵住他們說：“劉老板，既然你說我是騙子，今天我就跟你斗一斗，看看究竟是哪家的大閘蟹好，誰才是騙子！”

劉老三輕蔑地看著他說：“小屁孩兒，你拿什么跟我斗?。俊?/p>

小伙子說：“不拿別的，就拿我們巴城的大閘蟹跟你蟹坊里的蟹斗。大家都別走，留在這里做個見證，等我回去拿大閘蟹來?！?/p>

劉老三說：“等就等，我開蟹坊好幾年了，還怕你不成？”

客人們沒想到吃個大閘蟹還能看場熱鬧，便都高興地留下了。以前只聽說過斗牛、斗雞、斗蟋蟀，這斗蟹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過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小伙子滿頭大汗地拎著一袋大閘蟹跑回來了。和劉老三家的蟹放在一起比較，都是青殼白肚，金瓜黃毛，正宗的陽澄湖大閘蟹不假。但小伙子拿來的蟹個頭偏小，大閘蟹價格都是看個頭的，越大越值錢。劉老三見狀有些得意，問他怎么個斗法。小伙子說：“我們各拿起一只大閘蟹，讓它們互斗，誰的大閘蟹蟹螯和蟹腳先掉下來就算誰輸?！?/p>

劉老三不由笑了，這不過是當(dāng)?shù)貎和娴囊环N小游戲，怎么能分辨出哪家的大閘蟹好呢？可他做夢也沒想到，他從盒子里挑出來的幾只個頭最大的大閘蟹，都敗給了小伙子手里的蟹，蟹腳紛紛被鉗了下來。

天氣雖然很涼爽，但劉老三的額頭卻冒出了汗珠，他趕緊解釋說這幾只大閘蟹裝在盒子里時間太久了，所以蟹腳容易掉，扭頭叫老婆趕緊去水池里撈幾只鮮活的蟹。

果然，這現(xiàn)撈的幾只蟹厲害多了，但一對一較量，還是敵不過小伙子的蟹。劉老三見狀，臉色變得鐵青，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趕緊叫老婆把蟹都拿走。孫老板覺得奇怪，攔住劉老三的老婆不讓走，轉(zhuǎn)頭問小伙子是怎么回事，難道兩地出產(chǎn)的大閘蟹真的有很大區(qū)別？

小伙子笑著解釋說，只要是陽澄湖里產(chǎn)的大閘蟹，不管是哪個地方的，質(zhì)量都是一樣的。他剛拿回來的大閘蟹，正是當(dāng)?shù)氐拇箝l蟹，要不然他也不會這么快趕回來。而劉老三在陽澄湖根本沒有養(yǎng)殖基地，蟹坊里的蟹，都是他從外地買來的當(dāng)?shù)厝怂追Q的塘蟹。塘蟹除了比大閘蟹表面臟一些，外觀上幾乎一模一樣，價格卻相差數(shù)倍。所以劉老三用大量洗蟹粉來漂白這些塘蟹，冒充大閘蟹。

洗蟹粉是酸性的，塘蟹被浸泡清洗過后，蟹殼變軟了許多，蟹腳在斗蟹時就很容易脫落。

小伙子從小在陽澄湖邊長大，看到劉老三這樣欺騙顧客，敗壞陽澄湖大閘蟹的聲譽(yù)，危害人的身體健康，就想在客人面前揭發(fā)他的惡行。但又擔(dān)心客人不會相信他這個小服務(wù)員的話，便想了這個激將法來跟劉老三斗一斗。

大家聽到這兒才恍然大悟，劉老三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兩眼發(fā)花。他聽到有人在打電話向工商局舉報，他將要面臨的是法律的嚴(yán)懲，蟹坊也要關(guān)門停業(y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