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色彩編織真實的幻覺

出道僅四、五年，日本攝影師水谷吉法便出版了4本攝影書，獲得多個世界級攝影獎項，成為日本年輕攝影師中的翹楚。他通過各種艷麗的色彩，喚起人們自然的、無意識的心理反應與聯(lián)想。在5月初剛結束的北京個展上，他的《搖蚊》系列為我們帶來寧靜又奇特的畫面，細品作品時，仿佛已經嗅到了這個盛夏的氣息。

當我們面對照片的時候，我們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現(xiàn)實，還是幻覺，抑或是某種現(xiàn)實的幻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人們往往簡單地將照片所展現(xiàn)的畫面與現(xiàn)實中發(fā)生的事物等同起來。然而，攝影不可能完全是現(xiàn)實或幻覺，在照片中，我們能感覺到的是某種現(xiàn)實與幻覺的交匯?？梢哉f，從拍攝者按下快門的那一刻開始，他便在進行著一種“制幻”的行為。

對于日本年輕攝影師水谷吉法而言，他的制幻手段就是“極度艷麗的色彩”。而《搖蚊》（Yusurika）系列則是他對“色彩”這個手段的一次極致發(fā)揮。

水谷吉法的家鄉(xiāng)在日本福井縣。從小他就是在一個山清水秀的自然環(huán)境中成長，大自然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2014年，距他離開家鄉(xiāng)到東京已經過去了十年，而他也已經在攝影界嶄露頭角。

當他思考接下來要拍些什么的時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家鄉(xiāng)，于是，他決定拍攝以自然為主題的作品。當他去到河邊拍攝時，卻意外地捕捉到一些白色的顆粒狀的東西，了解之后才知道這就是搖蚊。一般情況下，人的肉眼很難看清這種極為細小的昆蟲。然而，在閃光燈的捕捉下，這樣的小昆蟲卻幻化成雪花般的白影。

關于這段經歷，他是這么說的：“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于自然之中，毫無意識地就被拉了進去。也許我只是無意識地在自然中捕捉和尋找我兒時看到的風景；也許尋找自然就是我們每個人的天性使然。當我反過來觀察自然的時候，我遇到了一群嗡嗡作響的蚊子。這種蚊子在日本被稱作‘搖蚊，它們棲息在河流、水塘等淡水之中，有的時候會成群成群地在空中飛舞。當我沖著它們打閃光燈，它們就會變成一個個發(fā)光的小白點，形成了某種奇特的幻覺，就如同自然界中的仙女一般”。

他被這種神奇的風景深深地打動，并將這些美麗而神奇的小生物拍攝下來，與其他照片放在一起，組成了這組《搖蚊》。在被問到為什么要加入其他照片時，他表示，“我把搖蚊之外的照片也納入這個作品之中，這樣能夠表現(xiàn)我的視角、表現(xiàn)自然的美妙與深刻?！?/p>

水谷吉法之所以對周遭事物如此細微地觀察，與他的生活經歷是緊密相關的。生于1987年的水谷吉法畢業(yè)于日本大學經濟學系，在開始拍照之前，他曾一度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當時他的學校在東京神保町附近，所以他經常去那里的二手書店。在此，他接觸到了美國“垮掉一代”的文學作品與美國攝影大師羅伯特·弗蘭克（RobertFrank）的作品，這為他的人生開辟了一片新天地。他發(fā)現(xiàn)當年這些美國創(chuàng)作者始終在通過旅行、小說、詩歌、攝影等媒介探索自己的人生與未來，這樣的生活方式令他憧憬不已。其中，羅伯特·弗蘭克的攝影作品給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精神沖擊，使他萌發(fā)了拍攝的念頭。于是，他便向他的哥哥借了一臺單反相機開始拍照，并在大學畢業(yè)后進入東京綜合寫真專門學校學習攝影。

在每天的拍攝過程中，水谷吉法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不知不覺地被一些日常生活中的色彩所吸引，于是，他便將色彩作為提升自己作品沖擊力的一個要素。

在他的第一部作品《色彩》（colors）中，他有意識地尋找街頭的色彩，去感知平淡無奇的事物與場所的美感，并不刻意地去考慮拍攝的風格，只是隨性地進行拍攝，也不為自己的作品添加任何說明文字。當這些色彩艷麗、造型奇特的照片被他散亂地整合成一個作品之后，攝影作品的語言便開始發(fā)揮作用，形成了它們專屬的邏輯。2013年，他憑借《色彩》這組作品贏得了日本攝影獎。

如果說在《色彩》里，水谷吉法只是聽憑自己的直覺、隨性而漠然地運用這些色彩和造型來再現(xiàn)自己想象中的現(xiàn)實的話，那么在他知名度最高的《東京鸚鵡》系列中，他便開始有意識地運用“色彩”這個元素來制造某種“真實的幻覺”。他耗時一年去追逐一群外來的紅領綠鸚鵡，用數(shù)碼相機與閃光燈將這些鸚鵡從東京夜空中剪切下來，再將其帶入電腦中，重新建構他想象中的色彩，把東京這個規(guī)范而機械的現(xiàn)代化都市轉換成充滿魔幻色彩的超現(xiàn)實空間。

相比較《東京鸚鵡》系列，《搖蚊》的“制幻術”更是發(fā)揮得爐火純青。在這里，自然的真實性已經不再重要，他將自己的記憶、情感、地域性等各種因素全都融入其中，熟練地運用視覺表現(xiàn)的技法，在“自然”這塊畫布上任意揮灑，悄悄地將“想像與真實之間的邏輯區(qū)別”抹去，讓觀者同時感受到幻覺與現(xiàn)實的刺激，形成某種超乎想像的、更為廣闊的世界。

當然，水谷吉法的這種“制幻術”魅惑的不僅是欣賞他攝影作品的觀眾，也深深地魅惑著身為創(chuàng)作者的自己。短短幾年的攝影生涯已經讓他“患上了”嚴重的“攝影依存癥”，用他自己的話說，“在進行攝影創(chuàng)作的時候，我經常會進入一種廢寢忘食的狀態(tài)。只要一拍照，整個人的情緒就變得非常高昂。對某些東西有依賴性的人，如果缺少這些東西，內心就無法滿足，因為這是不可或缺的?，F(xiàn)在，攝影對我來說，就是‘不可或缺的。我希望能夠滿懷熱情地度過這一生，希望自己始終是一個攝影依存癥患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