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明蕙
兩百多年前,烈馬低吼,千萬滿洲勇士飲馬松花江,從關(guān)外踏上中原,從此開啟了大清王朝,那是一片孕育了無數(shù)將士的黑土地?。?/p>
幾十年前,爺爺迫于生計,帶著奶奶還有年幼的孩子們舉家北上,在黑土地上安了家。后來,我就在那里出生了。
可惜,故鄉(xiāng)在我還來不及認識它時,就成了回憶。記得年幼時,每當過了臘八,家家戶戶就開始宰牛殺豬,為過年包餃子、做菜做準備,大多數(shù)農(nóng)家都在院門之側(cè)壘砌豬圈養(yǎng)豬,少的自給,多的賣掉換錢,“肥豬滿圈”是普通農(nóng)家最好的愿望。爺爺也養(yǎng)了兩頭小豬,可是這豬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殺的,來年賣了錢還要供姑姑讀大學(xué)。奶奶會拉著我的手,去那些殺了豬的人家,請人家給稱上些不肥不瘦的肉,留著過年招待親戚朋友,也給我們這些小饞貓解解饞。
東北的冬天就像一碗潑辣的烈酒,千里冰封,凜冽的寒風(fēng)吹過漫山遍野的積雪,整個大山上找不到一絲生氣。而山腳下的瓦房里卻熱氣騰騰,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包餃子,有說有笑。在那樣飄雪的季節(jié)里,餃子是不怕壞的,一大家子一口氣包上幾百個,外面炕上鋪上新買的席子,把包好的餃子一個個擺上,直到凍透,這樣可以放上一段日子也不會壞,我和弟弟妹妹就屋里屋外地跑著送餃子。
大年三十前一天,山里人家都會買年畫、貼對聯(lián)。不僅院門、窗欞、屋門,就連馬棚、豬圈、雞舍、馬車上也會貼上。爺爺念過私塾,跟先生學(xué)得一手好字,就買來筆墨自己寫,偶爾會有鄰居的大嬸抱著一捆紅紙,提著一小袋煙絲送到爺爺手里,含著笑向爺爺說:“大爺,今年里沒買對聯(lián),您受累給寫幾副?”爺爺會高興得哈哈大笑著,邀請鄉(xiāng)鄰們到炕上喝茶。過了年,等天氣暖和一些,地上積雪化得差不多,爺爺奶奶就會趕著馬車,帶上我們幾個孩子去早春的集市上去置辦些家用物品。山上樹木大多沒發(fā)芽,灰蒙蒙的一片亂枝,偶爾有幾棵蒙古櫟,滿身枯葉,在風(fēng)中嘩嘩作響。順著若有若無的小路往上走,路邊偶爾會看到星星點點的花朵兒。到了集市,好一派熱鬧的景象。賣豆腐的,往往占了半個道兒;賣塑料花的,擺了個遍;賣五谷雜糧的,一袋袋全呈上來。有一個賣錦雞的攤位前,橫豎躺著兩三只拖著長尾巴、色彩絢爛的錦雞,這是我從未見過的。還有賣魚的,攤上擺著剛處理干凈的鯽魚、草魚、黃花魚,身后桶里還有游來游去的,那小販一邊擺弄著魚,一邊向駐足的路人講述著查爾干湖上破冰捕魚的場面,我也聽得入了迷……
這時刻,那些鄉(xiāng)村場景早已離我遠去了。多少次夢里夢外,聽到的世上最華美的音樂,總是鄉(xiāng)音繞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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